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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一如往昔的白修道院》作者:关原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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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6-13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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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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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7-6 22:43: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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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往昔的白修道院》
    【日】关原辽平

    1.
      我喜欢干侦探活的桐野先生。
      在坊间小有名气的侦探桐野千次和助手阿廖莎,于12月24日圣诞节前夜,造访了鹫尾源三郎位于信州北部深山的别墅。①
      山脚虽然已经放晴,但沿途大雪纷飞,从车窗望去,四周逐渐染上了一层白色。暮色将临,被乳白色包裹的天空,使人倏然感到了黄昏的气息。深邃的山路边,光秃的落叶松林连绵不绝,银装素裹的雪景分外妖娆,却又有些萧索。坐在后排的桐野对窗外飞驰的自然风光似乎全无兴趣,只是安静地闭目养神。
      桐野曾就职于警视厅的刑警部门。做过一段新宿署刑警一科的科长后,转调本厅搜查一课任检视官②,数年后又升格为警视兼首席检视官。一米八五的瘦高体型,长手长脚,有着一张愁眉不展的忧郁脸庞。由于平素喜欢穿黑色西装,在一部分人当中有死神的绰号。他长时间活跃在鉴识领域,就在众人猜想桐野也该升任所辖的署长时,他却突如其来地提交了辞呈,使周围为之哗然。关于辞职的理由众说纷纭,但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
      之后没过多久,桐野不知从哪儿带来了一个年轻的俄罗斯女人,他化身私家侦探,在西新宿开了一家个人事务所。
      马上就要到了。从驾驶席上传来了宫原龙平的声音。
      车子翻过凹凸不平的坡道,眼前豁然开朗。远处依稀浮现出建筑物的身影,坐在侦探身边的阿廖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面前是一片宽阔的高地,似乎被用作了停车场。除去宫原的车,还依次停放着三辆私家车。桐野下了车,蜷缩着身子,走上碎石子路。尽头一道古旧的铁栅栏门敞开着。身后,一座破桥在风雪中飘摇。
      桐野悄然向谷底张望,诱发眩晕感的溪谷闯入了他的视野。溪涧在眼下流淌,水声就在耳边回响着。
      哇,好高!从他身后同样探出脑袋的阿廖莎发出语不成声的叫喊,手上紧紧地拽住侦探的腰间。
      请注意脚下。拿着两人的行李,从车上下来的宫原提醒道。
      桥长约十米,目的地的别墅就伫立在桥的另一头。建筑四周为山谷所环绕,宛如推理小说中的舞台。
      没错,鹫尾是货真价实的推理小说作家,宫原则是他的责任编辑。
      提起鹫尾源三郎这个作家,连平时不读小说的人恐怕也知道他的名字。
      鹫尾以生动描写大学生真实生活的青春推理踏足文坛。之后从社会派推理到幽默推理,不受题材的限制,连科幻和恐怖都有涉猎。他的创作风格不固定,发表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虽然从出道伊始写的就不是热门作品,并受累于博而不精的印象,但是不久后发表的、以法国式恋爱故事为主轴的悬疑小说成为了当时的话题,抱得诸多奖项后一炮而红。此后的作品也多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其才能不光为一群小清新喜爱,也为普通读者所认知。如今鹫尾仍笔耕不辍,以推理小说为本,不断地向世间输送丰富多彩的作品。
      桐野先生,您是第二次来这里了吧?
      嗯。面对宫野的问话,桐野以低沉而又清晰的男中音回答道。
      检视官时代的他接受过鹫尾对警方的采访,两人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出于对作家这个职业的兴趣,桐野也主动加深了和鹫尾的交流。于是一年前,他受邀参加了一年一度在别墅举行的圣诞派对。
      一年前
      至今桐野都能鲜明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冬日清晨的气息,残留在一片银色世界中的一排脚印,天花板上垂下的尸体
      喂喂,先来看这个。阿廖莎回头望向桐野,问道,从这个桥上过真的没问题吗?
      嗯。鹫尾先生和其他人已经在别墅那边了,平时也都安全地用着。它比看上去的可要结实多了。
      去对面的别墅只能渡过眼前的这座桥。桐野从宫原手中接过行李,说道:不要嗦了,快点走吧。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吊桥的木板。吊桥由木头和绳子做成,两岸由粗绳相连的柱子一共有六根。虽说有扶手,但桐野每走一步,吊桥还是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刺耳响声。行至吊桥正中处,他探出栏杆,口中低语道:真是高得吓死人。阿廖莎也再次叫嚷着等我一下,慌忙跟了上去。
      待到过了桥,桐野回头望去,只见自家助手正步履谨慎地走在桥上。
      虽然阿廖莎出生于日本,但容貌能使人很明显地看出她的北欧血统。她有一头令人目眩的浓密金发,如雪一般白的通透肌肤,美得让人窒息。一双碧眼流露出对谷底恐惧的神色,又蕴藏着一种魔性的光芒,每根睫毛都光洁可爱。她的身高只到桐野的胸口,依旧带有少女的稚气。
      桐野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由于在深山中,手机没有信号,不过在别墅中应该有无线网可用。现在时间刚过下午四点。
      到啦!
      追赶上来的阿廖莎看着桐野的脸,微微一笑,在雪地上打了个转。雪从海军蓝的外套飞散开去,彩色格子的百褶裙轻盈地膨起。桐野用针织帽轻轻敲了几下助手的脑袋,匆忙向玄关走去。
      众人循着积了一层薄雪的踏脚石向前走去,只见右手边建有一幢别墅。别墅是一座仿佛以雪描绘而成的白色宅邸,箱型的建筑就像一个附有切妻式屋顶的正方体,与众不同。一行人登上门廊前的阶梯,在玄关处抖落肩膀上的积雪。正面是一扇厚重的棕色红心木大门。桐野按下门铃,还没等到应答,门就开了。
      哎呀,欢迎光临,我等你们好久了。
      来到门廊迎客的鹫尾身穿灰色的渔夫毛衣,搭配驼色的斜纹布裤,一副随意的打扮。他理应年近六十,却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加之线条柔和的脸庞,让人觉得朝气蓬勃,甚至忘记了他的年龄。
      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今年也能受邀前来,荣幸之极。
      这次连助手也大驾光临了。您就是阿廖莎小姐吧?初次见面,我是鹫尾。
      阿廖莎害羞地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寒暄就到此为止,我们先进去吧,外面很冷吧。
      一阵风突如其来地吹过。雪花翻飞,冻彻心骨的寒冷袭向众人。站在一旁的阿廖莎打了个喷嚏。
      可能是暴风雪要来了。鹫尾感到不快,但仍用习以为常的口气说道,好啦,都进来吧。行李我来搬吧?
      不用麻烦。
      门被鹫尾完全推开,停在鞋柜前方,一旦没有外力支撑,便又缓缓地合上了。鞋柜上拥挤地堆放着各种小物件和相片。还有小芥子、达摩和不知名的木雕人偶。每一个都显得实沉稳当。杂乱无章的鞋柜尽头的墙上挂着三个烛台,但并没有插上蜡烛。桐野一边望着烛台一边换上拖鞋。
      一进入室内,眼前就是挑高门厅。天花板极高,使人有一种头脑被排空的感觉。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右边的门通往餐厅和厨房,左边的则是图书室和娱乐室。大厅正前方有一段奢华的阶梯。左胁有一条笔直延伸的走廊,通向里面的休息室。走廊右侧则是浴室和盥洗室,旁边的墙上装有一部内线电话,可与别栋联络。
      现在所有人大概都在休息室。你们怎么说?是先去房间吗?
      听了鹫尾的问话,桐野间不容发地回答道:我们先去和其他客人打个招呼吧。
      2.
      啊,名侦探!
      一打开门,一个坐在跟前的凳子上,穿着宽松针织衫的女子起身走上前来。珍珠色微卷的头发和粉框眼镜是她身上最显眼的地方。桐野马上想起了她的名字翻译家多岐山薰。
      名侦探可不敢当。久疏问候,您现在还在做翻译?
      这可是我的工作。最近我一直在翻译一本长篇小说。多岐川忽然把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的侦探助手,这孩子会说日语吗?
      我只会说日语。
      从金发碧眼的本人那儿得到这样的回答,显然让多岐川吃了一惊。
      哎呀,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外国人嘛,还真是有趣。
      走进休息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占据了左侧很大空间的家用吧台。柜子和吧台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名酒,主人对酒的喜爱和品味可见一斑。并排放有凳子的地板比房间地势高出一截,其后安然地摆着一张风信子沙发和放有水果篮的桌子。
      侦探助手到底是做什么的?坐在沙发上的卷发男子搭话道。
      会计啊,税务什么的。阿廖莎略感困扰地答道,基本上,所有杂事都交由我处理。
      好厉害。换作是我,肯定无法胜任这份差事吧。
      那是你不想工作吧。
      狩野久是一个没有固定工作的自由职业者,本来和鹫尾扯不上关系。然而他是多岐川的恋人,所以和鹫尾有些接触,甚至被邀请来这里过圣诞节。自己明明就是个吃软饭的,可他不但不知羞耻,说起来还得意扬扬。去年桐野就无法理解为什么多岐川要和这样的男人交往。
      房间的右侧摆着一张圆桌,一对男女毕恭毕敬地坐在桌边的扶手椅上。男子盘着腿,消遣似的给手中的苹果削皮。
      啊,鹫尾先生,我找不到水果刀,就擅自借用了放在图书室的那把。
      没关系没关系。鹫尾回头望向侦探一行,指着先到的两位客人介绍说,这两位是草野羊太郎和他的妻子悦子夫人。
      草野是旅游中介公司的职员,同时也是一位充满朝气的推理小说评论家。他以题为《分类逻辑集成》的评论出道,迩来十余年,凭借敏锐的眼光活跃在各大媒体。逐渐稀疏的头发和一张贫寒相的脸给人老气的感觉,但据说年纪只有四十上下。
      哦,侦探啊草野疑神疑鬼地自言自语道。去年的圣诞节他没来。或许是初次见面的缘故,草野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不信任感,盯视着桐野,像是在警惕什么。
      你真没礼貌。桐野先生以前是警视厅的检视官,做了侦探后也很有成绩,去年美纱的那件事他也帮了很多忙。
      哦
      鹫尾美纱。
      一年前的圣诞节,美纱死于别墅的别栋,是她父亲发现女儿缢死在卧室中的。去年从12月24日到25日凌晨都在下雪,推测死亡时间是在雪停之后。别栋的四周被一片白色所覆盖,雪地上只有鹫尾发现尸体时留下的脚印。也就是说,现场处于完全的密室状态。
      由于暴风雪,警察迟迟未到,于是恰好在场的桐野进行了初步调查。美纱平时在别栋过夜,当日零点,她离开时众人还在休息室里欢闹。大雪是在一小时后停的,因此推断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两点前后。直到拂晓时分,鹫尾都在与桐野愉快地交谈。他去餐厅时,突然注意到别栋亮着灯,心中感到奇怪,便前去查看。结果不幸地发现了女儿凄惨的死状。美纱的死因是缢死。虽然尸体上有几处疑点,但也没法无视雪地足迹的问题,加之桐野的证词,警察判断此案为自杀。
      草野先生,去抽根烟吗?
      或许是察觉出了现场紧张的气氛,宫原灵机一动,向评论家提议道。
      草野似乎也无异议。我正有此意。说完,他便站起身来。
      那我们先失陪一下。
      两人向众人告辞后,走向休息室的深处。漆黑光亮的三角钢琴旁,有一扇门与阳台相连,像后门一般可以通向外面。那里似乎主要被用作了别墅的吸烟场所。
      外子他就像小孩子一样,真是抱歉。
      草野夫人因丈夫的失礼态度向众人道歉。悦子娇小可爱,就像个乐于助人的大婶。现在的姿容多少显得年老色衰,但年轻时想必很有魅力。
      十六时五十分。
      别墅的主人领着桐野和阿廖莎前往二楼的客房。
      登上装有雅致扶手的阶梯,就见走廊向两翼延伸出去,接着又都以九十度直角拐了个弯。形状构造接近片假名的コ。正面是鹫尾的书房、卧室以及盥洗室。对应コ之横线部分的走廊上有一排橡木门,似乎全是客房。桐野和阿廖莎的房间位于左侧的走廊。廊边有扶手,可以俯瞰玄关和门厅。
      桐野先生,我走到桐野的房间前,鹫尾忽然面露苦闷的表情,开口道。
      什么事?
      没什么鹫尾看了阿廖莎一眼,缄口不语,随后他若无其事地说道,两位请便,以后有时间再聊。
      鹫尾说了句我想休息一会儿,向两人点头致意后,转身迈着悠闲的步子,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桐野哼了一声,一边俯视一楼入口一边说道。
      鹫尾前脚刚走,离开休息室的草野便出现了。他上到二楼,一本正经地向两人打过招呼。
      您怎么了?
      晚餐前我想待在房间里休息。回答完桐野的问题后,草野消失在右侧的走廊,即桐野他们的房间所在走廊的对面。
      不久,又有人出现在走廊上,这回是多岐川和悦子夫人。她俩像是要去厨房,而不是自己的房间。
      你们两个一起去准备晚餐?
      嗯,晚餐预计七点开始。
      请不要太过期待。
      也不知哪句是哪位说的,不一会儿两人的身影便没入了厨房。周遭又重新归于寂静,偶尔从休息室那边传来狩野的笑声。桐野他们也效仿鹫尾和草野,决定休息到晚上开饭前。两人拖着行李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桐野脱下外套,简单整理了一番行李后,告诉隔壁房间的阿廖莎自己要去图书室,便再次离开了房间。下楼途中,他与宫原擦肩而过。
      嗯?现在可只有狩野君一个人在休息室啊。
      好像是的。
      桐野的目的地并非休息室,但他也不置可否。听到楼上传来编辑关上房门的声音后,桐野轻轻推开了图书室的门。
      一进入室内,古书特有的气味便扑鼻而来。图书室四周为深棕色的书架所环绕,沉重的书脊酝酿出了一股令人怀念的古老氛围。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小巧的桌子,旁边还有一个古色苍然的装饰柜。有一处拉门呈半开状,草野先前用来削苹果的小刀被收入其中,看来有人收拾整理过。房间深处的窗户前挂着厚实的窗帘,他向外张望,大雪依然未停。
      桐野从藏书中选出一册,坐在椅子上。唯有颇为吵人的翻书声,在鸦雀无声的房间内回响着。
      十八时十分。
      外面的大雪有减弱的迹象。桐野离开图书室,为了确认天气情况向玄关走去。忽然,他发现鞋柜上并排放着的三个人偶倒了,这里应该没人动过啊。虽然没少东西,也没发生特别奇怪的事,但不知为何,桐野的心中升腾起了不祥的预感。
      然后,这预感应验了。
      吊桥坠落。
      方才下得狂暴的细雪越积越厚,天空中雪花翩翩起舞。眼前的地面覆盖上一层新雪,没有一个脚印,此情此景刻骨铭心。而对面,之前他们渡过的那座吊桥如今正悬在半空中。
      桐野调查了曾用绳子扎在一块儿的木桩。一开始他认为是绳子老化,桥被风雪吹落了。然而仔细观察后,他发现木桩上有尖锐刀具切割过的痕迹。有人故意割断绳子,让吊桥坠落。因为足迹已经完全消失,所以这并不是一桩刚刚发生的罪行。
      好了,雪要是能这么停下来可就谢天谢地了。
      桐野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眼见没有其他成果,便回了别墅。
      3.
      晚餐以众人拔去香槟酒瓶塞、共同举杯拉开了帷幕。蘑菇色拉冷盘,南瓜汤,主菜是红酒煮羊肉,餐后甜点则是加了水果的吉利丁奶昔。客人们十分满足,大快朵颐。
      啊,这个好好吃。
      真是好手艺。
      和美味的料理相反,餐桌上的气氛却有些拘谨,原因就是桐野带来的消息。晚餐时的话题主要有两个,其一是终于停止的大雪,其二就是吊桥的坠落。后者打消了前者带来的欣喜。吊桥坠落是故意人为这一点除了主人鹫尾和助手阿廖莎,桐野没有告诉其他人。但为何坠落和怎么才能回去的不安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用完晚餐,众人一同回到休息室。或许是吊桥坠落带来的冲击已逐渐缓解,拂去了些许用餐时郁郁不乐的气氛。
      话说,老师,您为什么要选在这里建别墅?悦子夫人似乎是酒劲上来了,脸上泛着微红问道。
      不是我,这里原是我父亲建造的。
      据鹫尾所说,这里在战前屹立着一座天主教的修道院,神圣嘹亮的钟声响彻这片大地。它修建于明治末期,从大正时期开始到昭和初年,人们在信州的腹地,一边被严格的戒律所束缚,一边默默信奉着教义。然而,就在日本军国主义之风逐渐盛行之时,修道院的院长因涉嫌间谍活动,被特别高等警察逮捕。以此为开端,僧侣们接二连三地离开日本,到头来只得把整块土地都转卖给国家。此后,趁着战后的混乱,鹫尾的父亲得到了这块土地,拆除已化为废墟的修道院,建造了新的别墅。鹫尾的父亲在泡沫经济崩溃后去世,由源三郎继承了这里。
      说起来可能有些不好意思,这里的保养费可不是一笔小钱。建筑本身就很老旧,父亲死后也没有维护过,就一直这么荒废着。不过,五年前妻子过世后,我又膝下无子,就借着静养的机会来到这里,如今已经可以招待你们各位了。作为一个鳏夫,像这样在圣诞节开派对已经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话说,选择把别墅建在断崖上,不会带来很多实际问题吗?草野问道。
      这个嘛,虽然会给客人添麻烦,很对不起大家,但我出奇地喜欢这里。要问为什么的话,还得说这里很有侦探小说的气氛。
      老师,这一点都不好笑。
      宫原喊道。休息室被笑声所包围,众人度过了一段其乐融融的时光。
      二十一时三十分。
      我也该去休息了。也许是工作了一整天的缘故,多岐川频频压住想打哈欠的冲动说道。
      这就要去睡了?
      和你不一样,我可是忙了一整天。她反唇相讥道,对了,悦子小姐,明天的早餐就交给我吧。
      哦?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好。那么各位,晚安了。
      多岐川向众人道过晚安,离开了房间。狩野喊着等我一下,追了上去。片刻后他又回到了休息室。之后漫无边际的杂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鹫尾说要去休息。
      最近,熬夜有些吃不消了。已近花甲之年的作家惭愧地说,我也是到这个年纪了吧。
      老师您还年轻呢。
      老师,难道您晚上也在别栋过夜?悦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嗯。那里比较安静,能静得下心。
      但是,您的女儿在那里
      美纱很乖的,从不记得她打扰过我工作。
      你打算睡在别栋?突然,桐野一本正经地插嘴问道。
      嗯。不只是晚上,连白天我都会在那里工作。最近每次来这里都是如此。工作进展很顺利,总觉得女儿在守护着我。
      你没感到毛骨悚然啊。
      听了桐野的话,鹫尾干笑一声,略微欠了欠身。
      总之,我人就在别栋。有事的话,可以用那边的内线电话找我。我先失陪了。
      二十三时。
      刚才还酩酊大醉的宫原忽然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草野确认室内只有五人后,脸上倏然浮现出猥琐的笑容。
      桐野先生,你有没有听说鹫尾老师的绯闻?
      绯闻?这我可不知道。
      不顾夫人的责备,草野继续说道:所谓人言可畏,社会上的流言蜚语真是可怕。业内的人多少都知道一点,老师好像有了新的女人。
      女人?但是鹫尾老师的妻子早就去世了,现在他是单身,有了新的恋情并不是什么坏事啊。
      话虽如此,不过对方好像是个年轻女子。而且大家都在传,那是一个业内人士。
      原来如此。
      尽是些无根无据的传言。悦子似乎已无法容忍下去,老公你真是的,怎么就不知羞耻呢。
      不是空穴来风好不好。我觉得信息来源的可信度很高。倒是你,怎么跟老公说话的!
      夫妻俩在桐野等人面前拌起嘴来。最后,可能是因此感到扫兴,两人丢下一句我们也去睡了,一起离开了休息室。
      感觉像是读了一本糟糕的小说。狩野说。
      这个感想好文艺。
      其实最近我开始写小说了。他突然转换了话题,还是长篇推理小说哦。我想成为鹫尾老师那样的作家,让薰刮目相看。
      我觉得你找份普通的工作才是为她着想。
      桐野的讽刺似乎并没有传入他的耳中。
      桐野和阿廖莎陪着热情洋溢的狩野,一直聊到凌晨五点半左右。零点时,两人本打算告辞回房,却在狩野夜晚才刚刚开始的半强迫下,只得选择陪他通宵。天亮了,不光是桐野,连阿廖莎也没合过眼,从刚才开始眼皮就感觉有些沉。
      侦探还能处之泰然,但阿廖莎从刚才开始就在不停地揉搓眼睛,可爱地抻着懒腰。看到这一幕,狩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去厨房冲了几杯速溶咖啡。托盘上并排摆着四个杯子。
      怎么多了一个杯子?桐野略感疑惑地问道。
      那是鹫尾老师的。
      他已经起来了吗?
      他大多都是五点就起床了。唉,毕竟年纪大啦。
      狩野端着托盘前往别栋。休息室中只剩下侦探和助手两人。时钟的滴答声出奇地响亮。桐野和阿廖莎的目光撞在一起,但助手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好慢啊。
      狩野离开房间已经超过十分钟。只是送杯咖啡的话,未免太慢了,大概是两人在别栋有什么话要说吧。就在桐野心中做出如此推测,抿了第三口咖啡时,狩野一边大喊出事了出事了,一边冲进屋内。
      发生什么事了?
      老师,鹫尾老师他
      狩野摇了摇头。阿廖莎屏住呼吸。桐野从沙发上站起身,如脱兔一般冲出了休息室。
      和一年前相同的状况
      不过,那时扮演如今狩野这个角色的是鹫尾
      天空依旧阴沉,有些昏暗。与冬日清晨的天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眼前依然如故的一片银色世界。侦探的目光停留在前往别栋路上的三行脚印。其中由沉重步伐留下的那一行多半是鹫尾的,而一来一回的应该是狩野留下的。因为雪停后去过别栋的只有他们两个。来回的足迹很新,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可能是狩野惊慌失措的缘故,回主屋的脚印显得尤其东倒西歪。
      桐野迈步走上雪地。脚底传来一阵清凉的触感,有些寒意。除了踩到积雪时发出的声音,连风声都听不到。侦探在这份寂静中径直走向别栋。他的鞋子早已湿透。
      别栋是一幢普通的木制小屋。刚走近它,木头的气味便扑鼻而来。像是狩野留下的足迹在抵达别栋的门廊阶梯后,向建筑物左侧拐了个U型弯。盛有咖啡杯的托盘就放在小屋的入口处。房门和主屋的正门一样,不过如今已被破坏,躺在玄关处。
      别栋内依旧亮着灯。果然,和一年前的状况一模一样。桐野轻车熟路地向走廊深处走去,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一个头被套在系于房梁上的绳中,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巨大黑影跃入了侦探的视野。毫无疑问,那是已经死去的鹫尾源三郎。
      4.
      我端着咖啡去别栋。途中只有老师的足迹,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可是我敲门却完全没反应。一开始我以为老师还在睡觉,但心里还是一阵不安。你们想啊,一年前,老师的千金就是在这里上吊死的。所以我就想从窗户观察屋内的情况。窗户上挂着窗帘,不过依稀可以看见有个悬在半空中的身影。我想应该不会吧,但也只能做出最坏的设想。等我用身子把门撞开,就看到了卧室里的那一幕
      桐野吩咐阿廖莎用休息室的电话拨打110,把鹫尾的死,包括吊桥被人弄断的事都告诉警方。有其他路线的话就从那里爬上来,否则就叫架飞机来。当然,别墅附近是否有地方可供着陆尚不明朗,所以无论如何都得等上一段时间。
      且说桐野为了不破坏足迹,小心翼翼地折回了别栋。
      他戴上手套来到玄关处,只见走廊向左侧延伸,左右各有两扇门,靠近玄关这边的是储藏室和浴室,对面则是书房和客厅。桐野依次调查了每个房间,没有人躲藏的迹象。
      卧室内暖气充足,十分暖和。应该是昨晚鹫尾开了空调后一直没关。室内装潢朴素,比主屋煞风景得多。地板上铺着电热毯,墙壁上装饰着几张风景照。床附近有个床头柜,沿墙边摆着陈列柜和衣橱,还有一台冰箱。窗户从内侧被锁住,床上有人躺过的痕迹。
      侦探注意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内线电话,小心翼翼地拿起话筒。
      是我。话筒中传来狩野的声音。
      我是桐野,麻烦您叫助手把我的手提包带过来。
      他不等阿廖莎来,就毫不犹豫地把尸体放到地板上。鹫尾从昨晚起似乎就没换过衣服。桐野伸手检查死者的裤子口袋,里面有挂了三把钥匙的钥匙扣以及一台智能手机。助手一抵达别栋,他便立马检查起尸体来。
      推测死亡时间是半夜零点到两点之间。鹫尾上吊的下方地板有一摊水渍,飘荡着难闻的氨水味。从用作垫脚石的椅子和失禁的位置来看,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虽然尸体的体温还未丧失,但已开始出现尸斑和死后僵硬。眼球和舌头扭曲地向外突出着。
      看这里。
      脖子前方可以看见一条宽数公分的红黑线。这条勒痕绕了脖子整整一周。桐野所指的是下颚部分的勒痕,那里像被挖去一块似的深深地陷了下去,可以明显地看出,全身的重量都支撑在这一点上。
      是自杀?阿廖莎歪着头说。
      可能性很大。
      如果是被人勒死的,应该看不到残留在脖子附近的吉川线①,也看不到出现在眼睑或眼球中的溢血点。这是一张典型的缢死者的脸,以桐野的经验,鹫尾的死是自杀。
      缠在脖子上的绳子和一年前的一样,是收在储藏室里的东西。
      据说从这里驱车一小时左右,就有一片适合青少年徒步旅行的山地。侦探一个人自言自语道,鹫尾美纱生前偶尔也会去那里。
      他女儿是用这绳子上吊自杀的,他为什么不处理掉呢?
      谁知道呢。
      接着,桐野转向损坏了的玄关门。他徘徊于昏暗现场的身影的确与死神的外号相符。
      门被破坏时,似乎内侧上着锁。如果是自杀,那自然是鹫尾锁的,否则就是犯人使用了其他手段。侦探手里提着鹫尾的鞋回到主屋,然后用数码相机拍下雪地上的脚印,比对两人的鞋子,结果全都吻合,看来是不会有错了。
      那个,我
      桐野刚走进门厅,狩野便哭丧着脸跑了过来。听取了详细情况后,侦探继续问他为什么要马上破门而入,狩野回答说:别栋的钥匙平时都由鹫尾带在身上,因为构造特殊,所以没有其他备用钥匙。当时门是从内侧上的锁,钥匙又在鹫尾身上,只有破门而入这一个办法。
      原来如此。桐野换了个问题,话说,你从别栋回到休息室好像花了不少时间。打破门,发现尸体,然后马上折回的话,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才对啊。
      你是在怀疑我吗?当时我惊慌失措的,而且从窗户向卧室张望,打破房门什么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最关键的是,老师应该是自杀吧。
      哦?是吗?
      没错,你想想看。
      狩野说,他去送咖啡之前,主屋到别栋之间只有鹫尾的足迹。而且别栋的门是从内侧上的锁。如果是他杀,那么这就是一桩双重密室杀人案。
      在这种情况下,确实该怀疑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但是我整个晚上都和你们在休息室,拥有不在场证明。当然,我因为上厕所可能离开过几分钟,但这不够时间去杀一个人。说起来,就算犯人使用了某种无足迹诡计,也很难锁上别栋的门。能杀死鹫尾先生的只有会飞檐走壁、穿墙而过的怪物吧。
      但是,事实上,吊桥被弄坏了。
      咦?
      就在狩野揣摩侦探话中的真意时,阿廖莎从别栋回来了。她脸露兴奋之情,气喘吁吁地说:快来别栋的书房。
      书房?
      桐野做了个让狩野待在这儿的手势后,默默地跟在助手身后。阿廖莎的金发在静穆的白色世界中分外显眼。她的肌肤犹如裹上了一层白衣,呼出的气息宛若一道白烟。
      阿廖莎握住把手,慢慢推开房间的门。桐野就像是被她领进了书房。地板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房间深处被厚重的写字台所占据。桌上放着鹫尾爱用的老花眼镜和古色古香的外文书,还有一台显示屏呈打开状态的笔记本电脑。只见屏幕上显示出正在运行的文字编辑软件,桐野以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念出了这行简短的文字:
      杀害美纱的人是我。
      桐野把众人叫醒,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就在休息室问了口供。
      桐野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以下两点:推测鹫尾死亡的零点到凌晨两点之间,众人是否有不在场证明;对鹫尾自杀或被杀的理由,大家是否有头绪。关于前者,宫原、草野夫妇和多岐川都在自己房间睡觉,休息室的桐野、阿廖莎、狩野三人可以互相为对方做不在场证明,鹫尾若是他杀,那么犯人就在其余四人之中。关于后者,没有人能提供线索。到了下午,连个说要吃午饭的人也没有,众人各自离开休息室,回到自己的房间。
      5.
      你就是老师的情人吧?
      被叫到桐野房间的多岐川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情人?又是这种无聊的流言蜚语。为什么会觉得是我?
      因为我认为杀害鹫尾源三郎的人就是你。让我来详细地解释一下吧。侦探脸上浮出残忍的表情,开始讲述。
      首先他挑明了有人切断吊桥的事。
      从有人弄断吊桥这一点可以推测鹫尾老师是他杀。然而,如果他的死是凶杀,我们眼前就会出现巨大的障碍,那就是雪地上没有犯人留下的足迹,以及别栋处于完全密室的状态。总之,案发现场是双重密室。反过来讲,只有解开密室之谜,才能给案件带来一丝光明。而切入点就是狩野君的那段空白时间。
      空白时间?
      来回休息室和别栋之间所花的那十几分钟。虽然他本人声称是因为惊慌失措,但我无法信服。以此为出发点考虑的话,问题就变得极为简单了。
      久在说谎?
      正是,他说谎了。在那段空白的时间里,他肯定干了什么不为人所知的事。对吧,多岐川小姐?
      你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她似乎在装糊涂。
      好吧。那么他究竟做了什么呢?我的推理是,狩野抵达别栋时,鹫尾老师的尸体旁还有另一个人。他背着那个人回到主屋,因此犯人可以不留下脚印地来往于别栋和主屋之间。总之,那个人就是犯人。
      刚才我看过照片。多岐川插嘴道,你的意思是,久回来时的脚印有些东倒西歪,不是因为惊慌失措,而是因为背着某人对吧?虽然我认为这个结论很有说服力,但回来的时候可以趴在久的背上,可去的时候该如何解释呢。难道你想说,我在雪停之前,就先鹫尾老师一步躲进了别栋?
      雪在晚饭之前就停了,所以不可能像你所说的那样。桐野微微扬起嘴角,去的时候也一样。去别栋时,凶手一定是骑在被害者鹫尾老师的背上过去的,这样也就不用担心留下足迹了。随后,犯人待在别栋中,找到机会杀了鹫尾老师。为了伪装成自杀,犯人背靠背把绳子缠在被害人的脖子上,一口气把他背了起来。结束伪装工作后,犯人可随意打发时间。锁上门,到五点半前想看书就看书,想睡觉就睡觉。
      当然,到那时狩野肯定会去别栋。他先确保自己拥有不在场证明,避免因为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而受到怀疑,突出强调鹫尾老师的死只是单纯的自杀。他让我和助手陪他到早上就是为了这个。总之,他登场亮相,弄坏了内侧上锁的别栋大门。如此这般双重密室就完成了。而能使用这个诡计杀害鹫尾老师的只有你,多岐川小姐。
      请、请等一下。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为什么是我呢?
      很简单啊。实施这个诡计的先决条件是,从雪停到老师前往别栋的这段时间内,罪犯需和狩野进行单独商议,还不能通过电子邮件,而是必须采用不会留下证据的直接接触方式。满足这个条件的只有你。你离开休息室后,狩野就追了上去,就是在那个时候。而且,在鹫尾老师移步别栋的时段,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也只有先一步离开的你。
      你并没有受伤,身为长辈的鹫尾老师没有理由把你背到别栋,况且本来就没有带你去别栋的理由吧。但是,如果你是他的情人,情况就不一样了。很多疑问便能瞬间得到解释。你可以说,今晚我想陪着老师一起过,我醉了,走不动了,等等。
      多岐川以愤怒的语气反驳道:太愚蠢了。我才不是老师的情人呢!你这么说,对已去世的老师是大不敬。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不能证明犯人用了这个诡计不是吗。那么基于这一点推理出我是凶手就是纸上谈兵。说起来,你现在的推理根本就没涉及犯人切断吊桥的动机。
      一开始犯人可能策划了第二桩谋杀,但弄坏吊桥后,又改变了计划,结果只有切断吊桥这一点显得很不自然。
      你是认真的吗?
      怎么会。侦探松弛下紧张的表情,说一切都是开玩笑的。
      开玩笑?
      哎呀哎呀。他不顾张大了嘴惊讶不已的多岐川,继续说道,这个诡计是我刚刚想到的,现实中的可行性比较低。狩野君不是说要写推理小说吗,所以我就想把这个推理小说式的诡计送给他。能否麻烦你转告一下呢?
      那个,开玩笑什么的多岐川一脸困惑,也就是说,都是胡说八道了?比如老师的死是他杀,我是老师情人什么的?
      那只是我为了配合这个诡计,临时编造出来的。
      那老师果然还是自杀了?
      基本上没错。不过恐怕鹫尾老师本没有在昨晚自杀的打算。和平常一样,他只是上床准备睡觉,但这时他的心境忽然发生了某种变化,就上吊自杀了。床上残留的体温,以及开着没关的空调都印证了这一点。老师真的是自杀。
      多岐川没有了刚才的锐气,难掩困惑的表情。她向桐野生硬地鞠了一躬,站起身来。
      就在离去之际,她说:我从没听久说过他要写小说。
      他是觉得不能一直当小白脸,吃软饭吧。
      多岐川皱了皱眉,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房间。
      多岐川走后,桐野来到她刚才坐的位置,面朝阿廖莎。侦探眼中散发出与先前有别的奇妙光芒。他用温柔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声调,向自己的助手低语道:你为什么要弄断吊桥?
      从一开始我就确定鹫尾老师是自杀。不管从验尸的结果,还是从现场的情况来看,都基本不用怀疑他是自杀。而且,如果是弄坏吊桥的人杀害了老师,就如多岐川女士所说,这与伪装自杀的行为相矛盾。破坏唯一能和外界联络的交通手段,只会让人否定自杀说。因此,切断吊桥和先生的自杀事件是两个不同的案子,这么想比较妥当。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提出了他杀的可能性,这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切断吊桥的动机。
      我不,不是我干的。阿廖莎双肩发抖,我不知道桐野先生在说什么。你这是诬陷。
      你不承认啊。
      不是我干的!
      阿廖莎眼中噙泪,然而桐野却不为所动。
      那好吧。我们一项项地确认过去便是。关于吊桥的坠落,其实线索一直就倒在我们眼前。是的,倒在,文如其义。
      推理的切入点是鞋柜上的人偶。玄关的人偶中有三个倒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不可能是自己倒的。因为每一件饰品都有足够的重量和稳定性。门撞上鞋柜震倒人偶的假说也能马上排除,因为大门就算完全打开也会在鞋柜前停住。因此,人偶肯定是某个人在鞋柜上找东西时碰倒的。
      当然,那个人就是让吊桥坠落的犯人。吊桥被破坏大约是在下午五点到六点的这一个小时内。我们来别墅的时候,吊桥还没有断。当时休息室内聚集了这里的所有人,此阶段没有人能破坏吊桥。接着,鹫尾老师带着我和你来到二楼。那时,玄关并无异常。然后,我把行李放回房间,在图书室待了一个多小时。发现人偶倒了,是在我从图书室出来的时候。所以,吊桥就是在这一个小时里被人破坏的,同时人偶还被碰倒了。把切断吊桥的犯人和碰倒人偶的人划上等号并无不妥吧?
      嗯,不过
      犯人前去破坏吊桥的当口,伸手摸了鞋柜的上面。目的是什么呢?这个也要我来说吗?
      墙壁上阿廖莎不情愿地回答道,肯定是想取下挂在墙上的烛台啦。
      这就是答案,犯人需要烛台。但是,我发现人偶倒下的时候,烛台并无异状,三个都在原处。大概是犯人用过后马上放回原处了。那么究竟是用在什么地方了呢?不会是为了点蜡烛,如果是这样,我当能根据外观和气味马上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使用烛台并不是为了照明需要,而是有其他理由的。
      连接吊桥的绳子被人用锐利的刀刃割得稀烂。没错,犯人为了切断绳子,用到了烛台的尖端部分。
      但是,就算厨房里有多岐川和悦子夫人在,所以没办法偷出菜刀,可是草野说过,图书室里有一把小刀,所以每个人应该都知道这件事。那么,犯人为什么不用那把小刀呢?从这一点反推回去,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罪犯是无法使用图书室小刀的人。
      犯人知道放小刀的地方,却没法偷偷取出来。理由无它,正是因为我一直待在图书室里。然而,那会儿室内一直静悄悄的,连个小声响都没有。那么犯人为什么能预测出我在图书室里呢?
      犯人预先知道我在图书室,而满足这个条件的人只有你,我没有对你之外的人提过去图书室的事。虽然途中和宫原擦肩而过,但他认为我是要回休息室。当然,如果犯人确认我既不在房间,也不在休息室和餐厅,就能推断出我在图书室。但是,这么想才叫本末倒置呢,犯人本来的目的并非查找我的下落,难以想象他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因此,是你破坏了吊桥。
      桐野的口吻如往常一般轻描淡写,但冷静之中蕴含了太多的尖酸刻薄。
      那么鹫尾老师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自杀呢?这只是我的臆测,你趁着上厕所的间隙给他打了内线电话对吗?说要把事情公之于众。
      桐野先生一直在恐吓鹫尾老师。
      我确实在勒索他,我握有他杀了自己女儿鹫尾美纱的证据,在这一年当中我不断向他索要金钱。
      可是,那时候别栋不也是密室吗?
      没错。不过,鹫尾老师用的完全是那种古典诡计,被早年的推理小说用过。也就是说,美纱并没有去别栋,而是在主屋被杀害的。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制造不在场证明,同时趁着上厕所离席的空隙,迅速把人杀掉。然后到了早上,他背着尸体前往别栋,伪造好现场,再装成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仅此而已。
      不过,尸体上有很多不自然的地方。我在主屋的书房发现了少许失禁的痕迹。最具决定性的证据是缠住美纱颈项的绳子上沾有老师的皮肤纤维,虽然数量极少。我隐瞒了这些证据,并没有交给警方。鹫尾老师可谓冤大头的绝佳人选。
      你真过分。
      是啊。但你嘴巴上这么说,内心却不是这么想的吧。把财务工作全权委托给你后,你应该也注意到了,鹫尾老师会定期汇款过来。你应该已经发觉我勒索他的事。我也不认为你是正义感上身,才把老师逼入了自杀的绝境。你只是想制造出不可思议的状况,让我来解谜吧?证据就是人偶,那三具倒下的人偶。那是你为了让我看破真相故意做的手脚。你为什么不把倒下的人偶回归原位呢?你不那么做,就等于给了我推理的余地。
      我再问你一次。
      为什么要弄坏吊桥。
      阿廖莎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虽然脸上有些发白,满是寂寞之色,却美得惊人。她抿了抿红色的小嘴唇,静静地抬起头。不知从何处飘来了冬季的清香。
      阿廖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侦探,说道:我
      我喜欢干侦探活的桐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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