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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 《消失房间里的命案》作者:约翰·狄克森·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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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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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12-5 17:48: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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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失房间里的命案

           收录于《怪奇案件受理处》

      乐队在奏乐,七个太阳在闪耀:但这只发生在罗纳德·德纳姆先生的脑袋里和心里。摄政夜总会停车场的侍者扶他坐进出租车,他向那侍者微笑。他对出租车司机微笑。他朝守夜的门房微笑,并感到一阵不可抑制的冲动要塞纸币给他见到的每一个人。

      现在,罗纳德·德纳姆先生一定否认他喝多了。他的确参加了一场尽兴的单身派对来庆祝吉米·贝尔切斯特的婚礼。但德纳姆坚持认为精神追求才是他的立身之本;他也通过提前离开证明了他值得称道的节制,他走的时候许多客人还没走呢。

      正如他先前讲话中提到的,他自己一个月后也要和阿妮塔·布鲁斯结婚了。实际上,阿妮塔和他住在同一栋公寓同一层楼。这让他在回家的路上也喜气洋洋。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德纳姆现在情绪高涨,满怀着半夜三更把人弄醒和他聊天的冲动。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阿妮塔。但他已经改头换面了,于是决定不要这么做,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圣人。就连他的室友汤姆·埃文斯,他也不想叫醒 虽然那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总是在办公室待到很晚,德纳姆回去得都比他早。

      那时差几分钟就到午夜十二点了,德纳姆走进美第奇[美第奇家族,13-17世纪极富影响力的佛罗伦萨贵族世家。]宫的门厅。守夜的门房皮尔逊跟着他走到自动电梯旁。

      “没事吧,先生?”皮尔逊低声问道。德纳姆安慰他一切正常,并称赞他真是个好人。

      “您 呃 不想唱歌吧,先生?”皮尔逊有些不安地问。

      “事实上,”德纳姆先前倒还没考虑过这个,“我想唱。你真是有一肚子的好主意,皮尔逊。但我们不唱淫词艳曲,皮尔逊。我们唱点阳春白雪的,比如 ”

      “老实说,先生,”皮尔逊劝道,“如果是我,我可不会唱。要知道,他在楼上。我们本以为他今天下午要去曼彻斯特待一星期,但他改变主意了。他现在就在楼上。”

      话中可怕的暗示指的是美第奇宫的君王,他统治美第奇宫、切利尼宫、波旁宫和其他五六栋大型公寓。鲁弗斯·阿明代尔爵士是建筑业的大可汗,在整个伦敦建满了可称之为奢华的平价带家具公寓,还亲自住在其中以示对自己商品的自豪之情。

      “我可不要特别的营房,”据报道,他曾这么说,还举起拳头以示强调,“不要萨里郡的别墅,也不要帕尔克巷的大宅。只要一间普通的公寓;而且不要其中最 贵的一套。这是我最自在的地方,也是你们能找到我的地方。”

      考虑到阿明代尔的带家具公寓里提供的所有好处,就连他专横霸道的规矩也很少有人记恨。至于一栋房子里所有的房间都装修得几乎一模一样,家具也必须按照鲁弗斯·阿明代尔先生安排的位置摆放,对此也没人能表示不满。美第奇宫是“文艺复兴式”的,而波旁宫是“路易十五式”的:一个个奢华的房间构成的塔楼,不同的房间只能通过桌上的摆设或墙上的挂画来区分。

      但鲁弗斯爵士签下的租约里甚至不鼓励挂装饰画。他自己多少算是个艺术收藏家,在自己房间里让人拍照的时候,也经常要以他最喜欢的格勒兹或柯罗的画为背景,因此也有人抱怨过这条规矩。鲁弗斯·阿明代尔爵士可不在乎。你要么租,要么不租。他就是这种人。

      当然,若非如此,罗纳德·德纳姆的历险记也不会发生了。他从单身派对回来,遵照皮尔逊的建议打消了唱歌的念头,乘电梯上了三楼,然后被香槟酒灌得迷迷糊糊的脑袋指引着他来到了自认为是自己的房间。

      他肯定是上了三楼。皮尔逊看着他的手指按上了正确的按钮。但楼上的大厅黑洞洞的,于是其他的就说不准了。德纳姆推开了门 不知是用钥匙打开的还是那扇门本来就开着 庆贺自己终于回到了家。

      他还有一点头晕,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小小的门厅, 灯火通明。过了一会儿,他一定是进了起居室,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坐在扶手椅上,隔着一层薄雾打量着熟悉的环境。这里的灯也开着:黄灯罩的台灯,灯罩上的花纹像是一条龙。

      他开始觉得有点不对。有些奇怪,他觉得,灯罩有些奇怪。研究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想到他和汤姆·埃文斯并没有这样的灯罩。他们也没有青铜书靠。至于窗帘墙上的一幅画从朦胧中浮现了出来,他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护墙板上方的一幅小小的暗色图画。混沌的脑袋终于意识到,他走错房间了。

      现在他觉得看什么都不对了,就像模糊的视线终于对焦了一样。

      “啊,对不起!”他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没有回答。犯下了这么个弥天大错却多少让他清醒了一些。他究竟在哪儿?除了自己的房间,三楼就只有三间屋子。一间是阿妮塔·布鲁斯的。另一间的住户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记者,名叫科尼尔斯,第三间住的就是可敬可怕的鲁弗斯·阿明代尔爵士了。

      他彻底慌了。他觉得好像随时都会有个怒气冲天的屋主从天而降,好一点的话把他当做偷窥狂,最糟的话把他直接当成个贼。他转过身跌跌撞撞跑向门,差点儿和这间屋子的另一名访客撞个满怀。

      这名访客安静地坐在门口的一把高背椅上。他很瘦,上了点年纪,衣着考究,镜片厚厚的,低着头仿佛在沉思。他戴着顶软帽,薄薄的防水布雨衣是绿色的。对这么个安静的人来说,这件雨衣显得有些太过轻浮。静静的灯光照在上面闪闪发光。

      “请原谅 ”德纳姆慌慌张张地开口,几秒之后才发现对方一动不动。

      德纳姆伸出了手。是件美国雨衣,表面光滑,几乎没有线脚,外黄里绿;不知为何这人里外穿反了。德纳姆正要告诉他穿反了,对方的脑袋却耷拉了下来,光滑的防水布又闪过一道光,他发现这人已经死了。

      汤姆·埃文斯一点一刻走出电梯的时候,发现三楼大厅里一片漆黑。他摸到电梯旁的开关,打开了灯,然后突然停下脚步骂了句“娘”。

      埃文斯又黑又瘦,黑黝黝的眉毛在额头上连成一线,看起来有点像罗曼司里的诺曼男爵。有人也许会说是个强盗男爵,因为他提着公文包,年轻却不苟言笑。但他现在看到的景象让他暂时忘记了晚上的工作。大厅里有四扇门,相互之间隔开一段距离,黑色的门牌号码小得几乎要用显微镜才看得见。阿妮塔·布鲁斯的公寓门前,罗纳德·德纳姆蜷缩在一张橡木长椅上。他后脑勺上有个包,埃文斯听着他的喘气声,顿觉事情不妙。

      五分钟后,德纳姆才在用力的拍打敲击下迷迷糊糊地清醒了一半;他头痛得几乎看不见东西,剧烈的疼痛却帮忙使他清醒了过来。他首先看到的是汤姆长着鹰勾鼻的瘦削面孔,俯下来看着他,说教起来和平时一样滔滔不绝。

      “你喝醉酒,我不介意,”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到他耳边,“实际上,我也料想到你会喝醉了。但你醉了以后至少该控制自己举止得体点。话说回来,你究竟怎么了?喂!”

      “他把雨衣穿反了。”这是德纳姆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记忆就如同新一阵头痛或脑袋里的新一场爆炸一样猛然袭来,他开始急急地倾吐整个故事。

      “ 我跟你说,有间屋子里有个死人!我想他是被谋杀的。汤姆,我没醉;我发誓我没醉。我刚发现他,就有人偷偷从我后面冒出来狠狠给了我后脑勺一下。”

      “那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哦,老天,我怎么知道?别跟我争,扶我起来。我想我肯定是被人拖到这儿的。你不相信我的话,摸摸我的后脑勺就知道了。摸摸看。”

      埃文斯犹豫了。他一贯讲求事实,那处淤伤不可否认是存在的。他犹豫不决地上下打量着大厅。

      “但那个死人是谁?”他质问道,“他在哪间屋里?”

      “我不知道。是个上了年纪的人,眼镜的镜片很厚,穿着件绿雨衣。我以前从没见过他。总觉得,看着有点像美国人。”

      “胡扯!没人会穿绿雨衣。”

      “我说了,他穿反了。你要是问我为什么,我就拿脑袋撞墙再去睡一觉。”他希望自己真的能这么做,因为他没法笔直往前看,脑袋里也像一家全力开工的印刷厂那么吵,“我们应该能轻松找出那间屋子。我能说出 它的样子来 ”

      大厅里的两扇门突然同时打开,于是他停下了。阿妮塔·布鲁斯与鲁弗斯·阿明代尔走了出来,对外面的噪声感到不同程度的恼火与好奇。

      如果埃文斯懂点心理学,也许早就能预料到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他站在原地来回打量着两人,满脑子搜刮着想法,若是你好心给他出出主意,他准会照单全收。他是鲁弗斯爵士的下属,阿明代尔公寓在斯隆广场办事处的经理,出了什么麻烦他都担当不起。

      阿妮塔似乎一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个子娇小,皮肤黝黑,身材丰满,头发蓬松。她穿着薄薄的晨衣,正在抽烟。看到其他三人的表情,她从嘴边拿开香烟朝他们微微一笑。鲁弗斯·阿明代尔爵士与其说看起来可怕,倒不如说是烦躁不快。他的脸看起来威严而有魄力,五官像斗牛犬一样挤在一起。但是,他好像怕冷似的,把旧晨衣紧紧裹到喉咙口的举动,消去了帝王的光环,现在他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住户。

      他吸了吸鼻子,神色简直有些绝望,而当他看到有个下属在场时,便又重拾了自信。

      “早安,埃文斯,”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埃文斯决定冒这个险:“恐怕有麻烦了,先生。德纳姆先生 他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个死人。”

      “罗恩!”阿妮塔喊道。

      “死人?”阿明代尔全无惊讶之色地重复道,“哪儿?”

      “某间屋子里。他不知道是哪间。”

      “哦?为什么不知道?”

      “他后脑勺上有个可怕的肿包。”阿妮塔伸手碰了碰。她转过头,语速很快,“没事的,汤姆。别紧张。他喝醉了。”

      “我没醉,”德纳姆的语气里充满紧张感与不祥的冷静,“需要指出我能读能写,四岁之后就再也没有非要别人在我面前拼一遍才认识的词吗?上天赐予我力量吧!告诉你们,我能说出那地方长什么样。”

      他说了,然后是一阵沉默。阿妮塔的眼睛闪闪发亮,眼神古怪,她把香烟丢到地上踩灭。君王心不在焉,甚至没注意到。

      “罗恩,亲爱的老家伙,”阿妮塔靠过去坐到他身边,“如果你那么严肃,我相信你。但你得知道那不是我的房间。”

      “我也敢说不是我的,”阿明代尔不满地咕哝道,“我屋里肯定没有什么死人。我刚从那里出来,我知道。”

      如果他们不那么了解阿明代尔的名声,也许还会怀疑他是想开个玩笑。但他的表情也能让他们产生错觉。他脸色阴沉下来,更像斗牛犬了。

      “你说你看到了画,”他开口道,“护墙板上面那幅画。你能说说它是怎样的吗?”

      “我想可以。”德纳姆绝望地说,“是幅小肖像画,画着一个小姑娘偏过头看着玫瑰花,或者差不多的什么花。用的灰褐色颜料;我想应该叫斯比亚。”

      阿明代尔瞪着他。

      “我确定不是我的了,”他说,“我这辈子没拥有过一幅斯比亚颜料的画。如果这位年轻人说的是实话,那就只剩一间屋子了。我想我得负起责任来,去敲敲门,然后 ”

      他担忧的眼神落到了休伯特·科尼尔斯先生房间的门上。科尼尔斯先生在《每日邮报》供职。但现在不必去敲门了。门迅速开了,德纳姆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有人一直从信箱的开口槽里窥视着他们;休伯特·科尼尔斯精神饱满地走了出来。他是个低调的小个子青年,一头黄褐色头发,和德纳姆想象中的记者截然不同。他唯一招摇的就是着装上对混搭色的爱好,从西装、衬衫到领带;他一贯着力表现自己的不拘小节。他总是很热心,忙得像挂钟一样时刻不停。他的举止中带着种隐秘的说服力,因此他总能在你想都想不到的困局中脱身。

      他边穿外套边走上前来,比画了个灵巧的手势,钻进了人群中。

      “抱歉,抱歉,抱歉,”他似乎一开口就想同时讨好所有人,“要知道,我忍不住偷听了会儿。晚上好,鲁弗斯爵士。事实上,也不是我的房间。截至刚刚为止,我起居室里唯一的装饰就是好几个塞满了的烟灰缸和一瓶牛奶。要是愿意的话,来看看吧。”

      又是一阵沉默,科尼尔斯的表情有些不安。

      “但总得是谁的房间吧!”鲁弗斯·阿明代尔爵士高声说道,语气绝不像在胡说,“动脑子想想。一整间该死的起居室不可能像烟一样凭空消失。除非 等等 除非德纳姆先生走错楼层了?”

      “不知道。有这可能。”

      “我也不介意承认 ”阿明代尔看到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这位君王看起来有些担忧,“很好。事实上,我公寓里有幅画有点像德纳姆先生说的那幅。是格勒兹的《少女与报春花》。不过,当然了,我房间里的是油画。德纳姆先生说的是斯比亚颜料画。我是说,如果他没有幻视的话。归根结底,到底有没有这么个死人?”

      德纳姆的严正声明被上升的电梯轰鸣声打断。但来的不是通常那部他们面前的电梯,而是大厅另一端的职 员电梯。电梯门打开了,嘎吱作响的电梯厢门收到一边,探出来的是守夜人恐惧的脸庞。

      “先生,”皮尔逊对阿明代尔说话的口吻,简直像是要开始演说,“我很高兴看到您,先生。您总是告诉我们,如果遇到严重的事情,不要找经理,应该直接来找您。这回,恐怕事情严重了。我 事实上,我在电梯里看到了点东西。”

      德纳姆觉得他们都被“事实上”这个词缠住了。每个人好像都在用。他想起了一部戏里,任何人说话用这个词开头时通常都是在撒谎。但他没时间想那么多了,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死者。

      陌生人脸着地趴在电梯的一角。钢制电梯厢的顶灯照亮了他的灰毛毡帽、厚镜片及镜框还有防水布雨衣。但雨衣已经不是绿色的了,现在正常正面朝外。

      阿妮塔轻轻走到德纳姆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汤姆·埃文斯弯下腰凑上前去,门房拦住了他。

      “如果我是您的话,先生,我不会去碰他的。有血。”

      “哪儿?”

      皮尔逊指了指灰色橡胶地上的血迹:“如果我是法官的话,先生,我会说他是被人一刀刺进心脏捅死的。我 把他搬起来了一点儿。但我没找到可能的作案工具。”

      “这就是你看到的那人吗?”阿明代尔轻声问道。

      德纳姆点了点头。捉摸不透的东西变得切切实实可以触碰、可以衡量、可以处理了之后,似乎为阿明代尔重新注入了力量。

      “除了,”德纳姆补充道,“现在他雨衣穿正了。怎么会这样?”

      “别管雨衣了,”阿妮塔凑到他耳边说,“罗恩, 你不认识他,对吧?你发誓你不认识他。”

      他吓了一跳。她的语气里并没有明显的催促,声音很轻,其他人可能根本听不见。但德纳姆非常了解她,知道她一眨不眨的眼睛里严肃的神色背后隐藏着急迫。她无意识地摇晃着他的手臂。他的头还是很痛,但神志已经开始清醒了。他问道:

      “不,我当然不认识他。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没事!没什么。嘘!”

      “好吧,我认识他。”休伯特·科尼尔斯说。

      科尼尔斯蹲在电梯边上,伸长了脖子凑近研究着尸体,没有去碰。现在他站了起来,似乎兴奋得难以自制,温和的眼睛也显得有些坏心。

      “我前几天采访过他。”科尼尔斯说,“你肯定认识他吧,鲁弗斯爵士?”

      “ 肯定 可是句重话,小伙子。不,我不认识。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丹尼尔·伦道夫,美国地产之王,”科尼尔斯略带警醒地注视着阿明代尔,“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他:他总是现金交易,就算一百万也付现金。我到哪儿都认得他那副镜片。他深度近视,像只猫头鹰。呃 我听说,鲁弗斯爵士,他是来英国和你做生意的?”

      阿明代尔阴沉地笑了。

      “你什么也不知道,小伙子,”他说,“而且就我所指,你日后也无从得知。就算他是丹尼尔·伦道夫!我知道他在英国,但他肯定还没向我提出业务提议呢。”

      “也许他就是来提议的。”

      “有可能。”阿明代尔的语气就像对孩子说话的家长。他转向皮尔逊,“你说你是在电梯里发现他的。什么时候?你怎么发现的?”

      皮尔逊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电梯停在一楼,先生。我正巧扫了一眼玻璃窗,就看到他躺在里面。于是我觉得最好乘电梯上来找您。至于把他放在那儿 ”他指了指电梯外墙面上的“返回”按钮,“任何一层楼的人,先生,都能把他推进来,按下这个按钮,把他送到底楼去。他肯定不是被人从底楼放进去的。而且,我今晚看到他进来过。”

      “哦?”科尼尔斯温和地插话,“什么时候?”

      “大概十一点,先生。”

      “他来找谁?”

      皮尔逊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表示帮不上忙:“先生,这不是酒店式公寓,你还要负责打电话上去一一 通报访客的。要知道,除非来客看上去需要帮忙,或者一看就是无关人员,我们什么也不能问。我不知道。他是从主电梯上来的,我只知道这些。”

      “好吧,那他上了几楼?”

      “不知道。”皮尔逊伸出手指摸了摸系紧的领口,“请原谅,先生,能容我问个问题吗?到底怎么了?”

      “有间屋子不见了,”罗纳德·德纳姆灵机一动,“也许你能帮忙。是这样的,皮尔逊。你也在这栋公寓里待了很久了。大部分房间你应该都进去过 比方说,进过起居室。”

      “我敢说所有的房间我都进过,先生。”

      “很好。我们正在找一间布置成这样的房间。”德纳姆说。他第三次描述了一遍自己看到的景象,皮尔逊的表情却变得极为痛苦。最后他摇了摇头。

      “谁的房间也不是,先生。”门房简单地回答,“整栋房子里没有一间房的起居室是这样的。”

      凌晨三点,一群表情忧郁的人坐在鲁弗斯·阿明代尔爵士的房间里,相互之间看都不看一眼。警方调查基本完成了。一位干劲十足的区巡官带着一位巡佐、一位摄影师和一个戴礼帽的和蔼大个子从每个相关人员那里都录了口供。但口供里什么也看不出。

      事实上,德纳姆又被震惊了一次。走进阿明代尔的房间时,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那间消失的房间。寻常的西班牙印花皮革椅子、餐桌和雕花工艺品像个熟悉的梦魇一样欢迎着他。护墙板上方挂着一幅熟悉的画 一个小姑娘偏过头看着一捧玫瑰。

      “不是的!”阿妮塔迅速否认。

      “内容一样,但不是同一幅画。这幅是油画。你猜这地方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妮塔回头看了一眼。她在警察到来之前穿好了衣服;与此同时,他想,妆也化得太浓了点。

      “快,罗恩;在其他人过来之前告诉我。你说的是实话吗?”

      “当然是。你该不会以为 ”

      “哦,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只要你告诉我。罗 恩,你真的没杀他?”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制止了他。鲁弗斯·阿明代尔爵士、科尼尔斯和埃文斯从门厅进来了;那个陪着区巡官戴维森的和蔼大个子也和他们一起。他的名字似乎是马奇上校。

      “放心,”他做了个挺夸张的手势,解释说,“我不是公派过来的。我正巧在剧院,又顺路来和戴维森巡官聊了一会儿,他就把我一起叫过来了。所以你们要是觉得我的任何问题让你们不快,尽管吩咐我闭嘴。但我的确恰好隶属于苏格兰场 ”

      “我认识你,上校,”科尼尔斯歪着嘴笑了起来,“你是大杂烩部门的头,D-3部门。有人把那里叫做疯人院。”

      马奇上校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他穿了一件深色的大衣,礼帽推到大脑袋的后边;再加上红润的脸色,黄褐色的小胡子,温和淡漠的蓝眼睛,结实的身材,使他看上去像是漫画里的上校角色。他的烟斗斗钵特别大,抽烟的时候更像是直接从斗钵里嗅而不是通过烟管来吸。他看起来挺高兴的。

      “这是种赞誉。”他安慰他们,“毕竟,总得有人仔细审查那些稀奇古怪的案件。如果有人进来报案说斯普特尼区遭到了一只蓝猪的恐怖威胁,我得决定到底是发疯,还是误会;是恶作剧,还是真正的犯罪。否则的 话,好人就会白白浪费时间。你会被这类报案的数量吓到的。但我在想,戴维森巡官也觉得,这回你们这里的情况也属于这一类。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再多问几个问题 ”

      “尽管问,”鲁弗斯·阿明代尔爵士说,“只要有人有望能解决这该死的 ”

      “事实上,”马奇上校皱了皱眉头,“戴维森巡官有理由相信案情已经水落石出了。真是个好人,戴维森。”

      一阵沉默。也许并非出于本意,马奇上校谦恭有礼的语调里却似乎掺进了某些邪恶的因子。一瞬间谁都不敢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已经解决了?”休伯特·科尼尔斯重复道。

      “就让我们从你开始吧,鲁弗斯爵士。”马奇彬彬有礼地说,“你告诉巡官说你私下里并不认识丹尼尔·伦道夫。但似乎大家都知道他到英国是来见你的。”

      阿明代尔犹豫了:“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可能有其他事,只是想顺便来见我。也许如此。他从美国给我写过信,但还没来找过我,我也没主动找过他。那桩生意不怎么样。”

      “那桩生意的本质是什么,鲁弗斯爵士?”

      “他想买我手上的一宗地产,位于 别管哪里了。如果你坚持要知道,我私下告诉你。”

      “是笔大生意吗?”

      阿明代尔似乎陷入了矛盾:“四千镑,这个数上下。”

      “也就是说不是桩大生意了。你准备卖吗?”

      “有可能。”

      马奇上校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护墙板上方的图画:“鲁弗斯爵士,那幅格勒兹的《少女与报春花》,我记得最近好像刚刚以原尺寸被复制过,作为整版插画登在《都市画报》上吧?”

      “是的,没错。”阿明代尔说。他又补充道:“用的是 斯比亚颜料。”

      这点补充让大家都聚拢起来看着他。

      这就像是已经揭开了一半的真相,仍是一团迷雾:没人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完全正确。还有两个问题。我想每间屋子都连着火警逃生通道,通向后面的马厩改建房?”

      “是的。那又怎样?”

      “同样的钥匙能打开每一户的前门吗?”

      “不,当然不行。所有的锁都是不一样的。”

      “谢谢。现在,科尼尔斯先生 有个问题要问你。你结婚了吗?”

      “结婚?没有。”

      “你雇男仆吗?”

      “这个问题,上校,让我大笑三声来回答。坦白来说,我可不喜欢你这套 交际 的态度。贝斯顿,我们的犯罪新闻记者,认识你。说来说去总是 去死吧,贝斯顿,你要是敢公开关于这个该死的案子的一个字,我就扒了你的皮 。我结没结婚,雇没雇男仆,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很重要,”马奇严肃地说,“现在轮到布鲁斯小姐。你干什么工作,布鲁斯小姐?”

      “我是个室内装潢设计师。”阿妮塔回答。她笑了起来。笑声中似乎隐约带上了歇斯底里;但她坐回了高背椅上,一直笑出了眼泪。

      “真对不起,”她伸出手似乎想止住眼泪,继续说道,“没觉得吗?室内装潢设计师是凶手。这就是秘密所在。”

      马奇上校打断了阿明代尔震惊的抗议。

      “继续。”他严厉地说。

      “是我首先想到的。当然不可能有什么 消失的房间 。只要把起居室重新装饰一下就好。家具、桌子、椅子、护墙板,每一户都一样。能区分每间屋子的只有可移动的小装饰物 画、灯罩、书靠 几分钟之内就能换好。

      “罗恩在凶手杀了那个老人之后几分钟恰巧走进了凶手的房间。那让凶手很是为难。除非他把罗恩也杀了,他就会被当场抓住,罗恩也能认出他的房间来。但他想了个更好的主意。他把尸体塞进电梯送到楼下,把罗恩拖到大厅。然后他只要改换一下自己屋里的装饰就行了。事后他就可以坐下来,看谁还敢说这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

      阿妮塔脸色通红,不知是出于藐视还是恐惧。

      “爱心,”马奇上校说,“毫无疑问是出于爱心。我猜你也许不会告诉我们真相,就是这个原因。”

      “我不明白。”

      “重新装饰也有障碍。你得假设这间屋里从没有外人来过,见过它原本是什么样的。你还得假设凶手半夜三更能找到全新的灯罩、画幅和书靠 你是不是想错方向了?”

      “想错方向?”

      “某个人,”马奇上校丢开了客套,“一开始就准 备了一个仿冒的房间。他换上新的灯罩、书靠、名画的复制品,甚至新窗帘。他把伦道夫请到屋里。当然了,事后他只需拿掉那些小玩意,把房间恢复原样就行。但罗纳德·德纳姆闯入的还是那间仿冒的屋子。德纳姆先生,那就是你没认出来的原因 ”

      “把什么认出来?”德纳姆吼道,“我究竟闯进了哪儿?”

      “你自己公寓的起居室,”马奇上校严肃地说,“如果你还清醒也许反而会走错;但你喝了一肚子香槟酒,本能毕竟把你直接带回了家。”

      他们所在的房间有两扇门,现在每扇门边都出现了一个穿蓝色制服的警察。马奇一声令下,戴维森巡官走上前来。他说:

      “汤姆·埃文斯,我以涉嫌谋杀丹尼尔·伦道夫逮捕你。我必须警告你,你现在所说的一切将会被记录在案,并可能用于呈堂证供。”

      “哦,瞧瞧,”第二天他们在阿明代尔的公寓里见面的时候,马奇上校抗议说,“这事够简单的了。我们绕的弯子简直比在海湾偷了所有橘子的那孩子翻了个倍。你们也已经都知道事实真相了。”

      “埃文斯,身为鲁弗斯爵士最高阶也最信任的下属之一,身处的职位自然能让他得知关于和伦道夫的那桩计划中的买卖所有的消息。于是他策划了一起巧妙的诈骗。我敢肯定,他计划的也只是诈骗而已。

      “而你,鲁弗斯爵士,昨天下午原本打算去曼彻斯特,并在那里待上一周(门房劝德纳姆先生不要唱歌的时候,他从门房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这样的话,你的公寓就会空出来。埃文斯扮作你打电话给伦道夫。他让伦道夫晚上十一点到你的公寓来,把这笔生意办了。他补充说你也许会被召去曼彻斯特;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他的秘书会准备并签署所有文件。

      “原本应该是小菜一碟。埃文斯会通过火警逃生通道从窗户进入你空无一人的房间。他会扮作是你的秘书。伦道夫 记得吗,就算是一百万,他也总是付现金 就会为了一份捏造的合同付给他一大笔现金。

      “伦道夫怎么会怀疑呢?他知道,所有读报的人里至少有一半知道,鲁弗斯爵士住在美第奇宫三楼。他见 过鲁弗斯爵士和护墙板上方他最喜欢的那幅格勒兹名画的合照。就算他让门房帮忙指路,门房也会把他送到正确的房间。就算门房说鲁弗斯爵士去曼彻斯特了,话也能圆过来,伦道夫就会找上鲁弗斯爵士的秘书。

      “不幸的是,意外的障碍突然冒了出来。鲁弗斯爵士决定不去曼彻斯特了。他昨天下午才决定的,埃文斯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伦道夫也确定了会来。但埃文斯需要钱;正如我们今天发现的那样,他急着用钱。他想要那四千英镑。

      “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主意。鲁弗斯爵士在家,他的公寓就不能用了。但是,每户公寓除了装饰之外几乎一模一样,为什么不仿制鲁弗斯爵士的公寓呢?整个计划还是成立的,只是现在要把伦道夫引向错误的房间。他十一点会乘电梯上来。埃文斯会开着门等他,把他带到一间表面上和鲁弗斯先生一样的房间里。门上的号码非常小,伦道夫呢,我们也知道,是个深度近视,简直什么都看不见。如果埃文斯能做点伪装,不管多蹩脚,事后也不会被认出来就是骗了伦道夫的人。他利用自己和德纳姆同租的这套公寓,也毫无风险。”

      阿妮塔插话了。

      “当然了!”她说,“罗恩去了单身派对,一般来说他会在那儿狂欢到凌晨两三点。但他改过了,提早回了家。”

      德纳姆呻吟道:“但我还是不敢相信,”他坚持说,“汤姆·埃文斯?杀人犯?”

      “他没想杀人,”马奇上校说,“但是,伦道夫开始怀疑了。伦道夫表现出了怀疑。埃文斯是个很实际的人,不得不杀了他。你猜猜伦道夫为什么开始怀疑了?”

      “为什么?”

      “因为埃文斯是色盲。”马奇上校说。

      “太糟了,”马奇上校悲伤地继续道,“但这桩罪案一开始就是起于一个色盲患者的作为。而你们其余的人都不可能有这一缺陷。鲁弗斯爵士的话,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比一个色盲的艺术收藏家更不可思议 除非是个色盲的室内装潢设计师。科尼尔斯先生的西装、衬衫和领带上棕色或蓝色的混合色调显示出他对色彩效果眼光很敏锐;而且他没有妻子或男仆来帮他选衣服。

      “但埃文斯呢?他不只是偏色盲,而是全色盲。你对我们描绘得栩栩如生。伦道夫的尸体被皮尔逊用电梯运了上来。埃文斯走上前去的时候,皮尔逊提醒他不要碰尸体,说有血。埃文斯问: 哪儿? 虽然小电梯里光线明亮,而他也正低头盯着灰色的橡胶地板上红色的血迹。对色盲的人来说,除了在绿色或黄色的底色上,红色在其他任何颜色上他们都是看不出来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伦道夫的雨衣穿反了。伦道夫走进公寓的时候脱下了帽子和雨衣。埃文斯用弹簧刀捅死了他之后,在处理尸体之前先把帽子和外套穿回了尸体上。但他分不出那件无线防水布外套黄色的正面和绿色的反面。

      “而你,德纳姆先生,用自己的钥匙开门进了房间:这本身就告诉了我们 消失的 房间到底在哪儿,因为每把钥匙都不一样。我认为,布鲁斯小姐原本也能告诉我们 消失的 房间在哪儿。我倾向于怀疑她看到了伦道夫走进你的公寓,生怕你和凶案有牵连。”

      “哦,好吧。”阿妮塔泰然自若地说。

      “总之,你对一具尸体说他穿反衣服了;埃文斯把尸体塞进电梯之前改正了这个错误。自然的,他必须把你打昏。但他并不是真心要伤害你。他从火警逃生通道里经过马厩改建房离开这栋房子,处理掉了那些道具,不过他居然傻到把钱和弹簧刀随身携带,我们搜身的时候发现了。他回来的时候,像平时一样从主电梯上来,就像刚刚从办公室回来一样。他看到你还毫无知觉地趴在大厅的椅子上时,的确是由衷地为你担心。”

      打破沉默的是阿明代尔不屑的一哼。

      “色盲!这和解决问题有什么关系?你一开始到底是怎么想到凶手一定是个色盲的?”

      马奇上校转过身凝视着他,然后摇了摇头,缓慢而忧郁地微笑起来。

      “你还没明白吗?”他问,“这是出发点。我们怀疑的原因,和伦道夫怀疑遇到冒名顶替了的原因是一样的。可怜的老伦道夫不是个艺术批评家。一般来说,随便涂抹的几笔颜色,他都会当做是预期中的那幅《少女与报春花》。但埃文斯就连一个近视眼都会注意到的东西也没考虑进去:颜色。那个笨蛋仿制鲁弗斯爵士公寓里装饰品的时候,挂到墙上充当油画的,不过是画报上的斯比亚颜料复制品。”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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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12-7 09:49:48 | 显示全部楼层
    卡尔的非常不错了,谢谢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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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12-7 17:33:57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能不能行行好,直接发《怪奇案件受理处》的电子档啊?我的等了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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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移动硬盘坏了,没备份,就剩两三篇了……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5-12-11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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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11 00: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lengsha 发表于 2015-12-7 17:33
    楼主能不能行行好,直接发《怪奇案件受理处》的电子档啊?我的等了好久了~~~~

    我的移动硬盘坏了,没备份,就剩两三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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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12-11 09:39:5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朽传说 发表于 2015-12-11 00:09
    我的移动硬盘坏了,没备份,就剩两三篇了……

    我哭啊!!!我上次也是坏了硬盘,最后花了一千多,让送回联想总部修好恢复数据的,那个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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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尼……这得是多重要的资料,都够买个2T盘了,我都没去修,2333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5-12-12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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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12 20:15:57 | 显示全部楼层
    lengsha 发表于 2015-12-11 09:39
    我哭啊!!!我上次也是坏了硬盘,最后花了一千多,让送回联想总部修好恢复数据的,那个心疼啊

    纳尼……这得是多重要的资料,都够买个2T盘了,我都没去修,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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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2-11-20 15:40: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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