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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白鲛号杀人事件》作者:大阪圭吉(收录在《银座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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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7-24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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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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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库元老勋章

    发表于 2010-2-17 00:02: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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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骑着马在响彻海潮声的寂寞乡间小路持续前行了约摸一个小时,最终抵达了岬角的深谷船长宅邸。提到宅邸的主人,只知道他是十多年前在某商船公司担任顶级商船欧洲航线的船长,拥有相当多私人财产,退休后,在这片远离人迹的美丽海岸建造了宅邸,过着多少带点隐居色彩的生活。然而,这位深谷船长昨晚在驾驶私人帆船白鲛号出航时,不知被什么人用海流瓶击杀。

      我和青山乔介刚好利用星期天来到这个乡下地方兜风,得知这个消息,马上向辖区警局取得证明,拜访岬角的宅邸。

      我们一到玄关前,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立刻走近,腰间的佩剑啷当响着。稍后,似是管家的男人满面疑色地迎接我们。没过多久,我们将所骑的马系在建筑物的荫凉处,在豪华的客厅与深谷船长的遗孀见面。

      黑色洋装有些不整、胸前佩戴银质胸针的深谷夫人,是一位肤色白皙的美丽妇人,漆黑的眼眸闪着激动的光彩,以痛心的忧郁语气开始叙述尸体被发现的始末。

      “今天早上雾很浓,无法发觉在宅邸正下方漂流、拖着我丈夫尸体的白鲛号。到了七点,我前往丈夫的卧室时,才知道他昨晚出海航行,我忽然感到不安,开始搜寻白鲛号的行踪。由于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马上发现漂浮在近岸处的白鲛号,于是我吩咐管家游泳去把船拖上岸。最初,爬上白鲛号的管家说没有见到我丈夫身影,等到望向船尾时,立刻尖叫出声,让我们大吃一惊。因为,我丈夫的尸体,被穿过浮筒的绳索绑在白鲛号船尾。”

      夫人悄悄用纯白的手帕拭泪。

      “你丈夫昨晚什么时候出的门?”乔介静静开始问。

      “这……¬我完全未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门,因为,他经常半夜驾驶帆船出去,所以……”

      “哦,是吗?那么,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呢?”

      “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一件事,昨天下午我丈夫显得心神不宁,傍晚,在饭厅门口,我忽然听到他有点怯畏似的自言自语说:‘明天下午,到明天下午为止。’”

      正好在这时候,有两位绅士进入客厅。

      深谷夫人站起身来,向我们介绍。“这位是我丈夫的朋友黑冢传次先生,这边这位则是我的弟弟洋吉,请多多指教。”

      所谓深谷船长的朋友是看起来不到四十五岁的西化绅士,至于夫人的弟弟洋吉则是年纪较小,身材也较矮小,肤色白皙的瘦弱型男人。我们简单寒暄过后,夫人接着回到刚才的话题。

      “至于家人方面,目前除了他们俩以外,只有我们夫妻和女佣阿君,以及管家兼仆人早川,总共六个人。”

      “两位都还要长期留在这里吗?”

      “是的。”洋吉回答。

      “谢谢。警方的人呢?”

      “验尸后就离开了。”

      “那么,我们可以去看看你丈夫的遗体吗?”

      夫人找来女佣阿君带领我们前往安置遗体的房间。

      来到房间之前,我们已¾¬从女佣口中问出下述事实:昨夜管家早川似乎没有伺候深谷船长,女佣半夜十二时上厕所时,见到他穿着睡袍在厨房喝水;黑冢听说是以前船上的大副,这次因为休假而来宅邸,不过感觉上和深谷并非很投机的样子;洋吉是今年刚从庆应大学财税系毕业,很喜欢吃巧克力的摩登男孩,和黑冢也很谈得来,昨夜两人好像外出散步到很晚,只是不知道回来的时间,等等。

      不久,到了安置尸体的房间,让女佣离开后,我们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仔细观察后却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尸体上只有后脑部致命的伤痕和绳索捆绑的痕迹。

      离开停尸房间后,我们找管家早川带路,走下崖道,站立在阵阵海潮袭来的岸边,准备调查白鲛号帆船。

      

      二

      

      看样子马上就到午后的退潮时刻了,潮水的碎浪静静地漫过岩石后又退去。

      深谷船长的帆船——白鲛号的帆桅和帆布仍未拆下,静静躺在船坞旁边的黑色岩石上。那是最新款的梅格尼·斯洛普型,全长约二十尺,桅柱和船身全部漆成白色的华丽帆船,可搭载三个人。染成红白条纹的主桅帆帆摆由长桅柱后侧凸出的横杆滑动控制,就好像拉开窗帘般展开,保持与船首的三角帆风向相对的同样角度,仍旧以绳索固定。船舵用系在浮筒上的绳索固定于偏左约十度处,舵板的活页上缠着少许绿色海草。

      “你们主人的尸体是被穿过浮筒的绳索绑在船尾的?”乔介指着绳索端的浮筒问早川。

      “是的。”

      “能够将自己杀害之人这么捉弄般的捆绑,胆子也是够大了。”乔介走近白色船身,轻敲船底正中央纵向凸出的重心板的铅,并仔细看着其下端。“喂,你看,沾着黏土哩!”

      我和管家不约而同跑至乔介身旁。一看,果然没错,在重心板下端与木材的接缝附近,沾附着薄薄一层的柔软黏土。

      “白鲛号今天早上从水中拖上岸后,没有再下过水吧?”

      “是的。”早川回答。

      “这么说,这种土质的泥是新留下来的,而这附近一带都是岩石,因此,深谷船长昨晚驾驶的这艘白鲛号曾经¬系绑在某处黏土质的海岸,而且因为这个重心板从船底凸出,才会比船底的任何部分都更早,也更为剧烈地接触黏土质的海底。还有……该处海底一定到处都是密生着海草吧!你看,舵板的活页上缠着的……¬这叫什么?应该是长海松。通常,在浅水处会有这种海草大量繁殖。”

      我和管家只能点头表示同意乔介的推论。

      乔介离开重心板,紧接着靠近横亘的白鲛号船身,沿着华丽的舷侧,一面仔细投以锐利的视线,一面用手指触摸,忽然,他回头望着我们。

      “你们过来看看这个。”

      我们也跑过去,望向乔介手指指着的位置。也没什么,只是在距船缘约一尺的下方,沿着船缘形成一条半干枯的褐色泡沫长线。这是到处都能见到的景象,比如,在退潮后的岩石上,在沙滩上……¬

      “怎么,只是一条泡沫线……¬”我开口,但是,见到乔介带有深意的目光,马上明白他言下之意,接着问,“你是指水底下有黏土质泥土和长海松的海岸,水面上漂浮这种褐色泡沫?”

      “嗯。不过,我还发现更有意思的事呢!先上船再说。”

      在乔介的命令下,我和早川将白鲛号推向水边。不久,等白鲛号顺着潮水浮在海面上时,乔介立刻跳上船。

      “来,接下来我想进行一项有趣的实验。大家各自就位,让船保持水平。”

      乔介兴奋地蹲在船缘边,有如小孩般地注视水面与舷侧的接触线,又猛然站起身问我:“你多重?”

      “多重?是体重吗?”

      “没错。”

      “记不太清楚了,大概五十公斤左右吧!”


    “嗯,好。”他转脸面向管家,“你呢?”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超过六十公斤吧!”

      “嗯。我自己大约五十六公斤……¬对了,宅邸里有磅秤吗?”

      “有,是大型的自动磅秤,放在别院的储藏室内。”

      “太好啦!那么,稍后可以借用了。对了,你们在原处别动。”乔介用双手制止我们后,自己跳上岸,不久,抱来了两块大石头,放在船上,“注意各自的位置,再一次让船保持水平。”

      他像方才一样蹲下,望着舷侧,然后很快微笑地站起来。

      “这样刚刚好……对了,早川先生,有一两件事请教,你今天早上到船上时,见到有什么东西吗?”

      “也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只见到一条餐桌上使用的大型巧克力软膏,刚才被警方带走了。”

      “被当做凶器使用的海流瓶呢?或者是其碎片也好¡¬¡¬”

      “啊,不错,是有一两块瓶底部分的碎片,不过也被警方带走了。”

      乔介边听管家回答边凝视着舱盖已被À¬开的小船舱内,不久,弯腰将上半身探入其中,拾起一枚大黑贝。

      “嘿,很有意思的贝呢!从侧面看起来就像鸟儿在飞行一般,叫什么名称呢?”

      “真五贝,是很脏的一种贝类。”早川恨恨地回答。

      乔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把那枚贝放入口袋。“谢谢你。这样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啊,关于这两张帆的设定,不,应该说是调整吧,也就是被固定的方向……主要是让从右舷吹过来的风推行,而被固定为左偏约十度的舵,也就是让船大幅左绕前进。好,我们走了,你们帮忙带着那两块石头。”

      

      三

      

      约摸五分钟后,我和早川在别院的储藏室用自动磅秤量过体重,接着两块石头也秤过重量,最后连乔介都站上了自动磅秤。正好这时候女佣来找我们去用餐,于是向管家道谢后,我们跟着女佣走向宅邸。

      不久,深谷夫人、黑冢、洋吉、乔介和我五个人,在面向蔚蓝大海的饭厅兼聊天室的华丽房间静静吃过午餐。餐后端着红茶望向窗外的乔介说:“景色很美哩!像这么美丽的海岸,应该不会有浮积着脏污泡沫的地方吧?”

      “不,很遗憾,还是有那种地方。”洋吉回答后,指着窗外,“你们看,那边有一个岬角,叫‘鸟食岬’,其尖端对面有一处稍呈钩形弯曲处,那儿有个污浊的水滩,总是积满浓褐色的泡沫。”

      “谈这种事有什么用?”黑冢打岔。

      乔介笑了笑,转问黑冢:“当然没什么用。不过,为了方便调查,必须请洋吉先生和你量一下体重。”

      “哼,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我们量体重?”

      “很简单,为了验证我的推定是否正确。依据我的推定,命案发生时的白鲛号上载着三个人,不,应该是载着一百九十多公斤的重量。”

      “你……你怎么能够推定这种事?”

      “我们刚刚去看过白鲛号,发现距白色舷侧的吃水线约摸三寸的上方有一道褐色泡沫痕迹。这三寸的距离若计算正确,等于是载重约一百九十点九二公斤,即昨晚漂浮在那片有泡沫海面的白鲛号上,载着这么多的重量。而白鲛号漂流至此处的过程中,丝毫未受到侧浪的影响,仍旧留下泡沫痕迹,意味着在白鲛号舷侧粘附泡沫的位置,也就是鸟食岬的水滩,前述的重量已被排除。”乔介说到这儿,暂时停顿。

      我终于了解乔介刚才为何会有如此奇妙的行动,内心佩服不已。

      但是,黑冢轻笑出声,冷冰冰地说:“原来如此啊!但是,以我们内行人看来,这样的论调并不正确,因为你并未考虑到船的晃动,也就是横摇,不管是多大的船都会出现横摇。对于船来说,横摇愈是剧烈,依其倾斜度,舷侧的吃水线愈往上升,所以不能够像中国的司马温公①那样,利用浮在水池的小船来计算大象的重量。因此,你所谓的一百九十公斤的论点并不正确!”

      黑冢说完,把雪茄的烟屁股随手丢在银质烟灰缸中,交抱双臂。

      的确不错,黑冢不愧是专家,其论据非常合理。我开始担心了,望着乔介。

      但是,乔介丝毫不为所动,放心似的坐下来,静静地说:“这是很有力的反证。不过,对于你的反证,我还是有我身为外行的反驳,只是在反驳之前,我必须事先说明,基于我严密的观察,那条泡沫¬线的高度在白鲛号船身四周舷侧都是一致的,换句话说,泡沫¬的包围线无论在哪一部分都是相同水平,毫无高低之分。接下来进入主题,如果泡沫线并非因为载重一百九十多公斤的重量所形成,而是因为横摇才出现于高出标准吃水线以上的痕迹,则横摇轴心的船首和船尾的吃水线应该较低于左右舷侧的吃水线,即两舷侧的泡沫痕迹会因离开轴的两端而升高。若将此一论点与前述的事实相比对,即可了解泡沫线并不是因为横摇而形成。当然,我不是认为白鲛号绝对没有横摇,但至少应该是不会破坏目前所留泡沫线的横摇吧!在漂流至涌浪较高的这边海面之间,产生横摇却未能破坏泡沫线,表示在内湾中白鲛号船身变轻,吃水也较浅。”

      “嗯,有道理。”黑冢很不甘心似的喃喃说着。

      “当然有道理,不可能会毫无根据的。所以,请接受我刚刚的建议。”

      结果,黑冢和洋吉也只好量了体重。

      为了尽可能正确了解深谷船长生前的体重,乔介向夫人借来日记,记录下日记上提到的每一个数字,然后凝视着记录内容沉思。不久,他伸手搭在我肩膀上,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显得有气无力。

      “我看,只好暂时借用白鲛号了。我们去命案现场,也就是鸟食岬的污水滩看看。”

      

      四

      

      看样子好像是低气压来了,海面上的涌浪比想象中更高。

      在突然刮起的强烈南风吹送下,我们所搭的白鲛号不久就绕过鸟食岬,来到背面暗郁的污水滩。

      水边不见任何岩石,甚至连任何海边都有的沙滩也没有,泛着黑色光泽的整片黏土质岸上,密密麻麻长满无数类似芦苇¬的高大植物,从稍许凹凸的岸上平地至后方的鸟食岬山丘,丛生着像是荆棘的杂草或矮灌木和略呈红色的羊齿类植物,其上方覆盖着原始的乔木类植物。

      船一驶入这处阴ɬ的小河口,风突然完全消失了。丝毫没有横摇的白鲛号只靠着惯性作用滑行。正好此时,原本照射海面、发出耀眼光芒的太阳忽然被浓云遮覆,四周马上转为黑暗,但是一切景物却更加清晰可见。我不由自主地看着水面。

      这片小小的海水死巷内,漂浮着无数浓稠、污秽的褐色泡沫,而且愈往海湾内部,其密度愈高,到最后已经成为泡沫之海。

      “就在这边停靠吧!”乔介说。


    我尽量挑选重心板不会碰触海底的深水处,将船停靠。

      就在我们下船,站到湿漉漉的岸上时,乔介忽然示意我。

      “嘘!”

      周围是可怕的静寂,但是我们耳中却听到划破静寂、似是踩踏树枝、也似枝叶擦掠过身体并逐渐远去的急促脚步声。是有人快步穿越丛林跑向山中!

      “会是谁呢?”我回头望向乔介。

      但是乔介丝毫不理会脚步声,站在约五米外的岸边,指着黑土叫我:“你过来看看。”

      我走到乔介身旁,望向地面。从水边的黏土质地面至草地,有无数拖拉¬过的痕迹,明显是在抹除地上的脚印。

      “是昨晚杀害深谷船长的凶手留下的脚印,刚刚逃进丛林的那个人将它抹掉了。不过,应该还有白鲛号的重心板卡入的痕迹才对。”

      我们走向适逢退潮、在满潮线留下污秽泡沫、海水已经退尽的水边。两人一起蹲下,开始用双手拭掉浓浊的泡沫。这项工作确实令人感到恶心,但没多久,我们就发现约摸有三分之一浸在退潮海水中的宽度约一寸左右的细长形凹陷,同时距凹陷处约一尺,有三四条深绿色长海松被扯断。

      “依此判断,这处重心板的凹陷是昨晚满潮时留下的,而昨晚的满潮时间刚好是十点左右。好,这样就可以了,接下来我们往脚印的方向走。”

      我们循¬着被抹掉的脚印走向草地。脚印的主人似乎在海岸和草地之间来回走过两次,留下许多参差不齐的重复脚印,而且被拭掉的脚印左侧,还留有拖拽重物般的较宽线条。

      “是什么呢?难道是搬运深谷尸体的痕迹?”我问乔介。

      乔介沉吟不语,来到草地。在这里,已经¬见不到被抹掉的脚印痕迹。昨晚被踩踏过,又被拖拽的重物碾压过,底下的草应该倒下不少,但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又已经¬恢复了蓬勃的生命力。

      穿行于长满灌木的草地之间,不久,我们在特别高大的树荫内侧发现一个小水池,而在长满细草的池岸上有一盏大型的电石灯掉落。但是,更吸引我们的是,和方才在海岸泥土上所见到的完全一样的拖拽痕迹,好像是从水池中出来的,湿痕从岸边的小石头延伸至草地,而且与我们来的方向相反,朝着山上而去。重物似是几分钟前才从水池里拖出,草被压倒,而且完全湿透。

      乔介兴奋地开始默默循着痕迹前行,我也紧跟在他后面。没多久,到了细长的草地尽头。在被丛林堵住的前方,我们循迹而来的延长线上,可以见到约如一只黑狗般大小,不知是什么的物体。我们兴奋地快步跑上前。

      但是,令我们震惊的是,黑色物体原来是在采集贝类时使用的格子网,里面装满先前在深谷宅邸进行白鲛号的浮力实验时乔介捡起的真五贝。网口被绑住,防止里面的贝掉出。乔介和我都当场愣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种贝……这么多,打算做什么?还有,刚刚逃入林中的那个人,为何不希望我们见到这些贝呢?”

      乔介就这样陷入沉思,不久,好像下定决心,拉我和他一起进入丛林里。

      很快,我们在被踩扁的羊齿类植物间的潮湿地面上找到一个深陷的大脚印。

      “从这个脚印的大小来看,应该是男人的脚印。而且,你看,我的脚印只陷入这么深,但是这个男人的脚印却陷得比我深得多,一定是比我更重的人。好,这样已经¬够了,我们回去吧!回到深谷宅邸,我还有很多事需要调查。”

      我们离开丛林。在乔介的要求下,我们提着非常重的真五贝来到刚刚的小池岸,再带上电石灯,回到原来的海岸。将货物放上白鲛号后,由于这处水滩没风,我们只好沿着岸边拖拉着白鲛号来到有风的海湾口。

      “昨晚的凶手也是在此固定帆和舵的方位后,再将白鲛号放流。你看,果然有一道到这里的脚印被抹拭掉了。”

      经¬乔介一说,我也注意到了。看样子,这儿的脚印是比我们最初上岸处的脚印先被拭掉,抹拭得非常仔细,所以如果不是很注意的话不会发现。

      “我们由这儿起航吧!风势越来越强了。”

      我们上了船。最初,大桅帆只是发出轻轻的声音,不过把其位置调整至风线上后,白鲛号马上静静前进。

      乔介点着香烟,用已经¬完全恢复信心的语气,对着掌舵的我说:“在这之前,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刚刚做完浮力实验时,我判断昨晚这艘白鲛号上搭乘包括深谷在内的三个人。但是,完全错了!当然,一百九十多公斤的重量没错,错的只是人数,并非三个人,而是两个人。没错,以两个人的重量来说,一百九十公斤是太重了些,问题是,若再加上这东西的重量呢?加上这些真五贝和这盏电石灯的重量,任何人都可以想到白鲛号上只载了两个人吧!也就是说,凶手并非两个人,而是只有一个人。

      “等几十分钟后,我就能够知道凶手大致的体重。一百九十点九二公斤减掉深谷船长的五十七点三四公斤,再扣除掉这些东西的重量,就是凶手大致上的体重了。你回想一下,逃走的男人因为过于急迫,忘记抹拭掉丛林中的脚印——那绝对是体重比我更重,脚掌又比我大的男人所留。所以我敢肯定凶手绝非像洋吉那种又轻又瘦小的人。”

      “喂,这样未免太轻率了吧?我认为,女佣所说的喜欢吃巧克力的洋吉,和今天早上在船上发现的巧克力软膏之间,必定有着某种关系。”我一面轻轻把舵,一面说。

      乔介微笑。“不要被表面的现象所骗,仔细思索深邃的内部关系吧!比如,深谷船长自言自语说的‘明天下午,到明天下午为止’有什么含意?或者,搜集那样多真五贝的目的何在?还有,真五贝能够做什么用?等等。”

      乔介说完,将烟屁股随手丢入海中。

      

      五

      

      大约十分钟后,我们回到深谷宅邸,提着沉重的物件爬上崖道。

      来到别院储藏室门口,放下东西,乔介立刻前往宅邸借钥匙。没过多久,他又来到厨房不知向女佣问什么,之后才回到储藏室门口,边打开门锁,边说:“宅邸里正乱成一片呢!好像是警方在巧克力软膏上发现了洋吉的指纹,所以刚刚已经¬把洋吉带走。不过,那是凶手的障眼法,凶手很明显还在宅邸内。麻烦你帮忙提一下这些的东西,我要先将它们过秤。”

      我帮忙把两样东西放上磅秤。磅秤指针一阵神经¬质的颤动后,停住了,是六十八点五公斤,乔介取出记事本记下。然后,用铅笔不知计算什么,紧接着露出微笑。“喂,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谁¬?”

      “管家早川。”说完,乔介冲出储藏室。

      我也紧追在他身后。

      我们来到宅邸前的拱门时,女佣正站着和警员交谈。

      乔介大声对警员说:“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请马上联络总部,在这处岬角至西南海岸一带紧急布下警网,不管是山丘还是树林都要,还有鸟食岬也是一样,以便迅速逮捕管家早川……”然后,转脸面向女佣,“刚才谢谢你。我问你宅邸内有没有人离开时,你说管家午饭前出门去町镇购物,到现在还没回来。早川不是去了町镇,我们一个小时前在鸟食岬尖端还听到他的脚步声。”



     之后,他再度对茫然呆立的警员说:“快一点!凶手已经¬逃跑了。对了,你打电话给专案小组总部时,顺便叫他们释放洋吉。”

      警员终于走向电话室。

      乔介和我进入宅邸内,见到深谷夫人,立刻说:“别担心,洋吉是无辜的。不过,对不起,能够让我们看一下你丈夫在别院的房间吗?”

      夫人马上拿来一串房间钥匙,递给我们。

      我们来到别院前,乔介从置于储藏室磅秤上的格子网中抓出两三个真五贝,进入深谷船长的“船舱”。

      这个房间是依遇害的深谷船长的喜好装饰而成,因为有如船舱而得名,平常除了深谷本人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入内。面朝大海开启、有设置扶手的圆窗旁,摆放着壁橱和大型书架,书架里摆满各种各样的书籍。壁橱上放着大型信号灯。房间中央有一张与房间格局完全不搭的办公桌,桌上一角摆着文件柜。乔介把真五贝放在桌上,沉吟片刻后,走向书架前,鼻子发出如同马般的吸气声,开始在书堆中寻找着什么。

      我忽然想起我们骑来的马。到达宅邸时系在荫凉处,还没有让它们喝过水……我有点担心,慌忙走出船舱。

      给马喝水时,我注意到天气开始变化。周围迅速转为黑暗,浓密的乌云布满天际,从岬角前端的崖下,传来轰隆隆的怒涛声。

      我把马牵至拱门侧面凸出的屋檐下。这些工作耗费了相当长的时间,等一切完成时,乔介过来了。

      “这个宅邸使用的电话应该是长途电话吧?抱歉,你去请电信局交换台转接至三重县……我不知道电话号码,不过,只要说转接鸟羽的三喜山海产贩卖部,交换台应该就能接通。”乔介说完,转身走向大厅。

      我利用走廊的电话室依乔介的吩咐询问电信局交换台,请对方联络三喜山海产贩卖部后,沿着走廊走向大厅。

      大厅里,乔介在向深谷夫人问话。

      “这么说,你丈夫是十年前从日本商船公司退休后,马上搬来这儿了。那么,管家早川是几年前雇用的?”

      “也是从那时就雇用的。”

      “早川来这里之前在何处工作?”

      “雇用早川之事完全由我丈夫一手包办,我半点都不知道……”

      “那么,我再请教一件事,你丈夫夜间曾经¬在别院旁的白色天线塔上点亮灯火,也就是说,点亮放在船舱壁橱上的信号灯吗?”

      “有的,确实曾经¬点亮过那盏灯,可是,一年里约摸只有一两次。我不明白为什么,曾经¬问过他一次,我丈夫回答说他打算航行较远的距离,所以才点亮灯以便当做回航时的目标。”

      “非常感谢你。”乔介点着香烟,在沙发扶手上坐下。

      这时,电话铃响了。没过多久,女佣走进来说:“哪一位打电话给鸟羽呢?”

      “啊,是我,谢谢。”乔介站起身,快步走出大厅。

      我们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默默坐在大厅,等乔介回来。

      约摸十分钟后,乔介回来了,满脸轻松地说:“这么一来,事件完全解决了。接下来我要向大家说明,请各位移步至‘船舱’,因为那里备齐了各种材料。”

      我们走出大厅。深谷夫人表示头痛,并未同行。我、乔介、黑冢及留在宅邸的警员,四个人穿过强风吹掠的中庭,走进别院的“船舱”——深谷船长的秘密房间。

      

      六

      

      暴风雨终于来临。

      我们进入深谷船长的“船舱”后不久,斗大的雨点开始发出剧烈声响,打在面朝大海的圆玻璃窗上。

      乔介坐在我们面前,用平静的语调,开始在不时传来雷声的暴雨中,叙述事件的真相。

      绝大部分内容都是读者已知之事。他调查白鲛号,从泡沫线判断与凶手同乘者为两人,但是前往鸟食岬,发现真五贝后,将同行者减为一人,即凶手只有一个人。即使这样,他为何能够那么快知道凶手是谁¬呢?这项疑点,只要看过他的记事本后,马上就可理解。很简单,乔介只是在利用减法。

      记事本上不但记着宅邸中所有人的体重,还包括乔介自己和两块石头的重量。为了计算出一百九十多公斤的重量,在深谷船长的五十七点三四公斤上加上真五贝、格子网及电石灯总共的六十八点五公斤,还需要一位体重是六十四公斤的人,而那人正是体重六十四点二公斤的管家早川。当然,如果更精密计算,会出现一些误差,但这却是服装的变化或是其他变化所允许的误差范围。

      乔介叙述完此一部分后,提高声调接着说:“接下来根据我的推测,说明命案发生时的情形。首先,在昨晚十点左右刚好满潮时,白鲛号载着被海流瓶殴打致死的深谷船长、凶手早川和那些货物抵达那片污秽的水滩。船底的重心板接触黏土质海底,舵板的活页缠上少许长海松,舷侧的吃水线粘附着污秽的泡沫¬。早川把货物搬上岸,将被害者的尸体丢下海,用绳索绑在船尾,然后沿着岸边拖À¬白鲛号至海湾口附近,固定好帆和舵,让船左绕向海中漂流。

      “之后,凶手回到原处,拖着货物进入草地,把电石灯置于草地深处的小水池岸边,将装着真五贝的格子网沉入池中,然后就直接从陆路回到宅邸。时间应该是将近午夜十二点吧!等到十二点整,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他起床至厨房喝水,正好被也起床上厕所的女佣见到。

      “翌晨,他为了掩饰行凶痕迹,带着留有洋吉指纹的巧克力软膏,游泳至漂流过来的白鲛号上,把软膏放在船上。另一方面,拖着深谷船长尸体的白鲛号,虽然短时间会漂流向海中,不过在逆向流动的黑潮洋流推动下,还是漂回这处海岬附近……¬”

      在这里,乔介停顿一下,接着说:“依刚刚的说明,各位应该已经¬了解行凶过程了,不过可能还有一两个谜团不解吧!在解决这桩事件之初,这些谜团使非常简单的事件复杂化。比如,这桩杀人事件的动机,被害者自言自语的‘明天下午,到明天下午为止’,以及早川很怕被我们发现的装在格子网内的真五贝,等等,甚至深谷船长在夜晚驾驶帆船出航的奇怪习惯,独居生活,还有天线塔的信号灯……为了解开这些谜团,我就从唯一发现、且最引起我兴趣的东西,即这些真五贝开始作深入研究。当然,这也符合一般认知顺序。

      “首先,为了详细了解真五贝,我从书架上拿了《海栖动物的一般性研究》这本书,就是这本。翻¬开有关贝类的项目一看,发现……就是这边,真五贝用途,写着:近来多用来养殖珍珠,因为真五贝能够提供比普通珍珠贝更大的珍珠。我灵机一动,马上打破一颗真五贝,果然被我料中了,你们看。”

      说着,乔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美丽的大珍珠,放在我们面前的桌上,边轻轻滚动,边继续接着说:“你们都看到了,这是很值钱的人造珍珠,也就是养珠。但是,各位应该也知道,养珠目前属于专利,专利权在三重县的三喜山先生手上,因此,这颗珍珠乃是侵害专利的仿冒品,而且仿冒者是从拥有专利权的专利者手上偷窃了养殖技术。偷窃者是谁呢?是深谷船长?或是早川管家?抑或是两人共谋?我根据事件的前后关系判断,断定是深谷船长和早川共谋。所以我打电话至三重县的三喜山养殖场,询问十年前和早川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关系。果然不出所料,对方回答说早川十年前被该养殖场解雇。接下来请各位看这个。”


     乔介取出数张似是商业文件的纸张,接着说:“这是从深谷船长的文件柜里拿出来的,可以说是相当简化的一种商品收据,内容当然是洋文。文中商品虽然提到的是蓝灯笼或红灯笼,但是,毋庸置疑,指的绝对是珍珠,而且底下还有名为‘T·W·W’的收货者的签名。了解了吗?深谷是和早川合谋仿冒珍珠并走私出口。这七张文件上所写的日期,如果向深谷夫人求证,她绝对会想起,这些日子的深夜,天线塔上的黄色信号灯一定都亮着。因为这时候,这片海上的某处,绝对停泊着一艘走私的货轮。”

      乔介说到这里,吁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强烈的暴风雨已经¬停歇,很快恢复原来的静寂。

      不久,乔介再度开口。“最后,关于深谷船长奇妙的自言自语¬……”

      就在此时,宅邸露台那边突然传来女佣尖锐、绝望似的叫声:“到底怎么回事?整个海面简直像是染上一层鲜血……¬”

      我们惊讶地用力推开窗玻璃。一看,本来的灰色和铅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阴霾的天空下,整片都是令人恶心的浓浊褐色,而且转眼间,其颜色更加怪异,最初只是浓褐色,很快变成鲜血般的刺眼深红色。

      突然,乔介加强语气继续说:“深谷船长害怕的就是这个,这个可怕的红潮!各位一定听说过吧?昨天中午收音机新闻报道,述及罕见的大红潮随着黑潮洋流出现在九州海域,而且开始北上,沿海的渔场,尤其是贝类养殖场将会蒙受毁灭性的损失。深谷也听到了,而且想到这种由无数红褐色漂浮颗粒群聚的红潮乃是贝类的大敌。从九州海域北上的黑潮洋流抵达这附近的平均速度为一昼夜五十至八十海里,到达时间应该在今天下午。而以昨天来说,今天下午就是‘明天下午’了。

      “他知道不赶快转移真五贝不行。因此,他准备妥当后,带着共谋者早川悄悄地出航。在第一趟作业结束时,大概早川起了贪念吧,动手杀害深谷船长,地点应该是在鸟食岬对面那一片美丽、平静如镜子般的内湾……¬不过,如此一来,深谷船长的秘密珍珠养殖场也就全毁了。”

      乔介说完,深吸一口香烟。

      我们满怀感慨地凝视着血池般的鸟食岬海面。
    你可以不说话,你所说的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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