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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数癖》作者: 黑川博行
译者: 张汉威
1
二月三日,夜——
洗完澡换了件睡衣,在餐椅上坐了下来。桌上左右各摆上一块餐垫,从餐桌抽屉里拿出袋装炒豆。塑料袋上的商标印有红绿色相间的魔鬼图案,那是立春前夕撒豆驱邪用的。用小刀在塑料袋的一角斜切一小口,一次数出二十粒豆子,铺开在左边的餐垫上。每二十粒豆子一组,横着八堆,竖着六堆,垫片上排得满满当当。摆着四十八堆,每堆二十粒,豆子的总数是九百六十粒。
剩下的豆子也同样数数摆在右边的餐垫上,有三百二十七粒。塑料袋里总共装进了一千二百八十七粒,净重三百克的豆子。
在案头日志上写下:"柏原食品.豆.三百克.一千二百八十七粒。"
去年、前年,还有前些年,日志上二月三日一栏都写着豆子的数量。每年制造商或净重量都不同,所以无从比较。
只把相当于岁数的三十四粒豆子移到桌上,其余的都装进拉面碗内。拿着大碗去了有六张草席大小的日式房间,打开窗户。一把抓起几十颗豆子,口中念叨着"鬼在外",遂撒向相邻公寓的预制板墙。回过头又念着"福在内",往屋里撒豆子,豆粒撞在暖炉盖板上,撒了屋内一地。
"鬼在外"、"福在内"……在四张半草席大的卧室、浴室、厕所、大门、凉台……六个窗户和两个出入口都撒完豆子,回到了厨房。从冰箱里取出罐装啤酒。将三十四颗豆粒放进杯子,一倒入啤酒,豆子就在泡沫的裹挟下浮了上来。用舌尖将它们一粒一粒地舔进口中,嚼碎后顺着啤酒流入了胃里。不喜欢豆子或果仁之类。大豆、花生和杏仁个头都小,数量又多,数起来很费劲。
喝完了啤酒,将便利店买来的盒饭放进微波炉,加热时间定在二分三十秒。烟灰缸、香烟、打火机放在身边,打开文库本小说。此刻正在看的是本推理小说,书名叫《简易计划》。不管书有多厚,记下页码就成。
取出盒饭动起筷子,就不想再喝啤酒了。这星期已经喝了二十九罐。星期一买的日本酒,也只剩下一成了。
是酒精依赖症?
不对。并非为了喝醉酒才喝的。如果主动性不见降低,工作能力并未欠缺,那身体也就没有胃溃疡或肝炎等症状。容易患上酒精依赖症的人意志薄弱,易受周围环境影响。
含了三片维生素C片剂,用水服下。还剩一百二十八片,得再服一个月以上。讨厌吃药,可更讨厌吃蔬菜或水果。
福岛浩一又喝了一罐啤酒,还倒了杯冷酒,一点一点地抿了起来。正在看《简易计划》的第二百七十二页。可这主人公的思维和行为怎么编得如此离奇呢。这要是换了我,一定要用经过了推敲再推敲的周密计划把钱弄到手。
2
二月十日,晌午过后南大阪就下起雨来了,没有停的迹象。来往的车辆近半数开着小灯。
樋本将花冠汽车停在客用停车场,和大村一起从国道旁边的正面入口走进了店内,信步走过与专营商店并排的租赁区域,乘自动扶梯上了四楼,依照店长的指点,从体育用品商场一走进商店后面,就见计时器前站着一个穿胭脂色制服的小个子男人。
"恭候多时了。我叫的场。"
男子看见他们俩便深深低头致意。浅蓝色的衬衫上系了条藏青色的针织领带,挂在无领上衣胸前的名卡上写着"副经理的场"。
"我是富南警署的樋本。"
"我是大村。"
"这边请。"
的场在前面领路穿过走廊。涂着白漆的墙壁,地板上的聚氯乙烯瓷砖,都划下了两道黑线,可能是两轮车的轮胎痕迹吧。经过总机房、会议室,来到走廊尽头的店长室。的场刚一敲门,门立刻就开了,露出了戴着无框眼镜的瘦削男人的脸庞。他也穿着跟的场一样的胭脂色上衣。
"带来了。"
"请,辛苦了。"
"我是搜查一股的樋本。这位是大村。"
"我叫清水。百忙之中打扰了,实在对不起。请进吧。"
店长清水说话的方式也跟的场相似,态度温和,不带感情,是服务行业特有的那种机械式的殷勤。
"不客气了。"樋本说着便和大村走进室内。
店长室是个充其量只有五六平方的狭小的房间。左手边有个拉下遮帘的小窗,右手边是写字台和文件柜,眼前还有接待客人用的成套毛绒家具,墙上裱着廉价的象牙色乙烯基壁纸。
樋本和大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清水和的场隔着玻璃茶几与之相对而坐,互相交换了名片。
"……嚯,有靠山了,把主任大人给请来啦。"清水说道。
"他也同样有十年工作经历呢。"樋本笑道。
"喝点咖啡行吗?"
"嗯,劳驾了。"大村答道。
清水站到写字台那边拿起电话,叫了四杯混合饮料。好像是从租用商场的饮食店叫的外卖。
"快点吧,给我看看那封信好吗?"樋本开口道。
"好的……"清水从文件柜中取出一个透明的卡片盒,搁在茶几上,透过盒子看见里面有个标准规格的茶色信封。信封上写着"富南市春日坂3-8-1荣光富南店店长阁下"。
"我想如果留下指纹就不好随便放了,于是便这样……"
"很好哇。"
樋本将丙烯塑料卡片盒拿在手上。信封上的收件人地址姓名是用黑色圆珠笔写的,字体歪歪扭扭,宛如组合在一起的弯头钉,照一定规则画出一道道的线条,背面没有寄件人的地址和姓名。
"这封信可能有人摸过了吧?"
樋本从夹克口袋里掏出白布手套。"总务科的两名女职员……还有,我。"清水的目光在空中飘移,"的场也碰过信封。"
"里面的信呢?"
"只有我碰过。"
"回头能提取四个人的指纹吗?"
"是,知道了。"
樋本双手戴上手套,从卡片盒里抽出信封。邮票是八十日元的"山蝉"。邮戳上有"大阪中央二月七日十八时至二十四时"等字样。
"这家伙也许在耍障眼术呢。字写得让人抓不住笔迹,'中央邮局'好像也是这样。如果只是要恶心人,那一般就会在富南近旁的邮局就近投邮吧。"
从茶色信封里抽出一张纸片,以为是便笺,却是张八开的国阳稿纸,从第一行开始便写道:
"前年,贵公司在大阪南港国际商品展览城举办了国际进口商品展销会,我在会上买了一只埃特里亚【古代意大利北、中部地区的名称】黑彩绘陶罐。可是这个陶罐有裂痕,再三提出抗议,贵公司却都充耳不闻,我决定对贵公司加以惩罚。二月十四日情人节那天在富南店可能有毒药将被发现。我会再联系。届时希望贵公司采取些什么应对措施。那么,到那时再见。"
靠着信纸的右半边,正好排列着犹如有棱有角的铅字似的文字。这些字跟信封上的字体不同,似乎不照一定的规则写。
"这个国际进口商品展销会是什么时候举办的?"
"前年的八月一日到九月十日。销售的是由总公司商品三部策划的,花了一年时间才从全世界采购来的杂货。"
"那个埃特里亚陶罐呢?"
"问过负责采购的人员了。据说是希腊产的,仿照埃特里亚美术的黑彩绘陶罐,是相当精美的复制品。进口了三十只,按大小不同,好像卖了二万九千到四万三千日元不等的价。"
"说那个陶罐有裂痕,被索赔了吗?"
"不,没那回事。三十只陶罐只卖掉八只。"
"查问过购买的顾客了吗?"
"是用现金购买的,不可能追查。"
"噢,要是用信用卡买……"
"这也问过总公司了,如果是两年前买的,那发票的存根听说也不保存了。引入销售信息管理后,售后若是过了一年,发票之类就都要销毁的。"
"可不是那么回事嘛。"
恐吓者不像是真买了陶罐。大概是想起在商品展览城见过黑彩绘陶罐,就当作威胁的理由编派出说辞来的吧。
"……不过,文字上倒挺会兜圈子呢。"大村道,"我决定对贵公司加以惩罚。希望贵公司采取些什么应对措施……不是年轻家伙的作文吧。"
"至少不是没教养的。汉字用得多,也没有错别字。"
"今后我们怎么办好呢?"清水问道。
"首先,情人节要当心吧。不防备不测事件的发生是不行的。"
"具体做法呢?"
"能请巧克力和糖果柜台的店员提髙警惕吗?为了慎重起见,水果啦、酒类啦,这些柜台也要。"
"明白了。地下商场大约安排五个人巡视。"
"请把这个恐吓信事件告知全体职工和保安公司的人员。不只是情人节,可疑的顾客、可疑的物品、包装破损的商品、不该出现在柜台上的商品,这些都要严加检查。二月十四日前后会安排警署的警员穿便服到商场值勤。"
"可,要是将这件事通知全体职工,不是会造成很大的混乱吗?"
清水愁云密布。
"这就得请店长运用职权加以管理了。我们还没说到要对购物的顾客公布这件事呢。"
十四日最好干脆关闭食品卖场。可是,这么做的话就将影响正常的营业活动。一天左右的销售额高达几千万日元,警察不可能仅仅因为一封恐吓信而去补偿他们的损失。正说到这儿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是送咖啡的来了。一位穿制服的女人将不锈钢托盘搁在茶几上,揭去罩着的布巾,便离开了房间。
"喏,请吧。"
清水将壶里的咖啡分别倒在杯里。
"抽支烟,行吗?"樋本问道。
"哦,对不起,照顾不周。"
的场站起身,从写字台上拿来烟灰缸。樋本点着了强光牌香烟,呷了口咖啡。去年秋天被查出高血糖,自那以来便不喝加糖的咖啡。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他觉得清咖啡更好喝呢。大村加了足够多的牛奶,还往三只杯子里加了糖。
"樋本君,请教一下。"清水抬起头,"这恐吓信果真是认真的吗?"
"坦率说,无法想象是在消遣解闷寻开心或是故意怄人生气呀。我们不能不设想最坏的状况而采取行动。哪怕判断有误,只是恶作剧,那就是这样不也蛮好的吗。"
"不过,性质很恶劣。就算只是恶作剧也太过分了。"
"嗯……"正因为太过分,才这么来了解情况的。
"最近,富南店没跟顾客发生纠纷吗?"大村问道,"发生什么遭人怨恨的事了吗?"
"我想没有称得上是纠纷的事。索赔的倒是每天都有。"清水当即回答。
"什么索赔?"
"所买的衣服袖子脱线了或洗后退了色,家用电器发生故障,肉发黑了,卷心菜里有虫子……所有的索赔就都找上门来了。"
"都会一一处理吗?"
"一定处理。否则将被追究商场的态度问题。"
"有那种,热中索赔的家伙吗?"
"有啊,好几个呢。"
"有名单吗?"
"有。"
"可以给我一份吗?"
"复印一下。"清水用手指推了推眼镜,"……到底,罪犯的月的是什么呢?"
"老一套,为了钱吧。第二封恐吓信,应该就会提出金钱方面的要求了。"
"要是那样的话……"
"就将作为企业恐吓案,进入真正的调查了。举大阪府警察之全力逮捕罪犯。"
"案件不会被媒体披露吧?"
"那可没法说。今后,事态将如何发展呢……当然,也得考虑到最后没了下文。"
"是吗……就请多多关照了。"
清水双膝并拢,低下头来。的场也慌忙低头。
"还有,请对相关人员一个个都叮嘱好,动静别太大,别让外界知道。"
"明白了。会通知到每一个人。"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
樋本喝干咖啡,站起身来。
3
二月二十三日,星期一
早晨六点起床后,边看报纸边吃早饭,吃了五块苏打饼干和卡芒贝尔干酪、熏肉蛋,还喝了两杯牛奶红茶。
脱掉睡衣,套上两件内衣后,才依次穿上法兰绒衬衫、毛衣、工作服。又戴上毛线帽,披上羽绒服,六点三十二分走出房间。为了不发出脚步声,蹑手蹑脚地走下铁架楼梯,走过住宅街道,来到巴士通道。因为"桃山台三段"是始发站,所以巴士会照时刻表发车。
巴士站的屋檐下站着三个穿大衣的男人,还有一个女人。跟往常一样的老面孔。低头站在人行道的边缘,避开了他们的视线。倘若对上眼搭上话,这一天的心情都会不愉快。无法忍受跟别人打得火热。
六时四十分,搭上了巴士。各停靠站都上来两三个乘客,至终点近畿日本铁路股份公司的藤井寺车站前有十七个人下了巴士。踏上四十二级台阶,通过自动检票口。
六时五十八分,登上了始发的开往阿部野桥的快速列车。五车编组的最后一节车厢人最少。坐在坐位上数一下乘客,总共才二十八人。两名穿校服的高中生站在门边,其余的二十六人坐着。
福岛从包里取出文库本小说。《简易计划》八日已看完,现在正在看《石城记》下卷。
美国监狱的纪律为何如此松懈呢?我要是被关押在这种地方会发疯的。是吗,全都可以住在单人牢房。窗帘、瓷砖、壁纸、日历,没有任何杂物的单人牢房。不能让声音或气味扭曲了感觉,因为人要根据视觉而思考,根据视觉而吃饭,根据视觉而有七情六欲。
七时十五分,到达终点阿部野桥车站。脸朝下只看着自己的脚步,走到了日本铁道公司的天王寺车站,换乘环城线。一节车厢有一百五十二个吊环,悬空广告牌二十八块。从新今宫至芦原桥、大正车站,沿途的情景历历在目。
七时三十三分,走出大正车站的检票口。往南走过巴士通道。乌鸦在三羽、钱汤的烟囱周围盘旋。
七时四十分,到达工厂。"安井电镀锌制作所"的招牌油漆剥落,黑白相间,斑驳陆离。福岛将钥匙插入卷帘式铁门的便门锁孔,摁下了升降开关。卷帘门嘎吱嘎吱地升到三米高的天花板,外面的光线射入工厂里头。
经营者安井还没来。每天过了九点,他才会仿佛很疲倦似的拐过酒馆的拐角,步履蹒跚地走到工厂来。看到福岛的身影便"噢"了一声举起一只手,登上旁边的楼梯走进二楼的办公室。之后除非材料卸货时就见不到他的脸,也没有什么特别要交谈的事情。白天,安井在附近的食堂吃饭,福岛则买外卖的盒饭在厂里吃。安井到五点时分还没回来的日子,是在接货的人磨洋工,或打弹子机赢钱的时候。
福岛合上总开关的闸门。电动机响起来,链条拉动,支架开始移动,冷凝器、抽水泵、过滤器、锅炉都已工作。打开自来水的总阀门,打开冷却塔和排水处理装置的阀门。
试运行十五分钟。这期间推开更衣室,穿上长筒靴,扎上橡皮围裙,戴上工作帽。劳保手套上再套上橡胶手套。
从电镀槽里提起不锈钢笼,查一下里面的锌板,六槽和八槽的板少了点,各加了一块锌板,又将笼子沉下去。
从十升罐里取出氰化钠片剂放入合成树脂水桶,往电镀槽里倒人了三点七五公斤。接着又将七点五公斤氢氧化钠片剂和三百毫升上光剂溶进去。随后把昨天分好的电镀材料螺栓、螺帽从大桶移到小筒(聚氯乙烯筐)里,吊到支架的吊钩上去。
上午八时,合上整流器开关,电镀槽里通入电流,电镀件镀上一层锌的薄膜。福岛给煤油炉点着火,站在整流器仪表前,叼上今天的第一支香烟。十二伏特、一千九百安培一一电压、电流稳定。如果正好八点时分合上整流器开关,心情就舒畅,香烟也香。
安井制作所主要是给建筑器材的螺栓、螺帽镀锌。这些电镀件放入吊在支架上的有盖塑料筒内,从脱脂槽开始,经过盐酸槽、水洗槽、电镀槽、水洗槽、硝酸槽、水洗槽、光泽处理槽、水洗槽、热水槽、干燥机,在厂里转悠一圈,大约花一个钟头整个流程才会结束。福岛边检查各槽的溶液比例或温度,边打开每三分半钟就从干燥机里出来的塑料筒的筒盖,将成品移至大桶内,又给空出来的塑料筒装入电镀件。当把成品称重装进塑料盒,在平板推车上堆好后,安井就会从二楼下来,上午、下午和傍晚共三趟,用两吨的小货车四处送货。客户有三十二家,九成在西区九条的螺丝铺,其余一成是大正区附近的街道工厂。
从早晨八点到傍晚五点,福岛一天要电镀四吨至五吨的材料。每公斤单价三十到四十日元,每个月应该能卖到大约四百万日元,不过这还没计算各项开支或设备折旧费。安井要采购锌板或化学试剂,总有适量的用料存入仓库里。安井踏进工厂里头,只在每月三次往材料仓库运人化学试剂的时候;而福岛登上二楼办公室,则只在每月一次领取工资的时候。福岛绝对不会为积压了多少电镀件、交货期有多紧迫而加班加点,因此安井也不必承揽更多的活计。安井将有关电镀的一切作业都交给福岛,从来没有对工作的程序或产品的完成提出过任何要求。
福岛掐灭了香烟。将三辆平板车推到街上,打扫一下被酸、碱变成茶色的水泥地板。斜对面印刷厂的卷帘门已卷了上去,印刷机开印了。
上午九时二十分,樋本跟着搜査一股股长石川走进了署长室。刚结束早晨的训示,笼谷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喝绿茶。榨一下就可能滴油的红脸,躺着比走路更肥得快。
"早上好。"石川脚跟一并说道。
"嗯,坐吧。"笼谷应道,石川和樋本坐了下来。
"从今天开始要监视荣光富南店了。"石川将两只手搁在膝盖上,"人员十七名,我负责指挥。"
全体人员要系上领带,穿荣光的制服站在商场里。因为考虑到明天情人节"可能有毒药将被发现",是罪犯今天就安放的。
"要多加留心,别妨碍营业活动。"笼谷板着脸道。他跟工商联合会有名望的成员,荣光店的店长有每半年就以"振兴地方"之类的名义打一次高尔夫的交情。绝对不用付球场使用费,回来时还不忘顺手带点礼品。表面的权力和沉溺于接受款待的日常生活腐蚀了警官的自尊,培养出这样的废物。
"那么,信上的指纹怎么样?"笼谷继续问道。
"信纸上采集的指纹只有商场职员的。"樋本答道,"可以设想寄信人是戴着手套写恐吓信的。关于笔迹鉴定,科学侦查研究所还没答复。"
不期待有什么结果,就那种字大概不可能鉴定出什么名堂来吧。
"……不过,辨别出寄信人的血型了。是0型,或者是非分泌型的A、B、AB型。"
那家伙是舔邮票贴上的,技鉴人员分析了唾液。
"这判断也太含糊啦。总之,什么都是吗?"
"那,就是说因为跟血迹不一样……"唾液或汗液、精液等体液里,是可以根据液性抗原的性状分泌出ABO的,但也有人不分泌这些物质。据说在日本人当中,分泌型和非分泌型的比例是七十五比二十五。
"荣光店在近畿一带,罪犯凭什么竟敢恐吓富南店。"
"査了一下,去年十一月二十日,箕面店也收到了用相同稿纸写的恐吓信……那信的大意是说,在荣光的通信销售部买了台文字处理机,却是个次品,因此我要加以惩罚……因为写了毒药等字样,箕面警署就作了调查,但没发现什么东西,也没有人被害。恐吓也就那么一回。"
"寄到箕面店的恐吓信也一样是那种弯头钉似的字体吗?"
"是的,是按一定规则写的字。"
从箕面警署传真过来的信封和信纸的复印件就在刑警室。
"虽说箕面没有人受害,但富南未必也会那样,可要打起精神来呀。"
"明白。我们会全力以赴。"石川应道。
"万一有人受害可不行。这一点可要铭记在心,要为大阪府警察的威信豁出一切,将罪犯逮捕!归案。"
笼谷大肆强调了一下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威信,敲了敲茶几。
4
四时四十三分,安井送货回来了。从开有电动门的货车上卸下五个装到半截的大桶和二十七个空塑料盒,堆到平板推车上。大桶里装着明天要电镀的材料、写着处理方法(镀锌光泽处理或铬酸盐光泽处理)的纸片,福岛边确认这些边作业。
"这个'七十毫米'是濑户造钉的。要急用,明天早上先做这个。"安井简单地吩咐道。把工厂入口处的平板推车排列整齐后,便将货车掉过头开到后面的停车场。过了一会儿,隔着石板墙便传来他登上铁架楼梯的脚步声。脚步声响了十八下才停下,又吧嗒一声响起二楼铝合金门的关门声。听安井的脚步声就知道他心情是好是坏。弹子机玩输的日子,上楼梯时的震动就格外大。
四时五十七分,拉下整流器开关。支架停了下来,关上抽水泵开关,拉下总开关电闸切断电源。关闭自来水的总阀门,关闭排水处理装置的阀门。刚好五点,对面印刷厂的
铃声一响,便同时打开更衣室,脱下手套、工作帽、围裙,长筒靴搁在架子上。在只有一个老板、一个伙计的街道小厂里没有计时器那样的打卡机。
福岛在安井制作所开始上班已经有九年零三个月了。从前在八尾的大食品公司做产品检验,但得到内部通知,要调他到器材科,于是三天后便提出了退职申请。此后两个月靠失业保险金勉强糊口。有一天,在报纸的招聘栏上看到了一则广告:"电镀工,高薪待遇,自动化作业,地址在大正区三轩家东,安井制作所。"心想,若是自动化的电镀作业,也许就和产品检验员一样,不必跟别人多费口舌,便当即打了电话,称当天就要去拜访安井制作所。安井大概绝没想到当真会来,用偶然碰到了什么怪物似的眼神看着福岛。"以前的工人半年前就已经辞职不干了,伤脑筋啊。"安井说道,只告诉他工资额和工作时间,福岛当场表示翌日要开始上班。当时安井错愕的表情至今仍记忆犹新。
关了电灯,落下卷帘门。戴上毛线帽,穿上羽绒服,离开了工厂。好冷。早晨的天气预报好像说,半夜会下雨。这一周净是阴雨连绵的日子。
来到大正车站,走进立交桥下的赤垣屋。这儿原本是酒馆的仓库,两年前的七月份改造成了无座酒馆,由一位五十岁上下的沉默寡言的大叔和一位帮佣的大妈经营着。
开始就着杂烩喝起啤酒。煮得翘起的魔芋,抹上辣得够戗的芥末。这儿的杂烩替代不了海带、木鱼的汤汁,所以不管吃什么都有寿司味。最讨厌豆腐和白萝卜。
顾客有十二个人,都肩并肩地挤在柜台前喝酒。
正面架上的一升瓶不足两瓶。上星期五却有十七瓶排成一溜儿。
啤酒喝完了,叫了壶烫热的酒。平时总喝"吴春酒"。那次震灾池田的酒厂不知怎样了。家里没有电视,上个月才刚从收音机里听说的。电视是虚幻的影像。显像管的图像会蒙人,不值得看。必须排除一切会让视觉器官麻木、迟钝的东西。
叼着今天的第十三支香烟用打火机点火,但打火机却没气了。从吧台上拿过价廉物美的火柴来,盒子里装着满满的火柴棍。开始用眼睛数起来,一根、两根……以那一个个红头为目标数到五十五根,其余的要是不挪动一下就数不下去了。
眼睛里头感到刺痛,脖子发硬。觉得似乎有毛毛虫钻进头发里爬来爬去,心里一阵阵焦躁起来。
罢了,这是店里的火柴呀一仿佛要撕开似的移开视线,闭上了眼睛。焦臭味扩散到鼻孔里头。
"买单,算一下。"
留下烫热的酒,福岛就这么逃也似的离开了酒馆。
商场打烊后,全体警员集中到了会议室。富南警署刑事科的八个人和片区科的九个人组成了混合部队。由监视地下商场的警员开始报告。
"地下餐馆街和售货店无异常。"
"地下食品商场无异常。
""一楼专营商店街OK。"
"一楼女装商场也平安无事。"
……二、三、四楼的租赁区域和商场,也没有值得一提的异常情况。
"巧克力商店也没怎么样吗?"石川问道。
"已经络绎不绝有顾客来过了。从小学生到六十岁的老大妈,总共有七百人左右。光巧克力就足足卖了一百万以上呢。"樋本回答。
跟大村两个人穿着俗气的胭脂色上衣,监视着地下楼层电梯旁边的特设商场。站了一整天腰都酸了,脚趾肿得像要把靴子撑裂似的。
"男性顾客大约有二十人吧,没有值得一提的可疑举动。还有偷偷往包里塞巧克力的高中生。"
大体上也属犯罪行为,本想带去另一间屋子,可还是算了。一来费事,二来又不是在监视商场行窃。那是保安员管辖的事。
"礼品商场怎么样?"石川问片区科的吉村。
二楼的租赁区域有饰品和礼品专营商店,吉村盯在那儿监视。
"没什么特别异常的。没有行窃者,但最近女高中生的裙子短得让人吃惊。"吉村答道,好几个人笑了。
"据商场报告,没有可疑物品。保安部主任也通知说没有异常。"石川低声道,"明天上午九点在这个房间集合吧,今天就到此为止,解散。"
"辛苦了。"
"告辞了。"
异口同声地说着,警员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二月十四日——
上午五点五十分,起床。叠好被子,打开窗户,外面正在下雨。路灯照在邻居家的瓦房顶上,闪着锯齿形的光。今天降水的概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八。
早饭吃了五块苏打饼干和卡芒贝尔干酪、奶油炒蛋,并喝了两杯牛奶红茶。
用吸尘器打扫了厨房。立春前夕撒下的豆子与软管碰撞,砰砰作响。捡起一颗看看,外壳受了潮都泡涨了。用拖鞋的后跟使劲一踩,扑哧一下便碾得粉碎。
六时二十九分,撑起雨伞,提着垃圾袋走出了房间。距离公寓百米开外的十字路口有个用水泥预制板围起来的垃圾堆放处。可能昨天夜里就有人拿来了吧,堆着四个黑色塑料袋和三个绿色塑料袋。两只白头翁落在旁边的电线上。
"是情人节吗……"边走向巴士站边自言自语道。十二年前,二十二岁时曾经收到过巧克力,是个叫三宅敏江的打零工的大妈送的。当时自己年轻,所以她看上去像大妈,其实记得她才三十岁左右。
那是扎着粉红色缎带的威士忌酒心巧克力。当天就用报纸包着放在更衣室的衣帽柜里,第二天才带回公寓吃。虽然不喜欢巧克力,但觉得很快乐。还礼要送什么好呢,他想。
三月十四日的吉日,送给她有玫瑰花浮雕的发饰。谢谢,跟我这号人很相配吧一三宅敏江很高兴,但那发卡却只戴过一回。她在三月末辞掉了临时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骨瘦如柴耗子似的女人来到了产品检验科。
六时四十分,搭上巴士,六时五十八分,换乘了快速列车。末节车厢的乘客有二十二人。坐在对面席位上的年轻女子将路易。威登的提包搁在膝盖上,"LV"的标志达到十七个之多。
继续阅读《石城记》下卷,已经看到一百二十九页。
讨厌监狱。好几千人把个到处散发着馊味的养鸡场似的混凝土盒子塞得满满的,吃饭、洗澡、活动,连睡觉的时候都是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喘气。完全彻底的被强迫的适应和精神崩溃。假如要被监禁在这种地方,那不如死掉……
七时四十分,打开工厂的卷帘门,七时四十五分,合上总开关。穿上长筒靴,扎上围裙,戴上工作帽,套上橡胶手套,检查各槽的溶液。在前处理脱脂槽加点洗涤剂和氢氧化钠,往电镀槽里溶入三百毫升上光剂和五十片氰化钠片剂。一个片剂三十五克,总共一点七五公斤。给硝酸槽里加足硝酸,往排水处理装置里分别注人一升次氯酸钠和硫酸。
上午八时,将濑户造钉的螺栓装人桶内,合上整流器开关。边看着仪表,点着了第一支香烟。
九时十五分,安井来了,十点过后出门去送货。
安井生于昭和二十四年,四十五岁。家住西区境川的公寓大楼,有妻子和两个女儿。长女是私立高中的三年级学生,好像报考了哪所短期大学或专科学校。去年八月,看见她骑着小型摩托车来到工厂,去了楼上的办公室。长得很像父亲,眼睛细小,有点胖,觉得是个呆头呆脑的姑娘。安井家人的名字一个都不知道。
将近十一时,用计量器给产品称重,重量是显示了,可单子却没打出来。打开后盖一看,感光纸用完了。安井是统计这单子上的数量要求付工钱的,所以非补充感光纸不可。支架停下了,切断整流器开关。脱掉橡胶手套和劳保手套,解开围裙,登上二楼的办公室。就安井那恣意散漫的个性,发票或文件、成品样本都随意乱放。心里有谱便在办公桌上的信夹里找了找,第二个抽屉内有新的感光纸。而且,它下边还有成捆的几十张印花税票和邮票、名片等。
福岛叹了口气,将感光纸放进口袋,先从名片开始数起张数来了。
十一时半,在专营商店街的荞麦面馆提早吃了午饭,一回到巧克力商店,就见店长清水正在与大村谈话。清水看见樋本,稍稍低了下头。
"要老这样就不得闲了。您是店长,我们可是部下哪。"
"唉,实在对不起。"清水苦笑道。
"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吧?"樋本问道。
"不,说这话看来还有点那个……"清水欲言又止。
"不管怎样不起眼的小事都成,说来听听。"
"实际上,四楼那家叫'丸藤'的宠物商店的热带鱼死了。"
据说九点半左右,丸藤的经营者刚走进店里,就见十二座水槽当中,神仙鱼槽的七条鱼全都浮了上来。每一条都死了,所以似乎已过了一段时间,条纹花样都已颜色变淡,身体发硬。水泵还在运转,其他水槽的鱼都没有异常,因而经营者通知了店方,说最好报告警察。
"嚯,奇怪啊。去看看吧。"
刑警的直觉一下子绷紧了。樋本在清水的带领下上了四楼。"丸藤"宠物店位于专营商店街的东端,紧挨着客用楼梯的旁边。店内通道的左侧是宠物食品和宠物用品的摊位,右边摆着金鱼和热带鱼的水槽,不摆放小狗或小猫、小鸟之类,也没有爬虫类。在室内的宠物商店,好像不能经营会叫的动物或有气味的宠物。
"……水槽的水,换过了吗?"樋本问经营者藤永。
"原封未动。想请査一下。"
"鱼呢?"
"就是这些。"
塑料袋里装着体长十厘米左右的神仙鱼。七条龟的眼睛都呈浊白,鱼鳞剥落,不像是今天早晨死的。
"昨天还平安无事地游着呀?"
"是,到打烊时都挺精神。"七点打烊,放下管状卷帘门之前确认过,藤永说道。
这么说来,假如投入毒药,就该是在即将关店之前。
"打烊前没有可疑顾客吗?"
"对不起,不记得啦……熟客不多。"
看样子多半是陌生的客人。
"买热带鱼或金鱼的人呢?"
"一天里充其量就十来个人吧。而且几乎是买诱饵用金鱼的。"
据说销售额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宠物食品和宠物用品。
"打烊后,有谁会进店里吗?"
"不可能啊。拿着卷帘门钥匙的只有我呀。"
"过了七点就有保安巡视。"清水补充道,"到第二天早晨要巡査四回,每三个小时一次"
"到目前为止,有过水槽旱的鱼全部死光的情况吗?"又问藤永。
"有过几次了。水泵或加热器发生故障啦,疾病蔓延啦,海水鱼比较娇气。"
"明白了。就检査这鱼和水吧。"
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樋本将水槽里的水装入塑料袋,离开了"丸藤"宠物店。跟清水一道去了店长室,给本署的技鉴科打了电话,告知了情况,安排对鱼和水作化验。
"真的有毒药吗?"清水神色不安地问道。
"哎呀,到底怎样呢。"含糊其辞,但那样的可能性很大。"……嗯,等待检验结果吧。"说着,走出了店长室。
6
三时十二分,安井比平时早一点送货回来了。看来今天没有顺道上弹子机房去。
安井从货车上卸下四个装着电镀件的大桶和十九个塑料盒,堆在平板推车上。看见计量器旁边的感光纸芯便小声问道:"磅秤纸用完了吧?"
"换过了,是新的了。"
福岛的眼睛没有离开整流器的仪表。
"是吗?桌上的抽屉里有吧。"
"噢,有。"
"这个'12'和'7'都是指铬酸盐。"
大桶的半截处用白色油漆写着数字,里面的材料电镀后,后处理是要覆上铬酸盐膜层。铬酸盐处理呈泛红的黄色,镀锌光泽处理则呈泛青的白色。
"还有,化学试剂怎么样,够吗?"
"氰化钠和次氯酸钠,少了点。"
"知道了,回头订点货吧。"安井说着,上办公室去了。
福岛打开桶盖倒出来,制成品嘎拉嘎拉地落入大桶内。倒空了的塑料桶又装上了电镀材料。
不数螺栓和螺帽。要是一个个数的话,塑料桶的运行就会不舒畅。电镀是俺的工作,俺可是工匠。
过五点,巧克力商店冷清起来了。直到昨天,人群中难以置信地一个顾客都没靠近过。樋本从酒品商店,大村从卫生纸和卫生巾的商店远远地监视着巧克力特设商店。
"对不起,作料酒哪一种好呢?"身后突然响起了问话声。回过头一看,有个红头发女人站在那儿,明摆着是从事服务行业的人员。可能现在就要去上班吧,化着浓妆。
"便宜的是合成酒哇。如果是清酒的话,那种纸包装的就很好吧。"
在酒品商店待了两天多,全都记住了。
"谢谢。"
女人将酒装入篮内,走向收银台。樋本大大地喘了口气,伸了伸懒腰。腰很酸,膝盖也疼。由于货架旁边空调机的缘故,脚受凉了。
石川从自动扶梯上下来,疾步凑了过来。
"……化验结果出来啦。氰化物,是氰酸盐。"
"果真是……"
"虽然是初步化验,但错不了。不得了的毒药啊。"
氰酸盐的致死量是零点一五至零点三克。假如内服,据说就会立即陷人虚脱状态,痉挛之后将失去意识,过程很快,数分钟之内呼吸机能就将麻痹以致死亡。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吧,樋本曾参加过对用氰酸钾自杀的制药公司研究员的调查。那人吐得房间里一片狼藉,抓破草席而亡。
"恐吓信是当真的哪。"樋本叹息道。
"现在,让宠物店关了。把宠物食品全都査一下。"
"食品商场怎么样?"
"不能关。会造成恐慌的。"
"可是科长……"
自杀的研究员那痛苦的表情掠过了脑海。
"别慌。只不过死了七条小鱼罢了。
"……"
"署长报告了大阪府警察总部。搜查一科来了一个班。"
对荣光富南店的恐吓成了总部统管的案子了……
晚上九时十五分,等待着氰化物的正式化验和定量分析的最终结果,在富南警署三楼会议室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出席会议的人员,有来自大阪府警察总部的搜查一科班长河内警部及手下,河内班的十二名警员,还有富南警署的署长、副署长、刑事科长以下的,包括技鉴人员的二十一名警员。头头一帮人背对黑板,占据着长桌的一边,樋本和大村他们则坐在折叠式的钢管椅上。狭小的会议室挤得闷热难当,白蒙蒙的烟雾缭绕,烟气呛人。
一开始,由署长笼谷作训示。讲解了一番氰化物的毒性之后,还是老一套的内容,希望大家全力以赴争取案件早日侦破。
接着石川站了起来。
"从'丸藤'的热带鱼和水槽里化验出的氰酸盐,被判定为氰化钠。水槽里氰酸的浓度是百万分之三,大概是溶人了一两粒小豆大小的氰化钠药丸的浓度吧。"
"那么,神仙鱼是当即死掉的吗?"河内班的警员问道。
小鱼既非当即死亡也非缓慢死亡吧,石川神情严肃地说道:
"'丸藤'打烊前,七条鱼都活得很自在。罪犯似乎是在正要关店之际将氰酸盐投入水槽,那以后几个钟头鱼才浮上来。"
连鱼的死亡假定时间都不清楚呀一后面传来这么揶揄的声音。谁都没笑。
"还有,检查了'丸藤'的宠物食品,结果发现两袋狗食有毒。"用粗重的嗓音接过话头的是搜査一科的河内班长。是个目光锐利的彪形大汉,从脸颊到喉结周围都长着短短的邋遢的胡子。"……袋里装着三百克供宠物狗食用的饼干。透明的塑料袋内侧濡湿,部分饼干泡胀。袋上扎有针孔,泡胀的饼干检出氰酸。看样子罪犯使用注射器注入了氰化钠溶液。"
岂有此理,冷酷无情……七嘴八舌的人声嘈杂起来。
"确认一下收银台的发票存根,昨天和今天,共卖出了十一袋饼干。店员对这些顾客一个都不记得。"
"班长是怎么想的,要发表一下吗?"副署长问道。
"那家伙是不得已的吧。"河内微微点了点头,"虽然罪犯的意图还没表露出来,但假如有顾客买了有毒食品,可爱的宠物就会死掉。受到指责的不是罪犯,而是警察呀。"
"可是班长,这家伙若是个出人意料的罪犯,就会有升级的危险了。"心直口快不客气地发言的,是同为河内班的古参刑警,"罪犯看了报纸或新闻,要是将目标由狗变成人的话,那也还是警察的过错啊。"
"现在就有这种担心吧,怎么办呢?没准儿小孩子弄错了,会把饼干塞进嘴里哪。"
"哎呀,还真是的呢……"
"箕面店收到恐吓信的事先别声张。最近应该会再来一封信。等看了那封信我们再行动"
"这个案子将构成什么罪名呢?"二股的警员问道。
"恐吓、强行妨碍工作、违反毒药及药品管制法、损坏器物……有好几条呢。"
"不能追究杀人未遂罪吗?"
"很微妙哪。东西只是宠物食品,追究到那分上有点勉强吧。这么说也许不够慎重'但罪犯像是着眼于小处。"河内没什么热情地应道,双手支着桌子站了起来。"说说下一步侦査的策略和分担的工作。首先,是调查罪犯的行踪……"
对租赁区、商场、停车场等处的全体从业人员进行深入的查询,追寻可疑人物。
同时进行老一套的查询,筛出曾经使用过同一手段的有前科的人,看是否恐吓过企业、写过恐吓信、投过毒、熟悉当地的地理情况等。
还要找出能搞到氰化钠的金属精炼、电镀厂、药剂公司、照片冲印室、企业研究所等,查出品行不端者。
"……这种类型的犯罪,要引出罪犯就得不断逼迫,类似的罪行也就容易再犯,请大家沉下心去。"河内向会议室的全体人员扫了一眼,总结道。
福岛平时总是坐在朝着行进方向的左侧,靠近车厢连接处的最前面的座位上。那儿出入的乘客少,而坐在左侧,则是因为前方停靠的松原车站开的是右边的车门。
昨天夜里雨停了。这一星期都没有晴朗的日子。二月十五日降水的概率是百分之二十。末节车厢的乘客有二十四人……
在松原车站,闹哄哄地上来了一群髙中生。五六个肩挎黑色球拍盒的光头抢先找空位,毫不客气地挤进来。
高中生臭烘烘的,初中生也臭烘烘的。净穿着很少洗濯的制服,发出馊了的汗臭味。是既非小孩又非大人的半途而废的动物。光会吸取和耗费,不会还原的毫无价值的年代。生命体统统都是所谓遗传基因的载体,可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控制人类的疯狂繁殖呢?地球是已建造完成的宇宙飞船,不能容许单一生物污染破坏它。
"呵……"坐在邻座的公司职员打了个哈欠,将看过的报纸搁在膝头上。
宠物食品有毒毒死热带鱼
十四日上午九时半左右,富南市春曰坂三段荣光富南店内的"丸藤"宠物店,经营者藤永克弘先生(三十九岁)刚踏进店里,就见十二座水槽中有一槽浮起了七条名为神仙鱼的热带鱼,已经肚皮上翻死掉了。藤永先生向警察报告了这个情况。富南署的警员在店内作了调查,结果从神仙鱼的水槽里检出了剧毒氰化钠,又从"丸藤"销售的两袋宠物狗用的狗食饼干"加拿大肉味饼干"中检出氰酸,因此,认为事态严重的大阪府警察总部搜查一科和富南警署联合设立了搜查本部,正在寻找被认为是在十三日和十四日两天购买了饼干的十一名顾客。
二月九日上午,有封来历不明的信件寄到了荣光富南店,对与荣光发生的纠葛进行指摘,并且还有威胁要在商场投毒的内容,因而富南署的警员正在店内警戒。藤永先生说水槽和商品被投毒一事尚无线索,警察在对荣光富南店加强警戒的同时,也正在向店长等有关人员了解情况,进行调查。而据荣光总公司(大阪府中央区淡路町)吉泽政雄宣传室长(四十七岁)称,并没有发生信中所指摘的那种纠葛和索赔,没有性质恶劣故意怄人生气的行为。
"果然如此啊。箕面店恐吓信的事只字未提。"大村合上早报说道,"只看这则消息,有微妙差别呀,跟荣光发生纠葛的家伙是有意气人的。"
"这是一种报道的协议呗。以钱财为目的的诱拐或恐吓大多事后才公布。"樋本靠在座位上说道,"报社也要关照重要的当事人……不过,这样一来荣光的营业额就将骤减了。而且,想要在富南店买食品的好事者也不会有啦。"
"妈的,不能让罪犯的目的得逞吧。"
"罪犯恐吓箕面店时没有上新闻,于是,这回就甩出氰酸这张王牌啦。"
"接着就会提出金钱的要求吧。"
"没错。不知想要多少钱呢。"这个案子当中没有股东大会混混、右翼或暴力团伙等有组织犯罪的迹象。罪犯恐怕是一个人单干。而且觉得并非仇视荣光的犯罪行为,而是将非特定多数的顾客当作人质来敲诈钱财的罪行。
"可是,却抽到'丸藤'这最穷的签啦。将货品弄得乱七八糟,而且还让商店临时关了门,已经不卖宠物食品了吧。"
"荣光会怎么看这一点呢……嗯,什么补偿都不会给吧。"嘟嘟哝哝说着时,电车滑行着进了站台。
"到了,堺筋本町。"
大村将早报塞进大衣口袋站起身来,樋本也站了起来。
走出北检票口朝东边走去。这是船场的商业街,汽车一辆挨着一辆排成一串。樋本摇了摇头,揉着眼角。
"想睡觉,好困呀。"
昨天的侦查会议开完后,以富南店发行购物卡的名单为依据,在外面跑到将近凌晨-点。十几个刑警着手回收的宠物狗用饼干'只回收了两袋,都无毒。
"那个叫河内的班长,很有魄力呢。"
大村呼出了一口白气。
"总部一科的班长吗,有个性啊。"
好几次听到传闻了。河内是一科的强人。三年前接手那个班,听说一件案子都不曾搞砸(没有破案)过,是个少有的运气非常好的人。
所谓设立搜查本部的案件(按警察的规定来说,是由本部长直接指挥的案件),其操作方法是由大阪府警察总部派出一个班负责案件的调查,辖区警署的警员则作为策应人员支援他们。机构上,都归河内指挥,因此石川或樋本他们不会太高兴吧。
"哎呀,机会呀。趁这段时间勤奋工作,提拔到河内班来怎么样?"
听总部搜查一科的刑警说,许多人就这样被选拔上了。
"又要开始休息喝茶了吗,我就免了吧。"大村笑着摆了摆手,"去科学侦查研究所还是第一次呢。"
"我在警察学校的同学是法医,在做血液鉴定工作。是去年夏天吧,无意中瞄了一眼他的房间,就见他在地板上打开报纸,像玩拼图游戏那样正在排人骨,说是在高槻山中找到的尸骨。"
"不是太让人毛骨悚然了吗。"
"人要是变成一堆白骨就不真实了。觉得只不过像一副模型罢了。"
"血型是采骨髓来鉴定的吗?"
"是那么回事……最近强奸案增多,虽然从被害人体内提取了精液,但被害人是AB型时,据说鉴定就麻烦得够戗呢。"
"我可是不能在研究所工作什么的。"大村板着脸道。
"谁都没请你去工作。"
到了科学侦查研究所一文书技术鉴定官新田将箕面店的恐吓信和富南店的恐吓信并排摆在写字台上,慢慢地开始作说明:
"这两封信明显是同一个人的笔迹。笔力强劲,但笔势呆滞。觉得笔画的形态和结构做作,配字的形态也有毛病,文字间隔极端狭小。每一个字都写得满满当当,在稿纸上显得分量突出。就是这些特征。"
"噢,是吗……"
即使无法说到那分上也看得出来。新颖独到的发现一个都没有。
"此外还有什么可供参考的吗?"
"笔画的线条开始和结束的部分笔力都非常强健,曲线的地方中间部分最有力。这是个很好的特征……不如说是罕见的书写习惯。"
"根据这种书写习惯来想象,有这样的职业或人物形象吗?"
"没有。"新田冷冷地答道,"要是通过笔迹能判断这些,那就是科学鉴定的革命啦。所谓笔迹鉴定,就是比较对照文字的相似性。"
好啦好啦,是吗,您说得很对一讨厌的家伙。
"噢,平时都做些什么鉴定?"大村显得怯懦地问道。
"大多是跟信用证有关呗。关于那些剽窃的鉴定也增多了。"新田得意地说道,"再怎么模仿或描摹别人的笔迹,如果测定一下笔力,即刻就可以判断真伪啦。"
还端出了筒状扫描仪或细线化表示这些专业术语,但樋本完全不感兴趣。
"哎呀,实在非常感谢。告辞啦。"
"后天会送去鉴定报告书。"
"拜托了。"赶紧离开房间。
8
鲑鱼盒饭里的红豆变少了。以前都有八粒以上,这三天来却好像减成六粒、五粒、六粒了。这么说来,就觉得盒饭铺厨房里的店员似乎换了新面孔。因为平时总系着大围裙、戴着白帽子,看不太清楚……
将乌龙茶罐举到嘴边的时候,响起了一声"您好"。抬头一看,工厂的入口处站着两个身穿大衣的男人。
"打搅了,午休时间。"五短三粗的年长的男人说道。另一位年轻的是瘦高个。
"什么事……"
把乌龙茶搁在了一旁。两个人的脸都没见过。
"是警察。想打听一下。"
也不等回答,两个男人就冒冒失失走进来了。年长的叫樋本,年轻的叫大村。
"对不起,您是……"
"福岛……福岛浩一。"刚一回答,年轻的那位便记在本子上。
"这儿就一个人?"
"老板去送货了。有什么事?"
"实际上,上星期,富南市的超市里发生了一起案子,正在调查那起案子呢。"年长的答道,"是在热带鱼的水槽和宠物食品里投入了氰酸的案件。"
"……"
年长那位的领带在眼前一晃一晃的。
"因此,就到大阪所有的电镀厂都走一走,您,在使用氰化钠吗?"
"嗯……"
是条纹领带,藏青、绿、茶三色。
"请告诉我它的保管方法还有使用量。"
"嗯……"
从藏青色条纹数起,一、二、三、四、五、六……
"一个月用多少?"
"指什么……"
藏青色条纹有十一条。
"就那个呀,氰化钠。"
"三十五到四十公斤。"
数绿色条纹。
"药剂公司呢?"
"九条的富山药品商会。"
绿色条纹有九条。茶色条纹数量更多。
"氰化钠的保管呢?"
"试剂仓库呗。"
别动,不要动。
"上锁吗?"
"是的……"
茶色条纹是十八条。
"看一下好吗?"
"哦……"
从工作台的抽屉里取出钥匙。带刑警去了试剂仓库,打开荷包锁。推开库门,在里面检査了一会儿。
"平时都这样上锁吗?"年轻的那位问道。
"当然啦。氰化物和氢氧化物都是剧毒嘛。"
"有哪个熟人要求出让氰化钠吗?"
"没有。"
摇头。
"噢,药剂之类被盗过吗?"
"有就会报告警察了。"
关门上锁。
"那倒是啊。看到这把锁就放心啦。"刑警道过谢,走了出去。
"什么呀,是个冷淡的家伙呢。"
"有点古怪哪,老是盯着我的领带。"
"现如今条纹领带很稀罕,是这样想吧。"
"肚子饿了,去吃点什么。"于是钻过了恰巧路过的一家面馆的布帘,断然走了进去。占了洗手间旁边的坐位,樋本叫了砂锅面条,大村则叫了每天一换的套餐。
"……那,今天走了几家?"
"早上开始走了三家吧,大正区到刚才的电镀作坊就完了。"
"接着上哪儿去,港区吗?"
"港区的电镀厂只有两家呀。"大村看着笔记本道。
"每天,每天,根本没什么有意思的。觉得是在白费力气,徒劳无功。"
从二月十六日到今天六天时间,樋本和大村都在大阪市西边的住之江、西成、大正港、此花、西淀川这些区域的金属精炼厂、电解厂、电镀厂深入查访。街道工厂的规模和环境都大同小异,老板一人再加上技术工若干人。氰化钠或氰化钾等剧毒物品的管理草率得惊人,有几个工厂连上锁的橱柜都没有。工业用氰化钠片剂有三十五克,一片就可毒死百来号人,有的老板却将它装在没有盖的塑料桶内随便放在工厂的角落里,被偷上一片两片恐怕也不会察觉吧。
"可是,下一封恐吓信什么时候会寄来呢。要是就这样杳无音信的话,就像是上了二楼却搬走了梯子似的啊。"
大村的比喻很可笑,但可以理解他的心情。自那以来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却还没寄来下一封信。
"公布了案件没准儿起作用了。还没提出金钱的要求却连搜查本部都设立了,罪犯不会是这么想的吧。"
大概是报纸和电视新闻的效果吧,宠物狗饼干十一袋当中回收了十袋,但一袋都没检出氰酸盐。
继续在富南店附近搜索罪犯的踪迹,然而缺少有价值的线索,捕捉不到罪犯的行踪。根据店长清水所提供的"热中索赔"的人员名单,询问了六个人(四名家庭主妇和两名中年男子)的情况,但给人的印象是清白的。六个人都缺乏有关毒药的知识,并非只是强调对荣光的不满。
富南店的食品销售额锐减,巧克力或糖果类要求退货的顾客,宠物患病便认为毒药是罪魁祸首的顾客等蜂拥而至,店员们疲于应付,焦头烂额。总公司的营业部长坐镇店长室亲临指挥,但商场的混乱情况一时半会不容易收拾。
恐吓信的信封是一定规格的茶色信封,纸很薄,好像是从中国进口的一封五日元左右的特价品。国阳稿纸同样规格的制品大量上市,无法找出特定的销售线索。
正谈论着案情,这时,大村的手机响了。
"叫我啦。"
大村一下子站起身来走到外面去了。
樋本衔了支香烟打着火,正在这时候,套餐和砂锅面条送来了。
"欸,您的同伴呢?"
"正打电话呢。"
樋本拿了双筷子吃起砂锅面,用砂锅煮的,很烫。过了一会儿大村回来了。
"……恐吓信来了。"
"是吗,来啦……"
"这回是在市内。新大阪车站附近的淀川区西宫原,寄给荣光淀川店。"
"那样,是当真的啦。"
也可能是就便作案。
"还是那种像弯头钉的字,往常那种茶色信封里是国阳稿纸。"
"钱的事怎么说?"
"要求的数额是一亿。说二十三日之前准备好。"
二十三日是后天,时间不太充裕。
"恐吓信的原件交给科学侦查研究所了。正在召集全体人员。"
"好吧。这吃完了就马上回去。"恐吓信总算来了。就等着这个……
"前些天,我在贵公司富南店使用了毒药。这是执行制裁的警告。我要求贵公司付钱了结,决定要求支付一亿日元。一亿日元要用一万元的旧钞,不连号。二月二十三日正午之前准备好这些钱,并在二十四日的晨报上登载这件事。要登在《朝日新闻》的寻人启事栏上:'春夫,全都解决了,等候联系。'不照指示从事毒药就可能再投到店内。我期待贵公司明智的判断。那么,再联系。"
"邮戳是中央邮政局,投寄是十九日十八时至二十四时。"将恐吓信的复印件拿在手上,河内说道,"荣光准备现金,照原样将这句话登在报上。"
"钞票要做手脚吗?"富南署的警员问。
"当然,号码全部记下。然后将稀释的硫酸铜溶液涂在钞票上。"
硫酸铜肉眼看不见。用联苯胺试剂在它上面一点,就会呈现蓝绿色的显色反应。这是用于血迹初步检査的方法。
"一亿元,有多重?"问话的是河内班的主任。
"一百万一百克……大约十公斤吧。"
"到底打算怎么取钱啊。"
"那就不知道了。"河内咂嘴道,"要采取什么办法,让罪犯拿不到钱。因为跟烟雾或幽灵不一样,所以他必须在交易场所现身。就在那儿布张网吧。"
正说着时,门开了,技鉴人员走进了房间,他贴在河内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是吗……"河内听着听着眼睛眯了起来,看样子得到了新的情报。
"班长,什么事?"河内班的警员问道。
"科学侦查研究所报告,信封的邮票上检出了指纹。"
"真的吗?"
"而且还附着了极微量的锌。"
"指纹的比对呢?"
"不行,取样太小了。"
检出的是不鲜明的部分指纹,据说只是几毫米的小方块。
"鉴别系统没有挂上号,也许这个罪犯没有被捕过。"
"微量的锌,有什么意义吗?"刚才的主任问。
"电镀呗,是电镀锌。"回答的是大村,"氰化钠和锌板……正好符合。"
"确实是那么回事吧,尾巴露出来啦。"河内抿嘴一笑,"电镀厂转了儿家?"
"我们负责的是大阪市的西半部分。只算电镀锌厂的话,我想还不上三十家。"
"大阪市东边呢?"
"充其量二十家。"一股的佐藤答道。
"府管区内怎么样?"
"五六十。"是一股的岛田。
"好的,清楚了。现在二十个人到电镀锌厂走一走。从头开始再转一遍,收集从业人员的指纹。"河内简单地吩咐道。非嫌疑犯的人们都会痛痛快快提供指纹的。
那么,如何收集呢一樋本抱着胳膊,抬头看着天花板。
10
二月二十二日--四时五十五分,切断整流器开关,脱掉橡胶手套。伸了伸手指。
从工作台的抽屉里取出指甲刀,自左手大拇指开始剪指甲。就男人而言,关节又细,手指又白。只有右手小指的指甲长了四毫米。
边锉着指甲,边数着指甲锉的齿纹。零点五毫米宽的齿纹有三十四道。
这个指甲刀已经用了好多年。为什么到现在才数锉刀的齿纹呢一对了,是自己克制着不数厂里的东西。
说不定意识在哪儿出现了空白。无意识的行为让思维停滞,不知不觉中也让人格崩
要集中精神,要坚持。放弃思维等于化为乌有。
"您好。"传来了问候声。
"噢…"
回过头来。
"对不起,又来了。"
板窗隔箱下面有两个站着的人影。是昨天的刑警。年长的那位扎着同一条条纹领带。
"工作结束了,要回家啦。"
"不,不耽搁您工夫。"
两位刑警走进里边。年轻的那位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只玻璃瓶,说道:"这是从某个地方采集来的水什么的,请您闻一下气味好吗?"
"气味?……"
"没有混入电镀锌的废液吗,想听听您的意见。"
"俺,鼻子不灵啊。"
"得了吧,别那么说,拜托了。"
玻璃瓶硬塞了过来。连咸墨鱼都装得下的广口瓶里,装着半瓶左右微微泛黄的水。马口铁螺旋盖拧得很紧,双手用力拧开了。瓶口凑近鼻子,可根本不觉得有气味。
"不行,闻不出来。"
拧上瓶盖,交还给他。
"是吗,遗憾哪。"
刑警歪着脑袋将瓶子塞入口袋,"实在对不起。"转身走了出去。
什么呀,那些小子们一一福岛关闭了自来水总阀门。拉下电闸,换上衣服,走到屋外,已过了五时十五分。
下午七时,将带回来的六个人的指纹交给技鉴人员,回到了刑警室。在写字台坐稳了,将车站前面便利店买来的盒饭打开来。大村把水壶的开水倒人即食酱汤里。
"比起酱汤来更想喝啤酒啊。嗯?"
"可没空说那么过分的话。基本上都还在执勤呢。"
刑瞥室里有三名同事,更多的同伴还在外面跑。
"脑袋好像干巴巴的,昨天、前天都没喝。"
"会议结束后去吗?"
大村做了个倒酒壶的动作。
"不要了,最好回家睡觉。"
"这人可真难伺候呀。"
大村笑着,坐到了自己的写字台边。樋本吃着盒饭,靠在椅子上。吃饱了饭就困得厉害,突然伏在写字台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九时二十分,河内和石川走进了会议室。之前的嘈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警员们凑上前来。
河内将文件夹搁在桌上,慢慢地环顾全体警员。
"……好消息啊,有特定的嫌疑人了。"断断续续这么说道。
"什么……"
"是大正区的安井制作所。从工人那儿采集来的指纹,跟邮票上的指纹大体一致。"
安井制作所一挺耳熟的。
喂喂,我们可不得了啦一樋本捅了捅大村的胳膊肘。大村也吃惊地看着这边。
"嫌疑犯的名字叫福岛浩一。是右手食指的指纹。"
由于粘在邮票上的部分指纹小而不明显,所以不能说百分之百的一致,但大体上没错吧,河内说道。
"福岛有前科吗?"片区科的警员举手问道。
"没有。也没有驾照。现在的地方,地址都不明。"河内答道,"采来指纹的是樋本主任,请介绍一下。"
"明白了。"樋本说着站了起来,"年纪过三十了,身高一米七左右。短发,长脸,戴着'深度眼镜。"
"什么时候见到福岛的?"
"今天傍晚和昨天中午。工厂只有福岛和老板两个人,没见到老板的脸。"
"对福岛的印象如何?"
"很冷淡的家伙。此外就没有值得一提的感觉了。"
"很好,清楚了。今后调査的焦点就集中在福岛浩一身上。"
"总之,有特定的目标啦。"河内班的警员道。
"要指名知会府管区内的所有警署。判明了目标就要马上远距离监视和跟踪。从金钱、交往的关系到有没有共犯,把福岛的身边彻底査一查。"
"直接敲打一下怎么样?"
"那家伙很机灵,随时都可能脱身。"
据说指纹并非完全一致。搜查住宅就算发现茶色信封和稿纸,可同样的东西市面上大量出售,因而也难以成为决定性的证物。"丸藤"的店员又没在现场目击投毒,福岛否认罪行的情况下,要让证据无懈可击就很棘手。
"可是,就这样让他暂时逍遥法外不是很危险吗?说不定又要撒氰酸盐。"河内班的股长说道。
"这可正中我们下怀了。使用注射器或投寄恐吓信时就可以逮个现行犯了。"
"二十四小时不能离开视线哪。"
"希望调查他身边的情况时要慎之又慎。嫌疑人自不待言,就是被他周围的人发觉也不行。"
"人员重新安排一下,要盯住细节的地方呀。"
"后天的早报要登载荣光的答复,福岛必然会有所动作。"河内低声说道,喉咙咕嘟响了一下。
羽曳野警署发来传真,福岛浩一的住处当天就弄清楚了。
羽曳野市桃山台三段的文化住宅"向阳庄"二楼二号室。昭和六十二年三月起居住于此,没有同居人……
五名警员立即朝羽曳野飞奔而去,开始蹲点监视和监听。
(后续,见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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