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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石狩川杀人事件》作者:〔日〕西村京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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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1-1-19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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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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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17 20: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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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自《译林》18年5期,不知是否已有中译本)

    石狩川杀人事件

    1

      1月20日,天空下着蒙蒙细雨。
      甲州街上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里,坐着两位客人。时间已近凌晨1点。这对年轻情侣要了两桶方便面,正在阅读周刊。便利店内的收银员,也在无聊地翻着漫画书。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昨天起就下个不停。这时一个50开外的矮个子男子走了进来。他披着一件雨衣,领子直竖着。进入便利店后,雨衣上滴落下不少雨珠。
      他慢慢环顾着小店。
      那对情侣正神情专注地看着周刊,没有留意周围。
      收银员从漫画书上抬起头,眼睛扫了一下这个男子,又将视线移回到书上。男子就近拿了一箱饼干放到收银台上。收银员扫过条形码,无精打采地说道:“82日元。”
      “你叫原田健二?”男子突然开口问。
      收银员惊讶地“咦”了一声。
      “是的。你怎么知道?”
      “你多大?”
      “20岁。”
      “具体到月呢?”
      “20岁10个月。怎么啦?你是此地的户籍警?”年轻的收银员笑着问道。
      立刻,一幕电影中才有的情景出现了。只见男子慢慢从雨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对着收银员就是一枪。
      可怜的收银员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哎”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子弹打中了收银员的左胸。
      正在阅读周刊的那对情侣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男子又向倒在地上的收银员狠狠地连发两枪。
      每开一枪,年轻的收银员便哆嗦一下,鲜血如水柱般地迸发出来。
      那对情侣不敢吱声,像被捆绑着似的一动不动,默默地目睹着这一惨剧。
      男子收起手枪,离店扬长而去。
      直到此时,那对情侣才仿佛被解除了咒语束缚,男的走向收银员,女的则发出一声惊叫。
      此时外面的绵绵细雨已变成柳絮般的飞雪。
    2

      十津川和龟井等一干刑警急急忙忙赶往案发地点。现场周边一片漆黑,只有便利店里透出些微的光亮。
      十津川看了一眼地上蜷曲成C字形的尸体。尸体倒在血泊中,四周是斑斑血迹。十津川将两位目击者带到便利店的一角。
      男的叫木下健,女的叫白石惠,都是23岁,均为自由职业者。他们就住在附近,常常在深夜光顾这家便利店。
      “我们正在看周刊,那个男的突然闯了进来。”木下说明当时的情况。
      “男子长什么样?”十津川进一步问道。
      “个子矮小,穿一件黑色雨衣。”
      “看上去多大?”
      “40多岁吧。”
      “不,50岁左右。”一旁的白石惠纠正道。
      “那肯定是一位中年男子了。”
      “嗯。”
      “还有什么情况?”
      “我们正在聚精会神看杂志,男子冷不防砰砰开了两枪。”
      “不,是三枪。”白石惠又纠正道。
      “我只聽到两枪。”
      “那男的一言不发,是突然拔枪射击的。”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听到他问了店员姓名,”白石惠又说道,“接着还问了年龄。”
      “你说他还问了受害者的年龄?”
      “嗯。”
      “他为什么要问年龄之类的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白石惠不满地回答。
      “好吧,请协助我们做一下笔录。”十津川让西本刑警继续问讯,自己则来到收银台前。
      “收银台里钱财并没有被抢。”龟井小声汇报。
      收银台后,法医正在忙碌着。
      “这案子很蹊跷!通常便利店里犯罪,以抢劫钱财居多。”龟井心存疑虑地开腔。
      “根据目击者的说法,嫌犯在开枪前曾询问过受害者的姓名与年龄。”十津川对龟井说。
      “姓名与年龄?”
      “所以嫌犯是奔着杀人而来的。”
      “共开了三枪。”法医站起身子说道。
      “看来还是女人遇事不慌。”十津川苦笑着自言自语。
      “是近距离开的枪?”
      “是的,大概在一米外开的枪。一发打中胸部后,嫌犯又向倒在地上的受害者连开两枪,击中后背,但最初胸部的一枪才是致命伤。”
      正在拍照的一位警员对十津川说:“地上没有发现弹壳,嫌犯使用的是一把左轮手枪。”
      另一位警员正在对嫌犯的鞋底取样。由于是雨天,浸湿的鞋底印清晰可见。
      总之,嫌犯是在确认了年轻收银员的姓名与年龄后才下狠手的。只要弄清受害者的情况,嫌犯自然就会浮出水面。天亮后,在府中警署成立了搜查本部。
      首先是确定受害者的身份。
      受害者叫原田健二,去年3月19日刚迎来20岁生日,住在府中市一单室套公寓内,今年开始在甲州街道的便利店打工。他是N大学的一年级学生,曾有两年的失学经历。
      父母亲在函馆市开了一家杂货店。父亲50岁,母亲48岁。而嫌犯是一个50岁左右的男子,所以说受害者是被一个与其父母同辈的人杀害的。
      西本与日下两位刑警去了N大学,了解原田健二的情况。
      他的同班同学均异口同声地说:“那个同学头脑很聪明!”
      “他很聪明能干的。”老师的评价也一样。
      然而,两位刑警也听到了其他不同的声音,诸如:
      “喜欢吹牛。”
      “好耍小聪明。”
      “是个懒汉。”
      尽管聪明能干,可是两年失学期间,也许发生过什么事吧。他有好几个女朋友,她们反映他有些瞧不起女生。这样说来,他是一个容易得罪人的男生。
      十津川与龟井一起搜查了原田的住所。房间尽管狭小,但收拾得倒也干净。一间8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配有厨房、浴室、卫生间。一个20岁的年轻人,一人独住能拾掇成这样算是不错的了。桌子的抽屉里放着一张银行存折,每月都会如期打入20万日元。钱款都是在函馆的银行办理的,看来是父母汇来的生活费。他的生活条件还算优渥。房间内还有一把最新款的吉他,以及很多十津川不知名儿的乐队的CD。也许是受害者喜爱旅游的缘故,相册内放满了各名胜景点的照片,而且全是年轻伙伴的照片,没有一张是与中年男子一起合影的。房间内书信很少,没有发现带有胁迫性的信件。
      下午召开了搜查会议。
      “他似乎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也没有找到非要置他于死地的迹象。”西本在会上报告了在N大学调查的结果。
      “他不赌博,也从不向人借钱。听说他将来的志向是做检察官或者律师。”
      “法律工作者?”
      “是的,据说他为了通过司法考试,还辞去了原先的工作。”
      “是吗?”
      “老师说只要他全身心地投入是完全可能的。”
      “他头脑聪明,为什么有两年失学的经历呢?”山上部长问道。
      “这可能是他做事无常性的脾气造成的。”西本解释道。
      “你怎么看?”山上看着十津川问。
      “就是因为受害者有失学的经历你才问的?”
      “不是,我感到奇怪。从这次凶杀案的整个事件来看,为什么一个20岁的年轻男子,会被一个50岁左右的男子枪杀呢?”
      “一般考虑的话,嫌犯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与20岁的男子好上了,嫌犯恼羞成怒杀害了他,或者嫌犯的女儿被受害者玩弄了,于是一气之下将他杀害。”十津川分析道。
      “你听到过类似的风声?”
      “现在还没有。”
      “那就不谈了。我需要尽快找到嫌犯杀人的动机。”
      “要弄清楚这些情况,我想与被害者的父母亲见上一面。”十津川说。
      住在函馆的父母亲当天晚上就来到了东京。
      十津川与龟井去了他们在四谷投宿的宾馆。
      “长子就这样死了,我们家就只有一个男孩呀!他人长得可爱,就这样被人杀了。”母亲泣不成声。父亲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这是一起凶杀案,我们调查了健二君的过去情况。18岁那年,他曾被送去少年院,所以进大学晚了些……”十津川开口说道。
      “这和健二被杀有关系吗?”母亲悲痛地问道。
      “我们想了解你儿子被杀的原因。嫌犯不是为了抢劫钱财而来的,而是因为个人恩怨而杀人的。”
      “怎么?健二惨遭杀害,是因为招了嫌犯的怨恨?”
      “是的,所以我们调查了健二的个人经历。18岁那年,他高中毕业后被送入了少年院。”
      “那件事早就过去了,我们不想再提起。”母亲不满地抗议道。
      父亲的脸上显出怃然的神情,“我们失去了爱子,正深陷痛苦之中,难道你还要提起往事来羞辱我们?”
      “你们不想抓住杀害儿子的凶手?”一旁的龟井有些恼火地看着原田夫妇。
      “儿子死了,我们倍感悲伤,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为惨死的儿子祈祷冥福。”父亲回答。
      “我什么都不想听到。”母亲做了个用双手捂住耳朵的动作。
      十津川说道:“你们的心情我们能理解。我们绝没有鞭笞死者的意思,如果你儿子是自杀或因事故死亡,那另当别论。可他是惨遭枪杀的,警方不能袖手旁观。我们必须将嫌犯绳之以法,以彰显正义。”
      “随你们怎样做!”父亲发泄似的嚷道。
      龜井看着他,“难道你不想协助警方破案?”
      “你们这样中伤我的孩子,我不愿配合。任由你们怎么说,我是忍无可忍了。好了,你们请回吧!”父亲将两人推出客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3

      两人无可奈何地回到搜查本部,十津川向山上部长汇报了上述情况。
      “我们非常理解双亲的心情,所以没有多说便回来了。”
      “那么,原田健二18岁那年进少年院的原因弄清楚了吗?”山上问道。
      “是对未成年女性施暴。”
      “具体情况给我说说。”
      “听说原田健二在札幌高中毕业后,有一种释放感。高兴之余,他与几个同学去旅游,途中偶遇外出的少女,对其实施了强暴。详细情况,现在可向北海道警署问询。”
      “你认为原田惨遭杀害是因为此事?”
      “嫌犯是在确认了原田健二的名字与年龄后才开枪的,所以我总觉得原田健二被枪杀与他未成年时有过犯罪行为有关。”
      “这样的话,嫌犯是在确定被害者是否到了该负法律责任的年龄后才动手的?”
      “是的。”
      “照你所说,那嫌犯是够耐心的了,从18岁到20岁,整整等了两年才开了杀戒。”
      “这可是个过于较真的嫌犯。”十津川判定道。
      他们向北海道警署发出了公函,不久警署就把原田健二的详细情况电传了过来。
      电传内容如下:三年前原田健二从札幌市N高中毕业后,与两位同班同学结伴去旅游。3月26日,他们在旭川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去了层云峡。在层云峡他们与一位少女不期而遇。少女叫小田切真弓,那年才17岁,是聋哑学校的学生。这天正值春假,她是到层云峡亲戚家游玩的。27日下午3时许,她在北森林公园与原田他们相遇。据原田他们供述,他们觉得她很像达人S.N,于是上前搭讪,要和她一起照相。在此过程中他们得知她是聋哑人,即使有所肢体接触也不会大声呼救,胆子便大了起来,最后对她强行施暴。事后,三人若无其事地回到宾馆住了一宿,第二天按原定计划返回札幌。小田切真弓傍晚回到亲戚家里,亲戚觉得她有些异样,可见她并没有任何表示,也就没有多加过问。28日,小田切真弓被发现死在层云峡的河里,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后来出现了一个儿童目击者,所以回到札幌的原田等三人被拘留。原田成绩优秀,已经考上了札幌市内大学,但因为强暴少女致小田切真弓死亡,他与其他两人被送入少年院。但是,少女之死是否与强暴有因果关系,由于没有留下遗书,还难以判定,三人在六个月之后被释放。原田的父母亲感到无颜住在札幌,便迁居函馆。至于另外两个少年,至今没有确切消息。问题是,小田切真弓的父亲小田切卓已在她读小学一年级时,就因患癌症去世。之后,母亲小田切章子在旭川市开了一家小咖啡馆,一人含辛茹苦将真弓抚养长大。据说,章子对好友透露过,自己唯一的女儿去世后,她已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一年后的3月28日,在女儿一周年的忌日,章子在家中自缢身亡。她有一个远房亲戚,但不知住在哪里,至今没找到。
      于是,警视厅召开了第二次案情分析会议。
      黑板上写着三年前的那起事件以及小田切真弓的名字。
      “三年前的那起事件,是否就是这次枪杀案的起因?”三上部长问十津川。
      “目前,还难以有其他的判断。”
      “那么,嫌犯究竟是谁呢?难道嫌犯就这样销声匿迹了?”三上部长不满地看着十津川。
      “这真有点难啊!”
      “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譬如,他酗酒,结果与他人打架,造成对方伤残,等等。”
      “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我打算去旭川了解一下。”十津川回答道。
      第二天,十津川与龟井一起,从羽田机场出发,赶赴旭川。
      杀人现场的便利店内装有监控探头,拍下了嫌犯作案的全过程。从监控视频来看,嫌犯作案时,始终毫不慌张,动作沉稳,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视频与年轻情侣的证言完全一致。嫌犯伏在吧台上,对着业已倒地的原田健二又连开了两枪。十津川将截取的七张照片递给了龟井。
      “这嫌犯是何许人?”十津川喃喃自语道,“如果不经意碰到他,人们一定认为这是一个打工者,个子矮矮的。然而一个普通人,他的枪又是从哪里弄来的?他为什么要闯入便利店枪杀一个20岁的年轻人?”
      “警部,你真的认为这是为三年前死去的少女报仇?”龟井边看着照片边问十津川。
      “目前还看不出有其他动机,而最关键的是嫌犯在作案时曾确认了原田的年龄。”
      “三年前原田还未成年,为此才免去牢狱之灾,嫌犯非常清楚这点。”
      “应该是吧。”
      “倘若嫌犯真像警部所说的那样,那情况更令人担忧。”
      “我知道,对小田切真弓施暴的,共有三人呢。”
      “是呀,其他两人现在应该也到20岁,是成年人了。嫌犯如果要自行追究他们的责任,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不错,我也十分焦虑。所以我们要去北海道警署,详细了解另外两人的情况。”十津川担心地说道。
      出了机场,他们乘上了北海道警署的警车。前来接机的是北海道警署的吉田刑警。他40岁左右,是三年前那起事件的主办刑警。
      “天气好冷!”十津川说。
      “今年还算暖和的了。”吉田刑警笑道,启动了警车。
      “署长让我明天再带你们去旭川署,今天就直接去宾馆。”
      “你是三年前处理那起事件的主办人?”
      “没错,那可是一起棘手的事件。”
      “这样吧,等会儿到了宾馆,请给我们讲一讲那起事件。”十津川请求道。
      从机场到市内宾馆,车程约20分钟。道路已经除过雪,但周边仍然是一片白茫茫。
      “听说三年前去世的小田切真弓就住在旭川?”十津川对着正在开车的吉田刑警搭话道。
      “是呀,她在市里的聋哑学校上学。”
      “听说她像某位达人?”
      “嗯,是位可爱的小姑娘。”
      吉田刑警向十津川递上一张照片。这是小田切真弓17岁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发型朴素,一张清纯的脸给人以聪明伶俐的感觉。
      “这姑娘为人怎样?”
      “性格很好,对人热情亲切,几乎没人说她不好的。”
      “我们认为,三年前的那起事件,是这次案件的导火索。”
      “北海道警署里,也有人这样认为。”
      “那究竟是谁在为死去的女孩报仇?”
      “谁知道呢。我也觉得这不可思议。”
      十津川将从监控视频中截取的七张嫌犯的照片递给吉田。
      “这是枪杀原田健二的嫌犯?”吉田问。
      “没错。你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记忆。”吉田遗憾地回答。
      警车到达预订的宾馆。在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后,十津川和龟井在大堂的咖啡吧与吉田刑警继续交流案情。
      “当初与原田健二一起被抓的还有两个人。”吉田打开记事本,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桥本文夫、中山弘史。
      “他们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他们在少年院待了六个月后就被释放了。三家人都搬离了札幌。因为他们是未成年人,所以随父母搬迁时没单独列出姓名。不过,總会弄清楚他们的去向的。”
      “原田的父母亲已经搬到了函馆,其他两人的家还在北海道?”
      “不知道,但总不至于搬到偏远的小镇吧。”
      “我担心嫌犯是不会放过这两人的。”
      “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十津川先生是否认为嫌犯正在调查这两人的行踪?”吉田眉头紧蹙。
      “总之,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也许这三人出少年院后,他一直在追踪他们。我觉得嫌犯似乎非常执拗。他在东京杀死了业已成年的原田。他是在等到三个少年满20岁后才开杀戒的。这样考虑,理所当然他还没有弄清其他两人的踪迹。”
      “是呀,情况万分紧急!”吉田紧张地说道。
      “我这次来旭川,就是想确认嫌犯的身份。嫌犯应该与小田切真弓很熟,我打算先从小田切真弓周围入手调查。”
      “好,明天我尽快带你去小田切真弓的住所。”吉田应声道。
    4

      第二天一早,天气开始放晴。从宾馆往外看去,旭川很大,马路如棋盘般井然有序。据电视台报道,今天早上的气温在零下7℃。上午10时,吉田刑警前来接他们。
      “不冷嘛。”走出宾馆后十津川发现天气并不如想象中的寒冷。
      “这里是盆地,白天无风,还感觉暖洋洋的;要是一刮风,就不一样了。”
      这时路上的积雪已经被全部清除干净,所以他们没有遇到像东京下雪时绑着防滑链的车子,只听到汽车轮胎在路上滚动发出的嘶嘶声响。
      警车来到一条八角形的商业街。在吉田刑警的引领下,他们步入商业街,最终在一家挂着出租店铺的房屋前停下脚步。
      “这里曾经是小田切真弓的母亲经营的咖啡馆。真弓死后,这里就变成了这个模样。这里不吉利,没人愿意租赁。”
      “小田切真弓是从这里到聋哑学校上学的?”
      “没错。”
      “其他时间她还做些什么?”一旁的龟井问道。
      “好像经常去附近的公园。听说她酷爱绘画,会把公园里的小河、花草什么的都画下来。”
      “那我们去公园看看。”十津川开口说。
      在吉田刑警的带领下,他们花了十二三分钟来到常磐公园。
      那里是一片雪的海洋。由于还未除雪,公园里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吉田领头在前面走,十津川与龟井顺着他的脚印紧随。
      在公园的东侧,水池已经结起了冰,美丽的花坛也成了一座雪山,喷泉自然也被冻住了,只要竖耳细听,还能辨别出坛下的水声。石狩川从公园对面蜿蜒流过。
      吉田在雪地上停住了脚步。
      “小田切真弓常常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展开写生簿专注地绘画。她有一条小狗,出来绘画,也顺便遛遛狗。那是条杂种狗,是她从外面捡来的。”
      “小狗现在怎样了?”
      “她死了后,小狗一直由她母亲养着。她母亲自杀后,小狗去向不明。”
      “你说小田切真弓经常到这里来写生?”
      “嗯。”
      “那,她的那些画现在在哪里?”
      “我想可能在她母亲那里,也可能在她母亲自杀后被烧掉了……啊!不对,听说小田切真弓喜欢上绘画,是因为受到了班主任的鼓励。她还获得过美术大奖呢!也许她母亲将那些画捐赠给学校了。”吉田说道。
      “好吧,请带我们去学校看看。”
      他们走过公园附近的旭桥。这是一座架设在石狩川上的造型优美的拱形桥。从那里驱车十五六分钟便到了聋哑学校。
      十津川他们见到了小田切真弓当初的女班主任小林老师。小林老师看上去45岁左右。
      十津川直截了当地向她打听小田切真弓写生簿的去向。
      “小田切真弓的母亲自杀时,曾留下遗言想将女儿的写生簿赠给学校。”小林老师说,将五本写生簿拿了出来,“我感到她在绘画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于是就鼓励她要坚持不懈地画下去。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独特的绘画能力。”
      十津川打开写生簿,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从画中透露出来的温情远远超过绘画的技巧。
      所有的画都是在那家公园写生而来的,都是些形形色色的人与动物,透出浓浓的温情,直抵人的心田。
      值得注意的是,有一个人物频频出现在这些画中。这是一个头戴棒球帽的中年男子。
      男子在画中呈现出各种姿态:有牵宠物狗的,有吸烟的,有在公园长椅上睡觉的,有打手语的。
      “这个人很像嫌犯哦。”龟井喃喃地说。
      “的确像。”十津川也附和道。
      五本写生簿依次编了号码,想必是按绘画先后顺序编上的。那个男子在第二号到第五号写生簿上几度出现。另一个有趣的发现便是画中男子的姿态变化:开始是慵懒地躺在公园长椅上,接着是饶有兴致地喝酒,再接着是抱着宠物狗安坐在草地上,最后是用手语与绘画人交谈。然而,画上没有写明这人究竟是谁,住在何处。
      “走,去找找!”吉田刑警说道。
      “既然是带着宠物狗来公园溜达,他住在公园附近的可能性就很大。”十津川分析道。
      于是,他们即刻开始在周边打听这名男子的消息。果然,不出十津川所料,他们很快打听到了这名男子的线索。他就住在离公园步行十五六分钟的公寓里。
      这是一幢两层楼的建筑,男子住在一楼朝南的两居室房间里,名叫近藤肇。
      十津川他们会见了公寓的管理人。
      “唉!这个人我知道,可是他去年就搬走了。”
      “他的情况你知道吗?”
      “这人嗜酒如命。他好像很有钱,整日游手好闲,眼睛一睁便开始酗酒。”
      “他一直都这样?”十津川问。
      60岁出头的管理人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不!近年来好像一下子变了。”
      “怎么变了?”
      “他戒了酒,还买了一本奇怪的书,开始学习起来。”
      “奇怪的书?”
      “就是用手的姿势讲话的那种书。”
      “手语?”
      “对,是手语书。他买来书,开始学习起来。他还教我,什么‘今天好’‘谢谢’之类。”
      “他与你谈起过小田切真弓的事嗎?”一旁的龟井问道。
      “啊!你指的是那个天使?”
      “天使?”
      “这是近藤先生说的。在常磐公园,他偶然遇到了天使,两人很快成了忘年交。这以后他就更加勤于去公园了。”
      “他是带着小狗一起去的?”
      “是呀!原先他对猫和狗一点也不喜欢,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带了条狗回来。公寓里是不允许养宠物的,他就在楼外的一块空地上搭了个狗棚。大概天使是带小狗去公园的,所以他也模仿起来。”
      “接着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还是三年前,他突然不去公园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出去。我们担心会出什么事,就顺着门缝向里窥视,结果吓了一大跳。你说怎么了,他在一个小小的佛坛上放了一张女孩的照片,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呢。”
      “近藤先生说了些什么吗?”
      “只听他说天使已经死了,接着眼泪便扑簌着掉下来。”
      “他是去年什么时候搬走的?”
      “3月吧。他突然去向不明。我很担心呀!那条狗也不见了踪影。”
      “以后你们有联系吗?”
      “完全没有。”
      “这近藤先生为人究竟如何?我们只知道他是50岁左右的中年人。”十津川又问道。
      “不知道真假,我听说他是一家大餐馆的老板,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本来日子过得很舒心,可是不知为什么,妻子与厨师私奔了,而且还卷走了店里几百万日元的现金。这样一来,近藤先生对人失去了信任,再也无心打理餐馆,将店转让给了侄子,独自来到这里的公寓住下。他每月从侄子那里拿到二三十万日元,生活倒也无忧。只是他无所事事,整日酗酒。”管理人介绍道。
      “那就是说,他对人生已经绝望。在公园里,他偶遇了小田切真弓,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吉田刑警严肃地问。
      “反正他是遇到了天使。”管理人笑着回答。
      “你说他是去年3月失踪的?”十津川进一步求证。
      “是的,他是突然失踪的。”
      “那他的房间现在怎样了?”
      “房间还原封不动地关着,可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不见了。”
      “佛坛怎样了?”
      “佛坛还是老样子,可是女孩的照片不见了。哦,我想起来了,在他搬走的前一天,也就是3月末,他还请了和尚在这里念过经呢!”
      “这是3月末的事情?”
      “没错,28号或者29号,总之,第二天,他就搬走了。”
      “他经营的那家餐馆在哪里?”
      “在札幌。近藤先生出走后,我曾收到过他侄子的一张明信片。”管理人说着,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一张明信片。
      这是一张去年8月寄出的明信片。
      内容如下:
      谨致以残夏时节的问候。
      我叔父至今去向不明,倘若他与你联系,请麻烦告诉我一声。
      札幌市东北区X条X番地
      奥罗拉亭
      矢代勇太郎
    5

      吉田刑警的手机响了,他将手机贴在耳朵上,神情紧张地看着十津川。
      “快,我们去札幌!”
      “什么事?”
      “是北海道警署打来的,说在札幌市的桥本文夫被杀。”
      “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年轻人?”
      “没错,遭到了枪杀。”
      三人立即坐上警车向JR旭川车站疾驶而去。到站后他们换乘了函馆干线赶赴札幌。在列车上,十津川语气沉重地说道:“还是没来得及。”
      “去年3月,近藤在为死去的小田切真弓做完了三年忌后,便销声匿迹了。看来他是在想尽办法寻找三人的去向。”
      “是呀,他在等待着三人年满20岁。”十津川分析道。
      到了札幌,三人径直来到札幌中央警署。警署已經成立了搜查本部,一位叫三浦的警部出来接待了十津川他们。
      “昨晚桥本文夫在离这儿10分钟路程的一家游戏机房门前惨遭枪杀。”三浦警部介绍道。
      “游戏机房?”
      “嗯,桥本刚从店里出来,就遭到枪击,估计嫌犯是在附近守候伏击的。共开了两枪,胸部与腹部分别中了一枪。死亡时间在10点36分。”
      “你们对桥本文夫还掌握了什么情况?”十津川问道。
      “桥本文夫,今年20岁,自称自由职业者,住在离游戏机房步行十二三分钟的一家公寓房内,还是单身。”
      “父母亲呢?”
      “在小樽开了一家旅馆。”
      “那他应该是一个人住在公寓里。”
      “没错,他在札幌市高中毕业后,因为肇事,被送入少年院。他父母感到耻辱,就从札幌迁居到小樽,经营了一家旅馆。而桥本文夫则不喜欢小樽,觉得这里没有一个知心朋友,便独自回到札幌。”三浦警部继续介绍道。
      “他在札幌过着怎样的生活?”
      “这个正是我们想要调查的。”
      入夜,桥本文夫的父母亲从小樽赶来。
      十津川请求三浦警部安排他与龟井两人会见桥本的父母亲。
      “为什么文夫会被枪杀呢?你们是否觉得他有仇人?”
      母亲一脸困惑,父亲则满腔悲愤地说道:“究竟是谁杀害了我儿子?请你们尽快捉拿凶手!”
      十津川定睛看着两人,“我们已经查清了。”
      “那你们立刻去抓捕他呀!”父亲大声嚷道。
      “凶手是近藤肇。”
      “这个家伙为什么要杀死我儿子?”母亲强忍着失子之痛哽咽着。
      “你们知道一个叫小田切真弓的女孩吗?”
      父母亲顿时无言,面面相觑。
      “想必你们应该知道。”龟井神色严峻地凝视着他俩。
      “那件事早已过去了!”父亲辩护道。
      母亲则说:“儿子不是抵罪了吗?”
      “他只是在少年院里待了六个月。”
      “可是,那个女孩是自己投入石狩川才死的呀!已经过去三年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揪着我儿子不放?”母亲愤愤不平。
      “是的,她是自寻短见的,所以他们在少年院里待了六个月就出去了。但是,如果她没有受到你儿子等人的强暴,她会去死吗?谁活得好好的想去死?她若活到现在已是19岁的大姑娘了。”
      “即使这样,我儿子也不至于必须得死吧!那个叫近藤的究竟是什么人?”母亲提高了嗓门。
      “是这个男的。”十津川说,龟井则拿出了近藤的照片。
      “是那个姑娘的父亲?”母亲问道。
      “不是,小田切真弓的父亲早就患癌症去世了,她母亲也因为失去女儿过度悲伤自尽了。”十津川回答。
      “那,这是谁?”父亲皱着眉头问道。
      “是一位因这姑娘的缘故而获得生的希望的人。”十津川说。
      桥本的父亲眉头蹙得更紧了,“这是她援交的男子?”
      “你怎么只联想到这些!”龟井禁不住怒斥道。
      “那还有什么事?”父亲不服地反问。
      一旁的十津川一阵苦笑,“那是一个17岁的姑娘与一个中年男子精神上的交流哇!”
      “这样的人还会杀人?”父亲挑战似的反驳道。
      十津川并不介意,“你们可知道中山弘史,你儿子的朋友吗?就是他们一起在层云峡对小田切真弓施暴的那个人?”
      “嗯,知道。”母亲小声回答。
      “已经有一个叫原田健二的,在东京被枪杀了,接着,你儿子又惨遭杀害。凶手的最后目标便是中山弘史。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现在為了儿子的事,我们已经焦头烂额了,希望警方尽快抓到凶手。”
      “所以,我们想得到你们的协助。你们没有中山弘史的任何消息吗?”十津川再次耐心问道。
      父母亲对视了一下。
      “曾经听说他在带广一带。”母亲开口说道。
      “带广的什么地方?”
      “我们也不清楚。不过,中山一家在札幌市是开面包店的,恐怕在那里也是开面包店吧。”
      “面包店叫什么名字?”
      “在札幌叫石狩面包店。”母亲回答道。
      十津川与龟井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就将这里的事情委托给北海道警署的三浦警部,立刻来到札幌市东北区的奥罗拉亭餐馆。
      餐馆位于中央警署对面,北海道大学附近。这是一家店面装饰高雅,给人一种大正时代浪漫气息的餐馆,经营法国大餐。店老板矢代勇太郎恰巧在店里。
      正逢午餐时间,十津川和龟井点了一道菜,边吃边与矢代交谈。
      “我也正在找我叔父,可是至今还未找到。”矢代说着叹了一口气。
      “他离开旭川后,你就再也没联系上他?”
      “是的。”
      “听说他太太离家出走了?”
      “叔父娶了一个比他年轻12岁的漂亮妻子。婶婶原是模特儿。当时亲戚朋友都反对这门亲事,说是不适合叔父,可他就是不听。后来,她与店里的年轻大厨好上了,卷了店里的钱款私奔了。打那以后,叔父的情绪一落千丈,从此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后来呢,他还在旭川?”
      “说是出门旅游,一段时间没有了消息。过了三个月,他从旭川寄来了明信片,说不想再回札幌了,所以我决定每月寄生活费给他。”
      “据说他每天以醉酒度日。”
      “是呀,这我知道。后来他突然打来电话,说是重新燃起了生活的信心。”
      “噢!”
      “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只是建议他回到札幌。这个店原来就是叔父的,我打算与他一起来经营,可是他说他不能离开旭川,准备在那里开一家小餐馆。”
      “他没有说理由吗?”
      “没有,我在猜想莫非他在旭川找到了一个好女人。”矢代说道。
      “你知道小田切真弓这个名字吗?”龟井在一旁插言道。
      “不,不知道。这是叔父在旭川找到的那个好女人?”
      “天使。”十津川补充道。
      “天使?你在开玩笑吧!”矢代眉头紧锁。
      “真的,是天使。”十津川拿出小田切真弓的写生簿让矢代看。
      “啊,这是叔父!”
      “是小田切真弓画的。”
      “她是一个画家?”
      “要是活着的话,也许会成为画家。”
      “她已死了?”
      “没错,近藤为她开枪杀了人。”十津川说。
      矢代立刻瞪大了眼睛,“叔父可不是那种人。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好人,绝不会杀人!”
      “开始时可能并没有杀人的念头,可是某一天,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呢?”
      “叔父为什么要做那样恐怖的事?”
      “近藤在旭川遇到了一位天使,并从她那里懂得了生活的意义,而这位天使被人糟蹋后轻生了。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一样。近藤为了给天使报仇,大开了杀戒。”十津川滔滔不绝。
      “那你们找到叔父,打算怎么样?”
      “为了制止他再杀人。”
      “什么,你说叔父还要杀人?”
      “已经杀了两人,我们得阻止他杀第三人。”十津川态度坚定地说。
      “可是我怎么做才好呢?”矢代一脸困惑地凝视着十津川。
      “也许你知道近藤的住所吧。”
      “对不起,我们真的完全没有联系。”矢代回答。
      “那么,要是近藤来联系,你就立即通知我们。”十津川告诉了他手机号码。
    6

      两人回到札幌中央警署后,三浦警部向他们通报了相关情况。
      “中山弘史在带广的家找到了。他父母亲在那里开了一家与他们在札幌时一样的叫‘石狩面包’的店铺。”
      “中山弘史也在那里吗?”
      “我打电话过去,被告知他正外出旅游。”
      “旅游?”
      “说是与女朋友一起驾车外出,一周之内是不会回来的。至于目的地,他没有说。”三浦无奈地说道。
      “那他带了手机吗?”
      “带了,可是听他母亲说,不管你怎样打,她儿子好像怕麻烦似的总是不接。”
      “他女友的手机呢?”
      “也不接。看来他们正在享受二人世界。”
      “他们驾驶的是什么车?”
      “一辆银灰色的沃尔沃轿车,车牌号我们知道。”
      “那赶紧发出搜查指令吧。”
      “15分钟前就发出了。也许他已离开了北海道。”三浦回答。
      “他在下个星期才回带广?”
      “是的。听中山父母亲说,他要到3月3日才回来。”三浦顿了一下,“现在发生了一件令人不安的事。听他父母亲说,昨天下午有一个自称警察的人在电话里向他们打听中山弘史的去向。”
      “是近藤?”
      “也许是吧,中山父母亲给了他同样的回答。”
      “那他父母亲说了儿子与女友开车去旅游的事吗?”
      “说了。”
      “如果近藤比我们早一步找到中山就完了。”十津川焦急地说道。
      “我们得想尽办法先一步找到中山弘史,可是他不接电话,我们也无能为力。”三浦轻轻叹了一口气。
      “通过电视、电台呼叫怎么样?”吉田问道。
      “怎么呼叫?”三浦问道。
      “说是有急事,马上来联系,用他父亲或母亲的名义广播。”
      “近藤也会听到广播吧?”
      “有这种可能。可是我们只有联系上了中山弘史,才能救他。”
      因为中山弘史经常收听车载广播,所以,他们决定利用电台呼叫他。而北海道刑警在他的父母亲住处守候,一旦中山联系他们,立即通知三浦警部。
      十津川与龟井则待在矢代的店里,等待近藤的电话。
      打开收音机,一位年轻的节目主持人正在呼叫中山:“请正在旅行的带广的中山弘史先生注意,听到呼叫,请立即打电话与你父母亲联系。”其他地方的电台也发出同样的呼叫。
      “近藤也许正在驾车,可能会听到这样的呼叫。”龟井有些忧心忡忡。
      正在此时,店里一角的电话响了起来。矢代拿起电话,刚说完“这里是奥罗拉亭”,突然脸色大变,用手捂住了话筒,对十津川说:“是叔父打来的。”
      “我来。”十津川接过电话,“是近藤吗?”
      没有回答,可是电话也没挂断。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十津川,请你听我说,”十津川尽量用平和的语调说道,“你想说什么,请不要有顾虑。”
      “我没什么想说的。”
      “你恐怕很喜欢已死去的小田切真弓吧?我们想知道你现在的心情。”
      “你想逆向侦查?”
      “没有这回事。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做那样卑劣的事。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你听了我的话,准备怎么样?”近藤用轻慢的口气回应。
      “我们想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姑娘。她已去世,而生前她与你最熟,所以我们只能向你打听。你可以和我们谈谈她的情况吗?”十津川态度十分诚恳地向近藤打听。也许是这种诚恳获得了他的理解。
      “她是我的天使。”近藤小声说道。
      “那她一定是一个温柔的姑娘?”
      “是,那会儿我已经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不相信任何人,之所以没有自杀,只是因为我缺乏自杀的勇气。”
      “那时,你在常磐公园与她偶遇了?”
      “我经常去那家公园。那天,我喝醉了,躺在长椅上,她将我的睡姿画了下来。我当时打了她。”
      “打了她?”
      “因为她将我喝醉了酒、正迷迷糊糊睡觉的丑态画了下来,我多多少少感到有失颜面。”
      “那她什么反应?”
      “她垂着头,可是一言不发,我越发生气,又打了她。”
      “你不知道她是聋哑人?”
      “当时不知道。她哭泣着离开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聋哑学校的学生,心中充满歉意。第二天她没有来,又过了一天,依然没来,直到第四天我才好不容易见到她。当时她给了我一朵小花,又默默地写生了。我只能在她的写生簿上写上一句‘真是对不起’。她笑了,像天使一般地笑了。”
      “好呀!你们和好了……”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去公园与她会面,感到这是一种快乐。她总是在放学后才来,只有星期天才能上午见面。我还模仿她开始养狗。我与她稍稍熟了以后,便向她学习手语。”
      “是吗?”
      “在常磐公园,我用手语与她交流。当时我的心境是多么平和安逸,警察先生,你们是想象不到的。我坐在长椅上,让她写生,时不时地睁开眼睛微笑着,真是一种幸福。”
      “我们能理解。”
      “在与她交流的一两个月里,我终于感到有了活下去的力量和勇气,于是就想在旭川开一家能让她来玩耍的小店。”
      “现在这些都成了泡影。”
      “是呀!她突然走了。这一切都是那三个小子作孽造成的。”
      “对你而言,你生的希望也没有了。”
      “我的一切都煙消云散了,我十分痛惜。我听说那三个小子是未成年人,半年后就从少年院出来了。这怎么可以?警察先生,我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不!不!不!”
      “那样做没有容忍的道理。”
      “所以你要报仇?”
      “她死了,我活着的意义只有为她报仇。”
      “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
      “警察先生,你们能理解?”
      “能理解。你是在她三年忌后,才销声匿迹的。你一直在追杀那三个人?”
      “我一直在苦等他们到20岁。未成年,我不想杀他们。成年了,他们应当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好了!好了!”
      “怎么了?”
      “你已经杀了两人,快住手吧!你以为你这样做,小田切真弓会高兴?”
      “我最讨厌假慈悲的人。你知道她是在何等屈辱的情况下死去的吗?反正我一定要干掉那个杂种。”
      “你快住手!”
      “警察先生,你等着瞧吧!”
      “喂,喂,近藤!”
      对方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7

      十津川放下电话。
      “他认为小田切真弓不会饶恕那三个人。想到她是在愤怒、悲伤、受人欺凌的情况下投河的,他越发感到非除了他们不可。”十津川心情沉重地说道。
      “警部,看来情况很糟糕。我们不能让近藤再杀人了。”正当龟井斩钉截铁说这话时,十津川的手机响了。是三浦警部打来的。
      “中山打电话给母亲了。”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没有说,只说他们玩了层云峡再回去。”
      “层云峡不就是三年前中山他们对小田切真弓施暴的地方吗?他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想一定是与他在一起的女友要去,中山拗不过她。当然他不会提三年前的那桩事。”
      “也许近藤也要去层云峡。”
      “他知道中山也要去那里吗?”
      “不清楚,我只是感觉上是如此。”十津川分析道。
      第二天早晨,十津川、龟井与吉田坐火车回到旭川,从那里坐警车向层云峡进发。三浦警部随后赶到。
      这天天气十分晴朗,四周白茫茫的积雪发出令人眩晕的光芒。道路已经清扫过,警车加速行驶。宽广的路面笔直地伸向远方。不久道路变得狭窄起来,周围的景色也起了变化。这时已进入山区,一座座小丘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落叶松。落叶松黑色的枝条与叶子上的积雪已经融化,看不到层层白色。道路呈蛇形向前蜿蜒,两旁出现了重重叠叠如屏风般矗立的岩石,道路一侧的石狩川默默向前流去。
      警车行驶了24公里,路旁都是层层叠叠的岩壁。这些岩壁都被人们起了好听的名字,如寿星岩、圣母岩。岩壁与岩壁之间可见一个个挂着冰柱的瀑布,瀑布附近坐落着一条温泉街,街上宾馆、旅馆星罗棋布。
      警车驶进溪谷,十津川他们下榻在G宾馆7楼的客房。打开客房的窗帘,呈现在眼前的是白皑皑的一片,石狩川泛着黑色缓缓向前流淌。
      时值隆冬,石狩川的水面只有3米左右宽。小田切真弓投河自杀的3月末,积雪融化,河面要宽得多,水量也充沛得多。
      “这一带是石狩川的源头。”龟井俯视着黑色的溪流说道。
      “听说这水是从大雪山上流下来的。”
      在这宾馆后面是一座座2000米高度的连绵不绝的山峰。
      “中山与他的女友什么时候来这里?”龟井坐在沙发上问十津川。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今天或明天,也许是早就来了。”
      “听警部说近藤也会来的。”
      “是呀,总感到是小田切真弓召唤他来的。”
      “可警部不是那种宿命论者呀!”龟井脸上绽出一丝苦笑。
      “宿命论?”
      “受死人灵魂召唤可不是刑警的想法。”
      “中山决定来这里并不是计划中的事,可是我在与近藤通话时总感到他也会来层云峡。”
      “此话怎讲?”
      “我与近藤谈起了小田切真弓,他说他已经好久没有谈起过她了,为此他还为我提起小田切真弓表示感谢呢。”
      “近藤真的愿意有人谈起小田切真弓呀!”
      “所以我想他会来层云峡。”
      “这不一定吧!”
      “如果近藤知道中山要到这里,他当然会过来。倘若不知道,他又会如何呢?近藤在电话里惋惜地说‘已经好久没谈起小田切真弓了’,可见他还沉浸在那段美好日子的回忆中。也许他会乘兴去经常与小田切真弓碰面的旭川常磐公园。就像龟井你想的那样,现今公园被大雪覆盖了,为了回忆,他会去留下她死亡踪影的层云峡。”
      “这样说,我便明白了。”
      “我本想说服近藤,在电话里跟他打听过小田切真弓的事,结果却唤起他来层云峡的愿望。如今中山也要来这里,我不得不说,这是命运的安排。”十津川解释道。
      “警部,万一近藤再杀了中山弘史呢?”龟井吃惊地看着十津川。
      “龟井,那怎么办呢?”十津川笑着问道。
      “我说不上来,可是作为刑警,我一定要阻止近藤这样做。”
      “我当然与你一样。”十津川正色道。
    8

      第二天上午,三浦警部与其他五位刑警前来增援。他们拿着中山及近藤的照片,在层云峡温泉内的宾馆、旅馆进行地毯式搜寻,但始终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十津川不时向窗外眺望。石狩川泛着黑色向旭川流去,流过札幌附近,流过北海道中部汇入大海。
      傍晚时分,中山与女友来到层云峡,入住了K宾馆。三浦立刻打电话给十津川,“真是难办!我们又不能拘留这两个人。”三浦在电话里透出无奈之情。
      “是呀!我想听听他对惨遭杀害的桥本文夫和原田健二有何看法。他不是案犯,不能将他押往带广。”
      “這个我懂,问题出在近藤身上。十津川先生认为近藤会在这里现身?”
      “我是这样判断的。”
      “可是直到现在,无论是宾馆、旅馆还是民宿,近藤均未出现。”三浦说。
      “也许明天他会露面。”十津川说道。
      “我与十津川先生的想法不同。原先我觉得近藤不会来,中山他们更不会在这地方现身。”三浦说道,“我觉得中山这次来,只是因为架不住女友的强烈要求,他一个人没有来这里的勇气,所以近藤也不会想到中山会来层云峡。”三浦用一种近乎挑战的语气说道。
      这不对,十津川心中暗忖。他感到近藤来此绝不是为了中山,而是受到了小田切真弓的召唤。但他没有说出口,而是话锋一转,“这中山的女友是什么样的人?”
      “她叫片桐由美,21岁,像时下的女子一样,头发染成了茶色,是一个十足的美人。”
      “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是中山对她一见钟情,所以处处由着她。”
      “那么中山的情况怎么样?他对两个伙伴的被杀,难道一点也不害怕?”十津川问三浦。
      “中山现在陷入爱河,正为女友神魂颠倒呢。”
      “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他不会说大话,好出风头?”
      “会的,也许为了取悦女子,他什么都会干的。”
      “那太糟糕了。”十津川有些焦虑。
      “如果他毫无戒心地到处闲逛,那就危险了。”
      “嗯!他很有可能遭到近藤的袭击,对方可是有手枪的。”
      “近藤真的会来吗?如不来,也就没什么危险了。”三浦有些不耐烦,“我已经吩咐他们,如果近藤在宾馆、旅馆、民宿现身,就立即打电话给我。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信息。”
      当天晚上,十津川与龟井谈论着这件事。
      “龟井也与三浦警部一样,很乐观吧?”
      “不是,我的想法与你一样,认为近藤会在层云峡露面。我认为近藤过来也是件好事,这样,不是抓捕他的良机吗?”龟井解释道。
      “良机?”
      “是呀!我们很担心近藤什么时候会在中山身边出现,杀了中山弘史。我们抓了他,就可以离开北海道回东京了。”
      “但我更期待近藤会来自首。”十津川说。
      “警部应该知道,在未杀掉中山之前,他是不会来自首的。所以,今天,我们一定要抓住近藤。”
      十津川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
      “这次,我们可能要动用枪械了。”
      近藤有枪,所以,十津川他们来北海道也带了枪。
      十津川从未为了击毙嫌犯而举过枪,这次他也不想击毙近藤。
      两人收起手枪后,躺在了床上。
    9

      第二天早上,天空依然飘着柳絮般的小雪。不一会儿云层绽开,射出了缕缕阳光。直到此时,还未见近藤的身影。从宾馆向外望去,两岸河滩上人们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祭冰节。
      这时,明媚的阳光照在雪堆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到了中午,因为作业工人都去用餐,河滩上空无一人。但是很快,一对男女的身影出现在河滩上,男的还手握一部相机,正是中山弘史。一种强烈的不安感顿时传遍了十津川全身。
      “龟井,快去!”十津川大叫着冲出房间,龟井紧随其后。外面的温度在零下11℃,一股寒气直向他们袭来。此时,中山与女友片桐由美正边扶着在建的冰壁边拍着照。
      十津川条件反射似的放眼石狩川对面的河滩,那里并无人影。尽管如此,十津川还是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对岸。39号国道通过河滩上方,大卡车驶过时不时卷起朵朵雪花。
      按理,道路与河滩上有一步道,但此时已被大雪覆盖。道路上停着一辆出租车。十津川注意到了这辆车,车上并没有载客。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出租车公司制服的司机跳下车,踩着积雪来到对岸的河滩上。十津川禁不住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司机下到河滩上,背向着十津川。
      “怎么了,他在小便?”十津川有些失望,再次看了中山一眼。这时中山正让女友站在冰壁面前,不時变换着姿势微笑着面对镜头。
      “大难临头,还不知晓。”十津川心中不免一阵苦笑,再次放眼对岸。这时正在小便的出租车司机突然转过身子,十津川看到他右手握了一把手枪。
      “见鬼!”十津川踏着积雪向中山他们冲去,将两人扑倒。耳畔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声,紧接着,尖锐的枪声响彻云霄。一下子不知隐蔽在何处的刑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中山他们拽进冰壁内侧。
      十津川站起来,看向对岸。装扮成出租车司机的近藤握着手枪的右手垂了下来。见此情景,十津川收起了手枪,龟井尽管举着枪也未射击。
      “到这边来!”三浦警部怒吼着。
      “近藤!”十津川对着对岸的近藤也大声叫道,“够了,快放下枪!”
      “快丢掉枪!”龟井也命令道。
      也许石狩川发出的流水声掩盖了十津川他们的叫声,近藤没有听到,依然握着手枪。在河对岸巡逻的刑警踩着深雪冲向他。
      见状,近藤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快住手!”
      “你还不至于死!”就在十津川与龟井呼叫的同时,第二声枪声划破了空旷的峡谷上空。
      一瞬间,十津川闭上眼睛,再次张开眼睛时,近藤的身体已经倒在了雪地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白皑皑的积雪。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
      打破这沉寂的是中山那不负责任的声音。“真是活该!见鬼去吧!”
      听到这声音,十津川感到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他一声不吭地走近中山,猛地掏出手枪,顶住这家伙的额头。
      “你再说,我打死你!”
      “警察怎么能这样?”中山颤着声音反问道。
      “不要开枪!别吓唬他!”中山的女友在一旁叫喊道。
      十津川打开了手枪的保险,中山哆嗦着瘫倒在雪地上。看着面色苍白的中山,十津川慢慢收起了手枪。
      “警察的枪不是为了防暴而用的吗?”
      “真是个窝囊废!”龟井嘲笑道。
      “该死!我要控告你们!”中山颤声抗议着。
      “可以啊!”十津川一声冷笑,“三年前你们在这里都干了些什么?”
      十津川与龟井扔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向对岸走去。到了对岸的河滩上,两人向北海道刑警围成的圈内望去,只见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了鲜红的血迹。去搜查出租车的吉田刑警,带回了原出租车司机。“他被紧紧地捆着,丢入了车的后备箱里。”吉田向三浦警部汇报。司机讲出了详细的经过。
      近藤在上川车站上了车,快到层云峡时,突然从背后袭击了他,他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十津川几乎没有去听他的证言,因为染红了雪地的近藤的尸体便是唯一的事实。在这个事实面前,他感到救助中山弘史与他的女友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十津川并不相信人的命是完全平等的这句话。当然从道理上说是平等的,作为刑警他应该相信命是平等的,所以今天他挺身而出救了中山他们。可是作为个人在单独思考时,他并不认为人的生命应该同样受到尊重。比如在层云峡死去的小田切真弓,恐怕那三人的生命加在一起还不如她一人的珍贵。
      救下了中山,十津川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凝视着近藤的尸体。
      近藤大概打算在杀了中山后就自尽的,所以,即使知道刑警们会到现场来,他仍旧不改初衷。然而,他为什么要死呢?十津川为此闷闷不乐。
      小田切真弓早早失去了父亲,而后母亲又自杀身亡。现在还能想起她的,只有近藤。他被捕,被判刑,即使被判终身监禁,不是还能继续怀念她吗?只有这样小田切真弓才能继续活在近藤的回忆中。
      两天后,近藤的侄子矢代出现在搜查本部,向三浦警部递交了一封信。是近藤在去层云峡的途中寄给他的。
      矢代:
      我接着就要去层云峡做一件愚蠢的事。不,我已经做过愚蠢的事了。这件事,媒体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这也许有些滑稽可笑,什么一个50岁的男子被一个17岁的少女搞得晕头转向,要为她去报仇。但是,不管人们怎样评论,我已无所谓了。确实,我自忖是一个混账的男人,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她真的是我的天使。当然,我的这些行为,会给你带来极大的麻烦,在此,还请你原谅。
      近藤肇
      近藤的想法有一部分是对的。因为关于这起案件在周刊上就载有嘲弄近藤所作所为的文章。当记者向十津川就有关问题求证时,十津川只能保持沉默。
      这起案件平静下来以后,冬天已经结束,春暖花开的季节来临了。十津川收到了北海道刑警的来信。
      十津川先生,近来可好?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旭川大街上已是春意盎然。常磐公园的积雪也已融化,公园内可随时看到遛狗的女子和在长椅上打盹的男子。关于那起案件,我还想补充一下后事。近藤的葬礼,由他的侄子矢代先生办理。举办葬礼时,根据你的吩咐,我最终将小田切真弓的一幅画,即近藤躺在长椅上睡觉的那幅画,放入了棺材内,因为我感到这是小田切真弓笔下近藤最可爱的一幅画。北海道即将迎来一年最舒适的季节,届时还请你们再来。
      吉田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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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17 20: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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