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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 《特殊邮件》作者:【美】休·莱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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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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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26 17:30: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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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上午十点钟左右,一具尸体被运到了报社新闻编辑部。
      它是用一只美国卫浴设备公司的加强型纸板箱装运过来的,所以,大家以为里面装的是一个槽型浴缸。至少,从外表来看是这样。
      一开始,大家并没有注意到它。一些公司的业务员们向来喜欢把他们要推销的商品邮寄到新闻编辑部来,希望某位记者会用更多的版面来宣传他们的产品。寄来的东西多半是一些CD光盘呀、烹饪书呀这类的东西。可谁又能保证,没有人会把一个浴缸寄给我们呢?
      反正,收发室的伙计将它拖到了业务办公室,而业务办公室的同事又将它拖到了我的面前。
      “这浴缸好难闻哟!”他说道,“巴恩斯,你还是赶紧把它扔了吧。”
      这时候,大概是上午十点一刻。我当时正在忙着编写一篇有关市长儿子的报道。据说,这位公子爷在公园休闲管理处谋得了一份“助理城市林务官”的职位。十点半左右,这篇报道就写完了。十点三刻,当受访对象那边打来电话说已经为此支付了五万五千美元外加一辆轿车时,我便用一个新的头版头条将它最终敲定。然后,我转过身,将脚翘到了那个纸箱上。
      “哎,这里面像是装了什么腐朽的东西。”我不由得暗自嘀咕起来。
      当一位新闻助理再次提起那只箱子时,我这才第一次认真地注意到它。只见纸箱的四角都缠上了透明胶带,箱顶还钉有大号订书针,好像有人取出了里面的浴缸,并重新包装了别的什么东西。我拿来一把开信封用的启子,将纸箱上面的订书针逐个儿拔了出来。好家伙,一打开纸箱,那难闻的臭味迅速弥漫了整个编辑部,J·D·鲍那深沉的声音很快便从我的头上飘来。
      “哦,上帝!巴恩斯,”他说道,“你把什么玩意儿带到我的编辑部来了?”
      “这可不是寄给我的,头儿。”我说道,“是有人寄给我们新闻编辑部的。”
      “这么说,那就把它打开吧。”
      “头儿,谢谢你的建议。你瞧,我这不是正在打开箱子嘛。”
      我把箱子打开了。随后,我们便看到了那具尸体。死者是一个老头儿,一身粉蓝色的西装,打着黑色的领带,穿着黑色的皮鞋。他已经完全谢顶了,只是脑袋四周还剩下一圈雪白的头发。他双手交叉地叠放在胸前,左手小拇指上戴着一只硕大的钻石戒指。他的面孔看起来绷得很紧,而且拉长变形,好像是在极度痛苦中死去的。在我们这个年代,大家早已对尸体见惯不惊了。我们编辑部一致认为,他在一个星期以前就已经死了。
      这时候,J·D·鲍操着猪獾一样的嗓子朝我吼了起来。“快点,巴恩斯。”他吩咐道,“搜一搜他的口袋。”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我的上司。他大概二十五岁。读高中时,因为连跳几级,十九岁就大学毕业了——这倒没有让我们感到多么钦佩,倒是让他处处都想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所以,对于他那种佩里·怀特(注:电影《全明星超人》中大都市星球日报的主编)式的举止,我们还是容忍了,没有过多地去计较。我们知道,他这人呢,既能睡又能喝,说不定呀,到了五十五岁,他就要去见上帝了。除非上帝保佑他,让他得一种早期心脏病,等于告诫他:嘿,傻瓜,悠着点!说完那句话之后,J·D·鲍就没事了。
      我问,我们是否应该报警或什么的。
      “我们会报警的。”他说道,“与此同时,在那些警察到来之前,这具尸体我们还可以琢磨一番。”
      我在死者的一个上衣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的地址是弗吉尼亚州克罗克尔贝尔本德路,单位叫什么戴蒙德护送服务公司,其社长叫雪利.A.乔威。这时候,有人拿来了一只手电筒,查看了纸箱的各个角落。随着光线照到尸体的身上,那小拇指上戴着的戒指闪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这张名片是假的。”J·D·鲍作出了判断,“这肯定是假的。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弗吉尼亚州克罗克尔的地方。真该死!巴恩斯,快去找一本地图册来,我们得把这个地方查清楚。”
      我的办公桌上就有一本地图册。我在弗吉尼亚州东南部找到了克罗克尔。它就介于里士满和纽波特纽斯之间。
      “这地方看起来并不怎么大。”我说道,“不过,小城镇也可以有最好的护送服务,就像电影《法戈》里所讲述的一样。为什么我不给这家公司打个电话呢?”
      J·D·鲍低着头,盯着那具尸体。“这家伙看起来颇为面熟。”他说道,“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那家公司,去查一查这件事的底细呢?”
      我拨通了那家护送服务公司的电话。电话铃响了两次,随后,一个人拿起电话,说道:“这里是戴蒙德护送服务公司。”我问雪利是否在那儿。
      “我就是。”他说道。
      “那太好啦!我想向你了解一下,你们护送一次要收多少钱?”
      “那要看——”他说道,“你有多大。”
      我没有听明白,便问他是否可以重复一遍。
      “多大呢?就是说你要寄送的货物有多大。我们可以横跨三十个州将特宽货物运送到目的地。我在这些地方都上了保险。根据统一收费制度,我最多可以护送三天。超过三天,我们会再行约定。”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哦。你是一家护送服务公司。”
      这个男子哼了一声,笑道:“你的眼睛不是让什么给蒙住了吧?”
      我告诉他,我过一会儿再来了解详细情况,随即便挂断了电话。J·D·鲍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具尸体。
      “巴恩斯,你认识这家伙是谁吗?”他蹙起了眉头,问道:“那小拇指上的戒指曾经在我的脸上划过一道口子,”J·D·鲍说道,“也就是三年前,你当时也在现场。”
      “哈里·杜邦利克?”
      “老了五岁,比以前轻了五十磅,也比以前衰老了很多。”鲍说道,“不过,是的。这就是他。”
      “瘟疫”哈里·杜邦利克,一个旧金山的当地人,他将贫民窟一样的住房散布到半个加利福尼亚地区。根据联邦政府公共住房计划,他大笔大笔地收取了纳税人的钱,结果却给穷人们提供了鼠窝一般肮脏龌龊的公寓。于是,我们撰写了一系列报道,分八个部分详细地披露了他滥用联邦资金的犯罪事实。后来有一天,他走进了我们的办公室,一拳将J·D·鲍打倒在地,然后气冲冲地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还将桌上的镇纸一甩手掀了下去,称我们的《旧金山探秘报》是“一份质量低劣的报纸,一文不值,简直就是一堆破烂”。就个人而言,我觉得我们的报纸并没有那么烂。而他呢,从此再也没有专门来过我们的新闻编辑部,基本上也没有再回到旧金山。我们的系列报道引起了大陪审团的高度重视,并对此展开了相关调查,随后对杜邦利克的逃税案提起了公诉。哈里·杜邦利克闻讯后赶紧逃离了旧金山,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一直到现在。
      “哦,我忘了。”鲍说道,“他的真名叫什么来着?”
      “布贝利。”我说道,“但我觉得“瘟疫”杜邦利克这名字更为贴切。头儿,我记得,你在一篇社论中这样称呼过他。”
      我们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突然,一阵警笛声呼啸而来,随后戛然停在了大楼门前。一定是编辑部的某位新闻助理报了警。
      J·D·鲍压低了嗓子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耸了耸肩。“在我看来,充满艰险的新闻追踪开始了。目标:弗吉尼亚州克罗克尔!”
      二
      十二小时之后,我带上一份由我负责的当期《旧金山探秘报》,匆匆赶往里士满。
       我们在报纸A–1版面上做了一个跨越六条栏目的爆炸型大图标,然后,我又编排了一条长达二十英寸的主栏,外加一条长达十英寸的副栏,对那具尸体作了描述。我们还把报纸的第五页和第六页上的广告全都撤换下来,刊登了一些回顾性的文章,这样的编排看起来相当不错。可我们也知道,这篇新闻报道根本就站不住脚。
      眼下,我们还没有找到他死亡的任何明显的原因,警方也没有就此事发表任何言论。在对雪利.A.乔威先生独家专访之前,我们并没有在报纸上披露那家护送服务公司的名字。与此同时,我们尽最大努力给这个故事添枝加叶,让它更加吸引人的眼球——给它换上了亮闪闪的车轮,给它喷上了一层漂亮的外漆,并安装了一个响亮的消音器。可是,在这光鲜诱人的引擎盖下我们却什么都没有。
      原来,克罗克尔是一个非常宁静的小镇,距离威廉斯堡古镇不是很远。我在一家六美元汽车旅馆租用了一个房间,并按名片上写的地方找到了那家戴蒙德护送服务公司。其实,它只是一个三开间的车库而已。车库前面是一片开阔的沙地,上面留下了纵横交错的轮胎印。一辆拖拉机占据了一个汽车修理部车位,旁边是一辆三排座的拖车,上面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锈迹。紧挨着车库的是一座装有护墙板的黄房子,一面写着“戴尔·恩哈特”的旗子从门廊上悬挂下来。
      我在标有“办公室”的木门上敲了敲,发现办公桌的后面坐着一位年轻人。
      这年轻人大概有二十五岁左右,面形方正而棱角分明,指甲像外壳一样坚硬。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工作服,上面手写了“老弟”的字样。这地方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咖啡和车轴油脂味——或者是我猜想的那种车轴油脂味道——而在办公桌上,一个展现旧金山金门大桥的雪景玻璃球半埋在一堆报纸中。
       我们在报纸A–1版面上做了一个跨越六条栏目的爆炸型大图标,然后,我又编排了一条长达二十英寸的主栏,外加一条长达十英寸的副栏,对那具尸体作了描述。我们还把报纸的第五页和第六页上的广告全都撤换下来,刊登了一些回顾性的文章,这样的编排看起来相当不错。可我们也知道,这篇新闻报道根本就站不住脚。
      眼下,我们还没有找到他死亡的任何明显的原因,警方也没有就此事发表任何言论。在对雪利.A.乔威先生独家专访之前,我们并没有在报纸上披露那家护送服务公司的名字。与此同时,我们尽最大努力给这个故事添枝加叶,让它更加吸引人的眼球——给它换上了亮闪闪的车轮,给它喷上了一层漂亮的外漆,并安装了一个响亮的消音器。可是,在这光鲜诱人的引擎盖下我们却什么都没有。
      原来,克罗克尔是一个非常宁静的小镇,距离威廉斯堡古镇不是很远。我在一家六美元汽车旅馆租用了一个房间,并按名片上写的地方找到了那家戴蒙德护送服务公司。其实,它只是一个三开间的车库而已。车库前面是一片开阔的沙地,上面留下了纵横交错的轮胎印。一辆拖拉机占据了一个汽车修理部车位,旁边是一辆三排座的拖车,上面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锈迹。紧挨着车库的是一座装有护墙板的黄房子,一面写着“戴尔·恩哈特”的旗子从门廊上悬挂下来。
      我在标有“办公室”的木门上敲了敲,发现办公桌的后面坐着一位年轻人。
      这年轻人大概有二十五岁左右,面形方正而棱角分明,指甲像外壳一样坚硬。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工作服,上面手写了“老弟”的字样。这地方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咖啡和车轴油脂味——或者是我猜想的那种车轴油脂味道——而在办公桌上,一个展现旧金山金门大桥的雪景玻璃球半埋在一堆报纸中。
      “天啊,你怎么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字呀?你大概是从得克萨斯或什么地方来的吧?”
      “不。”我说道,“我母亲相信事业成败皆由天定,我就把她作为学习的榜样了。你去过旧金山吗?”
      他紧捏着手。“我没有去过。不,我从来没有去过。没有去过,先生。”
      “也许,你知道,有人去过那里?”
      这一次,是他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不。嗨,你听着。你不要问我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哎呀,你找的是叫戴蒙德护送服务公司,可我的姓氏并不是戴蒙德啊?这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
      我看了他一眼,说我很想知道。
      “过去经营这里的人叫乔·戴蒙德,就住在隔壁那个房子。现在,他的女儿住在这里。乔·戴蒙德半年前就去世了。他可能是在粉刷房子时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结果钉在了拉起晾衣绳的一个尖桩上。你可以去看一下。”这时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你昨天给我打过电话,是不是?”
      “是我打过来的。”
      他斜了我一眼。“看到公司的名字,你以为我是卖身的娼妇,以为我是某种皮条客吧?”
      “确切地说,我还真以为你是一个有异性模仿欲的皮条客呢。”
      小老弟摊开双手,笑了起来。“这下弄清楚了吧。其实,我也明白,我们公司的名字容易让人误解。现在,我把公司接过来了,我在考虑把它的名字改一下。在他的遗嘱中,戴蒙德先生把这个公司交给了我。”
      “我相信,他把公司交给了你。你能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到过旧金山,而且也不认识一个叫哈利·布贝利的人?”
      “绝……对……可以肯定。你想知道那张名片的事,是吧?你必须明白,我一路穿越三十多个州。我就像散糖果一样散发我的名片。这家伙,是什么把他给害死的?”
      “警察现在还没搞清楚。”我如实相告,“他可能已经病了很长时间。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这具尸体是通过邮件发送的。它只是装在一个大纸箱里,出现在我们的装卸码头上。没有人看见是谁送过来的。不过,它可能是通过公路途径运送过去的。”
      “我以前见过几个装卸码头。”小老弟说道,好像我的话起了作用。
      几分钟后,我离开了。在起身之前,我指着挂在墙上的卡车司机日历,询问日历上那个能干的女人的照片。小老弟转过身去,我趁机将他办公桌上的那个雪景玻璃球藏在了手中。也许,玻璃球上面标有一家旧金山商店的名称。也许,有人还记得曾经看见一个来自弗吉尼亚州的戴尔·恩哈特的粉丝走进一家旧金山的纪念品商店。也许,我已经绝望了。
      一走出办公室,我便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在黄房子旁边浇花。她长得金发碧眼,穿着明暗相见的蓝色毛边牛仔短裤。她的脸庞长得非常富态。可以预见,一旦到了五十岁左右,她肯定会发胖。不过,眼下呢,她撅起嘴巴来还煞是可爱。她斜起眼睛,用余光看着我,显出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小心!”我叫了起来,“你快把那些花儿给浇死了。”
      她抬起了头,假装是第一次注意到我似的。
      “嘿,你去过旧金山吗?”
      女人丢下了浇水的软管,跑进了屋子。
      三
      回到汽车旅馆的房间后,我坐在了马桶上,认真地研究起那只雪景玻璃球。
      这雪景玻璃球产自中国台湾,可它是在哪儿购买的,我却找不到任何线索。我起身走出卫生间,找来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查询了一下。加利福尼亚州建有一个可供检索的数据库,只要在过去五年中搜寻过公共住房的人都可以登陆。其实,这个网络并不对公众开放。不过,几年前,我想查询当选官员领取的福利基金时,一位非常友好的消息灵通人士给了我登录国家社会服务部数据库的密码。
      在这个数据库中,我搜索到五个姓戴蒙德的人——四个男子和一个叫苏珊的妇女。五年前,苏珊·戴蒙德住在范杜拉县的一座综合住宅区。产权人是布贝利房地产公司,这只是杜邦利克所涉及的众多领域之一。记录显示,她在一九九四年十月十二日因没有支付房屋租金而被赶出了出租房。这次争端最后闹到了地方法院。三个星期之后,哈里·杜邦利克便从旧金山消失了。苏珊·戴蒙德当时才十八岁。如今,她快到二十四岁了。
      我正想把整个案情联系起来,准备综合考虑时,J·D·鲍拨通了我的手机。
      “看来,杜邦利克是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亡的。”他说道,“我们还私下听说尸检报告上出现了一些‘不合常规’的地方,而且,他们正在进行一项更为详尽的检测。不过,这也许只是一个传闻而已。我们不知道的,《纪事报》自然也一无所知。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突然,我的脑海里快速闪现出一个想法: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个女人就是苏珊·戴蒙德。她去过旧金山,她要追求自己的美国梦。她住在了廉租房里。后来,她被杜邦利克赶出了廉租房。杜邦利克还把她告到了法院,让她感到非常难堪。小老弟对这个老板的女儿心存爱恋。他最终找到了这位杜邦利克,并寻机杀害了他,然后将他的尸体横跨全国各州运送到我们的报社,企图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却忙中出了错,把他的名片留在杜邦利克的尸体上。在实施犯罪过程中,他把老板从脚手架上推了下来,钉到了晾衣绳一端的尖桩上,随后便继承了这家公司。
      “这根本都说不通。”我说道,“那只雪景玻璃球,我无法解释。”
      “还牵涉到一只雪景玻璃球?这事变得越来越稀奇古怪了。”
      “头儿,这可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雪景玻璃球。如有什么情况,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巴恩斯,我听出了你的弦外之音。你已经搞出什么名堂了。我能听得出来。”
      “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四
      第二天早晨,我又驱车来到了戴蒙德护送服务公司。
      我把车子停在了距离那家公司大约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然后步行走过剩下的路程。这一次,我径直走向了那座黄房子,敲了敲门。那个金发女孩开了门。她今天换了另一件T恤衫,看起来式样相同,还是那种毛边牛仔短裤,只是颜色换成了白色,而不是原来的蓝色牛仔裤。
      “你就是苏珊·戴蒙德?”
      “是的。你好!”她看上去就像是坐在校长办公室里的一个学龄儿童,故作镇静,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
      “你好,戴蒙德女士,我的名字叫……”
      “你的名字是阿拉莫·巴恩斯,你在追踪一桩可怜男人的死亡案子。据说,有人将他装在了一个箱子里,送到了你的办公室。”她说道,“老弟把你的一切全都告诉我了。他是个非常敏感的年轻人。我想,他很喜欢你。”
      “真的吗?我也很喜欢他。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帮我解决几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问我呢?”她又一次用镇定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你曾经在这个死者的房子里居住过。他的真名叫哈利·布贝利,他拥有一家公司,大概叫布贝利房地产公司吧。记录显示,你在五年前曾经租过他的综合住宅楼。后来,他把你赶了出来。戴蒙德女士,你还记得他吗?我真的无法相信,这么快你就忘了那一段经历。”
      这时候,我身后的楼梯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苏珊·戴蒙德的浅蓝色眼睛顺着我的左肩望了过去。“哎呀,老弟!”她惊喜地说道,“你来得正是时候。”
      我转过身去,与小老弟打了一个照面。他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胸口,像是要在我的身上找出一个捅刀子的地方。这时候,他用脏兮兮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巴恩斯先生,”他说道,“你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不受欢迎的捣蛋鬼!”
      “老弟,瞧你说的。”苏珊开口说话了。
      “别来找我麻烦。”他说道,“我昨天已经回答了你的所有问题。你没有权利再来这里,用那些老话题在这儿再纠缠苏珊了。”
      “说实话,我还真的有权这么做。”我说道,“这可是在美国宪法里有明文规定的。”
      “有时候,我真的不喜欢宪法。”
      “不要把我当作敌人似的,老弟。弗吉尼亚在那场南北战争中战败了。如今,我们已经成了一家人。”
      苏珊走到我们中间,她的脸变得通红通红的。“好啦,你们俩别吵了。为什么我们不进去喝点柠檬水呢?巴恩斯先生有权利到这里来。至于我是否想和他说话,那完全就是我的事。”
      我跟着苏珊·戴蒙德走了进去,我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名堂。戴蒙德家中的柠檬水是我品尝过的最好喝的柠檬水。我还把这种感受说了出来。苏珊对我的奉承再三表示感谢,并接二连三地向我提问一些有关报业的问题。我试图重提旧金山一事,可她把我的话题又绕开了,并给我使了一个眼神。那意思是说,她不想在老弟面前谈论此事——老弟一直坐在那里,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喝。
      很显然,只要我在那儿,老弟是不会离开的。我只得从椅子上起身,准备离去。
      “我要回我的酒店去了。”我说道,“编辑在等着我的电话。”
      苏珊跟着我走到了门口,然后低声问道:“你住在哪个酒店?”
      “六美元汽车旅馆24号房间。我步行五分钟就到了。”
      她点了点头,轻轻地把我推出了门。
      我回到了那个宽敞的住处,心中的疑惑好像比以往更多了。我在等着一个电话,或者说等着一个人的登门拜访。苏珊认识布贝利,她想要跟我谈一谈。老弟讨厌我的贪嘴,显然不希望我出现在那个地方。我又想了五分钟,一连串变态杀人狂、三陪服务的联想萦绕在我的脑海里。随后,我便倒床睡了。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可所有这一想法已经让我累了。我翻过身去,随即一下子醒了过来。
      我只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用一把直形剃刀切着我的肠子似的。我的耳朵开始响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我不禁自言自语道。
      我的手机铃声响彻了整个房间。我从床上滚了下来,我的腿已经不起作用了。我四肢着地,向手机那边爬去。眼下,我已经无法站立起来了,我一只手按住我的肚子一边爬着。
      我拿起了手机。电话是J·D·鲍打来的。
      “巴恩斯!你究竟跑到哪儿去了?一整天,我都在给你发送手机信息!”
      我试图喊出“救命”,可我却“嗯”了一下。
      “嗯,认真听我说吧。哈利·杜邦利克是因为士的宁中毒而死亡的,可能是死于某种杀虫剂。这下就有很多路要走了!你好像出现了肌肉痉挛甚至震颤。哎呀,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啦?”
      我把思想集中在我的嘴巴上。我动了动嘴唇:“解毒药。我…士的宁中毒了。唉……”
      鲍在电话的另一头笑了起来。“巴恩斯,味道难闻死了。就连你也受不了了吧。得了吧,别装了。真是的!”
      “请…请……”
      “巴恩斯,你怎么啦?”
      我用急促的呼吸声对他的话作出了反应。
      “天啦。”鲍放下电话,对整个编辑部的人喊了起来。在接下来的五秒钟时间里,《旧金山探秘报》的记者们丢下他们手中的工作,纷纷登录上网。可供搜索的数据库呀,医学期刊档案呀,疾病控制中心呀。我不知道他们花了多长时间。接下来,只听见鲍通过电话传来的细微的声音——我把手机放在了靠近耳朵的地板上。
      “巴恩斯!听着!你得把它吐出来!把你的肠子吐干净!赶在抽搐真正发作之前把它全吐出来!”
      我经历过许多次周五狂欢夜,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我用四肢爬进了浴室,随身拖着那部手机,到了卫生间便做了第一次尝试,随后是第二次,再后来是第三次。柠檬水从我的嘴和鼻子里流了出来,我感觉到火烧火燎的痛。
      我冲了一下抽水马桶,撕下几张卫生纸,擦了擦我的嘴巴。我躺在那里,感觉躺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有多少毒药渗进了我的血液中,我还在思考着另一种想法,或者说努力去想。可我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从地板上,J·D·鲍向我大声叫了起来——我只觉得一个细小的、细小的声音通过电话传了过来。在我的脑海里,我仿佛听到苏珊·戴蒙德那神经质似的笑声已经掩盖了电话里的声音。
      哎呀,你们两个别吵了。我们为什么不进去,喝一点柠檬水?
      这是一种学校女生的笑声,就像对伙伴们所玩的恶作剧一样。她装出一种想跟我谈话的样子,然后把我送上了路。我把住的酒店告诉了她,还有我的房间号码。
      这就是说,她知道我住在哪儿。
      哎呀,老弟。你来得正是时候。
       我的耳边又响起了那种学校女生的笑声。这一次,笑声是从房间里面传来的。
      我趴在地上,转过身,面对着浴室的门时,我的胃纠结成一团。苏珊·戴蒙德仍然穿着那件白色的毛边牛仔短裤和T恤衫。她俯身走进了卫生间,得意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一排大牙。
      “哎呀,巴恩斯先生。你还好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鼓起勇气,保持着一份尊严。“我很好。你怎么不带着一副傻笑,带着那些斧头来呢?”
      当她走进浴室时,我看到了她的全身,看见了她手中的枪。那是一把左轮手枪——银白色的套筒,其他部分均为黑色。在手枪的口径等问题上,我不是专家,可我敢肯定,那把手枪完全可以把我打穿。而对她那双小手来说,枪简直太大了。不过,她那随意握枪的姿势看起来倒还颇为气派。
      “这家旅馆的经理倒是非常地仁慈,他交给了我一把钥匙,因为我非常担心你。”她假惺惺地说道,“我告诉他,你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只是后来你的婚姻破裂了,搬到旧金山去了。现在,你准备回到克罗克尔小镇,并千方百计地想与你的前妻重归于好,只是现在还没有结果。”
      我撑起身体,坐到了马桶上,可我坐在那里还是摇摇晃晃的。“你和杜邦利克简直是天生的一对。”我冷笑道,“可他万万没想到,你是一个病态人格撒谎者。”
      “我们就是天生的一对。”她颇为惬意地说道,“只是不会天长地久。巴恩斯先生,我问你,那具尸体怎么会到了你们的新闻编辑部呢?”
      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并不是死于老年期心跳过速,是不是?当他们验证那份遗嘱,那会出现怎样的结果?想必,你已经把细枝末节的事处理好了。苏珊,这个案子,你是脱不了干系的。在他消失的那一段时间里,你还与他保持着联系,你已经被记录在案了。还有,如果他把一切都留给你……”
      “傻小子,他并没有那样做。”她说道,“他把一切都留给了他的一个很不错的小型造纸公司,而我就是这家公司的财务主管,我有权从公司账户里提取资金。董事会的其他人要么死了,要么就被送进了监狱。有意思吧,是不是?”
      我的肚子又出现了一阵阵痉挛,我几乎跌倒在地上。
      “巴恩斯先生,你知道,如果你让我的柠檬水发挥作用,而不把它呕吐出来的话——你已经吐了出来,是不是?可我仍然能够闻到柠檬水的味道。总而言之呢,如果你刚才不去吐掉,让自己干脆死了,那也就一了百了,不会再经受这一番痛苦了。现在,我真的担心你会痛不欲生,不得不去自杀。这是你的前妻,是吧?你回来看望她。你还爱着她。可她拒绝了你。这实在太……太……让人难过了。”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道:“对不起,我还得振作起来,我的上司还在电话里叫我呢。”
      就在这时,我们两人都低头看着那部手机,因为J·D·鲍的声音还在电话里响起。苏珊·戴蒙德看上去就像是见了一条大毒蛇似的。她的样子让我觉得非常可笑。
      “戴蒙德小姐,证人并不总是需要亲眼目睹吧!”
      她拿起了那部手机,把它贴到了自己的耳边。我不知道J·D·鲍在说什么,只见她听了电话后转身便离我而去了,走到浴室的半途,她斜靠在浴室一边的门柱上。她开始喘着气——是由于悲伤,还是由于愤怒,我也不能肯定。可她知道,有人恰好听到了她刚才所说的一切——就在这同时,我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利用我放在卫生间背后的那个雪景玻璃球了。
      我站了起来,双手捧起那个雪景玻璃球,使尽全身力气,朝她的右耳根后狠狠地砸去。只见那部手机咣啷一声落到了地板上,她向前一个趔趄,重重地跌倒在地毯上。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顺手抓住了淋浴器的拉杆。她爬了起来,手里依然还握着那把枪。她面对着我,朝我恶心地笑一笑。
      “你死定了。”她发出了一阵嘘声,“但我首先要让你的上司见鬼去。”
      她朝我的那部手机开了一枪。
      手机的塑料件像炮弹碎片一样四处飞溅,我跌倒在浴缸里。我抬头看着她,她用手枪抵着我的脸。我不知道,我的脑袋会不会像那部手机一样爆炸,我的头颅会不会在房间里被炸得四处飞溅。有趣的是,此时此刻,我没有感到害怕,而在第二枪响起之后,我也并没有感到多么轻松。
      苏珊·戴蒙德向前迈了一步,丢下了手中的枪。她看着自己肚子上那个拳头大的弹孔,倒在了我的身上。她的眼睛紧挨着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也不动,她的肠子流了出来,流到了我的膝上,她那涂满唇膏的嘴巴几乎咬到了我的耳朵。这时候,有人跟着她走进了浴室。从他身上,我闻到车轴润滑油的气味,或者是我认为的车轴润滑油的气味。
      “老弟,是你?”
      “是小老弟,记住没有?”
      五
      一旦我把士的宁从身体里排泄出来,我就可以为我们的报纸编排出满满一个专栏。
      苏珊·戴蒙德和哈里·杜邦利克在旧金山是如何勾搭在一起的,苏珊·戴蒙德又是如何帮他经营他的房产小帝国,他们又是如何导演她的被“驱逐”——甚至闹到了对簿公堂,这样就使得他们在外人看来彼此都成了水火不容的冤家。后来,杜邦利克只是跟着他的这个小情人回到了克罗克尔小镇,过着一种天高皇帝远的隐居生活。当可怜的戴蒙德先生对他们的行迹起了疑心时,他们便把他从脚手架上推了下去。
      “苏珊·戴蒙德害死了她的父亲之后,她更是肆无忌惮,什么也不顾了。”小老弟说道,“她想要得到一切——那就是布贝利的财产。其实,他已经开始生病了——喔唷,他看起来一天比一天老了。可是,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她已经迫不及待了。他死的那一天——天啦,他一直在叫唤,肯定叫了足足有三十分钟,真痛苦啊!”
      我们在里士满,在我的病房里,他将自己的故事讲了三四遍。我坐在病床上,盯着我的笔记本电脑,试图计算出这个故事是否超出了我们规定的三十英寸专栏字数限制。
      “你们要在报纸上叫我雪利吗?”
      “这要看——”我说道,“你想要我们叫你什么?”
      他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想要叫什么。我只是把那具尸体寄到了你们那里。我当时认为,我那样做真够聪明的。”
      “人们会感到奇怪,为什么你不去报警呢。如果你认为戴蒙德先生是被人谋杀的,如果你认为杜邦利克被人毒死的,如果你担心自己的生命……”
      他抬起一只手,打断了我的话。“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不喜欢警察。我相信,在那个问题上,我已经被警方记录在案了。其次,布贝利经常跟我谈到《旧金山探秘报》。他说,你这人一旦瞄上了谁,你就会穷追不舍,决不会轻易放弃的。布贝利死后,苏珊将他的尸体埋在了屋后的家族墓园里……”
      “这又是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你们竟然在宅基地上建起了家族墓园。”
      “巴恩斯先生,这是弗吉尼亚人的一种习惯。你是不会明白的。反正,我把他的尸体挖了出来,寄了出去,并附上了我的名片。我知道,你迟早都会来的。倒是苏珊看到你的出现感到非常地惊讶。她以为,布贝利仍然还埋在那块墓地里呢!”
      “苏珊不知道是谁把尸体邮寄出去的。”我说道,“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小老弟笑了起来。“你会留下来,一直等到我的案子判下来吗?”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拍了拍他的手臂。“到时候,我会出庭的。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求助于警方。你当时没有报警,地方检察官的心里可不怎么高兴哟。”
      “嘿,我不知道那家伙是一个逃犯!至少,在一开始时,我并不知道。他所谈论的话题尽是他被迫退出房产行业,还有,他因此对《旧金山探秘报》怀恨在心。开始生病时,他竟然既不想去医院,也不想去看医生。这就让我觉得非常可疑了。所以,我就自个儿做了一些调查。”
      “真的吗?”
      “真的。布贝利先生总是随身带着那个金门大桥的雪花玻璃球。所以,我就猜想他是从旧金山来的。我便打电话给了我的一位朋友。他在房地产行业算得上是一位响当当的大承包商,他帮我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你那位朋友是谁?”
      “你不认识他。他是美国卫浴设备公司的老板。另外,他们那里还有合适而结实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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