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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 《死亡恐惧》作者:【美】罗宾·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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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1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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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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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29 15:43: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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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一日星期三上午
    异体蛋白的突然出现,是黑死病分子的等价现象。这是无可缓解的死亡宣判。塞德里克·哈林对自己体内所发生的这种细节一无所知。
    与他的意识形成尖锐对比,他肌体的每个细胞都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灾难正在等待着它们。这种新蛋白正以不可阻挡之势蔓延到它们之中,少量的酶的作用对于这些其势汹汹的新来者完全微不足道。这种新蛋白能使塞德里克的脑下腺内显现出死亡荷尔蒙的基因。这种致命的基因一显现,其后果则是无法避免的了。死亡荷尔蒙开始大量接合起来,进入血液,由血液带入全身肌体。没有细胞可能免疫。塞德里克·哈林已处于肌体衰变的最后阶段。
    第一章
    那种疼痛恰如一把烧得通红的刀子捅进他胸膛某个部位,痛感迅速辐射到他下颚和左肩,塞德里克·哈林感受到了死亡的极度恐惧。
    出于生理反应,他死命抓紧方向盘,挣扎着吸气,竭力在车流中把握住方向。他刚刚进入波士顿市区,交通十分拥挤。前面的公路在他眼前扭曲,接着消失了,仿佛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到了尽头。
    这种症状使他惊惧万状,他知道必须找到一家医院,愈快愈好。幸好健康医疗中心距这儿不太远。他鼓励自己说,挺住啊,伙计。前面的车辆因交通灯而减慢了速度。他不能停车,没有时间了。他狂摁喇叭冲过去,从另一辆车旁几英寸的地方擦了过去。痛感更为剧烈,他简直无法呼吸了。
    医院在左前方,只有一点点远了。上帝啊,……一块很大的白色标牌,上面画了个红色箭头,红色字母表明是急诊室。
    塞德里克一转方向盘朝急诊室冲,猛摁喇叭,极力张嘴吸气。
    安全警卫第一个跑到车跟前,骂骂咧咧地拉开车门,可是一瞥塞德里克的脸色就大声呼救。塞德里克只挣扎着讲出一个词:“胸痛”。
    护士长希拉里·巴顿边奔过来,边叫来一副担架。随后一名急救室的医生过来,他俩把塞德里克抬上担架,推进检查室,吩咐作X光拍片检查。医生看过片子后,吩咐立即注射四毫克吗啡。
    疼痛稍有缓减,塞德里克意识清晰了,他知道自己是心脏病急性发作,差点死去。
    住院部的医疗技术设备很齐全,更叫塞德里克宽心的是詹森·海华德大夫不久就赶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詹森握着他的手臂问,“痛得很厉害么?”
    塞德里克点点头,泪珠滚下面颊。
    “再注射一针吗啡。”詹森吩咐。
    第二针注射后几分钟,疼痛更为缓解。塞德里克望着詹森。他了解这位大夫的经验和能力,更重要的是,有海华德大夫的照料,他感受到了心灵上的安慰。
    吗啡劲过后,塞德里克感受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象他在汽车中那样,觉得自己掉进了隧道之中。他还能看见海华德大夫,只是大夫似乎在遥远的地方。然后感到隧道里全是水。他双臂在空中乱舞。他正挣扎着,胸口感到一种重压,黑暗就象一张黑毡子般蒙住了他。
    死亡,永远是海华德大夫的对头。他无法相信,这个三周前经他查过,健康状况良好的56岁的男人死了。作为一名医生,这真是耻辱。
    詹森摸摸塞德里克的脖子,脉搏已没有了。
    他吩咐道:“测测血压!”
    菲利普·巴顿医生测后说:“没有血压了。”
    詹森认为,只可能是塞德里克的心脏某个部位由于血压过高引起破裂。为了证实他的诊断,詹森将探针刺入塞德里克的胸腔,他抽回时,针筒里满是血。无疑他的诊断是准确的。
    “我们快将他转往外科。”詹森叫着,抓住床的一端。
    菲利普望着护士长,他俩都明白这是无济于事的了。菲利普没有去推床,而是走向詹森,温和地把手搁在他肩头。
    “已经迟了。你知道,我也知道。他完了,詹森。”
    詹森瞥一眼塞德里克的脸,无论他多憎恨承认这个事实,他知道菲利普是正确的。他只好跟在菲利普和护士长身后走出去,让另一名护士去处理尸体。
    詹森想起,塞德里克是他的第三个刚作过全面体检后几周内就死了的病人。他沮丧地说:“也许我应当改行才对。”
    “只是运气太坏罢了。”菲利普说着回外科去了。
    “打搅您了,海华德大夫,”秘书说,“哈林太太在接待室里。”
    接待室里,哈林太太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詹森走进去,她用红肿的眼睛痛楚地望着他。
    “我是海华德大夫。”他说。
    “情况很糟……”她开口说着,声音哽住了。
    詹森说:“是糟透了。哈林先生已经去世了。我们竭尽了全力。至少他没感受到痛苦。”
    “一定是弄错了吧,”她绝望地望着詹森,“你刚给他作过全面检查,一切都是正常的!你为什么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你本来应当避免这种结果的。”
    哈林太太抽噎着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我能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
    他们走进电梯时,哈林太太问道:“你知道塞德里克在你那儿预约了下周看病吗?”
    “不,我不知道。他的胸口痛吗?”
    “不,不。只是一些小小的不适。他说关节痛,眼睛不舒服,不敢在夜里开车。他的皮肤变得非常干燥,头发脱落得很厉害。”
    “头发脱落是自然的新陈代谢。”詹森机械地说。这一系列症状与这人的心脏病全然无关。他推开太平间沉重的门,领着哈林太太走进去。
    塞德里克蒙着一条干净的白床单。詹森掀开床单,退到一边。
    “呵,上帝!”哈林太太叫起来,泪珠滚滚而下。“他看起来就象他父亲死前的模样!我真不明白,死亡怎么会改变一个人的年纪。”
    这可不寻常,詹森想。现在他关心的不是塞德里克的心脏,而是脸上的变化。头发稀少,眼窝深陷下去,使死者显出一副苍老的面容。詹森拉上床单,把哈林夫人领回接待室,请她坐下。
    他很为难地开口说:“现在谈这事当然不是好时候,我们想解剖您丈夫的尸体作些检查,也许能发现什么问题,对其他病人会有所帮助。我们希望您能合作。”
    “好吧。”
    “真对不起,”詹森又说,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尽管打电话来。”
    星期二上午,詹森决定检查一下他的另一名病人,61岁的布罗恩·伦诺克斯。他患的也是心脏病。本来预定三天后才给他作检查,但他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詹森一看见他,心中想挽救他的希望就破灭了。病人在氧气面罩之下急促地呼吸,脸呈灰白色。这正是詹森害怕的脸色。
    “感觉如何啊?”詹森竭力想挤出个微笑,病人只抬起一只无力的手。他无力作答了。
    护士把詹森从床边引开。“没什么可作的了,”她说,“我们已用上了利尿剂、水泻剂,我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詹森也无起死回生的能力。他回到病床边,把手放在伦诺克斯额头上,轻柔地将他额前的头发往后理一理,没想到有些头发竟信手抹了下来。他大惑不解,猜想也许是他吩咐用的某些药物中有脱发的副作用。当然,头发在此时并非主要问题,但这使他联想起哈林太太的话。
    詹森叮嘱病房护士,一旦伦诺克斯的检验结果出来了,就马上通知他。边说,边离开病房来到门诊部。
    詹森微笑着,边伸手拿塞德里克的病历,边问秘书克拉蒂亚:“你还记得上个月另两名体检后不久就死了的病人吗?”
    “布里格斯和科罗里。”克拉蒂亚不假思索地答。
    “能帮我把他俩的病历找出来吗?我可不喜欢事态象这样发展下去。”
    “好吧。”克拉蒂亚说着走了出去。
    詹森翻开塞德里克·哈林的病历,除了那些不良嗜好之外,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他又仔细地察看X光照片,想找出隐患,用放大镜查找,仍是一无所获。
    克拉蒂亚走回来,把布里格斯和科罗里的病历放在他跟前。布里格斯在例行的体检中各项检验均属正常,可是不到一个月却死了。
    科罗里死于严重中风。他的病历中没有什么值得警觉的症状,只是他的白内障增厚得较为严重。科罗里只有58岁,这种情况极为鲜见。
    下午,他从检查室出来,克拉蒂亚示意他到她的办公室里,对他说:“爱尔文·海斯大夫在你办公室里。虽然我已告诉他说你很忙,但他坚持要见你。我无法阻止他。”
    詹森赶紧往办公室走。海斯大夫的来访不是寻常事。他是健康医疗中心的科研专家——简直是颗明星。海斯是个世界一流的生物专家,上过《时代周刊》的封面,用复合技术在研究人类生长激素方面很有成就。他制造出来的生长激素同人类自身产生的极为相似。这被视为一项重要的科研成果。
    詹森走进办公室。他无法猜出海斯来访的目的。
    爱尔文坐在詹森办公桌边的椅子上。蓬乱的长发披拂在面颊两边。詹森注意到海斯肤色泛黄,病容恹恹的。
    “很抱歉来打搅你,”海斯说,“我知道你一定很忙。”
    “并不忙啊,”詹森撒着谎,坐下来,“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海斯立即现出紧张的神色:“我必须同你谈谈。”他压低嗓音,一副神秘样,把头凑过来。
    詹森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海斯呼出的气息中有股恶臭。
    “你想谈什么呢?”
    “不能在这儿谈,”海斯小声说,“我要今晚就跟你谈。必须在健康医疗中心以外的地方。”
    海斯的性格显然与众不同。
    詹森只好说:“好吧。一块儿吃顿晚餐怎么样?”
    “很好。在哪里吃?”
    “去北角,吃意大利餐好吗?”
    “好极了。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詹森提议道:“‘卡波那里如何?8点钟行吗?”
    “就这样。”海斯站起身就走,脚步有点蹒跚地走出办公室。
    詹森从检查室出来,看见雪莉·蒙特哥玛莉正同秘书们在交谈。雪莉穿着极普通的丝裙,似乎想以此掩盖她过人的风姿,使人乍一看会摸不准她的身分是什么。她是健康医疗中心的总负责人,曾获得哈佛商学院硕士学位,哥伦比亚大学物理学博士学位。她待人诚挚友好,有思想,所以她同所有的人都相处得很好——从清洁工到外科大夫。雪莉把健康医疗中心的人都团结在她周围,使整个机构工作融洽。
    她一看见詹森,就以舞蹈家的步履向他走来。厚厚的褐发瀑布般从前额向后披拂,天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很抱歉前来打搅,海华德大夫。”她嘴角带着微笑说道。
    他问道:“我能知道你来有何贵干吗?”
    “我来问问你今晚是否有空,”她压低嗓音,背对着克拉蒂亚,“我有个临时聚会,想要你也来参加。”
    詹森很后悔同爱尔文·海斯定下了约会。
    “我知道这很仓促。”雪莉见詹森迟疑不作答,就加上一句。
    “那倒不成问题。麻烦的是我答应了同爱尔文·海斯一块儿吃晚饭。”
    雪莉惊奇地问:“是我们的海斯大夫?”
    “不是他还有谁?我很抱歉因他的缘故而不能去你那儿。”
    “真扫兴,”雪莉说,“不过,下一次……”
    “我一定风雨无阻啰。”
    第二章
    詹森很喜爱波士顿的秋天,只是晚上微微有些寒意。也许是冬季即将来临的缘故吧。他戴顶印第安那琼斯式软帽,套上胶布雨衣,在10月末料峭的夜风中顿感温暖起来。他走过国会大厦下的走廊,金风席卷着落叶在脚下盘旋飞舞。他心境十分开阔、愉快。穿过中心广场就到了北角。这儿是波士顿城的小意大利。
    詹森走过两条街,直朝“卡汉那里”走去,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家餐馆。刚走上台阶,立即有一名侍者迎上来,将他领往窗边的一张桌子。这个位置视野开阔,可以望见广场的街心花园。
    詹森要了一瓶酒。等了大约十分钟,看见一部出租车开过来停下,海斯钻出车子。
    侍者领着海斯朝詹森的餐桌走来。詹森看出他目光虽然还很敏锐,但鼻翼新布上了一些红红的毛细血管。显然他的健康状况不佳。
    海斯从皱巴巴的夹克上兜里掏出一包未开封的“骆驼”牌香烟,两手发抖地点燃一支,吸了一口,说:“有人在跟踪我。”
    詹森不知如何作答方好,犹疑一下,问:“你能肯定吗?”
    “确定无疑。”海斯说,“一个黑影子,穿着很体面,”他又补上一句,“是个外国人。”
    “这使你心神不定,对吧?”詹森只好暂时充当一下精神病大夫。显然,海斯是患上了妄想狂症。
    海斯嚷起来:“上帝!难道有人想杀死你,你还能满不在乎吗?”
    “杀死你!”詹森复述一句,他确信海斯是精神出毛病了。
    “我绝对肯定是这样的。还要杀死我儿子。”
    “我不知道你有儿子。”詹森说。
    实际上,他甚至不知道海斯结过婚。健康医疗中心谣传说海斯常去夜总会以排遣寂寞。
    海斯摁灭烟卷,又点上一支。
    詹森说:“很抱歉,刚才我也许说得过于冒昧了,可我真的愿意帮你的忙。坦白地说,爱尔文,你看起来气色并不大妙哇。”
    海斯往后一靠,那支点燃的烟卷几乎烧着他自己的头发。
    “噢,真是位不错的保健大夫嘛。”他不无戏谑地说,“你的诊断很正确。我的确感到不大舒服。”
    “你得什么病了?”
    “一切都不正常。我的身体正在全面崩溃。”
    詹森说:“我们也许到我的办公室会面更合适些。我可以替你作个全面检查。”
    “大概已经为时太晚。不过这并不是我要求同你会面的原因。对于我自己来说可能已无补于事,但假若可以挽救我儿子的话……”他突然打住话头,指着窗外,“那家伙在那里!”
    詹森急忙转过头去,瞥见一个人影正消逝在街头尽处。他回过头问海斯:“你怎能确定那就是他?”
    “他一直跟着我呀。我觉得他想杀死我。”
    詹森琢磨着他这位同事。看来这人行为荒诞,象个妄想狂患者。但他脑海中闪现出一句古老的谚语:“哪怕是妄想狂,也是有敌人的。”
    也许的确有人在跟踪海斯。
    “你最好还是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跟我谈一谈。”
    海斯说:“这可是个离奇的故事哦。我想,你并不清楚我研究的兴趣之所在吧。”
    “我略知一、二吧。”
    “我是研究生长和发育的,”海斯说,“而且在这方面,我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相信我,这是可以获得诺贝尔奖金的成就。”
    詹森吃不准这是不是海斯妄想狂症的谵语。
    “你发现什么了?”
    “等一下。”
    海斯说着把香烟放在烟灰碟中,用右手抵住胸部。
    “你怎么啦?”詹森问道。
    海斯已是面色灰白,前额上冷汗直流。
    “不要紧,”他向詹森担保,把手放在桌上。“我没有向外界报告这一发现,是因为我意识到了这是导向更大突破的第一步。我为我这一重大成就而感到兴奋不已。可是就在这时,我发觉我这第一步的发明已快不成其为秘密了。因为它正在被利用。正当我对这种情况产生怀疑的时候,我……”
    海斯话到中途停顿下来,他盯着詹森,表情由迷惑迅速变为恐惧。
    詹森忙问:“爱尔文,你怎么啦?”
    海斯没有作答。他把右手又抵在胸前,口中冒出一个泡泡,接着双手骤然前伸抓住桌布,把它拖向身边。他想站起来,却无法做到。他猛烈地咳嗽了一阵之后,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溅在桌布和詹森身上。詹森惊得朝后一跃。海斯口中继续一阵阵狂喷鲜血,溅得到处都是。邻桌的食客都吓得尖叫起来。
    詹森作为一名医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血是鲜红的,又是一阵阵地从口中喷出,这意味着血是直接从心脏中出来的。随后的几秒钟内,海斯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眼神中充满迷惑、痛楚与恐惧。詹森把桌子掀开,抓住海斯的双肩。遗憾的是,他无法止住鲜血外喷。海斯就这样喷着鲜血走向死亡。当海斯的身体渐渐僵硬时,詹森慢慢放他倒在地板上。
    一名侍者脸色发青,腿发抖,一只手捂住嘴说:“我已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越来越响的救护车的声音停息了。不到一分钟,两名急救站的医护人员走进餐馆,朝海斯走来。
    他们检查了海斯后,从急救车上取了副担架进来,将尸体抬走。
    詹森看见外面有一大群人在围观。他的目光捕捉住了一个正混入人群中去的衣着整洁的男人。那人象个商人,不象是意大利人而更象拉丁美洲或西班牙人——特别是他的衣着象——一时间詹森对于自己竟有这样的洞察力而颇感惊奇。
    他爬上救护车的后部,坐在一个低矮的座位上。中间是海斯的尸体,对面坐着另一名救护员。救护车朝陈尸所开去。
    詹森在一间破旧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两名工作人员,问是否还有检验医生?
    一个人答道:“有哇。丹佛丝医生在那间解剖室里解剖一具死尸。”
    詹森问:“我可以在什么地方等等她吗?”
    “楼上有间图书室,正在丹佛丝办公室隔壁。”
    那间黑暗的图书室满是灰尘。书架上摆满了尸体解剖报告。詹森决定给雪莉挂个电话。他知道她正在款待客人,但他认为应当让她知道海斯的事。
    “詹森!”她抱怨道,“你正往我这儿来吧?”
    “可惜不是。遇上麻烦了。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爱尔文·海斯死了。”
    雪莉半晌说不出话,电话里隐隐听到客人的欢声笑语。
    雪莉好不容易挣出一句:“怎么回事?”
    “我还不能完全确定,”詹森说。不能向她谈那些恐怖的细节。“好象是种突发的病变。”
    “是心脏病吗?”
    詹森犹疑地说:“有些象。”
    “可怜的人。”
    “关于他的家庭你知道点情况吗?他们问我,但我一无所知。”
    “他离了婚,有孩子。我知道的就这些。这人对于他的私生活相当保密。你还好吧?你在哪里?”
    “我在陈尸所。我与海斯的尸体同一辆救护车来的。”
    “你感觉如何?”雪莉问,“一定是种相当可怕的体验,对吧?”
    詹森承认道:“是啊。不过现在已经好些了。”
    “我来接你。就这么定了。”
    詹森挂上电话,双手捧住头。
    “打搅了,”一个深沉的声音轻轻地说,“你是詹森·海华德大夫吗?”
    詹森有点吃惊地说:“是的。”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了进来。这人大脸庞,目光锐利,大鼻子。
    他伸出一只硕大的手掌说:“我是米切尔·柯伦警探。”
    詹森握住这只手,对于这名便衣警探的突然出现有些惊慌。那人上下打量着他时,他觉得带有评品的意味。
    “我知道你同死者是一起的。”柯伦警探说着,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你是在侦察海斯的死亡?”
    “只是恰恰碰巧在我管辖的区域内罢了,”柯伦警探说,“我可不愿有什么遗留问题让我的警员再去善后。”
    詹森说:“噢,明白了。”
    “好吧,”柯伦警探说,“我问几个例行的问题。海斯的死是意料之中的事吗?我意思是说,他得病了吗?”
    “是的。他曾说他觉得不舒服。”
    警探拿出个本子。
    “他感到什么地方不舒服?”
    “全身都不好。”
    “你对这些症状有什么想法?”
    “使我很为他担心。”詹森承认,“我对他说,我和他最好是到我办公室会面,这样我可以为他作些检查。但他坚持要在健康医疗中心外面会面。”
    “那是为什么?”
    “我不十分清楚。”
    于是,詹森讲述海斯也许是患了妄想狂症以及他曾说起的成就。
    柯伦警探写完后又问:“你说的妄想狂是指的什么?”
    “海斯曾说有人跟踪他,想杀死他及他的儿子。”
    “他说了是谁吗?”
    詹森说:“没有。说实话,我认为他是在说谵语,他行为很古怪。”
    “明白了。”
    这时门口又进来个小个子妇女,只有五英尺高。她自我介绍说她是玛格丽特·丹佛丝大夫。同她的个子形成鲜明对比,那高亢的声音在小房间里振荡。
    “坐吧。”她说着朝柯伦微笑,显然认识他。
    詹森以前在电话中同她交谈过,但从未见过面。他猜她大约有30多岁。她个子纤细,眉毛高挑,一脸正气,头发卷曲。詹森很难把她的外表同她的身分联系起来。她是波士顿城的验尸官。
    “出了什么问题?”她问道,直接切入事务。
    柯伦警探说:“在北角餐厅发生的一例突然生理死亡。他呕了大量的血……”
    詹森说:“我诊断为肺癌。海斯是个大量吸烟者。”
    柯伦问:“有没有谋杀的可能性?”
    丹佛丝嗤笑一声:“如果说有谋杀行为,那只能归于他自己的恶习或烟草工业了。”
    “那正是我的想法。”柯伦说着,合上记事本。
    詹森问丹佛丝:“你准备现在就解剖海斯的尸体吗?”
    “上帝,不,”丹佛丝大夫说,“那是我们明天上午的第一项工作。10点半我们就会有结论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时打电话来吧。”
    他们来到一楼时,雪莉走了进来。
    雪莉站在那儿美得象个幻影。她穿件红色的衫裙,扎条宽宽的黑色皮带,看来充满生活的朝气和魅力。詹森只想尽快让她离开那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地方。她奔上来用手臂环抱着他,同情地用自己的脑袋抵住他的脑袋。詹森惊异地感到,自己在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淌下来。她后退一步,瞧着他的眼睛。
    “走吧,我带你回家。”
    她急急地拉他出去上了她的车,车子呼啸着奔向生活。
    雪莉说:“我担心海斯的死对健康医疗中心是个大的打击。我们还指望他干出些振奋人心的科研成果来。这个意外对我来说更为严酷,因为是我提出要雇用他的。”
    詹森说:“我想我应当告诉你,还有更坏的消息呢。海斯相信他已取得了重大的科研成果,是一种非凡的成就。关于这个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雪莉警觉地说,“他告诉你这个成果是什么了吗?”
    “遗憾的是没有,”詹森说,“他表现得象是个妄想狂患者,只是说有人想杀死他。”
    “你认为他是精神方面出毛病了?”
    “我是这么想的。”
    “可怜的人。如果他真有什么发现,现在健康医疗中心就蒙受双重损失了。”
    “但是假若他真作出过什么杰出的科研上的成就,你查不出那是什么吗?”
    雪莉说:“看来你显然并不了解海斯大夫。他特别喜欢保密,不论是学术上的还是私生活方面的情况。他所知道的东西有一半都储存在他的大脑里。”
    雪莉把车开到路易斯堡广场。詹森决定放弃郊区生活时,很走运地在广场旁找到了这一大套房间。
    詹森下了车,朝打开的车窗弯下身:“谢谢你送我。”
    第三章
    布罗恩·伦诺克斯的情况更糟了。经过一番全面检查之后,詹森知道自己已无能为力了。
    他10点30分来到办公室时,接到沙诺夫大夫打来的电话,说布罗恩·伦诺克斯的冠状动脉迅速地粥样硬化了,不可能作外科手术。沙诺夫说他从未见过这么急速恶化的病例。
    中饭休息时间到了,詹森决定私下去查一下海斯的尸体检验结果。他驱车前往陈尸所,直接去玛格丽特·丹佛丝的办公室。她在办公桌边,坐着吃一只大汉堡包,微笑着招手让他进去。
    “欢迎你来。”
    “很抱歉打搅你了。”詹森说着坐下来。
    她说:“谈不上打搅。今天上午我查验了海斯大夫,出乎意料,不是癌症。
    “是什么?”
    “主动脉上的动脉瘤一直破裂到了支气管那儿。这看来很奇怪,“玛格丽特说,“你不介意我继续吃东西吧?过几分钟我还要进行一例尸体解剖。”
    詹森说:“没关系,你吃吧。”
    他很奇怪她怎么能吃得下去的。
    “什么情况看起来很奇怪呢?”
    玛格丽特咀嚼着,吞咽下去。
    “主动脉已象乳酪状,是脆的。气管也是这样。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凭这种状况,这人应当有100多岁才对。你能相信吗?”
    詹森无语,决定返回医疗中心,查看海斯的X光片。
    詹森拿着海斯在六个月前照的X光胸片去找放射专家密尔顿·伯尔曼。詹森向他描述了海斯的死状和验尸结果,把胸片递给他。他把片子拿到观察室里,打开灯足足看了一分钟才回到詹森这里。
    他说:“丛片子上看没有动脉瘤。心血管是正常的。没有钙化症状。”
    詹森问:“这可能吗?”
    密尔顿说:“我可以肯定。如果那人是死于动脉瘤,那一定是在上个月发展起来的。”
    “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病状。”
    密尔顿边洗手边说:“但我能怎么说呢?”
    这灾难性的疾病究竟是什么呢?
    詹森认为,如果海斯真有什么重大成果,发现了灾难性疾病他的助手总会略有所知。
    詹森直奔六楼实验室。
    “请原谅,打搅你了。我是詹森大夫。”说着,伸出手去。她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冰凉。
    “海伦·布伦奎渥斯特。”她带点斯堪的纳维亚口音。
    他解释道:“海斯大夫死时我同他在一起。变故发生之前,他告诉我他曾完成了一项重大的科研成果。”
    詹森讲到这里停下,希望得到点反应。可海伦毫无反应,只是盯着他。
    詹森又问道:“你们有没有同某种具有潜在危险的生物体打交道?”
    “没有。”海伦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怎么能如此肯定?”
    “有两个原因。首先,是我做全部的重组细菌的工作,而不是海斯大夫。其次,我们使用的E类细菌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无法生长。海斯大夫研究的是生长和发育。他用隔离群种的方法培养出生长基因,生长因子是蛋白质。我相信你知道这一点。”
    詹森说:“你有没有注意到海斯大夫近来在生活习惯上有所改变?他是不是变得有些古怪?”
    海伦冷淡地说:“我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嗡鸣器响了起来,莹屏上显现出接待区里有四个人和一条狗。詹森认出了其中的两个——雪莉和米切尔·柯伦警探。
    雪莉看见詹森显得很惊奇,那一贯平静的脸上怒容满面:“昨夜警方收到一封匿名信,告发海斯大夫买卖毒品。警方搜查了他的住所,找到了大量的海洛英、可卡因和现钞。现在他们持有搜查实验室的许可证。”
    “天哪,不会吧?”詹森这才明白那条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那还不够呢,他们还发现他同一个名叫卡洛尔·冬纳的女人同居。她是夜总会的舞女!”
    “哦,真是太糟了。”詹森说。
    “董事们会怎么说?是我坚持要雇用海斯大夫的。这真是一场恶梦。”
    “你打算怎么办?”詹森问。
    雪莉说:“我还没有找出最妥当的应付方法。”
    “关于海斯的重大发明你猜出了是什么吗?”
    “我认为是异想天开,”雪莉说,“他的成就是买卖毒品及同夜总会舞女搅在一起,如此而已。”
    说罢,她回到实验室。柯伦警探在同海伦谈话。另两人带着狗在搜查实验室。
    詹森回到住所吃晚餐时,看见《环球》报上的那条标题:“医生、毒品和舞女”。卡洛尔·冬纳跃进他脑海。他看看表,10点30分。
    他忽然大声说:“干吗不?”不论如何,如果海斯是同这个女人同居,那么她也许对他的发明略有所知。于是穿件夹克走了出去。
    从他的住所到那个夜总会只要走15分钟。“卡波里特”俱乐部在一家电影院和一家书店之间,门口闪烁着霓虹灯。
    詹森走进去,发现进入了一间长长的黑黑的房间,中间是一条木板铺的走道。走道周围是个U形的酒吧,酒吧后面是些小小的间座,楼上传来音乐声。
    这里挤满了酒徒和衣着不整的女人。詹森在间座里找了个座位。一名穿白衬衣、紧身黑裤的女招待给他端来啤酒。这时,从楼上下来一名舞女,沿走道向前走着。她一副厌烦的神情,脸上化妆很浓。詹森猜她已过30,显然不是他要找的人。
    音乐停了,舞女跑下楼去。詹森不知道这个夜晚,卡洛尔会不会出来表演。他问一名侍者。
    “她是下一个。还要一杯吗,先生?”
    詹森摇摇头。走道里的灯光柔和下来,喇叭里宣布下一个表演者:著名的卡洛尔·冬纳小姐。那些喝得晕乎乎的酒徒们振奋起来,响起了几声唿哨。
    伴着十分柔和的旋律,一个人影出现了。灯光逐渐亮起来时,詹森惊奇地发现卡洛尔·冬纳是个十分美丽的年轻女人。她的皮肤闪耀着健康的光泽,双目熠熠生辉。身上穿着紧身服,套着腿套,踏着优美的舞步走向走道。詹森注意到,她的微笑中含有真诚的欢乐。
    詹森走向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说:“对不起,我可以同卡洛尔·冬纳谈谈吗?”
    那人取下雪茄:“你是谁?”
    詹森考虑要不要讲出真名,就在他踌躇不定时,那人向保镖打手势示意,詹森感到一只粗壮的手抓住他的胳膊。
    “我只是想要……”
    但没容他再讲什么,那人已抓住他的夹克,拖他走过长长的酒吧,将他推到外面的街道上去。
    第四章
    詹森决定再去一下海斯的实验室。他并不指望海伦能帮忙,可他认为,她也许有兴趣知道海斯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中病得那么厉害。他意外地看见海伦正在哭泣。
    “怎么啦?”
    海伦摇摇头说:“没什么。”
    詹森问她:“我们能谈几分钟吗?”
    海伦仍以平淡的口吻说:“好吧。”
    “海伦,你真的对海斯的重大发明一无所知吗?”
    她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事实上实验室里的情况很不妙。大约三个月之前,那些注射了生长激素的老鼠开始死亡。”
    “这么说来,实验失败了?”
    “完全的失败。”
    “那么海斯大夫说他有所发明是撒谎?”
    “海斯大夫从不撒谎。”海伦坚定地说。
    “那你怎么理解?起先我以为他是神经错乱,现在我无法确定是什么。你怎么看?”
    “海斯大夫决没有神经错乱。”海伦说着站起身,不容置疑地表示谈话结束。
    詹森确信,海伦没把知道的情况说出来,但他无可奈何,只好问:“他的实验记录在哪里?”
    海伦把詹森领到她的实验桌旁,拉开第二个抽屉,拿出一个记录本。
    “这是我保存的全部记录了。”
    她把本子递给詹森。
    本子上已记了四分之三。詹森看见里面尽是用些记号作的记录,却没有记号意义的解释,而不知道解释,这些记号就毫无意义。
    “没有别的记录本吗?”
    “还有,”海伦承认,“但海斯大夫总是随身带走。他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藏在他头脑中。他有超人的记忆力,特别是对于形象……”
    詹森看见海伦的眼中燃起兴奋的亮光,以为她会打开话匣子了,谁知那光又熄灭了。
    她保持着沉默,从詹森手中取回记号记录本,放进抽屉。
    詹森只好向海伦道谢,离开海斯的实验室。
    第五章
    詹森回到家里,打开电话录音。医院里没事,只是雪莉留了个口信,要他不论什么时候到家,都马上到她那里去。
    詹森开车过去,心中忐忑不安。雪莉住在一幢美丽的旧房子里,房子里面灯火通明。车子刚到门口,雪莉就把门打开了。
    她领他走进一间很大的会客室,把他介绍给健康医疗中心的两名董事。
    雪莉问:“给你来杯鸡尾酒?”
    “只要苏打水,”詹森说,“我累得要命。出什么事了?”
    “遭透了。我接到安全科打来的电话,海斯的实验室今晚被人撬开了。”
    “是蓄意搞破坏?”
    “它被他们搜查了。”
    “拿走东西了吗?”詹森问。
    雪莉说:“我们还弄不清楚。但那还不是目前我们最关心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能有损于健康医疗中心的公共舆论。我们决定不把实验室被撬的事报告给警方。”
    雪莉起身送两位董事回家,并告诉詹森:“我已通知让海伦明早早点来。也许我们可以查查出了什么事。”
    星期六早晨刚过8点,他们来到六楼实验室。
    只见海伦满面惊惶地从动物实验室里退出来。
    雪莉紧张地问她:“丢失东西了?”
    海伦说:“是啊,我的记号记录本和培养的细菌不见了。最糟的是动物。”
    “它们出什么事了?”詹森问道,他发觉一贯冷漠的海伦因恐惧而颤抖。
    “你们最好是去看看。”
    詹森走进那扇铁门,进入动物的实验室。他看见所有的动物全死了。老鼠、兔子都长得出奇的大。
    海伦说:“那些动物是海斯大夫研究生长激素工作的试验品。”
    雪莉问詹森:“你认为是出什么事了?”
    詹森咬牙切齿地说:“它们是给毒死的。为什么要弄死动物来为难我们呢?”
    雪莉生气地问海伦:“你对这一切怎么解释?”
    年轻女人摇摇头,目光避开不作声。
    “你最好还是采取合作的态度,”雪莉说,“不然你会有更大麻烦的。”
    海伦激动起来,发怒地说:“我不过依海斯的吩咐干活罢了。”
    “什么吩咐?”雪莉威胁地压低声音问。
    海伦说:“我们在这里干了些私活。海斯大夫在一个基因有限公司里有份兼职工作。我们用重组细菌技术为他们生产一种荷尔蒙。”
    “你不知道兼职工作在海斯大夫的合同上,是被特别明文禁止的吗?”
    海伦承认道:“这一点他告诉过我。”
    雪莉又盯着海伦看了一分钟,才说:“我不许你对别人提这件事。我要你开列一份详细的清单,把这个实验室所有的动物、遗失或毁坏的东西都列上去,然后交给我。明白了吗?”
    海伦点点头。
    詹森跟着雪莉走出实验室。他做不到的,她却做到了。她使海伦开了口,只是她没问到点子上。
    他们走进电梯时詹森说:“你为什么不逼她讲出海斯的发明是什么?”
    雪莉怒气未消:“我没想到这事。我光想着海斯违背了合同。”
    “发生动物被毒死的事,我们还不报警吗?”
    “只要警察一来,报上就会登载,”雪莉提醒他,“一上报,麻烦就接踵而来了。”
    詹森闭口不言了。报警的确不大明智。再说,他更关心发掘海斯的发明,而警方和报纸都无助于这点。他不知道海斯的发明是否与那些奇形怪状的动物有关。
    卡洛尔·冬纳走进一家咖啡店,詹森也跟进去,站在她身后,仔细观察她。她的脸蛋是椭圆形的,很可爱,皮肤细腻,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詹森猜她是24岁。
    他说:“这时候喝杯咖啡真不错。”
    “我喜欢喝茶。”卡洛尔说。
    詹森温和地笑笑。他不擅长同人搭讪,只好又说一句:“喝茶也挺好的。”心下想自己大约象个傻瓜。
    卡洛尔要了果羹、茶,拿着盘子走向一张大桌子。詹森要了杯咖啡,端到她桌边。
    “你不介意吧?”他边问边拖开一张椅子坐下。
    卡洛尔望望他,没说什么,但表情反映出她的不快。詹森当然明白自己的行为象个登徒子。
    他单刀直入地说:“我并不想打搅你。我是詹森·海华德大夫,是爱尔文·海斯的同事。我很想同你谈谈。”
    卡洛尔怀疑地问:“你是健康医疗中心的?”
    “是的,假如你乐意的话,可以看看我的证件。”
    “不必了,”她说,“爱尔文同我谈起过你。他认为你是那儿最出色的医生。”
    詹森说:“真是不胜荣幸。”
    他很惊奇,因为他同海斯极少往来,想不到他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
    卡洛尔问:“你想谈些什么呢?”
    “谈海斯大夫。首先我得说他的死对我们来说真是一大损失。我对你深表同情。”
    卡洛尔耸耸肩。詹森不知应如何理解她的表示。
    詹森向前倾身,压低嗓门问:“海斯大夫死的那个晚上告诉过我他有个伟大的发明。他告诉过你吗?”
    “他提到过。是在三个月之前。”
    詹森感到一阵喜悦。但随即卡洛尔就告诉他,她并不知道那项发明是什么。
    “他不信任你?”
    “不完全信任。我们的关系恶化了。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他的确变了。不仅生理上感到不适,整个性格都变了,变得多疑,象妄想狂。他跟我说过想找你看看病。我也极力劝说他去找你看看。”
    “你真的不知道他的发明是什么?”
    卡洛尔抱歉地摊开双手说:“对不起,我只记得他说过这项发明真叫人啼笑皆非。看来那项发明他已取得了成功。”
    “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一贯言行一致。他还说过,如果一切都成功之后,我会很欣赏这项发明,因为我是美丽的。”
    “他没详细说明?”
    “他就说了那些话。”
    詹森盯着她的脸。一桩令人啼笑皆非的发明怎么会有助于她的美丽?他思想中原本以为海斯的发明有助于治疗癌症。看来并非如此。
    卡洛尔喝完茶,站起身道:“我并不介意再谈谈,但我还有个约会。爱尔文工作得十分努力。如果他曾有过发明,一定是十分重要的。可惜已不得而知了。”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詹森说,不愿就此同她分手,“我们可以再见见面吗?还有许多情况需要谈谈。”
    “我想可以吧。不过我很忙。你想什么时候再见?”
    詹森提议说:“明天可以吗?”
    “恐怕不大合适。我在晚上工作,而且星期六又是最忙的时候。”
    “请你还是安排一下吧,这事很重要。”
    “好吧。下午2点。我们在什么地方见面?”
    “在哈蒙雪大厦好吗?”
    “行。”卡洛尔说着收拾好包和伞,微笑道别后,离开咖啡馆。
    东方409航班从迈阿密飞往波士顿,降落时是7点30分。乔安·迪亚兹合上杂志,瞧着窗外雾蒙蒙的波士顿夜空。他想着迈阿密,那儿到秋天还残留着夏天的酷热。
    乔安不知道他将在波士顿停留多久。从他个人意愿来说,他只想呆两天。如果走运的话,根本用不着动手。他不知是否能再一次获得这种好运。不论如何,他反正可以得到5000美元。
    飞机抵达目的地。乔安真希望他在古巴的亲人能看到现在的他。他们会多么吃惊!他坐上了第一流的飞机!
    他被古巴政府判处终生监禁。但只坐了八个月牢,就被保释出来,先是派往马里,后来出乎他的意料,派往美国。这是对一名职业杀手的惩罚——被派往美国。
    飞机最后一颤,停住不动了。乔安站起身拿起手提包。取到皮箱之后,他要了一辆出租车到剑桥的棱那斯塔旅馆。登记时他自称是卡罗斯·黑那德兹。在舒适的房间内小憩后,拨了个他在迈阿密被告知的电话号码。有人接了电话,他告诉那人,他需要一支枪,0.22口径的。那边答应后,告诉他伏击的地点和人名。他从旅馆墙上的地图中找到了那个地方,并不太远。
    第六章
    从哈蒙雪大厦可以看见波士顿公共花园。詹森到得很早,在一楼前厅要了张桌子。一炉火烧得舒舒服服的,钢琴演奏着动听的古典音乐。
    卡洛尔在2点过5分时到达。她穿件引人注目的白色丝绸宽大罩衫,一条黑色羊毛裤。她那清晰、年轻、天真无邪的外表,令詹森目眩神驰。她看见了他,微笑着走过来。
    “很抱歉,我迟到了。”
    冬纳扫了詹森一眼。
    “你还想问我些什么?”她边问边拿起叉子叉起一块法兰西吐司。
    詹森说:“我听说爱尔文在替另一家生物工程公司工作,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猜你说的是基因有限公司吧。那本是个大秘密,要绝对保密的。”卡洛尔把头一偏,“不过现在他已死了,我想可能已没保密的必要了吧?”
    “你知道他为他们干些什么吗?”
    “是种什么生长激素。但他们吵翻了。大约与经济有关。我不知道细节。”
    詹森知道自己的估计是正确的。海伦的确隐瞒了情况。如果海斯同基因公司不和,她一定是知道的。
    “你知道海伦这个人吗?”
    “她是个好女人。”卡洛尔放下叉子,“嗯,我本不应该讲的。告诉你事实吧,海伦正是我同海斯分手的原因。他俩有私情。”
    詹森大吃一惊。他猜到海伦掌握着情况,但他从未想过她同海斯睡觉。詹森看着卡洛尔,从她的表情上看,他知道提起这事她心里很难受。
    “海斯的家庭情况怎样?”他赶忙改换一个话题。
    “我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他离婚有五年了。”
    “海斯有儿子吗?”
    “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你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吗?”
    “在新泽西州的一个小城里。是叫利昂利亚什么的吧。”
    “他是否说过他有个儿子病了?”
    “是的。爱尔文的小儿子是个低能儿。他在弱智学校就读。离这儿很近,就在罗斯林德尔。”
    詹森说:“很替他难过。”
    他们都住了口,默默地就餐。食物味道很好,令人胃口大开。吃完饭,詹森提议到花园去散步。他俩横过马路时,卡洛尔出乎他意料地挽着他的手臂。更没想到的是他内心竟因此而激荡,自他妻子死后,他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除了卡洛尔的职业有些暧昧之外,这个女孩实在是个令人喜爱的伴侣。
    他俩在湖上荡舟,然后在一排柳树下找到一张空凳子。
    “在最后三个月内他做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吗?或出乎意料的事?出乎本性的事?”
    卡洛尔说:“这个问题就很难回答了。我喜欢爱尔文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容易感情冲动。我俩做过许多一时冲动的事。”
    “最近他作过旅行没有?”
    “去过。我们7月去过一趟西雅图。”
    “你们在那里干了些什么?”
    “没干什么。我们只在那里呆了两天,参观了华盛顿大学。然后去了凯兹凯斯。那真是美丽的乡村。你去过西北太平洋吗?”
    “没去过。”詹森简洁地回答。他在想一项发明与一趟西雅图之行有何联系。
    “你们离开这里有多久?”
    “哪一次?”
    “你们去过不止一次?”
    “两次呀。第一次去了五天。第二次是在几周之后,只呆了两晚上,而且没在西雅图停留,直接去了凯斯凯兹。”
    “你们干了些什么事?”
    “我只是去度假。我们住在一幢别墅里。它很华丽可爱。”
    “爱尔文呢?他干了些什么?”
    “同我一样呀。不过他对生态学之类的事感兴趣。你知道,他是个科学家嘛。”
    詹森说:“看来,真象只是度假了。”
    “我想是的。”
    卡洛尔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湖里。
    “爱尔文在华盛顿大学干什么?”
    “他去看一位老朋友。他们一起做过什么实验吧。”
    “同爱尔文一样,也是一位分子生物学家?”
    “我相信是这样吧。我真的不记得他是谁了。我们在那儿没呆多久。他俩谈话时我参观心理学系去了。”
    卡洛尔说着,看一下表:“呀,我不得不跑步赶去了。我还有个约会咧!”
    詹森急忙站起身,把她送到公园边上。
    詹森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在市场上买了些做一顿简便晚餐的食品。这当儿他一直在思索卡洛尔的话。他得知了更多的情况,却也更为困惑了。只有两点是确定无疑的。第一,海斯确实有项发明;第二,弄清这项发明的关键人物是海伦。
    还不到24小时,乔安就把整个行动方案准备好了。他独自微笑着,这些许小事在他说来不过是活动一下手脚罢了,居然还有人为之付钱。美国真是个奇怪而又奇妙的地方。
    乔安知道他必须在猎物是孤身一人时方能下手。这使这一行动受到限制,可也使它更为有趣。因为这么一来,他可以对那女人为所欲为,只要他离去时,那女人是死的就成。他决定跟踪猎物,在她的寓所内对他下手。只要到了室内,就会有无穷的乐趣。
    乔安跟着猎物到达哈佛广场。她在街头售书亭买了一本杂志,然后走进一家咖啡馆。她也跟着走进去。咖啡是好东西,哪怕是美国产的。乔安边喝咖啡边打量他的猎物。他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运气。那女人很美。他猜她有20多岁。真是妙极了,他想。
    半小时后,那猎物喝完了,付款,走出咖啡店。乔安放张十美元的钞票在桌上。他很大方,反正他很快就可拿到5000美元了。
    使他不满的是那女人继续在街上逛。乔安放慢脚步,让她保持在视线之内。她转到她住的那条街,他加快步伐,知道她快到家了。到她住的那幢房子前,乔安刚好追到她身后。他飞快地前后看看,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他跟在她身后,把一只脚踏入门厅就开了口。
    “布伦奎渥斯特小姐?”
    海伦吃惊地看着乔安黝黑漂亮的面孔。
    “是的。”她用斯堪的纳维亚口音答道,以为他一定也是一名房客。
    “我想极了,同你见面,我叫卡罗斯。”
    海伦愣住了,问道:“你住在这里吗?”
    “当然,”乔安说,“住二楼。你呢?”
    海伦说:“住三楼。”
    她跨进门厅,乔安跟在她身后。她在考虑是走楼梯还是用电梯。乔安的殷勤令她不安。
    “我希望我们能谈谈,”乔安说着挨到她身边,“请我去你屋里喝一杯怎样?”
    “我不想……”海伦正说着就吓得噤住了声。那人握了支手枪抵住她的腰。
    “请别惹我生气,小姐。我一生气就会做出令我后悔的事来。”
    他摁下电梯的电钮,门开了,示意海伦进去,自己跟在她身后进去。一切都干得得心应手。
    海伦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因而没有任何行动。这男人让她感到恐怖。虽说他彬彬有礼,看上去象个飞黄腾达的商贾。她想大声呼救,可又想到了那支枪。
    到了三楼,电梯门开了,乔安示意她往前走。她那颤抖的手抓着钥匙,走到她的房前打开门,乔安如同在楼下那样,立即踏进一只脚。待他俩都进了房间,他关上门下了锁。海伦僵直地站在门道那里,吓得无法动弹。
    乔安说:“请进。”
    他彬彬有礼地请她进入会客室。怕她不听从,他挥挥武器。他要她坐在沙发上,走过去扯断电话线。
    “没有音乐或什么聚会?”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绳子来。
    詹森星期一早晨来到医院,给海伦打电话,那边一直没人接。他只好跑到六楼的实验室,但那里只有阴暗和冷清。回到办公室后,他打电话给人事科的简·克拉克森。
    “海伦·布伦奎渥斯特打电话来请病假了吗?”他问,“我一上午都在找她。”
    克拉克森小姐说:“我对此很奇怪。我们没有接到她的电话。她虽有时迟到,但从不缺勤。”
    詹森问:“你认为如果她病了,会打电话来请假吗?”
    “绝对会。”
    詹森问了海伦的住址和她家的电话号码就挂断了电话。对于她没来上班,他有种不祥的感觉。
    下午近4点时,克拉蒂亚来叫他:“有你的电话,是卡洛尔·冬纳打来的。”
    詹森犹豫一下,拿起话筒:“我是海华德大夫。”
    “詹森,我是卡洛尔·冬纳。很抱歉打扰你了。”
    “谈不上打扰吧”。
    她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到哈蒙雪那愉快的时光。
    “若不是我觉得这很重要,我是不会给你挂电话的。我在我的工作壁橱里看到一个包裹,那是爱尔文几周前让我放在那里的,而我把它完全给忘了。”
    “那里面是些什么?”
    “一些帐本和纸。”
    “我很高兴你打电话来告诉我。那些东西可能很重要。我想看看。我可以来取吗?”
    卡洛尔说:“不行。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我的老板给我弄了许多保护措施。发生了一些怪事。虽然他们没告诉我,但我知道到处都有人在跟踪我。我可不想连累你。但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如果你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今晚回家后会给你打电话,那么我们就可以作出安排了。”
    詹森把电话号码告诉了她。
    卡洛尔说:“还有,昨晚我想起还有件事没告诉你。大约一个月前,爱尔文曾说他要同海伦断绝私情。他想让她把全部精力放到他们的工作上。”
    “你认为他同海伦谈了吗?”
    “不清楚。”
    “海伦今天没来上班。”
    卡洛尔说:“那可是很不寻常呀。海伦对工作是极认真的。也许她正是使我的老板变得如此古怪的原因。”
    “你的老板怎么会知道海伦?”
    “他有个庞大的情报网。全城发生的事他都知道。”
    詹森挂上电话,卡洛尔真是个谜。一名脱衣舞女却知道情报网的情况,真出人意料,更何况她表现得如此理智,颇有城府。
    4点30分,詹森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又试着给海伦家里挂了一次电话,仍没有人接。他看了看从人事部门打听来的地址,她住在剑桥。
    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座楼房。
    海伦的房间在一条长廊的尽头。詹森和房主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曲声。
    房主格拉兹说:“听起来她有个聚会。”
    他按了门铃,但没有反应。
    “连门铃声都听不见了。”他说,“奇怪的是,居然没入抱怨音乐声太吵。”
    他举拳在门上“梆梆”地敲。最后,他只好掏出钥匙打开锁。“喂,”他叫一声,但没人回答。
    这套房间有间小小的门厅,有扇门通向左边。詹森从他站立的地方,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你最好等在这里。”格拉兹说着,在音乐声中走向会客室。
    忽然,他双目圆睁,满脸恐惧地叫道:“啊,上帝!”
    詹森探头朝房间里一看,真是恶梦般的景象。
    海伦躺在长沙发上已被勒死了,手绑在背后。她浑身赤裸,显然被强奸过。最惨的是双脚已被砍断,一把大厨刀深深砍进咖啡桌。
    “喂,你干吗不去打电话报警?”詹森冲他叫。
    格拉兹这下总算明白该干什么,急忙跑下楼去打电话。詹森靠在墙上,浑身颤抖,竭力不去想什么,用发抖的腿走下楼去。
    第七章
    詹森回到健康医疗中心时,已是下午7时。他很想找个人谈谈发生的事,而雪莉曾明确表示欢迎他上她那儿去。他觉得应当在警方通知她之前,先把海伦的死讯告诉她,让她有个精神准备。
    他开了20分钟车,到达她住所前,很欣慰地看见屋里有灯光。
    “詹森!真是个不速之客呀!”雪莉开门时高兴得叫起来。她穿身红色运动衣,“我正准备去锻炼呢。”
    “对不起,我应当先打个电话来的。”
    “胡扯!”她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进屋去,“我常找借口躲懒的。”
    她把他领进餐室,给他倒了杯酒。詹森坐下来问她,听到消息没有。
    雪莉说:“我没听到什么。关于哪方面的消息呢?”
    “海伦·布伦奎渥斯特。她被人杀害了。”
    雪莉惊得把酒杯掉到地上去了。她默默地把碎玻璃收拾掉,半晌才问出:“怎么回事?”
    “是强奸。至少看来象是这么回事。”
    “太可怕了,”雪莉把手按在胸口说,“那是女人最可怕的恶梦。发生在什么时候?”
    “他们认为可能在昨夜。”
    雪莉发着抖走向电话机。
    “我打电话告诉波布·渥斯罗。董事会又有麻烦了。”
    她在电话里说明情况时,詹森听出她的恐惧和烦恼。
    她刚挂上电话,詹森就说:“我不羡慕你的工作。”
    她回敬一句:“我对你也是一样。每当你的病人死后我见到你时,心里就庆幸我没干医务这行。”
    “得啦,你听我说,我想请几天假。我需要离开这里几天。”
    雪莉说:“这主意不错。你要去哪里?”
    詹森说:“也许去西海岸。我想去那儿看望一位老朋友。”
    他告别雪莉回到自己寓所去。
    电话铃声把沉睡中的詹森惊醒。是卡洛尔·冬纳打来的。詹森看看时间,是3点差11分。
    卡洛尔说:“我希望你没睡吧?”
    詹森连忙撒谎:“没有,没有。我正等着你的电话呢。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卡洛尔说:“我在家里。”
    “我现在能来取那个包裹吗?”
    “它没在我这里。为避免出差错,我把它交给我的一位朋友了。她名叫梅洛德·安德鲁斯,住在第69街,”卡洛尔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了詹森,“她应当刚到家。如果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她又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詹森。
    “谢谢。”
    “小心啊。”卡洛尔说完挂断电话。
    詹森立即奔往梅洛德·安德鲁斯家去。
    詹森匆匆拿着取回的包裹到厨房将绳子割断。包裹里有两个账本,一本的封面上印着“基因有限公司财政”,另一本只有些简单数字记录,还有个装满了信件的大信封。他认为,归还账本是获得海斯重大发明的唯一途径。
    詹森在剑桥附近找到了基因公司。它设在一座现代化的大楼里。接待处坐着的一位很吸引人的朝鲜妇女,让他去四楼的会客室。
    “海华德大夫,我是伦纳德·达温。”那人说着,示意詹森进去。这间会客室象一间木嵌板壁的图书室,第四面墙是玻璃的,可以望见那边极其现代化的实验室。
    会客室里还有个男人,是个东方人,穿着一套白色连衣裤工作服。达温介绍说;“他是洪先生,基因公司的工程师。”随后问道:“我想,你把账本带来了吧?”
    詹森打开公文包,将账本递给达温,他又将它递给洪先生。那人研究着里面的内容。
    洪先生合上笔记本说:“看来很完整。”
    达温博士感叹道:“真是太意外了。”
    他对詹森说:“我希望你已明白,这个本子中的一切都是机密。”
    “别担心,”詹森勉强挤出个微笑,“对那上面记的东西我懂得不多。我只是对海斯大夫有兴趣。他死之前,曾告诉我说他已有了个重大发明。我极想知道这本子上是否记录了那项发明的情况。”
    达温和洪先生交换了个眼色。
    洪先生说:“这里面记的顶多可算是商业上的发明,其中根本没有什么新技术。”
    “那正是使我疑惑不解之处。海斯说得那么顶真,我无法认为那完全是无稽之谈。而且,假如他真有什么重大发明,我也不愿人类失去这一重大成果。”
    达温的脸色缓和下来。詹森注意地看着洪先生,问道:“海斯谈到过这一类的想法吗?”
    “很遗憾,他没谈过。他总是相当保密”
    “海斯大夫为你们做什么工作?”
    达温解释道:“我们雇用他生产一种细菌的重组细胞。我们在商业方面需要大批生产一种生长基因。”
    “是否可以认为那与他自己的研究项目有关系?”他问道。
    洪先生说:“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分离生长基因细胞上。”
    詹森又问:“分离某种生长基因细胞可否成为一项重大科学发明呢?”
    洪先生答道:“我看不出可能性。哪怕不将它们分离出来,我们也知道它们的效用。”
    詹森忧郁地想,又是一条死胡同。
    洪先生想起了什么,又说:“我记起来了,这可能对你有帮助。大约三个月前,海斯对某些旁效用大感兴趣。他说那令人感到啼笑皆非。”
    詹森来了精神了,又是这个词。他坐直身子问道:“是什么引起他那么大兴趣?”
    洪先生摇摇头道:“不知道。就在那之后他去了西海岸,带回了些什么物质,然后精心设计建立了一套提取程序。我不知道他那项工作进展如何。但他突然研究起单细胞抗体技术来了,这时他那份激动似乎没有了。”
    单细胞抗体这几个词,使詹森想起第二个本子上记的东西。他问道:“海斯大夫是否留下什么研究物质在这里?”
    达温回答:“没有。我们仔细检查过了。因为他带走了我们的账本和标本。我们绝不允许他把我们雇用他生产的东西据为己有。”
    詹森问:“这么说,你们把标本取回来了?”
    “对,取回来了。”
    “你们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呢?”
    “我们只能回答是从它们所在的地方。不过,我们虽然取回了细胞,仍需要取回账本。从公司的立场出发,我应当感谢你。我希望我们多少也帮了你的忙。”
    詹森说:“也许吧。”
    他想,他已找到是谁搜查了海斯的住宅和实验室了。只是基因公司的科学家何以要杀死那些动物呢?他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那些大动物会有损基因公司的声誉。
    他们同纯科学家已相去太远了。
    在剑桥吃过快餐后,詹森开车回到健康中心,到办公室给卡洛尔·冬纳挂电话。
    詹森说:“有件事情很重要。我必须单独见你。”
    “我不知道做不做得到。保镖只听从我的老板的命令,可不听我的。而我也不想惹出麻烦来。”
    “那好吧。你下班回到家就给我挂电话。我们再想办法见面。事情很重要。”
    “好吧。”卡洛尔答应后,挂断电话。
    然后詹森给机场挂了个电话,打听到每天下午都有一个航班从波士顿飞往西雅图。
    凌晨2点30分卡洛尔打电话来时,詹森还醒着。他非常担心她会忘了此事,所以无法入睡。
    “我累死了。”她开口就说,都忘了先打招呼。
    他说:“对不起,但我必须见你。十分钟之内我能到达你家。”
    “可我认为不能这么做。我下午已经把情况告诉你了。现在,外面正有人监视着我的房间。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今晚见我?明天再见面不行吗?”
    他只好让步:“好吧,我现在把原因告诉你。我要知道海斯的发明究竟是什么。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着棋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很动听,海华德大夫。”
    “这是真话。你是能帮上我忙的唯一的人了。我能发现爱尔文·海斯的发明的最后机会,就是去西雅图。看他在那儿干了些什么。我想请你同我一起去。”
    卡洛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我同你一起去?”
    “是啊。海斯从那儿带回来了一种生物标本,他在基因公司排过程序。我必须找出那是什么。最好是找到那个他在华盛顿大学见过的人。”
    “我不记得那人的名字了。”
    “但你见过他呀。你能认出他吗?”
    “也许可以吧。”
    詹森说:“我知道,要你同去是勉为其难,但我确实相信海斯有个重大发明。
    “你真认为去西雅图能搞清楚那是什么?”
    “虽很渺茫,可那是唯一的机会了。”
    “你想在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下午。我们不会在那里呆多久的。你能悄悄地离开吗?不被人怀疑?”
    “可以。”
    詹森兴高采烈地说:“这么说,你同意去了?”
    卡洛尔说:“是啊。干吗不去?”
    “今天下午有班飞机去西雅图。我们在机场门口碰头。我去买票。这么安排怎么样?”
    卡洛尔说:“很疯狂,但很有趣。”
    “就这样吧,机场见。”
    第八章
    去西雅图的航班1点准时起飞。卡洛尔说:“我们第一次去西雅图时,住在梅菲尔旅馆,去过一家叫做‘图腾的俱乐部。”
    詹森问道:“海斯在‘图腾俱乐部同什么人谈过话没有?”
    “谈过。我的老板亚瑟安排他同那老板交谈。”
    “是你的老板安排的?爱尔文认识你的老板?”
    “他俩是朋友。所以我才会同爱尔文相识。”
    他问:“你知道爱尔文同那人谈了些什么吗?”
    “不,我不知道,”卡洛尔说,“他们谈得不长。我只管专心看那些舞女表演。她们跳得真好。”
    “你们还去过华盛顿大学,对吗?”
    “是啊,第一天我们去过那里。”
    “然后干了些什么?”
    “我们去爬山。”
    “爱尔文在山上会见了什么人吗?”
    “没什么特别的人。他同许多人谈过话。”
    卡洛尔又说:“第二次旅行时,我们花了些时间去寻找干冰。”
    “干冰?找那干什么?”
    “我不知道。爱尔文没告诉我。爱尔文有个冷却器,他想把里面装满干冰。”
    詹森想,可能是为了培养细菌。看来象这么回事。
    飞机到达西雅图时,正在下雨。他们租了部汽车,开上机场车道时,詹森说:“为了对你的记忆有所帮助,我觉得我们应住在你们最后一次旅行时所住的旅馆。
    那家旅馆是第一流的。从海斯平素的表现来看,詹森没想到此人会有这么高雅的品味。
    下午8时——西海岸时间是11时——他们动身去“图腾”俱乐部。
    “图腾”俱乐部位于西雅图城外,周围的风景十分优美,这个俱乐部象个旅馆或酒吧,只入口处有几根图腾柱。里面的顾客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而非“卡波里特”走道两旁那些醉醺醺的酒鬼。这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舞池。
    他俩被引入第一排的一个卡位。
    过了十分钟,老板塞尼斯迪安·弗朗走到他们桌边。
    卡洛尔说:“你还记得海斯大夫?”
    “当然,我记得他。他是亚瑟·科勒的一个朋友。”
    “你能告诉我,你们谈过什么吗?这很要紧。”
    “没问题,”塞巴斯迪安说,“他要去钓鲑鱼。”
    詹森叫了起来:“什么?钓鱼!”
    “是啊。他说他想钓到大鱼,又不想去太远。我告诉他去塞达瀑布。”
    詹森问:“就是这些?”
    他的心直往下沉。
    “我们还谈了几分钟西雅图。”
    “谢谢你,”詹森说,“我耽误了你的时间。”
    “没关系。”塞巴斯蒂安笑着说,同他握握手,走开了。
    詹森沮丧地说:“我简直无法相信,每次我以为找到了线索,到头来总是变成笑话一桩。嘿,钓鱼!”
    清晨6点钟,詹森突然惊醒过来。他走向窗口,打开窗朝外看,天空瓦蓝瓦蓝的,一架喷气机正朝西雅图飞来,划出一道白线。
    10点钟当他们离开旅馆时,天气由晴而雨了。二人驱车前往华盛顿大学的医学院。卡洛尔找到了海斯曾去过的那幢实验大楼,领着詹森上到五楼。走廊里到处放着仪器,弥漫着一股化学药品味。
    卡洛尔停在一扇打开的门前说:“就是这间实验室。”
    门左边的名牌上写着:唐康·斯卡勒,医学博士、物理学博士以及罗特·塞隆,医学博士、物理学博士。
    詹森的猜测是正确的,这里是分子基因系。通向动物实验室的门上有块大玻璃嵌板,里面有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给猴子抽血。
    卡洛尔告诉他:“是那个灰头发的高个子。”
    另一个男人已秃顶了。
    他们等到那两人干完工作走出那间房间。那高个子拿着装血的试管。
    詹森迎上去说:“对不起,我能同你谈谈吗:”
    那人问:“你是个吸毒者?”
    “上帝!不是。我是詹森·海华德大夫,这位是卡洛尔·冬纳。”
    “我能帮你们什么忙?”
    那秃顶人说:“我等着,唐康。”
    “行啊,”唐康说,“我马上就分析血样。”
    然后对詹森说:“真对不起,我很忙。”
    “没关系。我只问问你的一个老相识的情况。爱尔文·海斯。你还记得他到这里来过吗?”
    “当然记得,”他转向卡洛尔说,“不是你同他一块儿来的么?”
    卡洛尔点点头说:“你真是好记性。”
    “我听到他的死讯很感震惊。这是个多么大的损失。”
    詹森说:“卡洛尔告诉我,海斯来找你要过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
    唐康抬起头,很紧张地瞟了那技师一眼。
    他说:“我可不愿谈那件事。”
    “很抱歉。不过那是有关商业的事呢,还是纯属个人私事?”
    “你们最好还是请到我办公室里去谈吧。”
    詹森简直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他终于找到某种重要的线索了。
    进入办公室后,唐康急忙关上门,示意詹森和卡洛尔坐下。
    “对你的问题答复是,那纯属个人私事。”
    他那友好的态度消失了,换成了戒备的神情。
    詹森说:“我认为我应当告诉你,我们为什么对此很感兴趣。”
    他解释了海斯可能有项发明的神秘事件,他自己企图发掘出那是什么。
    唐康问道:“你以为海斯来找我,是为了他的发明而求助于我?”
    “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唐康发出一声短促而使人不愉快的笑声。他用眼角瞟着詹森。
    “你该不是个缉拿毒品走私贩的便衣警察吧?”
    詹森听得一头毒水。
    “那好吧。我告诉你海斯来要什么东西。他要找一个买大麻的地方,于是我帮了他个忙,为他找到了一个卖毒品的贩子。”
    詹森目瞪口呆。他的激动如破裂的肥皂泡般消失,只剩下遗憾和沮丧。
    “我很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
    “没关系。”
    詹森垂头丧气地说:“看来我们只好回波士顿去了。”
    “噢,那可不行。既然你已经把我拖到这儿来了,现在我作主,你没去看看那些美丽的山,我们就不能回去。”
    “我考虑一下。”詹森温和地对她说。
    卡洛尔胜利了。他俩回到旅馆,拿上行李,詹森还弄不清目的地是哪儿,他们就已经上了路,直奔城外。车开得飞快,穿过郊区,越过树林,爬过山包,往大山而去。雨已经停了。詹森望见远处山尖上覆盖着白雪。景色实在太美了。他忘却了他的失意。
    “景色还会更美呢。”卡洛尔说着驶离公路,沿着塞达河向塞达瀑布开去。
    这真是大自然一幅壮观的图画,有茂密的森林,嶙峋的岩石,远处起伏的山峦及咆哮奔腾的河流。
    卡洛尔将车子拐上一条石头铺成的车道,在一带山岩下掠过,开到一幢五层楼的木头房前。一溜台阶通向一个平台,上面挂块牌子:鲑鱼旅馆。
    詹森问:“这就是你和爱尔文呆过的地方?”
    “是啊。”卡洛尔答道。
    他俩下了车。房子有个烟囱,正冒着烧木头的味儿。詹森听见远处有湍急的水流声。
    “河流在别墅的那一边,”卡洛尔边上台阶边说,“前面有个瀑布。”
    塞达河蜿蜒而下,到旅馆那儿河面豁然开阔,形成一个小湖,湖旁一排柳树在昏暗的光线之中黑黢黢的,树下一带有青草茵茵的斜坡延向水边。河边还有个小码头拴船,河面上泊着几只独木舟。詹森认为这条河美极了。码头另一边还系着几只橡皮筏。
    卡洛尔问:“喂,你在想些什么?”
    詹森说:“太美了。现在我们干什么?”
    “我想马上去吃晚饭。我饿了。”
    餐厅有个落地窗面对河流。墙正中央有两扇门通向一个宽大的露台。露台下面有几级阶梯通向一片草地。码头上的灯已亮了,在水面映出粼粼光波。
    第九章
    早晨拉开窗帘,迎进一派明丽的阳光。河流正挟带着无数泥沙奔泻而下。吃过早餐后,卡洛尔要求去徒步旅行。
    他俩从旅馆里带上盒饭,沿塞达河溯流而上,沿途随处可见活泼的鸟儿和小动物。走了四分之一英里的路程,便到了塞达瀑布。这是个位于岩层上的多级瀑布,每一级大约有五英尺高。他们肃穆地看着那宽阔的瀑布飞珠溅玉倾泄而下。恰在他们下方,一条五颜六色长约三、四英尺的鱼,奋力跃出水面,跃到第一级瀑布之中。过了几秒钟,又奋力一跃,跃到第二级瀑布之中。
    詹森惊叫起来:“真叫人不敢相信!”
    他在书中读到过鲑鱼能在急流中跳跃,但没想到它们可以跃这么高。
    卡洛尔说:“爱尔文也被它们迷住了。”
    詹森可以想见,尤其爱尔文研究的是生长和发育激素。
    “走吧,”卡洛尔拉着詹森的手,“那边还多着哪。”
    这条小路有四分之一英里离开了河道,通向一个树林,然后又弯回河边。塞达河的水面在这儿很宽,形成一个小湖。湖边有一幢很象鲑鱼旅馆的木屋子,屋子前面的有个码头,码头上有五、六条船。
    河水湛蓝,清亮亮的,可以清晰地看见河底的石头和砂砾。突然,一条鲑鱼丛深水中跃出,朝一片浅滩飞跃过去,直跃了50英尺远。
    詹森沉思地沿河岸走。他看见一条大鲑鱼侧躺在浅水中,尾巴微微摆动。这条鱼显然病了。隔几英尺的地方,詹森看见又一条鲑鱼躺在只有几英寸浅的水里。这条鱼已经死了。
    他走回小屋。屋主斯托克坐在一张石头椅子上。詹森问那些病鱼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污染?
    斯托克说:“不是的,这里没有污染。那些鱼刚产完卵,到它们完蛋的时候了。”
    “噢,是这么回事。”
    詹森记起他曾丛书上看到过,这种鱼成群地拥到它们的产卵地,一旦产完卵,它们自己就死了。没有人确切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你是不是还记得同一个叫爱尔文·海斯的医生谈过话?”詹森问他。
    “没有谈过。”
    “他同我差不多高,蓄着长发,皮肤很白。”
    “我同很多很多人都打过交道。”
    詹森说:“这我知道。但我说的那男人是和刚才那女孩一起来的,就是跟我一起的那女孩。”
    “哎呀,你说的那伙计是不是丛波士顿来的”?
    詹森点点头。
    斯托克说:“我记得他呀。他真是怪极了,给了我1000块钱要买25个鲑鱼头。”
    “只要鱼头?”
    “是啊,他还把他在波士顿的电话号码留给我了。要我把这些鱼头一搞到手,就给他打电话。”
    “后来,他又来拿这些东西?”
    詹森记起海斯和卡洛尔曾两次到这里旅行。
    “是啊。他要我把它们弄干净,将它们包在冰里。”
    “搞几十个鱼头为什么要花这么长的时间?”
    丛钓鱼的情况看来,二十五个鱼头一个下午就可以凑齐。
    斯托克说:“他只要一种鲑鱼,它们必须是刚产完卵的鱼——而产卵的鲑是不吃饵的。你只能用网去网它。”
    “他是不是指定要一种特殊品种的鲑鱼?
    “不。只要是刚产完卵的就可以。”
    詹森问:“他说过要鱼头去干什么吗?”
    “他没说。我也没问。我想那是他的职业吧。
    詹森满腹疑窦地离开露台。海斯旅行3000里只是为了弄鱼头和大麻,似乎是桩荒诞不经的事。卡洛尔在水边看见了他,朝他招手。
    詹森凝望着她那张可爱的面孔。如果他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鲑鱼头与海斯想制造的一种分子抗体必定有关。但那怎么可能如海斯所说的那样,有助于卡洛尔的美貌?一点头绪也没有。
    午饭时分,他们沿河走向高处的一块岩石,这里,低头可俯瞰河流全貌,举头却又见凯斯凯德白雪皑皑的山峰,这景致真是奇幻。
    他们返回时,已是傍晚时分。经过斯托克的小屋时,看见又一条大鱼正处于濒死之中。在它的一侧,可以看见许多刚产下的白色鱼卵。
    卡洛尔说:“多可怜。它们为什么一定得死?
    詹森答不上来。依老说法,这是自然法则,但他不愿这么说。他们怜悯地望着这条垂死的鲑鱼。一些小点的鱼游过来生啖它的肉。
    晚餐他们没吃鲑鱼而要了份鳟鱼。詹森根本没有心思吃饭,他在思索。假如他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海斯的死因就是谋杀,而海伦也不是偶然暴力事件的牺牲品。如果海斯说的话是事实,有人在利用他那偶然而可怕的发明,那么其结果,就会比任何流行病都可怕得多。
    这时,詹森的视线落在一个刚进入餐厅的男人身上,那人缓缓地环顾四周。他穿件深蓝色的西服,里面衬件白衬衣。詹森望着这人,总觉得好面熟,但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他。那人一头黑发,橄榄色皮肤,丛外表看来象个商人。
    突然,詹森记起来了,在海斯死亡的那个可怕夜晚曾看见过此人。那人一偏头,看见了詹森。詹森的目光刚一同他接触,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很明显,这人认出了詹森。他立即朝詹森走过来,右手探入夹克口袋中。
    詹森吓坏了。他的本能已经告诉他将会发生什么事,可他却全身瘫软,动弹不了。他能做的就是盯着卡洛尔,叫不出声来。
    卡洛尔看出了他的恐惧,偏过头问:“詹森,怎么啦?”
    那人只隔几步远了。詹森看见他把手丛口袋里抽出来,握着一支枪。看见了武器,终于促使詹森采取了行动。他爆发似地一把抓住桌布用力一抖,桌上的碟子、杯子、刀叉都飞出去落在地下。卡洛尔尖叫着跳起身来。詹森冲向那人,将桌布往他头上一蒙,一把将他推倒在旁边一张桌子上,桌旁的人尖叫着跑开,撞翻了好几张椅子。
    詹森抓住卡洛尔的手,拖着她冲向露台。此时的詹森一反平时的儒雅模样,变得十分凶猛。他明白了那人是谁:就是杀害海斯的凶手。他现在又在进行一项新任务,目标正是詹森和卡洛尔。
    他把卡洛尔拖下露台的阶梯,朝码头奔去。身后餐厅的门打开了,有人跟在后面追赶。
    “快走,”詹森咬牙切齿地叫,“他想要杀死我们!”
    码头边上,泊着一只有艇外推进器的橡皮艇。那个男人追到码头上时,这只船已经载着詹森顺流漂下去了。
    “噗”地一声,有个东西击在船体上。詹森倒抽一口冷气:那人在用无声手枪向他们射击。
    一阵木头撞在码头上的声音传来。他小心翼翼地稍稍抬头朝后瞧。一只独木舟被那男人推进了水中。
    詹森又被恐惧攫住了——独木舟可以划得比橡皮艇漂流快。他们唯一的逃生机会就是发动引擎。这是一种老式的用牵引绳发动的引擎。詹森把操纵杆扳到起动的位置上,然后拽牵引绳。引擎根本不动。
    杀手已经爬上独木舟,开始朝他们划来。
    詹森又一次拽动牵引绳,引擎仍然发动不起。
    卡洛尔抬起头来紧张地说:“他追上来了!”
    詹森死劲地把那牵引绳拽了一次又一次,绝望地看见那独木舟破水而来。
    他目光偶然一瞟,瞄见了一只储油箱。他不由得祈求上苍,让那油箱是满的。油箱旁边有个按钮,他猜测那是给油箱加压的,于是死劲摁了六下。再抬头瞧,那只独木舟马上就要追上他们了。
    詹森再次抓起牵引绳,用尽全力一拽,引擎咆哮起来。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又打来了几枪,有两发子弹击中了橡皮船。詹森抬头观望,两船之间的距离加大了。黑暗之中,他只望见那独木舟的轮廓。
    卡洛尔坐起身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有这种事,”她在隆隆的引擎声中叫道,“我们怎么办呢?”
    “我们只有顺流而下,直到看见有灯光时才可以上岸。”
    从两岸树木后退的情况,詹森判断他们的船行速度相当于快步行走。行了一段路程,詹森觉得河道狭窄起来,船的速度因之加快了。又行了约半小时,没见到灯光。在黯淡的星空之下,只能看见一片片黑黢黢的树林。
    卡洛尔叫道:“我看不见有人家。”
    “没关系。”詹森答道。
    继续行了一刻钟,夹岸的树突然靠拢,宽河道已到尽头。两岸的树靠得更近时,詹森意识到这船行速度比他所想象的要快得多。他把操纵杆往回一扳,推进器的声音低下来,詹森就听见了一种更大的响声。这是河水翻腾的咆哮声。
    噢,天哪,他的心一沉,想起了旅馆上游的瀑布。他们正朝瀑布冲去!
    他急速地把操纵杆朝旁一推,将船掉过头来,再加足马力同流速相抗。纵然如此,也没有停止他们顺水而下之势。向前,河道更窄,形成一个岩石峡,一股吸引力,将他们的船吸入峡中。
    他们遇上了第一股真正的湍流。船被冲得竖立起来,水象张幔子劈头盖脑压将下来,黑暗中,弄得他们目不见物。詹森感到卡洛尔的身体撞上了他,于是他竭力用双腿夹住她,以免给甩出去,船被摔到岩石上,倒旋过去。哪怕是在这个天翻地覆的当口,詹森仍然看见了那道瀑布,知道他们的性命随时可能交到死神的掌握之中。
    船毫不留情地冲入瀑布。詹森和卡洛尔在极度的恐惧中死死抓住绳子不放。他们被从船这边摔到船那边,从船头摔到船尾,全身都湿透了。船底已涌满了水,夜里很冷。每一秒钟詹森都以为他们完蛋了。
    船突然又竖起,水流又凶暴起来。詹森用尽全力抓住绳子,同时用双腿紧紧夹住卡洛尔。他双手被绳子勒得痛彻心脾。有时,他真想就此松手放弃,完蛋算了。
    这个恶梦突兀地开始,也突然终结了。船一个旋转给甩出去,抛在另一片平缓的水域里。那湍急的水声仍如雷鸣一般,只是已抛在身后了。此时举头望天,是一片星光灿烂的夜空。船里面是半英尺深的冷冰冰的水。
    詹森用颤抖的双手扳正橡皮船,眼巴巴地盯着岸边的树,仍是不见灯火。河道在左前方有个急拐弯,拐过这个弯,终于看见了灯光。
    第十章
    詹森内心极度不安地朝罗斯林德尔疾驰而去。他愈驶近那儿,内心就愈紧张。他不知道在那儿将会遇到些什么,可他知道决不会是令人愉快的情况。
    他的目的地是哈特福特学校,那是健康医疗中心为弱智儿童办的机构。如果爱尔文·海斯对他自己的处境的判断是准确的,那么,他对他儿子的判断也必定是准确的,而他曾说过他们还要杀害他儿子。
    哈特福特学校周围的环境十分幽美,傍着一带树木葱蓊的山岭,田野和美池环绕着它。詹森将车转上学校停车场的平道,停在距前门50英尺远的地方。学校的建筑物带有殖民地式风格,十分漂亮。
    詹森依稀记得为几个孩子作检查时曾经来过这里。他们的健康状况十分良好,只是智商很低。
    前门锁上了。詹森摁了一下嗡鸣器,等着。一个穿制服的保卫人员把门打开。
    他说:“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声音明显表示出不耐烦。
    詹森说:“我是个大夫。”
    “对不起,6点钟一过就不会客了,大夫。”
    詹森说:“我并不是来会人的。”
    他掏出健康医疗中心的身份证。那人看都不看,只重复一句:“6点过后不会客。”又加了句,“也不可能约人到这儿来,不论什么原因。”
    从那人的表情上,詹森看出他是决不会通融的,但他不打算放弃此行。詹森回到车中,将车退出学校的车道,再开出去一百码远,拐到路旁。他下了车,穿过植物园再返回学校,躲在隐蔽处绕着那幢大楼转。他在右边发现了一溜台阶,往下通向一张锁着的门。他走下去到门前,在黑暗中,摸到这张门上有块玻璃嵌板。
    詹森用石头砸碎了玻璃。在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那响声显得特别大。他吓得飞逃到附近的树丛中藏起来。15分钟过去了,也没见一个人过来瞧瞧。詹森这才放心走过去,从那缺口把门弄开。没有警铃发出警报。
    詹森走进去,四处摸索,摸到了一个按钮,摁了一下,眼前一片光明。他看见自己站在一个仓库之类的房间里,到处摆满了除草机和其它各色机器。电灯旁边有另一个门。他慢慢地将这扇门推开,露出一溜钢楼梯。他迅速地爬上去,扭开楼梯顶端的门,发现自己已经到达前门门厅之中。前门入口处那名保卫坐在椅子上,面对外面。
    詹森蹑手蹑脚穿过大厅,走到楼梯口,奔向三楼去。那里是4至12岁男孩住的地方。
    灯光洒满了这间长约50英尺的病房。房间两边各摆了一排低矮的铁床,中间只留了一条狭窄的过道。房间尽头有张太平门,上了栓。
    詹森从过道中慢慢走过,查找着两边床头的名牌。孩子们被灯光弄醒了,坐起来,睁大眼睛惶惑地望着他。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思绪攫住了他。情况比他设想的还要糟得多。他的目光缓缓地从一张苍白面孔转向另一张。所有的孩子全都皮肤干燥、头发稀疏,而且白发满头。
    詹森终于在名牌上找到了海斯这个姓。这个孩子也同其他孩子一样,成了个小老头。他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已是半盲了。
    孩子们陆续下床。都朝他走来,其中有一个口中还痴痴地反复说着一个词:“求求您……”。很快,其他的孩子也跟着一齐说,那景象绝非人间所有,简直同地狱一般。
    詹森惊惧得朝后退缩,深怕被他们摸着了。海斯的儿子,摸索着朝前走,那双瘦骨嶙峋的小胳膊绝望地伸向空中,颤抖、摸寻。
    这些孩子将詹森逼到了病房门口,撕扯着他的衣服。詹森很难受,到了走廊里,把门在身后带关。那些孩子将可怕的面孔贴在门玻璃上,说着:“求求您……求求您……”
    “嗨,你!”詹森听见一个声音在大叫。他一扭头,看见一个男护士站在办公室门外。
    “你干什么?”那人又叫道。
    詹森撒开腿朝楼梯奔去。这时,听见下面有人发问:“科文,什么事?”
    只见一名警卫沿楼梯正朝上走,手里捏着警棍,詹森又掉过头冲回病房。跑去开那太平门。
    太平门距下面一层楼地板有六英尺高。詹森走入黑暗中,将那扇沉重的门在身后关上。
    已是刻不容缓,詹森毫不犹豫地从那门爬下去。上天保佑,他平安地下到了第二层楼。此时,那扇太平门打开了,他听到了沉重的皮靴声。詹森迅速到达了第一层,松开双手,落到地面上。
    詹森满腔愤懑,直接把车开到波士顿警察局。
    “我要见柯伦警探。”他对接待室说。
    “柯伦警探不在局里,他出去追踪一名双料杀人犯去了。不过他很快会打电话回来联系。你要么在这儿等,要么留下你的电话号码。”
    詹森留下家中的电话号码,要求让柯伦警探尽可能早点给他打电话。
    由西雅图飞往波士顿的航班晚点了。它着陆时,乔安·迪亚兹正满脸阴云。他生平仅有一次将事情办得有这么糟。那次惨败还情有可原,可眼下这一次真是不可原宥。他本来是有几秒钟时间可以送那医生和那夜女郎上西天的。没想到詹森竟比他更机灵,因而战胜了他。乔安知道,他必须找机会补救这个过失。他也渴望这么做。他输不起。
    詹森从警察局开了段短短的路程,就到了路易堡广场。他到自己住所去之前,先开车绕着这个街区兜了两个圈子,确定没有人监视他的住房后才停车,走进去,首先开灯。他仔细环顾住宅,发现它还和他离去时一模一样,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他记起除了那名警探之外,他还应当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另一个人,于是,给雪莉挂个电话。她拿起电话时,詹森听到那边还有别的人的声音。
    “詹森!什么时候休假回来的?”
    “今晚。”
    她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疲乏和忧惧,于是关切地问:“怎么回事啊?”
    “有了大麻烦。我认为我不但弄清楚了海斯的发明是什么,而且还知道他的发明正在被人滥用。你无法想象,它使健康医疗中心犯了多大的错误。”
    “告诉我吧。”
    “不能在电话里说。”
    “那么,马上动身到我这里来。我有客人,但我可以让他们走。”
    “可是,我正等着同柯伦警探谈杀人犯的事。”
    “让我想想怎么做好……你已同他联系过了?”
    “他在外面办案,但他马上会打电话来的。”
    “喂,我干吗不上你那儿去呢?你真把我吓坏了。”
    詹森笑着说:“欢迎你来啊。你能过来,当然再好不过。可能我同柯伦警探通话时,应当有你在场呢。”
    “我马上就来。”
    “噢,还有件事。你记得近来是谁在负责哈特福特学校的医务吗?”
    “我想,是彼得森医生。”雪莉说道。
    詹森问:“彼德森医生是否也插手了海斯的研究项目?”
    他突然记起,正是彼德森医生替海斯作的体检。
    “我想他是插过手。怎么,这点很重要吗?”
    詹森说:“我还不能确定。不过你如果打算来,就快点,柯伦警探随时都有可能打电话来。”
    詹森挂上电话,正想去洗澡,忽然想起卡洛尔可能也处于危险之中,于是拨了她的电话号码。
    她刚一拿起电话,他就说:“我要你呆在家中。我不是在发傻气。别应门,别出去。”
    “为什么呢?”
    “海斯事件比我所能想象的更严重得多。我给吓得要死。我打算向警方报告。”
    卡洛尔请求他:“你能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会告诉你的。”
    詹森挂断电话,走进浴室。总算可以好好地洗一下尘了。
    第十一章
    嗡鸣器响了。詹森跑下楼梯,看见雪莉正从门上的玻璃嵌板那边朝他微笑。她穿件黑色的迷你裙,套件红色夹克。
    他俩上楼时,她问:“柯伦打电话来了吗?”
    “还没有。”詹森说着,小心地锁上他的房门。
    雪莉脱下夹克,坐在沙发上。
    詹森在她身旁坐下,说:“你不会高兴听到这些情况的。”
    “我尽量作好精神准备。你开始谈吧。”
    “首先,我得给你谈点背景材料。假如你对于现今有关年龄方面的研究不在行的话,对我所讲的这些情况就会茫然不解。你必须知道在近些年里,象海斯那样的科学家把大量时间花在减慢衰老过程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认为衰老是个自然过程,是基因于神经、免疫以及激素细胞上的。”
    雪莉承认道:“我的思想已经落伍了。你们医生总是把一切都搞得那么深奥难懂。”
    詹森说:“这个问题,的确是很复杂难懂的。基因分子构成了生命的原始基础。在这个领域里进行研究,可怕之处还不仅仅是由于可能偶然培养出某种新的致命的细菌或病毒。它真正可怕之处,还在于这个研究过程,实际上是同生命本身作游戏。海斯的悲剧并不是他失败了,恰恰相反,正是由于他成功了。”
    “他发明了什么?”
    詹森说:“别急,我会谈到的。首先、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在大致相同的时间内到达青春发育期。如果没有病灾或意外事故,我们能活大致相同的时间,死亡的时间也相去不远。”
    雪莉说:“这些我很了解。”
    “对,”詹森说,“情况之所以会这样,是由于我们大家的基因大致是遵循相同的时间表在发展。我们生长发育时,各种不同的基因在发挥作用或停止作用。这很令海斯着迷。他研究大脑荷尔蒙支配发育的方式,将这些荷尔蒙细胞一个又一个地分离出来。他发现了它们对末梢组织是如何作用的。他希望找出什么原因促使细胞分裂或停止分裂。”
    雪莉点点头道:“那正是我们雇用他的原因之一。我们希望他能在癌症领域中有所突破。”
    詹森说:“让我离开主题扯一下。有个名叫丹克纳的科学家,他在减缓衰老进程的课题上很有些经验。他把老鼠的脑垂体腺取出来,加入必需的荷尔蒙,发现老鼠延长了生命。于是他推断,脑垂体不仅在生长发育方面有种神秘的荷尔蒙在起作用,在衰老方面也有种荷尔蒙起作用,丹克纳称之为‘死亡荷尔蒙。”
    雪莉神经质地笑了笑:“这听来很激动人心。”
    詹森说:“是啊。我相信,海斯正是基于丹克纳的‘死亡荷尔蒙理论上研究生长细胞。他所谓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发明,正是他在研究生长激素的同时,发现了一种造成迅速衰老和死亡的荷尔蒙。”
    “如果把这种荷尔蒙用于人类身上,会发生什么情况?”
    詹森说:“假如是单一地使用它,情况也许不会很严重。实验体可能会呈现出一些衰老的症状,但荷尔蒙产生代谢变化的同时,作用也会受到限制。不过,海斯并不是只研究这种荷尔蒙是怎样起作用的。他认为,既然性激素和生长激素都可以通过刺激而产生分泌,那么一定有某种方法可以减少死亡荷尔蒙。他对鲑鱼的生活习性很感兴趣。它们都是在产卵之后数小时之内死亡的,我相信他收集鲑鱼头,是为了从它们的大脑中分离出死亡荷尔蒙的细胞来。这就是他在基因公司所进行的兼职工作。他分离出了这种细胞之后,就要海伦用重组技术生产出这种细胞来。”
    “海斯为什么要生产它们呢?”
    “我认为,他是要生产出一种代谢抗体,来对抗死亡荷尔蒙的分泌,以抑制衰老进程。”
    谈到此处,詹森意识到,海斯对卡洛尔说他的发明有助于她的美貌是什么意思了。美丽的人总是希望青春永驻的。
    “如果把这种重组细胞用于人体上,会产生什么情况?”
    “它会转化为死亡基因,重组衰老荷尔蒙的作用,恰如它在鲑鱼体内发生的作用一样。实验体会在三、四个星期内衰老、死亡。而且还没人知道原因何在。这使我想起了最糟糕的情况。我认为,有人清楚海伦在我们的实验室里生产了这种荷尔蒙,并开始用于我们的病人身上。我觉得,海斯已经知道了这人是谁——也许是他去看望他儿子时发现的——于是那人也把衰老细胞用在了他的身上。即令他那晚不是死于这种细胞,他也必定被人用另外的方式杀害了。”
    雪莉小声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我循海斯的研究途径去查。当海伦被谋杀后,我就确信,海斯所说的发明及有人要杀害他的情况都是真实的了。”
    “但海伦是被某个迄今未查明的闯入者奸污致死的。”
    “对。但奸污只是为了把侦查她谋杀案的警方引入歧途而采用的手段。以前,我总怀疑她对海斯工作知道的情况要比她讲出来的多。当我知道她同海斯还有私情时,才确定这点。”
    雪莉问:“可是谁会想杀害我们的病人呢!”
    “某个反社会的人。今夜,我在办公室让电子计算机显现了我们幸存病人与死亡病人的人数曲线,结果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健康医疗中心那些有不良嗜好而又年过50的病人的死亡率的增长,竟超过了百分之五十。”詹森突然打住话头说,“真见鬼!”
    “什么?”雪莉紧张地问。
    “我忘了一件事。我只一个月一个月地查看曲线,却没有一个医生一个医生地查。”
    雪莉问道:“难道,你认为这些是由某个医生操纵的?”
    “肯定是。某个医生——或许是某个护士。重组细胞是一种多肤细胞,一定要被注射进去。如果口服,胃液会使它衰变。”
    雪莉双手托腮,郁郁地说:“我想我们本来麻烦就够多的了,”她吸口气抬头说,“詹森,你会不会弄错了?”
    詹森同情地将手搁在她肩头。他知道她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王国,这么一来就崩塌了。
    他温和地说:“我没有弄错。今晚我还做了一件事。我到了哈特福特学校。”
    “你发现……”
    “简直可怕极了。病房里所有的孩子都被用上了重组细胞。显然,它的作用在未成年的人身上比较慢,所以那些男孩还活着。在他们身上一定还同时用了生长激素。他们都成了小老头。”
    雪莉发抖了。
    “那就是,我要知道那儿的用药医生是谁的原因。”
    雪莉问道:“你认为那是彼得森大夫的责任?”
    “他肯定有重大嫌疑。”
    “也许,我们应当去医疗中心再用计算机检查一次。我们这次查医生曲线。”
    詹森还没来得及作答,嗡鸣器响了。他俩都吓了一跳。詹森站起来,心蹦蹦直跳。
    “那会是谁呢?”雪莉惊恐地问。
    “我不知道。我下楼去看看。”
    “别打开门。”
    “你可能以为我疯了吧?我没傻到那种程度。噢,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有人想杀我。”
    “天哪!在哪里?”
    “在西雅图东边的一个乡村旅馆。”
    詹森走出房门,朝下望着前门。透过玻璃嵌板,他看见了一个人影。詹森悄悄地走下楼梯。门厅外的那人正面对着房客名牌,生气地死劲摁嗡鸣器。突然,他扭过头来把脸贴在玻璃上朝里看。詹森看清了那张大脸和那双距离很近的眼睛。他是布鲁诺,俱乐部的那名保镖。詹森飞快转身逃上楼梯。
    雪莉问:“是谁?”
    “我认识的一个身强力壮的流氓,”詹森告诉她,同时锁上门,“而且是唯一知道我去西雅图的人。”
    正是这一点,使他恐惧万状。他奔进餐室,拿起电话。没有声音。
    “电话坏了。”他简直无法相信地对雪莉说。她感染了他的恐惧,也跟了进来。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走。我可不愿在这儿束手待毙。”
    他打开卧室的窗户,爬上安全出口,又帮着雪莉爬上来。
    他们跳下去,落到一个小花园里。那些落了叶的树,在黑暗中象一些鬼魂似的站在那儿。他俩跑到花园门口,扭开门跑到西街,街上静悄悄、空荡荡的。
    “我们走吧。”詹森说着拔腿就走。
    “可是我的车在广场那一边啊。”
    雪莉却站住不动。
    詹森着急地说:“哎呀,我的车也在那里嘛。但显然我们不能回到那里去,对不对?我们叫辆出租车也是一样的。”
    由于路上车辆稀少,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开到了健康医疗中心。他们朝保卫扬了扬工作卡,进去到了詹森的办公室,坐下来开始编计算机程序。
    “我去给柯伦警探挂个电话。”雪莉说着走进秘书室。
    詹森朝她挥挥手,表示听见了。他用计算机分别显示健康医疗中心每个医生的病人数,然后显示最近两个月,每个医生的病人的死亡率曲线。他预计彼得森大夫的病人的死亡率,同他自己的会不一样。
    雪莉回到办公室里,说:“柯伦还没回来。他打过电话告诉局里说,他还得过一阵才能回来。”
    詹森只点点头。此刻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曲线上了。显示所有这些曲线用了15分钟。詹森把它们排列起来。
    雪莉说:“它们都一样嘛。”
    “真的,”詹森认可,“就连彼得森的也一样,从这上面看不出他卷入了此事。而且,对我们也没有用处。”
    詹森盯着计算机,想要找出什么有用的数据来。他画了张表格。
    “行了,”他说,“这已是我能想出的一切了。警方一定会要这些资料的。”
    雪莉说:“我们走吧。你真累垮了。”
    詹森承认道:“真的累坏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
    雪莉指着詹森先前打印出的数据问道:“这些是你起先排出来的么?”
    詹森点点头。
    “干吗不一并拿上?你可以把它们解说给我听嘛。”
    詹森把所有的资料都装进一只大信封里。
    雪莉又说:“我把我家里的电话号码留给柯伦的办公室了。我觉得我那里是最合适的地方。如果您想吃什么,我还有些鸡。”
    “听起来真是妙极了。”
    他们叫了辆出租车。詹森坐在后座上闭着眼睛靠着,脑海里仍在想着,健康医疗中心的病人被使用了重组细胞的严重情况。必须找出使用方式。既然不可能采用口服的方法,那罪犯怎么能避过门诊医生,暗中注射到病人身上去呢?门诊病人要抽血化验,但那种真空管无法注射物质进入体内去。倒是住院病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常要打针的。出租车在雪莉屋前停下时,他仍是漫无头绪。
    他俩走进屋时雪莉说:“就当是你自己的家吧。”
    “首先,我们得落实柯伦是否已来过电话。”
    “我马上就去检查我的电话录音。我去切鸡,你自己倒杯酒吧。”
    詹森走到酒柜给自己斟杯酒,加进冰块。
    他等着雪莉切鸡时,仍在考虑重组细胞是否可以口服。那种可能性不大。如果不是注射的话,那它会直接用粘液膜包粘起来。
    他正小口啜酒,雪莉端着冷鸡块和沙拉进来了。
    詹森问:“要我为你斟杯酒吗?”
    雪莉把碟子放在咖啡桌上说:“你别动吧,我自己来。”
    詹森看着她先斟了杯伏特卡,再用滴管加入几滴苦艾酒。这使他联想到眼药水滴剂。所有的病人在接受全面体检时,都要检查眼睛的各个项目,这时要在眼中滴入滴剂。如果有人想用上基因重组细胞,那种粘液膜放在眼中最合适。而且由于重组细胞是加在眼药水中,任何一个无辜的医生,都可能把它用到病人身上去。
    詹森感到他头脑中的血管别别直跳。这个设想,使原先认为荒诞不经的谋杀,突然变得真实了。
    雪莉从酒柜那儿走回来,摇晃着她的酒。詹森决定把这个最新的设想告诉她。
    可他却问了句:“柯伦打过电话来吗?”
    “还没有,”雪莉眼望着他说,“我有个问题,”她犹豫了一下,“这种死亡荷尔蒙的重组细胞,是不是生命自然进程之中的一个部分?”
    詹森说:“是的。这就是病理学为什么检验不出来的原因。所有的病例,包括海斯,通过病理检验,结论都是自然死亡。重组细胞本来只在青春期使基因活跃,使之充满活力。”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从青春期开始衰老的进程?”
    詹森说:“是的。不过,很显然它是个逐渐变化的过程。到晚年,生长激素和性激素都衰退时,衰老的速度就加快了。这时,重组细胞就立即转换为死亡荷尔蒙基因。如果没有生长激素的高滴定度与之起反作用,它就会造成迅速衰老,就象它在鲑鱼身上的作用那样。我猜测,在人类身上这个过程大约是三个星期。”
    “但是衰老是种自然过程。”雪莉重复一句。
    “衰老是生命的一个部分,”詹森赞同道,“从进化论的角度看,它同生长一样重要。的确,它是一种自然过程。”
    雪莉说道:“假如衰老和死亡具有进化的价值,也许同样也具有社会功用。”
    詹森以一种警觉的目光注视着她。他真希望自己不要这么疲倦。他的大脑正在给他输送危险的信号。但他太疲惫了。
    雪莉把他的沉默意会成了赞同,于是继续说道:“让我换个方式说。医学常常面临以低廉价格,要求高质量护理的挑战。医院经常由于要以巨大代价,来维持老年人口的生命而陷入困境。举个例子说吧,健康医疗中心初期阶段是经营得很好的,因为大多数赞助者都年轻而又健康。现在,20年之后,他们都老了而且要求许多保健护理,如果他们能迅速衰老,对病人和医院双方来说都是好事。更重要的是老人应当迅速地衰老和死亡——既能避免痛苦,又能免除昂贵的医疗护理。”
    当詹森那昏昏沉沉的大脑理解了雪莉话语的含义时,他由于恐惧而晕眩起来。他很想朝她大嚷,从她的表白来看,她就是个思想上的刽子手。可他因恐惧而愣愣地坐在沙发上。
    雪莉又把他的沉默当作了认同,说道:“你知道,人们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内,在医院中的花费是多少吗?如果医院不要花费如此多的代价在垂死的人身上,那么能给活着的人多大的帮助啊。而且那些根本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人,比如那些抽烟喝酒者,他们不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吗?既然他们自己要毁灭自己,去阻止这种人的死亡,不是个绝大的错误吗?他们死了就不再是社会的障碍了。”
    詹森抗议地张了张嘴,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驳斥她。他只是无法置信地摇着头。
    “我不相信你不承认这么个事实:医学在这种病人的冲击下是无法幸存多久的,他们毫不顾忌自己的健康,活了三、四十年只是在摧残自己的身体。”
    “这不是我或你能决定的问题!”詹森终于叫出声来。
    “如果用一种自然物质来加速衰老进程呢?”
    “那是谋杀!”
    詹森愤然站起身。雪莉也站了起来,轻快地走向那道通往餐室的门。
    “进来吧,迪亚兹先生。”她说着,将门拉开。
    詹森面对着这个在鲑鱼旅馆见过的男人,口干舌燥。乔安那张黝黑英俊的面孔因兴奋而显得很有活力。他握着一支装有消音器的自动手枪。
    詹森的目光从枪口望到杀手的面孔,又望到雪莉。她正望着他,脸色平静得一如她平时开医务会议一样。
    “这次可没有桌布了。”迪亚兹说着走向詹森,枪口距詹森的太阳穴只有六英寸。
    “别了。”他友好地点点头说。
    他正准备抠动扳机,雪莉说:“迪亚兹先生,别朝他开枪。我们最好是象对付海斯那样对付他。明天我从医院给你把东西带来。”
    笑容从乔安脸上消逝了。他又失望又生气。
    “我认为,现在打死他要保险得多。”
    “我不管你怎么认为,是我付钱雇用你。现在,我们把他弄到地下室里去。不要有粗暴行为。除非他迫使你,不然,不许开枪。”
    詹森知道,那人非常想找到个开枪打死他的由头,于是竭力保持安静,并且装出怕得不得了的模样。
    “来吧。”雪莉在前厅叫。
    “走!”乔安命令他,同时缩回枪口。
    詹森慢慢地走出会客室。乔安跟在他身后,粗暴地用枪戳他的背。
    雪莉打开通向地下室的门。詹森朝前走时,想捕捉住她的目光,但她故意背转身去。他走进门,走下阶梯,乔安在他身后。
    “医生们总是使我觉得无法理解,”雪莉说着,打开地下室的灯,把门在身后关上,“他们总认为,医学只是为了帮助病人恢复健康。可事实是,除了有些药物对不健康因素形成的慢性病有所作用外,无论是钱或人类的权力都不可能使病人真正恢复健康。”
    望着她那张平静、美丽的面庞和她那漂亮的衣饰,詹森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她,与他一贯钦敬的那位女性是同一个人。
    他们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到了一道橡树门前。她挤过乔安和詹森,到前面摁亮一盏灯,把门锁打开。詹森被推进一间正方形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板凳。那两人关上灯,锁上了门,只剩无尽的黑暗包容着他。
    过了好几分钟,詹森仍呆呆地站在那儿。周围绝对是漆黑一团。他稍稍适应了黑暗,就摸索着走回他进入的那道门旁,握住门把手使劲扭,想打开它,但没成功。他又用尽全力去撞那扇门,可那门无疑十分结实。
    詹森只好离开门,沿墙一步一步地走,用指头在墙上摸索。他走到了一个墙角,拐过去又继续走,终于摸到了一个按钮。他摁了一下,什么反应也没有。
    然后,他试试探探地走到了那条板凳那里。可板凳对于他的逃跑一点用处也没有。在板凳后面他摸到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搁着些摸来象是油漆桶的东西。架子后面又是一个墙角。他继续沿墙摸,过了几分钟他回到了门口。
    从墙的情况看来逃跑无望,于是他跪在地板上用手去摸,它是混凝土的。他希望能看出别的可行的办法,但无法可想。突然他有种窒息的感觉,被临近死亡的恐惧征服了。他以前从未经受过幽闭恐怖,现在它一下就临到他身上。可他仍不愿就此绝望,又站起身来探路回到板凳那儿。他弯下身去摸,发现凳子下面有柜子,就把它们打开。每个柜子约有四英尺宽,里面放着一个可以挪动的架子。在架子上又找到了许多油漆桶似的东西,不过,没有任何可用的工具。
    他站起身,跨过板凳,沿着墙摸索,摸到了一个玻璃框罩住的金属盒。詹森知道是个电表。他爬到凳子上,沿着电线摸,又摸到了第二个矩形金属盒,知道是个电路开关柜,便猛地一拉,把盒子打开来。里面是整幢房子的电路开关按钮。他慢慢地伸手进去,摁了最下面的断路器开关。
    詹森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来考虑怎样利用这一发现。他把板凳拿开,打开中间那个柜子门,将里面的架子移开,把那些油漆桶放进旁边两个柜子里,然后他爬进去。那里容纳他是绰绰有余。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他听见门开了,随后听见人声。从柜子的门缝中看见了一线光亮。他把眼睛凑在门缝上,看见了两个人影。有一个握着一支手电筒。
    “他藏起来了。”乔安说。
    雪莉狂怒地说:“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这点。”
    乔安问道:“你的开关盒在哪里?”
    手电筒朝凳子上方照来。
    乔安说:“你呆在这儿别进来。”
    他走进房间,走在詹森和灯光之间,可见是雪莉拿着手电筒。詹森猜测乔安的双手正握着枪,他屏住气不动。
    詹森一听见断路器开关给摁了一下,就用尽他那双久经长跑锻炼的双腿的全部力量把柜子门蹬开。那门出其不意地打在乔安·迪亚兹身上,击中了他的腹股沟。他痛得倒在墙上。
    詹森把握住时机,纵身而出,一个箭步窜到门口,在雪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已抓住了门,用力一撞,把雪莉撞翻在地。她的脑袋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不由得尖叫起来。手电筒也从手中滚落到地上。
    詹森冲过走廊朝楼梯跑去,边在心中暗自庆幸。乔安把电灯点亮了。他抓住楼梯扶手奔上第一层台阶,只听见“噗”地一声响,就觉得大腿上发麻,右腿竟拖在身后挪不上去了。他挣扎着站立起来,右腿痛得很厉害,只好用左脚蹦上其余的阶梯,朝前厅而去。
    詹森拖着右腿挪到前门去。他听见下面有人正在上阶梯。
    詹森使出最后的力量,打开门,蹒跚地走入暗夜之中。他只走出几步,乔安就追了上来,用手枪把砸在他后脑勺上。他想挣扎爬起,乔安又上来踢他的背。枪口仍然对着他脑袋。詹森心知这下是完蛋了。
    突然,一道刺目的光线把他俩罩住了。只一秒钟,那车的后门打开,传来枪上拴的声音。
    “听着,迪亚兹,”一个詹森不熟悉的声音叫道,“别干傻事。我们既不想找你的麻烦,也不想找迈阿密州的麻烦。上你的车,离开这里。你能做到吗?”
    乔安点点头。
    “那就走吧。”那声音命令道。
    乔安极不甘心地倒退两步,然后转身钻进他的车里,发动引擎,绝尘而去。詹森翻过身来,面朝天。乔安刚一离去,卡洛尔就从车那边奔过来,跪在他面前,俯身看他。
    “哎呀,你受伤了!”
    一大股鲜血从詹森腿上往外直冒。
    詹森说:“我知道。别担心,不要紧的。”
    又一个人走到了詹森跟前。是布鲁诺。
    “噢,糟糕。”詹森想坐起身来。
    卡洛尔说:“别怕。现在他知道你是朋友了。”
    这时,雪莉出现在露台上。她衣衫零乱,头发披散,一看见这副情景,赶忙退回去,关上了门。
    卡洛尔对詹森说:“我们要把你送到医院去。”
    又走过来一名保镖。他同布鲁诺轻而易举地把詹森抬了起来。
    詹森说:“我真象在做梦。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被抬进汽车的后座。那儿坐着个戴墨镜叼支烟的男人。他就是亚瑟·科勒,卡洛尔的老板。
    詹森说:“我非常高兴见到你们。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卡洛尔回答说:“布鲁诺跟踪了你。他打电话给我之后,我再打电话叫老板到这儿来的。”
    卡洛尔拍拍亚瑟的腿。
    亚瑟说:“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正是他的声音把乔安·迪亚兹吓走的。
    “我要求亚瑟保护你,他答应了,但附带了一个条件。在他没找到替代者之前,我必须为他跳舞。”
    詹森说:“我非常感激你们。不过,你真的打算不跳舞了吗,卡洛尔?”
    “她是个调皮鬼。”亚瑟说。
    詹森说道:“这我就不懂了。我以为,象你这种女孩子,是不可能说不跳就不跳了的。”
    “你在说些什么呀?”卡洛尔莫名其妙地说。
    “我把他的意思告诉你吧,”亚瑟说,“他以为你是个娼妓呢。”
    亚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詹森尴尬地说:“对不起,我只是以为……”
    “因为我在夜总会跳舞,你就以为我是娼妓,”卡洛尔说道,“我认为这种看法也并非完全不对。那里有两个舞女的确是娼妓,但大多数人都不是。对我来说,跳舞是种极好的谋生方式。我父母都是芬兰人,我们民族对此事的看法比你们美国人要健康多了。”
    “她是我的侄女,”亚瑟说,“所以我给了她一份工作。”
    “你们俩是亲戚?”詹森吃惊地问。
    亚瑟说:“我讨厌承认这个事实。那伤了我的感情。我们恨我们民族的人去哈佛念书。我们的人应当回去念书才对。”
    詹森扭头问卡洛尔:“你要去哈佛上学?”
    “是啊,我修的医学专业。跳舞就是为了挣学费。”
    詹森说:“我本应当想到爱尔文是不会同一名职业舞女同居的。不论怎么说,我得感谢二位。如果你们没来,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想警方自会去料理雪莉,只是我希望你们别放过乔安。”
    亚瑟挥了挥雪茄说:“不用担心,卡洛尔把西雅图发生的事告诉我了。他不会逍遥多久的。不过,我不想让我的人在迈阿密遇到麻烦。我可以提供足够的情报让佛罗里达州的警方逮住他。相信我。”
    詹森瞧着卡洛尔诚挚地说:“我真不知如何报答你。”
    她乐呵呵地说:“我可以帮你出些主意。”
    亚瑟听了大笑起来。
    布鲁诺放低前后座之间的玻璃问道:“嗨,色鬼,你想让我们把你送哪里去?健康医疗中心吗?”
    “千万不要去那里,”詹森叫起来,“我还想活呢。送我去市中心医院吧。”
    尾声
    詹森已经在医院住了三天,让外科医生治疗他腿上的枪伤。伤口得到了精心的治疗,中心医院的护士长对他也照料得殷勤周到。但他住院生活中最愉快之处,还在于卡洛尔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她这里,讲笑话安慰他,或是读点什么东西给他听。
    这天她坐在他床边说:“你康复之后,我们再到鲑鱼旅馆去一次。”
    詹森惊叫起来:“开什么玩笑!”
    “我想再一次去魔鬼峡瀑布泛舟呀。不过这次要在白天去。”
    “你疯了!”
    “真的。我打赌在阳光照耀之下,一切恐怖都不复存在。”
    一声轻轻的咳嗽使他俩朝门口望去。是柯伦警探。
    他说:“我希望没打搅你吧,海华德大夫。”
    “完全没有。”詹森说着,坐起身来。
    “进来吧,请坐。”
    他指着床边的一张椅子。柯伦坐下。
    “腿伤怎样了?”柯伦关切地问。
    詹森说:“很好。大部分肌肉都愈合了。完全没问题。”
    “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想你一定希望知道案情进展如何了。”
    “当然啦。”詹森说道。
    “他们是在迈阿密同乔安接上头的。他是个罪行累累的家伙。从古巴来的。我们想把他作为谋杀海伦的凶手提到本州来受审判,但看来很不容易办到。有四、五个州,包括佛罗里达州都要因他的罪行而要提他去受审。”
    詹森问:“健康医疗中心怎样了?你是否已经证实那些病人都是因为有人在眼药水中加入了药物而致死的?”
    柯伦警探说:“那些事已成定论。哈特福特学校已被查封。一些百万富翁正通过法律程序向健康医疗中心提出起诉。雪莉及其一伙完蛋了。”
    詹森喃喃地说:“雪莉……你知道吗,有段时间我同她……假如我没遇上卡洛尔,真可能同那女人搅到一块儿去了呢。”
    卡洛尔娇嗔地打了他一拳。
    詹森说:“我还是很走运的。如果海斯死的那个晚上我没同他在一块儿,我就不可能去发掘事实真相。那么我们这些医生还会以为我们只是在进行一个新的科研项目,决不会知道自己正是杀人犯的帮凶。”
    柯伦说:“在这个事件中,你知道是哪一点我最不能忘怀吗?那就是海斯直到死时还以为他完成了一项对人类大有帮助的发明。也许他还自以为是个英雄呢,可以荣获诺贝尔奖金什么的。我不是个科学家,不过我认为海斯的整个研究系统具有很高的水准。”
    詹森说:“你这个评价是正确的。医学学科要求它的科研宗旨是为了挽救生命和减轻痛苦。但现在科学也走入了歧途。事物本身可能具有多重性。也许本来我们就把自己标榜得过于好了。其实,医生和骗子都在让人们以为医学科研总是会给人类带来好处的。”
    柯伦说:“是啊。这就象一辆小汽车在高速公路上以100英里的速度奔驰却无人驾驶。”
    詹森微笑着说:“这真是我听到的最精辟的分析。还有件事,一天晚上我在雪莉的家里遇见过海斯。我认为他在健康医疗中心的资金里也有股份。”
    柯伦说:“那是一定的。有段时间,他和雪莉曾因健康医疗中心的收入太低使他们几乎破产而大伤脑筋。这项阴谋有六人参与。他们负责除掉那些他们认为医疗费用过多的病人。明白了吧?嗯?”
    “所以他们把那些病人都杀害了。”卡洛尔恐惧地说。
    “是啊。他们自我安慰地说,这本来就是自然发展的必然结局。”
    “这只是为谋杀寻个借口罢了——反正人人要死的嘛。”詹森以冷酷的口吻说出后一句话。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些无辜牺牲的病人。
    柯伦说:“这些倒行逆施造成了健康医疗中心的倒闭。看来,你只有另谋高就了。”
    “只有如此了。”詹森温存地看着卡洛尔,“卡洛尔已学完了内科护理的专业。我们想一块儿开一个自己的诊所。”
    柯伦说:“这个主意不错。我祝贺你们。”
    “你可以来做我们的第一个病人嘛。”
    三人一块儿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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