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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 《真假母亲》作者:【英】西蒙·布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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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1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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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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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29 17:04: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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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儿,妈,只是邮差来了。”亨弗利·帕特里奇从楼梯口一边喊道,一边认出那个站在那扇结霜的玻璃门外边的胖邮差。

    “您的邮包,帕特里奇先生。”那个名叫瑞格的邮差把邮包交过去,另一只胳膊倚在门框上,摆出想聊聊的架势,“从标签看得出是苗圃场寄来的。”

    “对……”

    “摸上去像是些仙人掌球茎。”

    “对。”帕特里奇扶着门,打算关上,可是那名邮差似乎并没理睬这一暗示。

    “眼下倒是种这类玩艺儿的时节。11月份。”

    “对。”

    瑞格对这种单音节的答复似乎无动于衷,又像聊家常那样问道:“老太太身体好吗?”

    帕特里奇的态度稍有和缓:“还可以。要知道,按她老人家的年纪而论,就算不错了。”

    “我至今好像压根儿也没给她老人家送来过一封信,对不对?”

    “对。说实话,人活到了那把年纪,亲朋好友大都归西了。”

    “这倒也是。她老人家多大年纪了?”

    “到今年7月已经整整86岁高龄。”

    “真是个老寿星。不常出门走动吧?”

    “根本就不出门。现在请原谅,我得马上去赶地铁上班啦。”

    帕特里奇恨不得冲着那名邮差的脸砰的一声关上门,可他克制住了,没那么做。接着,他围上围巾,穿上风衣,拎起公事皮包,冲楼上喊道:“拜拜,妈,我得去上班啦,会按时下班回来。拜拜!”

    在村镇邮政局里,丹东太太不满意地望着那扇刚关上的门,把披巾抖抖正。“真不喜欢琼斯家那个娘们儿,天天早上来取她那份《泰晤士报》。依我看来,她总是那么鬼鬼祟祟的。他们家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才不感到奇怪呐。”

    “你说得也许有点道理。”她丈夫正在专心看一份《每日镜报》,没抬起头来,答道,“报上登的那个女人跟皇家空军那个小伙子干的事,真够阴险毒辣的!”

    “你说的是那桩红围巾案件吗?”丹东太太颇感兴趣地问道。

    “是啊。据报道说,那具尸首被人发现时……”他顿住了,因为帕特里奇进门来取他那份《每日电讯报》,“早晨好,帕特里奇先生。老太太身体好吗?”

    “嗯,还可以,谢谢。就她老人家的年纪来说……”

    丹东太太插嘴道:“哦,帕特里奇先生,教区牧师昨天来这儿,让我问您是否可以帮帮忙。明天教会要举办一次旧货义销会,需要几位身强力壮的帮手,只是帮着搬搬弄弄……”

    “抱歉得很,丹东太太,周末我只想在家里陪陪老母亲。一星期有五天我都在外打工,老人家够孤独的了。”

    “时间不会太长的,只不过……”

    “对不起,我得小跑去赶地铁,要不然就误点啦。”

    门关上后,沉默片刻。接着丹东先生又看他的报,低声说:“看来这家伙是为他的老娘才活着呐。”

    “这种日子也真够呛!”

    “是啊,对一个成年人来说,这也显得不大正常。”

    “不会太久,我想,那个老婆子就会撒手人寰啦。自打他们搬到这儿来,她就一直卧病在床。有多久了?三年了吧?”

    “不,有四个年头了。”

    “真不知道老婆子一死,他该怎么办?”

    “也许会搬走吧?杂货铺的乔治谈起过这个家伙,说他要不是让老娘拖累着,早就想移居加拿大了。”

    “我料想老太太会给他遗留一大笔钱。”只要丹东太太一料想到什么,那事准会在村镇里传开。

    帕特里奇在办公室里整理好分类账目,销售的款项数字都给登记上了,全天的活儿可以说全办完了。他瞥一眼手表,5点25分。该穿上大衣去赶……

    电话铃响了。“该死的,总是有人在下班这时刻打来电话!”他拿起电话听筒,没好气儿地问道:“喂?”

    “哈罗,我是布朗劳先生办公室秘书西尔维娅。老板请您过来一趟,有件要紧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什么,现在吗?我正要下班回家啦。唉,辛普逊小姐,如果事关紧要,那我这就过来。”

    帕特里奇走进去时,布朗劳先生从他那副老花眼镜上方瞥他一眼:“好,请到这边来坐。”

    帕特里奇走过去,坐在那把给他指定的椅子边缘,巴望很快就能离开。

    “出了点小问题。”布朗劳困扰地说,“你知道,我本来下星期要去比利时安特卫普参加一次会议。”

    “是的。”

    “帕森斯刚从罗马打来电话。可怜的家伙不知得了什么传染病,给留在爱泰医院里了。愿上帝保佑他!这就是说我明天得亲自赶到罗马,接着谈那项合同的事。所以我没法在下星期一去安特卫普开会啦。”

    “真糟糕。”

    “是啊,糟透了!可是我们总得有个人前去参加那个很重要的会议。该有个人在那儿为咱们布朗劳和波特公司摇旗呐喊。”

    “波特先生当然可以去一趟啊。”

    “不行,家里的事太多,他脱不了身。”

    “那就让伊万斯先生去好了。”

    “下星期他赶巧休假,早就说定了。也不行。帕特里奇,现在你是惟一可以代我走一趟的人选。”

    “可是每年这个时期我的工作都很忙。”

    “只是些日常工作嘛,可以让一名下属人员代你做一下。”

    “去参加那种会总该是公司里一名资深……”

    “你的资历也不浅啊,经验蛮丰富。按说你也该多担负一点行政上的责任啦。等波特一退休,公司就要改组,你在公司里已经工作了很久,该给提升一个长什么的啦……把这些文件拿去看看,怎么样?我会通知西尔维娅把飞机票和旅馆房间预订人的姓名改一下……”

    “对不起,布朗劳先生,您知道,有点麻烦事拖住我。”

    “什么事?”

    “是我的老母。不瞒您说,她老人家年纪太大了,需要我在身边照顾。”

    “得了,帕特里奇,只去三天,又有啥关系。”

    “可她老人家最近情况很不好。”

    “她好像一向情况都很不好似的。”

    “是啊,可这次我认为相当……我的意思是说,我会永远没法原谅自己,要是她老人家……”

    “但是这次会议对公司来说十分重要。再说,安特卫普也不是在天外边。我是说,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可以马上搭乘飞机,不出几小时就赶回来啦。”

    “实在抱歉,我去不了。我的老母亲……”

    布朗劳先生往他那把高靠背转椅上一靠,手里耍弄着一把裁纸刀:“那我可就不得不派一位职位比你低的人去啦,明白吗?”

    “明白。”

    “这类事人人都会记得清清楚楚,要是今后遇到职位提升什么的……”

    “这我也明白。”

    “明白。好,就只好那么办了。”凡是了解布朗劳先生的人想必都会理解他此刻十分恼火,“那我也不便久留你啦,否则便会耽误你赶地铁。”

    帕特里奇感激地站起来,瞥一眼手表:“哦,不要紧,我跑得快一点会赶上的。”

    “嗬,可真了不起!”布朗劳先生说,可是这句讽刺话白说了,帕特里奇早已转身走远了。

    “妈,我回来了,准时六点三十五分。不得不跑着赶那趟地铁,可我赶上了。我这就上楼来看您。”

    帕特里奇欢快地登上楼梯,经过自己那间卧室,在另一间卧室门口站住。他面带得意的微笑望着里面那张空床。

    帕特里奇把两片面包放进他那个烤面包的电炉。这个电炉他已经用了很久,依然功效很好,比那种让面包自动蹦起来的新式电炉强得多。那种只是耍把戏的蠢玩艺儿。

    他心满意足地站在厨房窗前朝外眺望。他感到有点累,却觉得是值得的。花坛里的土壤在周末都给翻锄了一遍,仙人掌球茎全给种上了。他欣慰地微微一笑。

    这当儿门铃响了。他去开门,看了一下手表。时间不早了,得穿上旱冰鞋,要不然就赶不上那趟地铁啦。星期一清晨,总是打不起精神。

    是邮差瑞格。“对不起,没法把这个邮件塞进信箱。”可是话音里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帕特里奇看出这家伙明明又是想找个机会闲扯淡。

    他认出那个过大的邮件装的是一些有关加拿大的小册子和目录。他乐意呆会儿在地铁车上仔细阅读。他克制住自己,没立刻从邮差手里一把抢过来。

    “哦,这儿还有封信。”

    “谢谢!”

    那名邮差仍然没把邮件递过来:“今天还是没有老太太的信件。”

    “我上星期跟你说过了,她老人家并没期望有好多信。”

    “嗯。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蛮好,谢谢!”看来那家伙仍然想逗留不走,帕特里奇只好说,“对不起,我得去上班啦。”

    瑞格随即发现邮包和信件已不在他手中,大门冲着他的脸砰的一声给关上了。

    帕特里奇在屋内把那个装小册子的邮包塞进公事皮包,急忙拆开那封信。他一看内容,不由得愣住了,惊喜得一下子坐在楼梯口那儿。他高声喊道:“妈,太好了,太好了!”

    接着他看一眼手表,拿起公事皮包、围巾和大衣,匆忙奔出大门。

    “《太阳报》披露了更多有关那桩红围巾案件的内情。”丹东先生颇感兴趣地说。

    “一审判就露馅了。总是这样的!”他的老婆明智地说。

    “说他把她带出高尔夫球场,一起观赏月亮。观赏月亮——嚯!还真有点诗意。”

    “这类事我才不会受骗呐,莫里斯。她那是活该。听着,那男人想必是个精神错乱的家伙。华莱士警官说过十有九个这类案子……”

    这当儿,帕特里奇轻快地走进来,说道:“请给我那份《每日电讯报》。哦,对了,再买一份本地报纸。”

    “本地报纸?”丹东太太对这一反常要求感到纳闷儿,问道。

    “对,我想从中找找本地房地产代理人。”

    “想购买新的房产吗?”

    “也许并非购置。”帕特里奇莫测高深地答道。

    他不再提供什么信息,丹东先生接过话茬儿,习惯性地说:“今儿天气可真有点冷了,对不对?”

    帕特里奇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丹东太太添油加醋地补充道:“过些日子还会更冷呐。”

    “会的。”帕特里奇附和道。接着,他又忍不住说道,“可我倒挺走运,不会在这儿挨冻啦。”

    “您是说打算离开这儿吗?”

    “也许吧,也许吧。”帕特里奇拿着两份报,异常欢快地离开了邮局。

    丹东太太心怀疑虑地说:“这事我觉得可真有点蹊跷。”

    “你有事要见我,帕特里奇?”

    “对,布朗劳先生。”

    “那好吧,有话就直说。我刚从罗马回来。你猜怎么着,我原本还是可以亲自去安特卫普参加会议,可我还是给了戴耶特小伙子一个立功成名的机会。你有什么事找我,帕特里奇?”布朗劳先生打个哈欠。

    “我是来向您提出辞呈的。”

    “难道你打算辞职?”

    “正是。”

    “这倒出乎意料!”

    “是的,布朗劳先生。”

    “嗯,我明白了,”布朗劳先生厌恶地转动他坐着的那把高椅子,“大概是哪家公司出高薪把你挖走了吧?”

    “不是。”

    “不是,这就叫我摸不清头脑啦……”

    “我打算出国,跟我老母亲一块儿去。”

    “原来如此。容我问一下,去哪国啊?”

    “加拿大。”

    “嗯,倒是个机遇很多的国家。打算在那边开创新事业吗?”

    “不知道。我也许不工作啦。”

    “不工作?哦,那想必手头有钱了,是不是?”可他没有得到回答,“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也不便再多问。好了,我想你也明白,你得写一份书面辞呈通知公司,一个月后才能离职。”

    “能不能更早一点就离职呢?”

    “按惯例都是一个月前通知公司。”布朗劳先生忽然发火了,“好了,该死的,我不想让人勉强留在这儿。你今天就可以滚蛋!”

    “真是太感谢您了。”

    “用不着。通常我们都会为离职的职员开个欢送会,可你这种情况……”

    “不必啦。”

    “这可太对了。”布朗劳先生两眼冒火,“滚吧!”

    午餐前,帕特里奇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刚才他用公司电话打了好几个私人电话,现在还感到害臊呢。他已经联系上一位房地产代理人,委托他出售他那栋房子,还向加拿大高级专员公署打听了移民手续。他一进门,照例冲楼上喊道:“妈,我回来了。”

    话音还未落,他忽然发现邮差瑞格从厨房里走出来。“老天爷!你怎么竟敢擅自闯入我的家门?这是私人住宅!”

    “我是来投递第二批邮件。”

    “那你怎么闯进门来了?”

    “我不得不砸开一扇窗户。”

    “你没权这样做。这明明是侵犯私人领地,我得打电话报警。”

    “不必了,我已经给警方打过电话,向华莱士警官解释过了。”

    帕特里奇的脸色顿时煞白。“解释什么?”他嗓音发哑地问。

    “一场火灾!”帕特里奇似乎不大相信,瑞格又接着说,“您的厨房着火了。我正路过这儿,发现房间里烟雾腾腾。您早上离开时忘记关上烤面包的电炉了。火苗蔓延到台布和窗帘,眼看就要着大火啦。所以我就闯了进来。”

    帕特里奇恢复了常态:“哦,对不起,原来是……真该谢谢你。”

    “不用谢。”瑞格带着他从电视里学来的那种英雄人物满不在乎的样儿,“因为我想到了楼上的老太太,不能袖手旁观,便赶紧给消防队打了电话,她老人家不是行动不便吗?”

    “你想得真周到,谢谢。”帕特里奇走向门厅,像是要让邮差离开似的,可是瑞格却在厨房门前没有动窝。帕特里奇于是掏出皮夹子,“我觉得该酬劳你……”

    “不用,我不要什么酬劳。我只想救老太太的命。”

    帕特里奇微微一笑,神情紧张地点头致谢。

    “我怕老太太陷在火堆里出不来,那就糟了。老人家自个儿无能为力。”

    “是啊。”

    直到这时,那名邮差的口气一直是试探性的,接下来忽然变得严厉了:“我把火扑灭‘之后,想到该看看她老人家是否没事儿。她肯定闻到了烟味儿,听到了我破窗而入的声响,也许给吓得惊惶失措……所以我就朝楼上喊她,可是没有回应。”

    帕特里奇的脸色倏地变得煞白:“哦,老太太耳背,听不见你喊她。”

    “于是我就上楼去看看,”瑞格没理睬他那句话,接着说,“每扇门都关着呐。我打开一扇门看看,猜想那大概是您的卧室。我又打开另一扇门,里面有张床,可是屋里没有人。”

    “没有人。”

    “浴室里也没人。哪儿哪儿都没人。整所房子里空无一人。”

    “对。”

    “这就太奇怪了,帕特里奇先生。我是说,您跟大伙儿都说过老太太一直卧病在床啊!”

    “对……她曾经是那样的。”由于气愤,帕特里奇的脸色这时由煞白变得通红。

    “曾经?”

    “对,可她老人家去世了。”帕特里奇匆忙说道。

    “去世了?什么时候?今天早上我问起老人家的时候,您还说……”

    “几天前她病故了。对不起,我心情一直不好。要知道,这事使我十分哀痛,一时没法相信那是真事……”

    “葬礼什么时候举行的?”

    帕特里奇的两眼显出慌乱的神情,他结结巴巴答道:“昨天——呃——前不久。这事新近才发生——呃——很抱歉,我的神志一直恍恍惚惚……”

    “好了。”瑞格用淡漠的声调说,“我得走了,还有几封信得送去,然后才能回邮局。”

    帕特里奇送他走出大门,又嘟哝几声谢谢。等门关上后,他浑身发抖地颓坐在楼梯口那儿,大声喊道:“这些家伙干吗要管别人的闲事,总不让人消消停停过日子?”

    华莱士警官是个大胖子,头脑简单。他喜欢事事各安其位,并且亲手执行管理。他最怕别人的想法干扰他自己的权威想法,换句话说,不管村镇里发生什么大事小事,他都要亲自过问。所以,村镇里有关帕特里奇的谣传达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时,他自然得亲自去看看那个家伙,而先不马上向上级禀报。

    他是在那次起火过了一周之后去的。不用说,瑞格已经把那次事件告诉了丹东夫妇,他俩又转告了每个来到邮局的人。事情越传越离奇,非得调查一下不可了。

    帕特里奇照例带着不欢迎客人来访的态度把门打开,但是华莱士警官还是硬把他那大块头身躯挤进去,说是来谈谈前次着火那件事。

    起居室里几个纸箱引起警官的注意:“在把书籍装箱呐,帕特里奇先生。”

    “是的。我的大部分东西都由海路运往加拿大。”帕特里奇料定全村镇的人都知道他就要出国啦。

    “哪天动身呢?”

    “一个月内,现在还说不准。”

    华莱士警官不请自坐地把他那胖身子安顿在一把扶手椅上:“加拿大,好地方。我有个外甥也在那儿。”

    “是吗?”

    “打算在那边买房子住下吗?”

    “对。”

    “一个人住?”

    “对。”

    “老太太不再跟你住在一起啦?”

    “她——她老人家去世了。”

    “这我也听说了。”华莱士警官把两腿伸伸直,仿佛要在那空壁炉前烤烤火似的,“在某种程度上,我是来跟你谈谈有关你的老母亲的事。”

    帕特里奇没做出反应,警官接着说:“要知道,这里是个小地方,大多数人都爱打听别人家的事……”

    “他们干吗不去管好自己家里的事呢?”

    “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谣传,可我又不得不耳听八方,这是我工作上的责任。最近我真是听到了不少有关阁下的怪话,帕特里奇先生。”华莱士警官沉思片刻,接着说,“大伙儿都在谈论老太太之死。我理解这件不幸的事新近才发生,你大概不大愿意详谈。”

    “对,情况已经够糟的了。不瞒你说,我已经收到不少封匿名信,接到不少次匿名电话了。”

    “可你并没向警方报告。”

    “反正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啦,没关系。”

    “嗯,”华莱士警官决定追问下去,“你大概从那些信和电话得知,大伙儿认为你为了弄到你老母亲手中的钱财,把她谋杀了。”

    “这简直是诽谤,一派胡言!”

    “我倒也希望那是胡言乱语,不过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首先,老太太是哪天死的?”

    “十天前吧,11号那天。”

    “没弄错吗?11号那天,你的厨房着了火,瑞格进来了,发现整所房子里空无一人。”

    “哦,对不起,是在着火前一两天。我当时那么哀伤,我……”

    “当然当然,”华莱士警官点点头,抚慰道,“那么,葬礼想必是在10号那天举行的,对不对?”

    “就在那几天,对。”

    “怪就怪在本地殡仪馆并没接到过你的电话。”

    “哦,我请的是市镇上一家殡仪馆办理的。”

    “嗯,”华莱士警官的脸色缓和了点,“那么,市镇上想必有位医生开具了一张死亡证明书吧,对不对?”

    “对。”

    “那就请把那张死亡证明书拿给我看看,好不好?”

    帕特里奇虚弱地望着那个折磨他的人,嘴里嘟哝道:“你知道我拿不出来。”

    “要是没有死亡证明书,”华莱士警官一本正经地说,“那可就说明老太太死得有些离奇,不明不白了。”

    “你们这帮该死的家伙!”帕特里奇激动地呜咽起来,“你们干吗要管我的私事?干吗总是想方设法探听别人的隐私?”

    华莱士警官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帕特里奇先生,真要是犯了谋杀罪,那可就……”

    “哪儿有什么谋杀!”帕特里奇绝望地喊道,“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母亲,压根儿也没见过我的母亲。我六个月大的时候,她就撇下我走了;我是由别人带大的。”

    “照你这么说,那谁曾经住在楼上呢?”华莱士警官合乎逻辑地问。

    “没人。只有我独自一人住在这儿,我一向独居。难道你们没看出我不喜欢跟人来往吗?”帕特里奇气呼呼地说,“人们总是喜欢打听你的底细,挖掘你的隐私。他们总想进入你的私宅,拉你出去饮酒作乐,侵犯你的私生活。我受不了这种侵扰,只想安安静静地独自一人过日子。”

    华莱士警官想插嘴,可是帕特里奇继续发他的牢骚:“可你没法独处,人们不让你这么做。你总得有个理由才成,于是我便编造了一个老母,说我不能出门,不能去拜访朋友,因为家有老母卧病在床,需要我随时照顾。于是我的生活运行得蛮好,我甚至渐渐相信她真的存在,常跟她说会儿话什么的。她从来也不发问,从来也不打听我的私事。她只是爱我,对我十分仁慈。我也爱她老人家,我怎么会杀死她呢?我连她的一根毫毛都不会动。是你们这帮家伙把她杀死了!”他呜呜地哭起来了,“该死的,你们这伙该死的家伙!”

    华莱士警官听完这席话,一时语塞,接着慢腾腾地说:“照你这样说,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老母亲,那全是你捏造出来的。你不可能杀死她,因为她根本就不存在。”

    “对,就是这样。”帕特里奇怒冲冲地说,“你那笨脑子连这都闹不明白吗?”

    “可是你忽然有了那么多钱,又要移居加拿大,又打算购置房产,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我的一张储蓄债券中了大奖。就在着火那天我收到了一封通知信。这也是为什么我高兴得过了头,忘记把烤面包的电炉关上了。”

    “原来如此。”华莱士警官笨拙地站起来,走向窗口,“花园里的地新近给翻锄过了。”

    “是的。我种上了一些仙人掌之类的观赏植物。”

    “观赏植物,可你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吗?”警官瞪视着他捕捉的猎物,“你倒还挺热心公益嘛,帕特里奇先生!”

    邮局里的人听到帕特里奇被拘捕的消息都非常高兴。丹东太太坚信自己早就看出苗头不对,早就觉出帕特里奇有谋杀的动机。瑞格推动了这一案件的调查,一时成了众人注目的英雄,他不由得沉浸在自我陶醉的欣喜中。华莱士警官尽管抱怨伦敦警察厅刑事调查处插手进来,还是对自己的基础调查感到得意。

    丹东夫妇认为瑞格肯定得出庭作证,他们夫妇俩也大有可能因为品德信誉好而被请去作证。丹东太太还痛恨国家废除了死刑,觉得终身监禁对那些把老太太们闷死在床上的罪犯未免太宽大了。人人路过邮局都带来了那桩案件的调查和发展情况,警方把花园的地翻了个个儿啦,他们怎样撬开了每间屋子里的地板啦,人们听到警察怎样在敲击帕特里奇那幢房屋的墙壁啦,等等等等。丹东太太建议警方该筛一筛锅炉里的煤灰渣子。

    整个社会对这桩谋杀案那么感兴趣,以至于警方后来撤销了对帕特里奇的指控这一消息一传出,真使大众大失所望,而且群情激昂,都对当局的判断深表怀疑。全村的人觉得他们给剥夺了一项乐趣,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考虑,那种乐趣都该属于他们所有,该让大伙儿好好享受享受才是正理。

    然而,调查结果证实帕特里奇对华莱士警官所说的奇谈怪论全是真实的。那所房子里,除了帕特里奇,确实没有别人同住过。他也确实中了储蓄债券大奖。而且查到帕特里奇那位真正的母亲四年前在利物浦犯了妓女拉客坑人诈骗罪而给判处了两个月的徒刑。

    全国报刊一度把这个小村镇当做举世瞩目的重点,现在那股浪潮也消失了。村里人嘟嘟囔囔地抱怨,感到受了骗,又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村镇其他耸人听闻的丑闻上去了。

    帕特里奇返回家中,人们不常见到他,因为他误被拘留了一段时间而耽误了出国,如今正赶紧忙着办理移民手续呐。

    就在他要离开的前两天,傍晚时分来了位不速之客。那是在12月份里,天气寒冷,夜色朦胧,村镇里的人都呆在家里,没人在户外走动。

    他不认识那个站在门口的女人。她穿着一件黑白两色怪模怪样的短皮大衣,那可能是五年前流行的式样。她的头发蜡黄,跟嘴唇上抹的鲜红色彩很不谐调,黑睫毛像两片蝙蝠翼那样扇动,脖颈上的皱纹和大腿上透过黑丝袜显露出来的青筋,都说明她尽管穿着年轻人的服装,年纪却不轻了。

    “哈罗,亨弗利。”她唤道。

    “你是什么人?”他挡着门,照例准备关上。

    那女人笑了,笑声不大悦耳:“哦,我并不指望你会一下子就认出我。我们俩上次在一块儿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呐。”

    “难道你是……”

    “对,我当然是啊,不打算给你妈妈一个亲吻吗?”

    她把自己那张涂脂抹粉的老脸朝前迎过去,吓得帕特里奇直朝后退。那个女人趁势进了门,顺手把门关上。

    “你这个小小的住处倒挺不赖啊。”她朝前走去,帕特里奇退进起居室。她也跟着走进去,看到那些纸箱。“准备离开这里,对不对?我从报纸上看到了。加拿大,对不对?加拿大人挺不错,至少那些水手怪叫人喜欢的。”紧接着一阵粗哑的笑声。

    “当然是因为你现在有了钱,发了大财,对不对?这我也在报上看到了。怪事儿,我还压根儿没听说过谁中过储蓄大奖呢。大家都赌赛马,很少有人赌这种储蓄奖。”

    “你要干什么?”帕特里奇嘶哑地问。

    “只是来看望我的小男孩儿呗。只是想你如今混得不赖,生活蛮舒适,没准儿该帮助你的老娘安度晚年啦。”

    “我什么也不欠你。你从来也没照顾过我。你撇下我不管了。”

    “噢,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克林顿是个蛮不错的小伙子,我不得不找找乐子。我原本打算过一两个星期就回到你的身边,可是后来那个学生委员会出面干涉,克林顿只好……”

    “你究竟来干什么?”

    “不是跟你说了吗?需要你照顾我安度晚年嘛。我从报上知道你挺孝顺你的老母亲。”又是一阵狂笑。

    “可你不是我的母亲。”帕特里奇尽量克制地说。

    “是的,我是你的亲娘。”

    “你不是。”

    “是的。好了,我倒有个主意——你干脆带你的老娘一块儿去加拿大得了。”

    “你不是我的老娘!”帕特里奇用双手抓住那个女人的肩膀,愤怒地说。

    “我确实是你的母亲,亨弗利乖儿子!”

    他的两只手移向她的脖颈,止住她那种嘲笑的话语。他一边勒紧双手,一边说:“我母亲又漂亮又仁慈,不像你这副丑样子。她一向爱我,至今还爱着我呐。”

    那阵痉挛过去了,他放松了双手,只见那个女人砰的一声跌倒在地,脑袋翻转过来时,嘴里那副假牙咔嗒一声掉在地上了。

    第二天上午,帕特里奇来到警察分局,华莱士警官正在翻阅卷宗。这位警官为先前所发生的事感到很尴尬,那事没有符合他头脑里的想法,而且也使他显得很不称职。他挺不自在,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早晨好,帕特里奇先生,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明天我就要动身去加拿大啦。”

    “很好。祝你在那边万事如意。”

    “谢谢,”帕特里奇面带一丝微笑,说道,“可是,警官,关于我母亲的事……”

    华莱士警官啪的一声合拢卷宗:“听着,帕特里奇先生,我们已经向你深深表示过歉意了,而且……”

    “不,不,跟那事没关系。我是前来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我真的杀死了我的母亲!”

    “别开玩笑了。你还要说你把她埋在花园里了,呃?”

    “对,我真那样干了。”

    “很好。”华莱士警官重新打开卷宗,不再答理他。

    “我真的前来坦白:我犯了谋杀罪!”帕特里奇坚持道。

    华莱士警官绝望地叹口气,站起来:“听着,帕特里奇先生,对先前发生的不愉快的误会,我向你再次道歉。你开的小小玩笑,也值得赞扬,可我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办呐。所以,你如果不见怪的话,就请……”

    “你的意思是说我尽可以走了吗?”

    “请吧。”

    “去加拿大?”

    “你他妈的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吧。”

    “那好,我会走的。而且——呃——就把老太太留在花园里了。”

    华莱士警官的目光没离开卷宗,帕特里奇向他告辞走了出去。

    在街上,他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面带微笑,大声说道:“好了,妈妈,去加拿大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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