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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水野敏雄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在转椅上无聊地伸着懒腰。今天下午少有的空闲实在难得。兼任秘书的打字员三枝优子和他一样百无聊赖地把杂志放在腿上翻看着。办公室里充满了倦怠的空气。 这时,电话铃响了。三枝优子从椅子上弹起身来,要去拿话筒。电话机是放在水野的办公桌上的,平时总是优子先接电话。因为在某种情况下必须谎称水野外出,不在办公室。 而这次水野却挥了挥手,没让优子取话筒。他亲自接了电话。 “我是水野。” 水野打电话时总是故意压低声音。也许这是他想隐瞒年龄的心理在起作用:压低声音可以使人认为他不止33岁。 “是常务董事吧?你想杀死夫人对不对?” 对方的声音比水野压得更低。这是个陌生的声音。 “喂喂,你弄错了吧?这里是……” “不,没弄错,我在给水野制药公司的常务董事长水野敏雄先生打电话。” “你是哪一位?是不是报个姓名……” “报不报姓名无关紧要。还是说说刚才说的事吧。你打算怎么办?” “胡说八道!我对董事长……” 说到这里,水野把话咽了回去。一是因为三枝优子正在不安地注意着这个电话;另外,由于每当有人在电话里说到“夫人”时他总是习惯地改称“董事长”,对此他觉得很不舒服。他想她的确是董事长,可为什么就不能叫“老婆”或“妻子”呢? “喂,我不想听辩解啦!”对方并不在意水野那微妙的停顿又说了起来,“反正你想谋害夫人这是事实。为了这件事我想跟你谈谈,怎么样?你能不能听一个建议?” 水野默不作声。他想挂断电话,可是又想听一听那个建议。 “很简单,就是让我来进行这次谋杀。你要杀人,恐怕还没这个本事吧……” “你?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为了你嘛!你想干,可又干不了。我替你干。就是这个意思。怎么样?” “可你究竟是谁?”水野不再装腔作势了。他已经中了对方的圈套,合上了对方的拍子。 “想知道我的身份和姓名?问这个不合规矩吧?这也没什么必要。好了,说正经事吧。如果你接受我的建议,那么明天早晨请在办公桌上的花瓶里插上一枝白花。明白吗?是白花!” “啊,喂喂……那么……” 水野想问“条件呢”,可他欲言又止。他想:这话太危险。如果自己提出要谈条件,就等于承认他想杀害妻子久美子。 “你说什么?”对方反问道。他的声音仍然压得很低。 水野不答话,就挂上了话筒。 “董事,是什么事呀?”三枝优子站起身来,把匀称而修长的身子转向水野,娇声问道。 “嗯?” “瞧你都出汗了!”优子掏出手绢,递给水野。 “是吗?我有点儿累了。”水野接过手绢擦了擦额头。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刺激了他的嗅觉,这股香气来自那块手帕。 “是累了?还是不要太紧张了呀。”优子仿佛自言自语。也许她觉得自己不便过深地介入水野的生活。 “嗯。”水野随口应道。但是刚才那个电话里传来的几句话总是在他脑子里闪现,成为了一个固定的声音。 “明白吗?白花!明白吗?白花!” 02 水野敏雄是水野制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水野久美子的再婚丈夫。六年前,他只不过是秘书科的一名小职员。自从和久美子结婚以后他就在改为妻姓的同时,担任了常务董事长一职。 水野制药公司是战后成立的私人股份有限公司。这家公司是由久美子的前夫水野要吉的前辈人创建起来的。到了要吉这一代改为股份制,把股份分给公司要员。不过,要吉的名下仍有超过半数的股份。 要吉在七年前死于一起车祸。他膝下无子,遗产由遗孀久美子全部继承。于是,久美子就担任了水野制药公司董事长。她颇有企业家的手段,又正好遇上了制药公司的黄金时代——保健药的热潮。也许是有了这两个条件的缘故吧,到了她这一代,公司的经营业绩直线上升。到了亡夫一周年忌日的时候,她在公司的地位已经固若金汤了。 因此她刚刚办完前夫逝世周年的祭事,就决定与秘书科职员前川敏雄结婚。此时可以说没人敢反对。 人们私下议论道:“董事长也是活人嘛!这也是人之常情。” “又是个女人,在公司里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够她辛苦的。女人嘛,毕竟想回到家里。” 这些话在某种意义上体现了职员们对她的好感。 再婚时久美子30岁。新夫前川改姓水野,时年27岁。 水野敏雄纯粹是从利害关系的角度攀结这门亲事的。他在大学里专攻经营学,对于现代公司的经营十分自信。他从学生时代就怀抱着一个梦想,希望能经营一家公司,试行他的理论,再对理论进行修正。然而考虑到梦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他又心灰意冷。从小职员的地位爬上企业领导者的宝座,如果晋升顺利,也得花费二十年到三十年的时间。如果运气不佳,在成为企业家以前到了退职年龄,就不得不离开企业。如此想来,他不甘寂寞,但又心急如焚。他想:我的一生可能来不及实现年轻时的梦想就会结束。男子汉大丈夫,谁能忍受这种委屈? 于是,他虽明知同事们对他冷眼相看,仍然努力不懈,企求上司的赏识。他心急火燎地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指望着尽快成为一名企业家。 苍天有眼,他被女董事长慧眼看中。在一些女人的眼里,他也算是英俊男子,或许这一点也为他铺就了阶梯。 当久美子向他提出结婚时,他马上权衡了利弊。久美子年已三十,容貌不算漂亮,而且已近中年,皮肤上还隐约出现了褐斑,身体的曲线也有了臃肿的感觉。但他还是不顾这些“弊端”,同意了这门婚事。靠着婚姻的力量,他能一跃而登上企业家的宝座,这份魅力足以弥补那些“弊端”,这应当是一笔值得的交易。这就是他的想法。 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事业成功。与这个目标相比,恋爱、结婚就是微不足道的了。这就是他的人生哲学。 然而,他这份算计在某一处发生了误差。 最大的失误是他没曾料到久美子婚后仍然不肯放弃董事长的地位,而只是授予他“常务董事”一职。其实这是一个虚名,公司的命运一如既往全部操纵在久美子一人手中。他曾提议改革公司的组织机构,但久美子以资金不足为由否决了他的第一个计划。当时公司的体制是这样的,芝麻大的事情也须提交董事长裁决,未经久美子许可,任何事情都办不成。 婚后第二三年,他也曾试图与久美子的专制相对抗。然而久美子对这样的抵抗几乎毫不介意。他又没有勇气与久美子离异,到别的公司另谋一份差事。要是去了一家新的公司,他将不得不重与账簿打交道,亲自动手抄抄写写,有事就得请示上司。他不愿回到那样的小职员生活中去。岁月流逝,他也就死心塌地了。他时常自嘲:久美子只是我的性生活的必需品而已。他渐渐习惯了舒适的生活,甘心于这种地位了。 不过,他时常回忆起学生时代的雄心大志,然后暗暗想道:要是久美子死了就好了。因此说他希望久美子死绝对没有冤枉他。 03 水野对谁也没有说起关于那个奇怪电话的事情。他认为:也许是故意和我为难,或者是恶作剧吧。不过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这种愿望。 当天夜里,他故意拿着一本并不想读的小说走进书房,拖延上床的时间,以便让久美子先睡。在这种私生活的细节上,久美子也是鞭长莫及的。到久美子入睡后,水野又对那个电话琢磨了大约一个小时。 首先,他认为打电话的人是认识自己的。对方把声音压得那么低,就是害怕水野听出他的声音。其次,对方是知道水野希望久美子死的,这说明他对公司的情况了如指掌,并且熟知水野的性格。还有,他要求水野明天在办公桌上的花瓶里插上白花,作为表示同意的暗号,他怎样才能看到这个暗号呢?当然是公司内部的员工,透过玻璃门就能一目了然。 如此看来,对方是公司的员工。 不过,水野最关心的问题还是明天要不要往花瓶里插上白花。 假如那个电话并非单纯的恶作剧或是坑人的把戏,而是货真价实的“杀手”发出的信号,那么插上白花的确是可行的办法。这不是白纸黑字,不用担心被第三者看见,也不必害怕留下证据。除了水野和杀手两人以外只有天知地知。而从杀手的角度来说,他能取得水野的答复而不需要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这种事太书卷气了,但是正因为这样,反而显得真实。水野已经对那个电话半信半疑了。 不过,关于是否同意对方的要求,他还是犹豫不决。他并非对要不要杀死久美子一事举棋不定。结婚之初,他只是把久美子当做一种“手段”。如今已知道了这“手段”毫无利用价值,要将其除掉是不必犹豫的。 问题是如果谋杀成功,这个案子对他的安全有没有影响呢?这一点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如果久美子死于他人之手,警察自然会查出自己是久美子死后最大的获利者。遵循这个原则,警方必定会疑及自己。当然,考虑到水野具有制药公司常务董事的身份,警方也许不会贸然将他逮捕,但恐怕免不了要反复地讯问和没完没了地盯梢跟踪。这可受不了。他会患上神经病,最后不得不招供。这样一来,他就毁了。 何况杀手也有可能被捕,他无疑会供出水野。这一来自己也会被捕。水野认为自己不可能在长期的拘留中否认他与杀手的关系。 “终究是不可行的。” 水野得出了这个结论。虽然他觉得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十分可惜,但却没有勇气冒这个危险。当夜他噩梦不断,甚至梦见了警察讯问他时的情景。 “那个提议不能接受。”他下了这个决心,但心里却还牵挂着此事。第二天在上班路上,汽车从花店前驶过,他心里有些发痒,购买白花的念头一闪而过。 所以当他到达公司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自然把目光投向办公桌上的花瓶。 花瓶里插着一束铃兰草。铃兰草的花自然是白色的。 他在门口愣住了。三枝优子向他问了早安他也没有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花瓶。他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是谁违背他的意志插上了这束白花呢?这岂不是枷锁吗? “董事,你怎么啦?脸色发白!” 听到优子的话,他才从一时的虚脱状态中恢复过来。 “不,没什么。”他板着面孔回答了一句。 “就算我多嘴吧。你还是去看看病吧?” 优子还在说着。 水野想道:她的确是个好姑娘。我就喜欢这份温柔体贴。同是女人,怎么久美子就没这样的优点。 “嗯,没什么大不了!这铃兰草是你插的吧?” “是呀。北海道一个朋友给我送来的。还是航空邮寄呢!所以香气正浓,美极了!” “是吗?真是你插的?不是别人叫你插的吧?” “当然不是嘛。怎么啦?董事不喜欢?” “不,也不是不喜欢……” 可是水野对这束花不知应该如何处置。叫优子马上扔掉吧,会辜负优子特意讨他欢喜的一片心意。何况那杀手很可能已经看到了这束白花,正在采取行动。他想报告警察,可是警察决不会相信的。再一想,这偶然的巧合莫不是命运的启示? 优子不知底细,又补充一句:“我觉得花儿挺可爱,还分送给总务部长和秘书科的全体同事了。” 水野突然觉得有些滑稽。这件事值得如此操心吗?那电话很可能只是纯粹的恶作剧。为了这点儿小事大惊小怪地报警,或者叫优子把花扔掉,反而会被人笑话。 他强迫自己不再考虑这束花的问题,何况今天预定要下厂视察。 可是,正在水野视察工厂的时候,他接到了关于久美子死亡的报告,这天是星期三。星期三是久美子的休息日,她不到公司里上班。久美子说过,为了美容,每周休息一天是必要的。 04 久美子死于卧室。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尸体竟然一丝不挂。水野从工厂驱车疾驶回家时,地方检察署的检察官已经验尸完毕,鉴定科也做完了现场鉴定。警察立刻将他领进那间卧室。 走进卧室的瞬间,水野把眼睛转向一边。这并非杀人现场惨不忍睹,而是现场与他的预想差别很大。水野在驱车回家的途中,得知妻子被杀这一事实时,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副可怕的场景:屋子里乱七八糟,久美子变得面目全非,尸体附近洒着斑斑血迹……然而事实与想像完全不同,如果没有神情严肃的警察在场,这房间与平时无异,根本想不到这就是杀人现场。 水野移目旁视,是出于羞耻之心。他与久美子结婚,不是为了爱情,而是在利害关系的基础上缔结的婚姻。他本来并不爱妻子,但当他看见妻子真的赤裸裸躺在床上的那一瞬间,仍然为妻子的裸体暴露在他人的眼前而感到羞耻。 何况久美子的尸体毫无羞耻地袒露着,她的下半身分外松弛。似乎她临死之前还得到过充分的满足。这使水野对久美子当时的情景产生了某种联想。 水野心里惶惑不解:久美子被杀时在干什么呢? 他向身旁的年轻刑警问道:“难道她就是这副模样死去的?” 那年轻刑警朝站在尸体旁边的一名年长的男子投去询问的目光,好像问他这个问题能不能回答。 那名年长的男子从水野走进这个房间就一直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他。水野觉得他是一名办事干练的警官,生来就适合干这一行。水野感到了他目光的威慑。 “是的,她就是这样死去的。”警官回答时语言清晰。同时他注意着水野的反应。 “啊……可是……” “哦,这儿说话不方便,找个别的地方吧。有合适的地方吗?”他对水野说话的语调,表面上是征求意见,实际上是下命令。 水野把他领进了会客室。警官拿出了名片。他是S警察署刑事主任山内警部。 寒暄完毕,他们在沙发上就坐。水野首先表示了歉意:“应该沏茶,可今天保姆休息……” “不用客气。顺便问问,保姆休息是怎么回事?” “每周一天。星期三我妻子不去公司上班,也给保姆放假一天。我们平时都不在家,雇保姆主要是为了看看门。我妻子在休息日想图个安静,不愿有人打扰,所以把保姆也打发回去了。” “哦,原来如此。不过,夫人把保姆打发回去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吧?” 水野听出山内警部的话中有弦外之音。 “这怎么说呢?” “好啦,咱们还是从头说起吧。”不知为什么,山内警部转移了话题,“11点刚过,S警署接到一个电话,报告有人被杀。” “打电话!是男的吗?” “你听我说嘛。那个电话所说的杀人现场就是府上。我们赶到这里一看,只见夫人已经死了,就是刚才那副模样。啊,对了!水野先生,你认识渡边胜次这个人吗?” “渡边胜次?啊,我认识。他是公司秘书科的员工……渡边怎么啦?” 渡边胜次是四五年前加入公司的青年员工,尚未结婚。他仪表堂堂,分配在秘书科,深得董事长久美子的信赖,他曾好几次到家里做客。 “他这个人为人怎么样?”山内警部并不回答水野的问题。 “不很清楚。只知道是个能力很强的青年人,人也正派。” “我们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间房里。” “渡边?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刚才说的那个电话就是他打的。他自称杀了人。” “啊?” “这就是说,是这个渡边杀了夫人。这是他本人说的……” “可是,渡边干吗要……” “刚才听完他的陈述,已经带他到警察署去了。根据他的自供……” 说到这里,山内警部从口袋里掏山一支烟点燃了火。 05 据山内警部所说,渡边胜次的供词如下。 数月前,渡边就与久美子每周一次幽会偷情。这对情人中,久美子是积极主动的一方。然而对渡边而言,则是半为享乐,半为保持着董事长的形象。 两人几乎总是趁着久美子休假,在星期三幽会于水野宅邸。这是久美子的主意,她害怕在其他地方被人发现。作为董事长,久美子即便在休假日也有急于决定的文件需要批阅,于是渡边便担负起传送文件和董事长印章的使命。 在渡边来访之前,久美子已经准备停当,等候情郎。渡边到达宅邸,即人卧室。事情就是这样“运转”着。 久美子总是赤裸着身子搂抱渡边,接着便向渡边提出种种要求,有些要求连渡边也不敢从命。然而,他为了充分满足这个中年女人的强烈欲望,不得不委曲求全,狠心照办。这些要求之一,竟是叫他掐住久美子的脖颈。 两人的肉体浑然一体,欲望不断攀升。每次当登上顶峰的刹那间,久美子的躯体都会一阵阵痉挛,意犹未尽的她嘴里会大喊一声:“掐脖子!” 渡边应声而动,两掌紧紧地掐住久美子的颈部。久美子则由于剧烈的快感或是呼吸困难,一时陷入昏迷状态。然后渡边立刻放开久美子,自己穿好衣服。当他穿着停当,久美子便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这是有过前例的。 这一天事情也是如此进行,直到久美子昏迷这一步。只因天气已经转热,两人都是大汗淋漓,以前却没有这种现象。 渡边擦去汗水,穿上衣服,以为久美子也会渐渐恢复意识,便朝床上望去。 刹那间,渡边浑身不寒而栗:久美子已经死去。他那正在系皮带的双手停止了动作,踌躇片刻才走到久美子身边。 他伸手摇了摇久美子的身体,虽然余温尚在,却像死物一般沉重。 他狼狈不堪,连忙摸脉搏,但已经摸不到脉息了。这一来他方寸大乱。他把耳朵凑到他刚才还曾爱抚的乳房下方,仍未听到半点声响。又把手掌挨近口鼻,也未感到一丝气息。 “她死了。”渡边想着。他马上想到逃离现场。可是转念一想,警方运用现代侦查技术,过不了多久就能查明他的罪行。屋子里除了他的指纹,还留下了他的许多其他痕迹。要把它们全部销毁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无可奈何地给警察署打了电话,供述了一切…… 听了渡边上述的供词,水野的思绪纷乱如麻,连他自己也无法理清。他不得不同时面对两件事情。 久美子瞒着水野找了情夫。情夫不是别人,就是公司的职员。这件事对他毕竟是个打击。他明知自己不爱久美子,但他对久美子偷人养情夫一事却异常愤怒。“星期三休假”原来是为了干这种勾当?他脑子里浮现出刚才卧室里所见的久美子那副姿态。在那又白又胖的躯体上,渡边……她无耻地叉着腿,支撑着渡边,两条光滑白嫩的手臂紧绕渡边的脊背……久美子不是女人而是一条母狗吧? 但是,水野气愤地想着久美子和渡边的关系,同时还要考虑另一件事情。 这就是前一天那个电话和铃兰草的白花。这和久美子的死有没有关系呢?难道久美子是死于偶然吗? 06 “很抱歉,在夫人不幸亡故的悲痛时刻,我还想问几个问题。”山内警部说着,拿出了记事本。 “啊,请说吧。” “水野先生,你对夫人和渡边的关系毫无所知吗?” “这当然!”水野的语气十分尖刻,“你在哪儿见过默许妻子偷人养汉的丈夫?” “这倒也是。不过男女关系也有非常识可以判断的。我过去办的一个案子就是这样。丈夫年轻时纵欲过度,生不出孩子。当时还没有人工授精的办法,为了让妻子生个孩子,丈夫容许她跟别的男人发生关系。没想到妻子迷上了那个年轻的‘代理人’……结果,丈夫把妻子杀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有生育能力?” “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举个例子嘛。” “就算是举例也过于无礼了吧?竟然暗示是我杀了妻子……” “哦?”山内警部显出惊愕的表情,似乎不懂水野在谈些什么。然而他的两眼炯炯有神,仿佛又有了什么发现。 水野顿时心慌意乱:不行!我不能失言! “我没有说水野先生杀了人嘛。不知你为什么误解了我的提问……”山内警部佯装不解地说道。 水野想:我上当了吧?他决定无论如何不能提那个铃兰草的事情。 “好吧,我继续提问。”山内警部迅速轻松地转换了话题,“对不起,这恐怕是私生活了。夫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求掐她的脖子?” 水野默然不语。他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根据山内警部转述的渡边的自述,久美子在床上曾对渡边提出种种要求。可是水野根本不知道久美子还有这样一个要求。论其年龄,久美子确实属于中年女子。然而就她的情场言语、欲望强弱和床上技巧的优劣而言,据水野所知,与中年女性相去甚远。夫妻之间本来就很少交媾,而她的态度又总是“无可奈何”地顺应水野的要求。也许是一心放在事业上,生理机能也随之男性化的缘故。这样一想,水野也就不指望什么了。正因为如此,刚才警部所举的“例子”,水野听了大为不解。怎么回答呢?水野无所适从。照实回答吧,无异于承认自己无法使久美子满足,有伤自己作为男性的自尊心。他心里乱作一团。 可是山内警部似乎没有注意到水野心理上的矛盾。他做出不便久等的表情,催促水野回答。 为了拖延时间,水野反问了一句:“这种个人隐私也得告诉你们吗?” “不不,当然可以不说。我不想深入探讨你的私生活。不过,如果你愿意说出来我将十分感激。水野先生,也许检察官会要求你出庭作证的,那时候你就无法拒绝了……” “是吗?既然说到了这一点,我就告诉你吧。那是妻子的怪癖。”水野边说边想。男人的虚荣心驱使他说了谎话。 “哦,是这样!结婚以来就是如此吗?” “不,她的前夫身体很弱……说来真不好意思,她这个怪癖,好像是我给她养成的……”水野说着,还挠挠头皮,自以为表演得十分精彩。 “是么……原来是和水野先生养成的习惯呀。可是女人一旦有了癖好,似乎就改不掉了……还有,她平时也是赤裸着身子睡觉?” “啊,是呀!” 这也是假话。久美子和水野同房时从来不脱光衣服。 “是吗?大体上明白了。”山内警部说着,把记事本合上了。可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啊,对了!夫人的心脏不好吧?” “对,她很胖,心脏自然不好。怎么啦?” “啊,早该告诉你的。夫人的死因,从病理学来说是心脏麻痹致死。” “哦?不是窒息致死?” “还没有解剖,所以不能肯定。脖子受扼而呼吸困难的时候也可能发生心脏麻痹。这是法医说的。” “这么说,不是渡边杀害的?” “不,如果脖子没有受掐就不会发生心脏麻痹,所以……这一点是不成问题的……” 不知何故,山内警部含糊其辞,结束了询问。 07 第二天,警方以“杀人嫌疑犯”的名义将渡边胜次送交地方检察署。但是办理这项手续的负责人山内警部,对于渡边的行为是否构成了“杀人罪”也没有把握。 杀人罪在具有杀人动机杀害他人时方可构成。就是一时性起杀害他人时,法律也会认为凶手在一瞬间怀有杀意,因此多数情况也都定为杀人罪。然而渡边的这个案子却因无法认定他对久美子是否怀有杀意。因此在这一点还存在着问题。 果然就在第二天,地方检察署的前岛检察官就找来了山内警部。他想在讯问渡边之前了解一下情况。 前岛检察官似乎比山内警部年轻十来岁。也许是这个缘故吧,他对山内警部讲话时总是和言细语的。这不像检察官对警官说话,倒像是同事之间晚辈与前辈商谈问题。 前岛围绕着供述记录提问。 “渡边的这篇供词,是不是取到了足够的证据?” “仅就我们的调查和当事人的供述没有发现什么漏洞。但是我认为把他当做杀人嫌疑犯起诉也不太合理……”山内警部坦率地承认了自己没有信心。 “看来是这样呢。照这个样子充其量也只能定为过失致死。这样一来,最高处罚也就是罚款5万日元。” “5万元……” 如果是杀人罪,要判处死刑或无期徒刑,至少也要处以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这与5万日元以下的罚款真有天壤之别。 “唉,如果这个案子真是过失致死,就不必勉强以杀人罪起诉了。我们的目的不是严惩被告,只要对罪犯者处以适当的刑罚就可以了……不过,如果事实上自始至终是有计划的谋杀,而又伪装成过失致死,问题可就严重了!” “哦?请说说。” “可以设想各种情况。首先,假设渡边本人出于什么动机必须杀害水野久美子……” “啊,这一点嘛,我也考虑过。可是查来查去,渡边确实没有动机!” “渡边会不会是对被害者厌倦了,想了结他们的关系,可又没法摆脱起了杀心的呢?” “我首先就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找不到证据。我们也搜查了渡边的住宅,清查了他的社会关系,也没找到线索。此外,我还怀疑渡边提出过某种要求,因为遭到被害者的拒绝遂起杀机。可这同样也是在想像的范围。” “我明白了。还有一点,渡边说被害者有个怪癖,在性行为中要求对方扼住她的脖子,你对这有什么看法?” “这一点被害者的丈夫也证实了。他还证实了被害者平时睡在床上也是一丝不挂。我想没有问题。” “是吗?”前岛陷入了沉思。他抽出一支烟,不停地往桌上敲着。片刻后他轻声说道,“看来渡边并无杀人动机……” “是的,只要被害者的死亡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动机就很难成立。” “可是会有人得到好处吧?” “有的。首先就是被害者的丈夫水野敏雄。因为被害者再没有其他亲属。夫人名下的不动产、股份等等全部归他所有了。那家公司的资本可不小呢!而且没人碍手碍脚了,他可以自由地处置这笔财产。” “的确,这里面有没有文章呢?这条线索检查过了吗?” 前岛检察官顿时两眼生辉。所谓“有文章”,在司法界即是指有犯罪的“气味”。显然,他怀疑是不是水野敏雄买通了渡边杀害了久美子。 “这不成立。”山内警部说道,“没有证据,渡边也坚决否认。说实话,我曾冒着诱供之嫌对他说过:‘你把实情说出来,会给你减罪的。’可他笑了,不屑于跟我计较。” “嗯,还是不成立……” “而且公司里的员工和秘书科的同事都说渡边是投靠董事长的,他跟常务董事彼此并不接近。” “好吧。这么看来是过失致死。而且呢,山内先生,渡边在案子被发现以前就报了警,这就是主动自首,罚款也要从轻呢。你不觉得这件事太巧合了吗?” “是啊,我有同感。不过,没准倒是真的。我们多疑了……” “是呀。好,就谈到这儿吧。” 前岛又彻底地讯问了渡边。他充分利用了法律允许的20天拘留期,发动猛烈的讯问攻势。其间他还几次要求水野敏雄到场做参考人,向他询问情况。然而他最终没有推翻警方的供述记录。 尽管将此案作为“过失致死”处理,他还放心不下。这是一名检察官的职业敏感。他想以杀人罪起诉。可是他又没有证据证实杀人动机。 接着,他又考虑以“暴行伤害致死罪”起诉。可是,那行为是经双方同意的,况且法医的检验报告书确认了除颈部受扼的指痕外别无外伤,所以这也不合情理。 结果,检察署仅以“过失致死罪”对渡边胜次起诉。而且不久渡边便获保释出狱。 08 两年过去了。 水野敏雄理所当然地当上了水野制药公司的董事长,并且娶了新妻。久美子的周年忌日刚过,他就迫不及待地结了婚。新妇就是一直为他担任秘书的三枝优子。婚后她立即辞职了。 新的家庭平和安宁。优子仍和当秘书时一样,对他关心备至,为他分忧解愁。这是已死的久美子毫不具备的为妇之道,因而她深得水野的欢心。水野对这桩婚姻心满意足。 另一方面,他在就任董事长的同时,便开始推行现代经营方式。这种改革也伴随着人事调动,虽然遭到工会的反对,但还是执行下去了。现代化的成果渐渐出现,于是他这董事长的宝座如今已经坐得稳如泰山了。 他的一切都在顺利地运转着。久美子之死带来的烦恼已经被他赶到了记忆中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有时候他难免触动往事,但每逢这时,水野便让另一股意识的洪流将它冲走。他心里认定想也是白搭。 可是某个星期天,他家里来了一个电话,迫使他不得不重新思考两年前那桩不堪回首的往事。 电话是优子去接的。听了对方的话,她皱了皱眉头,然后召唤水野。她用右手捂住话筒叫了一声“你过来”,然后压低声音问道:“说是渡边。你接吗?” “渡边?” 水野一时想不起这个人来。 “哎呀,就是那一次……” “啊,是他?他现在找我干什么?” “就是呀!我问他有什么事儿,他说要直接和你谈。” 水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定了主意。 “好,我跟他说。”他接过了话筒。 “喂,我是水野……” “啊,是你吗?好久不见了!” “别客气了……找我什么事?” “说来话长呀。本来嘛,审判结束以后,我就该登门道谢的……” 水野心底的黑洞扩展开来:这人说话拐弯抹角的,到底有什么打算?他竭力故作镇定。优子则在一旁担心地察言观色。 “啊,你说那件事呀?都过去两年啦!这么久了,你还记着呀?” “是呀。因为我中途得了病……” “得病?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总觉得浑身无力。说不定是监狱生活的疲劳所致,这几个月里除了吃饭睡觉什么也不能干。” “这可是受罪了!喂,怎么样?后来怎么判的?” “哦,是说判决吗?罚款3万日元。” “是吗?3万元?已经交了吧?”话刚出口他便想:这种多余的话还是不说为好。 “还没交啊。我正是想跟你商谈这件事……” “这件事?是指什么?” “这个——也包括我今后的生活等等,想请你费心关照……” “你今后的生活?你不是在说胡话吧!” “真的吗?” “那当然!你想想哪儿有这样的好人,会去照顾一个和他老婆通奸又把他老婆杀死的人!” 水野语气强硬,一半是为了说给身边的优子听的。 “别硬充好汉啦!请回忆一下吧。你不记得那铃兰草的暗号了吗?” 水野的脸色一变。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啊,喂喂!”渡边在电话另一头喊叫,“无论如何,今晚8点来N河堤吧。那一带人不多。商谈一下总是可以的吧。8点钟啊!如果你不来明天我就登门拜访,向尊夫人……” 渡边的口气咄咄逼人。水野连忙答道:“好,我去!我去!”电话断了。 “你怎么啦?汗都出来了!” 优子说道,用手绢替水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啊?”水野觉得不可思议,“好像有过同样的事情……” 可是水野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了。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渡边想在今晚见我。” “哎呀,是那个人呀!他要到家里来太可怕了!我不同意!” “嗯,这我想到了,所以约好在外面会见。” “会出事儿吗?” “哪儿的话……别担心!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那就好。可我……”优子仍然表示放心不下地说道。 09 水野走进了书房。他担心优子跟着进来,但似乎她还有家务没有做完,继续干她的活儿去了。 水野在帆布椅子上坐了下来,点着了一支烟。他想清理一下思路。他很清楚,如果不明白渡边的想法和他的要求,与他贸然会面是很危险的。 首先他要把两年前的情况回忆一遍。 那个奇怪的电话,便是一切的开端。自己在那个电话里流露了希望久美子死的心愿。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事实。这里就有个问题:打那个电话的人恐怕就是渡边,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这个秘密愿望的呢? 那个电话的第二天,久美子便死于非命。当时水野不曾把那个电话与久美子之死联系起来加以思考,但如今看来,两者之间肯定是有关系的。根据渡边今天在电话里透露的口风,大约渡边在那一天把优子为自己插上的铃兰草误认为同意杀妻的暗号了,于是他便着手进行谋杀。然而渡边为什么要杀久美子呢?还有,久美子和渡边的关系是不是单纯的两性结合?这里还有没有秘密的背景呢? 这些姑且不论,因久美子之死获利最大的是自己本人。自己担任了董事长,继承了财产,还娶了个年轻的后妻。看起来一切都在为自己而运转。当时警方似乎也曾经怀疑过自己,几次对自己提出老一套的问题。可是,自己当然不会说出那铃兰草的事情。那铃兰草的白花并不是自己插上去的,而且很难想像渡边与铃兰草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自己不想多此一举,自找麻烦。 水野一边抽着烟一边想着,但总是不得要领。他无法进行明确的推理。 “现在是了结的时候了。”他失去了推理的兴趣,便下了这个结论。 “渡边不就是想要一笔钱吗?好吧,给他十万二十万。” 渡边杀害久美子,究竟是如法庭判决所说的确系过失,还是出于某种动机蓄意谋害,至今还不清楚。不过水野因久美子之死而得到了恩惠却是事实。既如此,不妨给他一点“小费”吧。这就是水野的想法。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优子送来了红茶。她见水野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便嗔怪地说道:“哎呀,原来你闲着呀?” “嗯,我在想个问题。” “什么?是渡边先生的事儿吧?” 在这些地方,优子总是敏感过人。这是她从当秘书时就有的。她经常把水野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连水野的心理活动也能察知一二。 久美子生前,优子还是秘书的时候,水野见她对自己如此体贴,便误解为这是她对自己的爱情表示。 基于这种误解,有一次水野在赴宴归来的途中便向优子调情,结果遭到拒绝。 “怎么样?你喜欢我吧?” 优子听了这话,冷冷答道:“嗯,我尊敬你,可这和喜欢不同。” “可是……” “何况,就算我喜欢董事,还有夫人在吧?我可不想自找苦头!”优子一边说,一边斜眼打量水野的表情。 “是吗?那我跟妻子离婚怎么样?” 也许是酒精在起作用吧,水野纠缠不休。 “董事别无理取闹了吧。” 优子笑了,她这一笑风情毕露。对这个可爱的优子,水野也有了恋慕之情。然而他没有勇气进一步追求。因为他毕竟害怕久美子。 “不,我才不想渡边的事情……我想好了,给他一笔钱算了!暂且给我准备10万元吧。” “啊!给钱?为什么?” “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我觉得他挺困难。” “可你这么做,反而会坏事的。” “坏事?” “对呀!这一来,就好像当初是你委托他杀人的了,不是吗?” 水野不由得紧盯着优子的面孔。 “什么?你有这种想法?这可不是好玩的!我……” “哎呀!生气了?好吧,就当我没说。我只是担心嘛。” “担心也好玩笑也好,都过分了!” 水野说着,把茶杯举到嘴边。可是,连他自己也难相信,他动摇了。他想:我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心中有愧呢?好像久美子真是自己买凶杀害的。他被人点中了痛处,竟然狼狈不堪。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可我还是担心嘛!渡边先生会不会动武?” “他敢!他凭什么动武?” “那我就放心了。啊,没准还是给钱的好。舍不得几个钱,到头来惹祸上身得不偿失呢!我这就去准备。”优子突然改变了主张,说罢离开了书房。 10 当天傍晚,水野在7点半钟出了家门。步行只用了20分钟就来到了N河堤。他登上河堤,环顾四周寻找渡边。 没想到,就在他的身后有个人说话了:“喂,我在这儿呢!刚才我一直跟着董事——不,跟着董事长走来的。” “那你干吗跟踪?” “跟踪?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担心你不来……” 渡边穿着工作服样的衣裤。他在公司时,员工当中就数他最爱修饰打扮,可如今这身打扮却不大相同了。水野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上上下下直打量。 “哎呀,你是看不惯我这身服装?没有职业,每天打工,所以……” “是吗?你受苦了?” “不,这没什么!何况这种生活即将结束……” “嗬!说说看,找到了什么好差事?” 水野这么一问,渡边撇了撇嘴,表情有些怪怪的。水野以为他是装模做样。 “你说什么?”渡边提高了嗓音,“董事长先生,别装蒜好不好?我这一生不是得让董事长关照吗?” “你尽说怪话。莫名其妙!我不记得许过这种诺言。” “不用说诺言吧,只要有过类似的事也就够了。” 水野懂得这话的含义。正因如此,他才获得了相当的地位和金钱。不过,终生关照又另当别论。 “别瞎扯啦!你这是白日做梦,不过也许是有什么误会吧?还有,久美子在世时你和她干下了好事。现在你倒有脸来见我!” “你说那件事!怪了!我的话你真的相信了?” “嗯?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我跟前任董事长相好的事儿嘛!那都是胡编的。” 渡边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胡编的?” “对,你想想吧,你自己也并不爱那位夫人吧?她根本没有女人味嘛。” “可你那一天跟她睡觉总是事实吧?尸体检验的结果,验出了你的精液。” “这倒没错。可那种场合只好这么做了。你还不明白吗?” “啊!我真的不明白!” “是吗?要不要我说明当时的情况?”渡边接着说道,“你还记得吧?当时在秘书科我是前任董事长的随员。由于职务关系,我几次到过府上,那时候我就想好了一些计划。我发现,董事长的休息日里家里没有女佣,家里又是那么宽敞,就是在屋里叫喊几声,外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于是,那一天我刚到府上,立刻把董事长抱在怀里,董事长大吃一惊。这也难怪,平时我总像绵羊一般柔顺,是个唯唯诺诺的小职员,她根本没料到我会有这般无礼的举动。” 当时,久美子给了渡边两记耳光,一边说:“干什么?你疯了?”可是渡边毫不怯阵。他早已料到多少会有抵抗。他从身后抱住肥胖的久美子,用右臂扼住她的脖子。不一会儿,久美子的身体瘫软了。这只是一时昏厥,她并没有死。 渡边把四肢无力的久美子搬进卧室,接着给她脱光衣服。他必须做得不露痕迹,使别人看了以为是久美子自愿脱衣的。他小心翼翼地避免弄破衣服,又把脱下的服装仔细地折叠起来。 一切准备停当,渡边正在脱自己的衣服时,久美子恢复意识了。她惊叫一声,做出了反抗的姿势,并想掩藏自己一丝不挂的躯体。这引起了渡边的兴奋…… 渡边对水野说道:“说实话,我最担心的就是和你夫人同床时能不能发生性行为。我的计划是伪装成性行为过失致死的假象,所以尸体上必须留下性交的痕迹。可是在水野夫人跟前,我对她的信心不足。我平时就没把她当做女人,只是尊奉为董事长。偏巧董事长叫了一声,又企图掩饰裸体,虽然我以前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到过女性魅力,可她那个动作毕竟是带女人气的。这一来,我最担心的事情居然进行得十分顺手。” 渡边就是这样强奸了久美子。在这个过程中,他用右手扼住久美子的脖颈,使劲掐了下去。久美子死了。 “此后的事情你想必也很清楚了。警方的调查,也不出我的预料。虽然判决拖延了一些时间,但好歹以罚款3万元了结了。” 11 N河堤是东京著名的男女幽会场所之一,但水野和渡边所在的这一带位于N河堤一端的僻静处,交通不便,所以几乎看不见人影。 他们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原来如此……”听完渡边的说明,水野轻轻叹息一声,“听了你刚才的解释才明白了你是怎样杀死久美子的。可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为了这个,警方追究你的罪责,法院又罚款3万元,这划得来吗?” “你说什么?”渡边突然提高了声调,“不是你托我干的吗?” “你在做梦吧?别无理纠缠好不好?我怎么会委托你干这种事呢?” 水野知道最终免不了出几个钱打发渡边,但他想尽可能地杀价。而且,如果一开始就百依百顺,往后说不定还得一次又一次让步。 “不见得吧?哼,你想想那束铃兰草的事情吧!” “这件事首先就是个误会。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别开玩笑!两年前的那一天我给你打过电话。我说,如果你想要我杀死夫人,就插上束白花。第二天,你果然插上了铃兰草!” “怎么回事呀?我毫无印象。” “哈哈,水野先生,你这人好厉害!你叫部下去杀人,自己坐享其成,却把那部下扔掉不管!” 水野在交谈时心中暗想:还得抵挡一阵!打过电话是事实,铃兰草出现在办公桌上也不假。那虽不是我下令,但渡边把它误认为杀人指令恐怕也是实情。然而了解内情的,只有自己和渡边而已。此事没有任何证据。如果抵赖到底,渡边也无可奈何。 “渡边君,你还要血口喷人我可要生气了!我根本没想杀害久美子。” “是吗?可你至少巴不得她快点儿死吧?” “开玩笑要有分寸,得分清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说这些话,有什么证据?” “那件事发生以前不久,有过一个宴会,是为了庆贺与美国H公司缔结合作关系。赴宴返回时,董事——不,现任董事长水野先生在汽车里曾挑逗过秘书三枝小姐,也就是现在的董事长夫人。司机把当时的情况都告诉我了!三枝小姐说:‘有夫人在,我可不干!’是吗?可是水野先生听了这句话默然不语。当时你一定在想:‘啊,要是久美子死了多好!’三枝小姐的魅力是能叫男人失魂落魄的。啊,失礼了!是呀是呀,如今万事大吉,二位结成了夫妻。怎么样?你和心爱的女人同享幸福,没想到应该感谢我吗?” 水野认为做交易的时机到了。应该适当地施以怀柔之策。 也许渡边制订的计划是缜密周全的。他从司机口中得知水野迷恋优子,而优子表示除非久美子死去便不能接受水野的求爱,便对此加以利用。渡边杀死久美子,并无动机可寻,警方不会判定为预谋犯罪。而另一方面,他又打了那个电话给水野以暗示,造成奉水野之命杀人的印象。判决确定以后,便向水野索钱。渡边所受的制裁几乎等于零,所以如果能每月得到水野支付的大笔款子,即使杀人犯罪也就十分合算了。 想到这里,水野从衣袋里摸出了烟,点着火吸了一口,慢慢说道:“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不相信久美子是过失死亡。不过,如果说是预谋杀人又不知动机是什么。可听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这样看来,处境不妙的究竟是你还是我呢?我明天就上检察厅去,把今天听你说的话复述一遍怎么样?” “这没用。我的判决已经确定了。根据‘一事不二理’的原则,判决已定的案子,除对被告有利的情况以外,不会重新审理的。你还不知道吗?” 水野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急躁。对手确实比他高明。他好像完全听任渡边摆布了。水野想道:再做一次最后的挣扎吧。 “可是,对我来说也是一样吧?你去警察署谎称那件事是受我之托干的也没用了吧。案子已经结了。按照你的过失致死罪作了处理,又能把我怎么样呢?也许你是想敲诈我,可我没有给你留下把柄。” “是吗?你的卑鄙无耻现在暴露无遗了!可我还有一个办法。如果我使出这一招,你怎么也逃不出我的手心!”渡边说罢转身就要走。 水野认为也许是渡边在虚张声势。但他又的确感到心虚,连忙喊道:“喂,渡边君!话还没讲完呢!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哼!这是我被警察拘留期间想出来的。我要用某种手段杀死水野先生的新妻。这一次,可不是那种拙劣的干法,不会得出过失致死的结论。我要做得堂堂正正,而又绝对不会蒙受嫌疑。很遗憾,此时我还不能奉告!否则你会采取预防措施,那我就真的无路可走了。反正尊夫人会死在我手中。这样一来,警方自然会怀疑水野先生喽。同一个人的两位夫人都死于不测,这还不可疑吗?” 水野不相信有这么便利的杀人方法。不过既然上次杀害久美子干得那么漂亮,看来渡边也未必是光说大话而已。 渡边叼起一支烟,划燃火柴举到下巴附近。他脸上浮现出嘲弄的微笑,眼珠上翻,观察水野的反应。火柴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孔。他那副表情完全是在蔑视水野,好像可以随意摆布水野,而现在他要把手中的玩偶置于绝境。那得意的表情布满了渡边整个脸庞。 水野心里一阵冲动。他怎么也克制不住自己。 水野冷不防提起右脚朝渡边的下腹部踢去。渡边大叫一声,闪身避开了。接着两个人扭作一团。 不一会儿,两人中就有一个人倒在河堤上。另一个身影把倒下的人往堤下的河里掀去。 12 不久,一名行人发现了浮在N河上的尸体。据警方调查身份的结果,死者是水野制药公司董事长水野敏雄。警方当即与他家里取得联系,夫人优子出面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优子一眼就认出了丈夫的尸体,但同时就失去了知觉。所以,警方的讯问只好推延到第二天进行。 优子对负责此案的警官回答如下: 她认为丈夫没有仇人;发案之日丈夫接到一个人的电话后便外出了。打电话的人是谁,她当时也问了一句,但看见丈夫的尸体时,由于惊吓忘记了。不过,以后或许还能记起。 由于被害者系著名公司的董事长,尸体的衣袋内又留有10万元钞票未被劫走,死者的夫人曾记得嫌疑犯的姓名又已经忘却,所以新闻界十分重视,大肆宣传。 然而凶手经数月仍未缉拿归案,警察署所设的搜查总部已经撤销。 优子记忆的恢复是破案的关键。于是各家报社和周刊杂志社纷纷派记者对其进行了采访。 某周刊杂志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将采访的情况登载如下: 问:那个姓名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吗? 答:是啊。有时候觉得是个很常见的姓名,可有时候恰恰相反,又觉得是个很少见的姓名。 问:关于那个人和您丈夫的关系,您有什么记忆吗? 答:有的,可我忘掉的不光是这件事,还有很多事情……不过有时候也会忽然记起一两件,所以过不久也许会想起来的。 问:还有一个问题。您今后打算怎么办?水野制药公司也曾有过女人任董事长的历史,我们也听说您可能出任董事长…… 答:可我根本千不了这种事情。特别是记忆力已经这么糟了……我打算把丈夫留下的财产妥善处理以后,先回故乡北海道去。 优子果然没有食言。过了丈夫的周年忌日,她便把股份和不动产作了适当安排,然后乘飞机前往札幌。 在千岁机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来迎接她。那男子领她乘出租汽车,一同前往札幌市区。 汽车在路上疾驰。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那名男子说道:“够难受的吧?” “是呀,成了众矢之的。真难熬!” “是吗?不过总算可以松口气了。有三年了吧?真长啊!这段日子,我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可我呢?倒在了我不喜欢的男人的怀抱里!” “有什么办法?我们这样的穷人要想捞一把,只有靠那种办法嘛。” “是啊。可是扣了税金,只剩下四千万元了,为了这四千万元,我出卖了三年的辛苦。” 这时,优子发现司机驾驶台上插着一束花。 “哎呀,司机先生,那是铃兰草吧?” “对。现在的北海道正是铃兰草花盛开的时节……” “可这不是红花吗?” “啊,把它浸在红墨水里,一夜就染红啦!” “是这样!这个样子真有点可怕呢!血红血红的……” “是吗!所以我在想呀,有些人吸了人血,突然成了大富翁!那些家伙也像这铃兰草一样,脸上、手上都是血红血红的……” 优子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在笑着,她连忙看坐在她身边的男子——渡边胜次的表情,渡边的脸色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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