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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衰 2021-1-19 17: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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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库警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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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
松本清张 著;逸博 译
1
她对着镜子又重新梳妆打扮起来。这个小型的三面镜梳妆台还是上个月石野贞一郎给她买回来的。旁边的衣柜、橱柜也都是石野贞一郎给她买回来的,只不过买来的时间不同。
这套房间虽然只有四张半草席那么大的两间,但布置得体、井井有条,充满了少女闺阁的色彩和氛围。一走进这套房子,48岁的石野贞一郎总会感到春意盎然,精神分外清爽。
石野贞一郎自己的家比这里大得多,也宽敞得多,但却没有这么温馨。那里充满了枯燥的气氛,家具尽管高档豪华,但已经褪了色,显得衰败的样子。就是和家人在一起,他也只能一个人闭着眼闷坐着,靠自己的体温来取暖,只要一睁开眼睛,就会让他一直凉透了心。
石野贞一郎很快地穿好了西服,并用一只胳膊肘支撑着身子,斜躺在草席上吸烟。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姑娘正在梳妆打扮的背影。梅谷千惠子很年轻。她罩衫的颜色,裙子的颜色,甚至就连她梳妆打扮的动作,都好像耀眼夺目,甚至夺人魂魄。
凝神注视着千惠子的石野,想着这和在家里看着老婆时的心情真有天渊之别。
千惠子搬进这套房子已经有一个月了。她原在公司里当勤杂工,只因他们有了这种关系,石野才让她辞了职,因此,公司里任何人也没察觉到。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自己科长这个职位可就危险了。他觉得这一手玩得很漂亮。千惠子的辞职与石野科长的勾搭没有让第三者知道。
他的算盘打得很精明。他家住在大森,要把千惠子这个“外家”安置在丸之内的公司和他家的往返途中。所以,他就在西大久保的一条小胡同里找到这样一处僻静的房子让千惠子住了进去。租房子、交房钱,一切都由千惠子出头。石野贞一郎千方百计地防备别人发现他的形踪。他每次的幽会一定都在夜间。这条小胡同的尽头和别的马路相通,所以,他能很容易地混到过路人的中间。然后石野贞一郎再小心翼翼地环视一下四周后三步并做两步地钻进千惠子的房子里。
千惠子曾经庆幸地对他说:左邻右舍谁也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个人。确实,在东京尽管房屋密集,但人们却都各为生计而不相往来。
“家人在等你吧!”千惠子一边说着一边从镜子前边站起来,又转过身,含情脉脉地问道,“今天晚上科长又该向家里怎么交待呀?”
贞一郎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
“现在是9点。就说到涩谷看电影去了,时间正好。”
他站起来,让千惠子穿上了大衣。
“要是问你电影演的是什么就答不上来了吧?”
“以前看过的几个,现在还在演呢,那么一说不就行了。”
“妙极啦!”
两人相视一笑。
千惠子先走到屋外,向马路两边扫了几眼,然后在背后摆了摆手。这是他们常用的暗号。
其实,石野贞一郎并不喜欢让千惠子送他。因为他害怕两个人并肩走时被人看见,难免什么时候会露出破绽。一到外面,贞一郎就有些胆战心惊。但千惠子却很固执,非要把贞一郎送上汽车不可。贞一郎只好作为一种爱情的表示接受下来,不忍拒绝。不过,他也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千惠子走在他后面,离开五六步远,让谁看来也不像同伴的样子。即使贞一郎上了车也要她躲在阴影里,隔开一段距离来目送自己。
那天是12月14日,虽然是夜里,但并不怎么冷。石野贞一郎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走着,千惠子在后面离开一点儿,紧紧地跟着。到达通车的马路,需要步行600多米远。尽管还有过路的,却没有人对石野和千惠子打量一眼。
走到离马路只有100多米的地方,突然从对面出来了一个人影,并且和石野贞一郎点了点头。贞一郎被吓了一跳,顿时有些惊慌失措。在路灯光下,看出那是一个他认识的人,也住在大森,在他家附近,名叫杉山孝山。不过,他们两个的认识,仅仅是见面时的点头之交而已。
有点像条件反射似的石野贞一郎也跟着点了点头。可是,当对方一走过去,他又立刻非常懊悔。何必要跟他点头呢!装作不认识,让他以为认错了人也就算了。夜里嘛,这也是常有的事。
在这“紧急”的时刻偏偏碰上街坊了!石野对这次偶然的相遇,一个劲儿地懊悔咋舌。他想,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到西大久保来干什么?他好像是哪家公司的职员,真是个讨厌的东西!
哎呀,那个人不也会这样想吗?一想到这儿,石野贞一郎的脸色马上阴沉起来了。
到了马路上,石野贞一郎等着空车来,千惠子悄悄地靠到他的跟前。
“你认识刚才那个人?”
她低声问道。好像她在后边也看到了刚才的情形。
“是我的一个邻居。”
贞一郎小声答道。
“噢。”千惠子像是屏住了呼吸,又担心地问道,“没事儿吧?”
“没事儿。”
“刚才那个人会不会向科长的家人讲呢?”
“我们没那么密切的来往,只是见面打打招呼,从来没谈过什么话。”
千惠子沉默了一会儿。汽车等了半天也不来。石野贞一郎刚要让千惠子离开一点儿,千惠子又不放心地问道:“哎,刚才那个人没看出科长和我在一起吧?”
听到这话,石野贞一郎心里一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个人也许会向邻居们讲出去。这个风声一传开,很可能传到妻子的耳朵里。
“你是在我后边,离开一点儿走的吧?”石野像要证实这一点似的问道。
“啊,是呀。”
“那个男的走过去时,看没看你?”
“没,连头也没转过来,一直就走过去了。”
“那就放心吧,没事儿。”他稍微放下心来说道。
“是吗?”
“那当然,没事儿!喂喂,你再离开我一点儿啊!”
他提醒着千惠子。千惠子的皮鞋发出“嗒嗒”的响声离开了。这时一辆出租汽车亮着表示空车的红灯,风驰电掣般地驶来。
石野贞一郎摇摇晃晃地坐在车里,又想起了千惠子的话。他反复地琢磨刚才令自己心惊胆战的事情。晚上9点多了自己还在西大久保。杉山孝山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呢?不过也许更糟,他可能要当做一件新闻向人们传扬。传来传去,难免要传进妻子的耳朵里。妻子听说自己无缘无故地领着一个年轻女人在西大久保附近,肯定要起疑心的。事情闹大了,一旦让公司知道了可就完蛋了。科长这顶乌纱帽恐怕也保不住了。可是,千惠子说过,杉山孝山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的,也许是真的。22岁的梅谷千惠子走在自己后面,离开有两米多远,按理说是不会被看成是同伴的。他多半会当做不相干的过路人,所以,对千惠子一眼也没看。他要是觉出有关系的话,无论如何也会瞟上千惠子一眼。
石野贞一郎极力排除那些怕露出破绽的胡思乱想。如果让这种猜疑发展下去那就没完了。汽车绕着环形公路飞驰。他打开一点儿车窗玻璃,让凉风吹进来,接着又摇了摇头。
回到大森自己的家里时已经是9点45分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表,然后打开了已经关了的门灯,妻子立刻出来接他。
“回来啦?”
妻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她身体横宽、肥胖,同刚刚分手的梅谷千惠子一比,石野顿时觉得心灰意冷。
“回来得这么晚哪。”
他正在解鞋带,妻子从他头上俯视着说道。
“嗯,在涩谷看电影了。”
石野贞一郎匆匆地离开了门厅,走进卧室。
房间里冷森森的。这个家怎么这么没意思呢?
“吃饭吗?”
妻子拿来替换的衣服问他。
“吃过了。”
石野贞一郎尽量简短地回答她。胖胖的妻子脸上有些不高兴,可也没再问下去。他坦然地吸了一支烟,喝过茶便躺下了。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照在窗上了。枕边放着晨报,石野贞一郎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打开了那张报。
《家中的年轻主妇被杀,向岛发生了入室凶杀案》
这条消息,在社会版上占了三栏。石野贞一郎粗略地看了看,没引起什么兴趣,就丢在一旁了。
一个23岁的年轻女人,于昨晚9时至9时半之间被闯进家中的凶手勒死,丈夫回家时才发现尸体。出事现场位于向岛的僻静居民区,这名主妇当时是一个人在家。在石野的记忆中,晨报报道的就是这样一些情节,一个司空见惯的事件罢了。
石野贞一郎想再睡一会儿,闭上了眼睛。可是他忽然想起,梅谷千惠子也总是一个人住在那儿的,他不禁有些惶惶不安了。
2
从那以后,又过了大约两个星期,一直是安然无事。在这期间里,石野又去千惠子那里幽会了一次。当时千惠子问他:
“上次碰见的那个邻居,回去没讲什么吧?”
“没事儿,他什么也没有讲。看来他没注意到你,只管放心吧。”
在石野贞一郎的头脑里,不禁浮现出杉山孝山的那张清瘦的长脸。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再没有见过他。
“那太好啦!”
千惠子笑了。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此刻可以高枕无忧了。
公司里依然是风平浪静,也没有出现什么令人担心的迹象。没有哪一个人能够猜想到辞职的千惠子会与他有什么瓜葛。石野贞一郎对手下的员工们照旧是那么道貌岸然,整天板着面孔趴在办公桌上处理公务。
一天下午3点多钟,他正在批阅文件。秘书进来说有人要见他,递过来的一张名片上写着“警视厅搜查一科警部补奥平为雄”。石野贞一郎忽地一阵头晕。别是因为梅谷千惠子的事情而来吧?他心里一个劲儿地扑腾起来。
“来了三个人呢。”
秘书又补充了一句。石野吩咐把他们让进会客室去。
他强作镇定,继续批阅了两三页文件。但自己心怀鬼胎,也不知到底看了些什么。为了探明究竟,早一点消除惊悸,他只好硬着头皮向会客室走去。
身穿西服的三个人紧挨着坐在圆桌的一面。他们一看石野贞一郎进来,全都站了起来。靠左边的一个岁数大些,另外两人都很年轻。
“我就是石野。”他的声调异常平静。
“我是奥平。对不起,打扰您了。”
年长的警部补彬彬有礼地道了歉,又介绍了两名同事的姓名。
奥平警部补方方的脸,带着一点书生气质,脸上不时地现出神秘的微笑。他喝着秘书端来的茶,闲聊了一会儿。石野贞一郎划着了火柴,点上一支烟,那种按捺不住的不安情绪又在心中涌动起来。
“那么,就让我说说吧。”
奥平警部补掏出笔记本,好容易才谈到了正题,“您的家确实是住在大田区大森××号吗?”
“啊,是的。”
石野贞一郎的心跳得更厉害了。警部补那眯缝着向他凝视的眼睛真让他感到毛骨悚然。他那笔记本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呀?
“那就对了。”警部补点了点头。
“那么,我想问一下,府上附近住着一个叫杉山孝山的,您认识吗?”
果然来了!石野贞一郎心中一震。那天晚上的事情紧紧揪住了他的心。
“仅仅是认识,并没有什么来往。”
警部补对这句话又深深地点了点头。
“噢。那么说,要是在哪儿碰上,您就能认出这个杉山吧?”
“是,认得出。”
石野贞一郎顺口做了回答。那天在西大久保相遇的情形顿时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贞一郎暗暗琢磨,警部补是来调查什么呢?
“那么,还想问问您,据杉山孝山讲,12月14日晚上9点多,他曾在西大久保的路上和您相遇,这件事您记得吗?”
果然提到这件事了!石野贞一郎敏感地意识到。那是14号吗?既然说在西大久保相遇,还能是哪一天呢!这就马上联系到梅谷千惠子的事儿了。如果说自己是毫无目的地在西大久保闲逛,其中的秘密也许会露出马脚,这可不能不防!
“啊?”石野贞一郎歪着头,故意装出思索的样子。
“不过,那和我有什么有关系呢?”他试探着问道。
“关系很大呢!”警部补严肃地说道。
“是这么回事儿,希望您能暂时保密。14号晚上9点钟左右,向岛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报纸已经登了。是一个年轻的主妇被杀,杉山孝山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可是杉山孝山说那个时间他正在西大久保的路上走,他曾和石野先生在路上相遇,石野先生可以作证,可以向您查对核实。我们认为西大久保与向岛之间相距很远,因此,杉山同时在向岛作案是不可能的。如果这说法属实,也就证明了杉山当时不在杀人现场。因此,希望您能如实地、慎重地作证。”
警部补的那双眯缝的眼睛向石野贞一郎逼视过来。
石野贞一郎心里又嘀咕起来,在那天晚上确实碰到了杉山孝山。可如果那么一说,自己的隐秘就要暴露了,由此可能引起一连串的厄运。这些恶果在他的眼前纷纷闪过。他的心颤抖起来了。
“不,我没有在那儿遇见过杉山。”石野贞一郎一口咬定地回答道。
3
下了班,石野贞一郎从公司径直回到了大森自己的家。白天警视厅来人调查使他的心情很沉重。不管杉山孝山这个人是死是活,单说被问到12月14日在西大久保的路上他俩是否相遇这一点,就太让人提心吊胆了。警察好像是专门来挖自己的隐私似的,真讨厌!
杉山孝山怎么成了向岛杀害那个年轻主妇的嫌疑者了呢?尽管自己不敢说出真情,而在那个时间同他在西大久保的路上邂逅则是千真万确的。是杉山孝山先点头打了招呼,自己也就不由得点了点头。若是根据这一点而能洗清杉山的嫌疑,那么,自己就是最合适的证人。
不过,那样一来自己可就危险了。如果把幕后的梅谷千惠子露了出来那就是祸不单行。一幕幕可怕的情景紧紧笼罩在他的心头。难道说要舍弃自己的地位和安乐生活来换取杉山孝山这样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利益吗?那太愚蠢了!
一打开家门,妻子就迎了出来。
“咦,今天这么早哇!”
石野贞一郎把皮包递过来,默默地脱鞋。
“跟你说,出大事儿啦!”
妻子声音沙哑而兴奋地说道,把走过客厅的石野贞一郎吓了一跳。妻子把她那油乎乎的塌鼻子凑了过来:“旁边住的那个杉山,据说就是在向岛杀死年轻主妇的凶手哇!”
妻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喘着粗气。怎么回答她呢?石野贞一郎有些犹豫不决。
“咱们还不知道呢,听说前天他就被警察带走,关起来了。多可怕呀!看着他那么老实,谁知他会干这种事儿!可不能以外貌取人哪。今天警察在他家进进出出,又在附近搜集情况,真够严重的。他老婆的脸色很难看,好像一直在哭。还有三个孩子,多可怜哪!”
妻子滔滔不绝地一个劲儿地往下讲,话说得格外多,连身子都激动得颤动不已。
关于警察来公司这件事说好呢还是不说好,石野贞一郎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当他换好衣服走到饭桌前坐下时,他一直在考虑着。
警察肯定还要不断前来追根问底。发生那么大的案件,警察是不会轻易罢手的。想到这里,他拿定了主意。
“为这事儿,警视厅的人今天也到公司去了。”
石野贞一郎尽量轻描淡写地对妻子说道。蓦地,妻子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杉山说在西大久保和我见过面,那正好是在发生案件的时候。我没有事儿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听警察说,杉山似乎一口咬定那个时候他在西大久保走路,说在那里碰见了我。真是胡说八道,这分明是企图逃脱罪责嘛!”
“那,你怎么说的?”妻子紧张地追问道。
“当然我说那是没有影儿的事。说假话是不行的。”石野贞一郎坦然一笑。
妻子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道:“那么,那时你在哪儿呢?”
她的眼睛里就像射出了一道光芒,把他盯得直打寒噤。他觉得妻子的神经似乎比警察更敏锐。
“在涩谷看电影啊。那一阵子,不是有一天回来晚了吗?”
“啊,啊,是那天啊!”
妻子想起来了,点了点她那双层的下巴。但她马上又生起气来:
“杉山也太可恶了!干吗无冤无仇要把你拉扯进去?”
“想逃脱罪责嘛。人哪,当他一心只顾自己的时候,就要谎话连篇。”
石野贞一郎泰然自若地说道。然而在他心中却掠过了一股凉风。实际上,企图逃脱罪责的不正是他自己吗?一心只顾自己而制造谎言的难道是别人吗?
然而他想,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撒谎到底。第一重要的,应当是排除自身的危险。谁敢说杉山孝山那天没有发现走在后边的梅谷千惠子呢?如果发现了,他就难免要向审判官讲,这个底一漏岂不更糟!所以,自己必须始终一口咬定:绝无此事!那个时间,就是自己一个人在涩谷看电影,而且就是在电影院内外也都没碰上任何熟人,这说法是万无一失的。
再让梅谷千惠子呆在西大久保就危险了,要早点搬到别处去。
果然像石野贞一郎预料的那样,警察又来把他找去了许多次。先是到搜查总部几次,又到检察厅几次,又到东京地方法院几次,再到高等法院几次,接连不断。嫌疑者杉山孝山也同样如此。被告提出了上诉,但被驳回了。按照法律程序,这次要上诉到最高法院了。
最初,石野贞一郎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证言对杉山孝山的问题会发生那么大的影响。他知道那个证言对杉山孝山可能不利,但完全没有料到,这证言竟会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当他仔细分析了详细情况后才意识到,那实在是认定杉山孝山有罪的重大关键。如果他证明“12月14日晚上9点多在西大久保路上确实见到过杉山孝山”,那么,法院对杉山孝山就可以宣告无罪。
不过,石野贞一郎始终是摇头不认账。他坚持说那个时间他正在涩谷的电影院看电影,因此,不可能在西大久保的路上,当然也就无从见到杉山孝山。石野被问了一次又一次,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渐渐地他把证词说得越来越周密,编得越来越巧妙,越来越增加了内容的真实性,甚至自己也几乎错觉地认为那就是真话了。
被害的年轻主妇是被凶手从背后下手勒死的。9点钟时,她曾到附近的商店买东西,9点半时,她丈夫回到家就发现了尸体。因此,作案就是在9点到9点半这半小时之内。
房间里没有翻得很乱,只是丢失了15000元现金,还有丈夫的一架高级照相机。在现场没有采到犯罪嫌疑人的指纹。
通过警方的侦查,发现被盗的照相机被卖到了上野的一家照相机商店。卖出时,凶手在出售票据上写下了地址和姓名。当然那都是假的,不足为凭,不过,留下的笔迹却很重要。
刑警到被害人住宅附近走访调查时,有一家无意中提到一个人寿保险的业务员常在这一带转来转去,似乎有一点可疑。于是,刑警就对××人寿保险公司的职员杉山孝山进行了调查。
杉山孝山曾经多次到被害者的家来劝说参加保险。由于是白天,所以,总是遇上那个年轻的主妇在家。杉山孝山不仅熟悉这里的环境,认识人,也了解她家的情况。除此之外,他又无法证明出事当时他不在现场。据杉山孝山的申辩,当时由于西大久保有一家很好的劝说对象,他就奔往那里,那家人似乎没在家,于是他就回来了。能够证明这一点的,就是在途中遇到了邻居石野贞一郎,而这一点又被石野贞一郎否认了。西大久保与向岛的现场之间在时间上是不可能一个人同时作案的。如果他在西大久保属实,就不可能在行凶现场。然而这一点缺乏证据。
警方让照相机商店老板对杉山孝山进行了辨认,也证明他就是当时来卖照相机赃物的人。开始说是相貌相似,后来干脆说是一点不错了。
也请两位专家鉴定了笔迹,结果认定,出售票据上的文字正是杉山孝山的笔体。
以上就是这一案件的大致情况。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因而也就没有直接的物证。虽然在嫌疑人身上没有搜到那15000元赃款,但事隔两个星期,可以设想是被挥霍光了。还有个不幸之点:在前去卖出照相机赃物那一时刻,杉山孝山还无法证明那时他没有去那商店而在别的什么地方。
从这些情况看来,便可以想像杉山孝山供述的曾在西大久保同石野贞一郎相遇一事是怎样的重要了。这对于杉山孝山来说,真是生死攸关的一句话!
可是,石野贞一郎对这一点却是否认到底的。
问(审判长):证人认识杉山孝山吗?
答(石野贞一郎):没有什么来往,因为是邻居,所以见面认识。早晚碰见,就打打招呼。
问:如果在路上遇见,能认出是杉山孝山吗?
答:认得出。
问:杉山孝山说,12月14日晚上9点多,他曾与证人在新宿区西大久保××街附近的路上相遇。你记得吗?
答:说在那个地方见到过杉山孝山,这不是事实。那个时间,我正在涩谷的××电影院看电影。
问:电影何时开演、何时结束的?
答:从7点10分左右开始,看到9点20分结束。看的是××和××两部片子,一散场,我就立刻回到大森的自己家了。
问:证人在电影院时,见到过哪位熟人吗?
答:没见过。
问:当时,电影院里有多少观众?
答:没太注意,回想好像基本上坐满了。但记忆也许有错误。
问:证人看两部电影,大致的情节是什么?
答:××电影,开头的场面是……
从搜查总部、地方法院,直到高等法院,石野贞一郎都一直坚持这个证言。因为这是一个关键性的情节,尽管检察官和辩护律师对问题的这一焦点频频询问不已,石野贞一郎却始终像一个迎着台风劈波斩浪的勇敢舵手,一直冲了过去。在那船舱里面,悄悄地坐着一个梅谷千惠子。
4
案件开始转到了最高法院。在这一阶段上,石野贞一郎倒是不太麻烦了。他的发言已被完全记录在卷,保存在法院,这就成了他的替身。他可以轻松自在地过着日子,照常到公司上班了。
然而,在他的思想深处却不断地暗暗泛起犯了伪证罪的惴惴心绪。在法院里,作为他的替身而录成的卷宗,纯粹是谎言的结晶。审判长、检察官、辩护律师们都肯定了他那欺骗的材料,还没有发现它的虚假。惟一的知情人只有被告杉山孝山。
其实,对杉山孝山所说的谎言并不光是石野贞一郎的证词。所有汇报给警察的一切——附近邻居主妇的怀疑、照相机店老板的辨认证言、笔迹鉴定人所做的结论,统统都是谎言!人们在自己的生活中,往往会由于一些偶然的情形而陷入一种错综复杂的情况之中苦苦挣扎,那是难分难辨的圈套,是不讲情理的陷阱。
要说是陷阱,我不也掉进去了吗!石野贞一郎的心里也有了一些抱怨。真可恨,杉山孝山偏偏在那个时候跑到了那个地方!杉山孝山的这一行动威胁了自己的私人生活。假如杉山不去那个地方,假如不是那一天,不是那个时候,自己的生活就不会受到任何威胁,就不会跟那麻烦的法院发生那些纠葛,更不会引起心理上的忐忑不安。那时,如果稍稍再和梅谷千惠子缠绵一会儿,或是早起来一会儿,或是自己多抽一支烟,那也不至于正好碰上杉山孝山。真不凑巧!只是两三分钟之差,这“时间”的交错多不合理呀!
想到这些,石野贞一郎认为,这个世界上到处都布满了那种不合理的线条。在私生活上,只是偶然地落入了那个罗网,就会葬送一个人的前程。他感到人真是可怕呀,简直和外界都接触不得了!
最高法院对于杀害年轻主妇的案件最近即将宣判。当报纸上登出这条消息的时候,距离那次不幸的途中邂逅已经是三年之后了。藏身在谎言之中的石野贞一郎,一直逍遥法外。可是想不到,事过三年,在他身上也发生了另一些变化。
梅谷千惠子另外还有个年轻的恋人,这个事件直到最后石野贞一郎才搞清楚。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他是完全被蒙在鼓里了。
不过,揭穿他这伪证骗局的还不是石野贞一郎自己的坦白,而是梅谷千惠子在与恋人的一次幽会中,看到报纸而无意泄露的。
“杉山这个人真可怜,他是无辜的。”
她的年轻的恋人向她追问底细。她要求他保证严守秘密,然后悄悄告诉他,杉山孝山与石野贞一郎在西大久保的相遇完全是事实。那个年轻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清了原委。
自然,他对于这项保证是不会严守的。他又把这个秘密讲给了一个朋友,最后终于传到了这一案件中担任辩护律师的耳朵里。
辩护律师马上探查石野贞一郎的伪证罪。于是,石野贞一郎的生活隐秘一下子就被揭开了。他那样费尽心机力图逃避的厄运,终于还是猝然地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梅谷千惠子早就别有所恋,石野贞一郎之所以积年累月而不知不觉,正是因为他也陷在梅谷千惠子的谎言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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