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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 《请判我有罪》作者:【英】约翰•莫缇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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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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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1-24 22:35: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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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鲁博先生,你的时机把握得太好了!亲爱的,为了能够掌握这种准确把握时机的能力,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当然,还有到位的手势!那逼真的表示轻蔑的嗤之以鼻,正如拉里曾在《威尼斯商人》中演的那样。当然,我只有到了那个公共艺术馆——老贝利(英国伦敦中央刑事法院的俗称),才有机会看到你完美的表演。我相信你一定没看过我演的最后一个角色,就是在与克里塞洛·莫末思同台演出的《正如你》一剧中饰演的园丁亚当。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但我觉得我发挥得淋漓尽致。那是在十五年前,八四年,或者是八五年吧?你知道,当你不再年轻时,就很难得到演出机会了,可是那时的你往往还没准备脱下戏服。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有机会一起合作演出时,我会如此激动的原因了。我发誓,亲爱的,我一直都梦想着有机会在老贝利和伟大的鲁博演对手戏!”
      我的时机真的把握得那么好吗?老实说,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然而能得到这个客户的称赞我还是有些得意的。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告诉我他是“干这行”的,我问他究竟是哪一行,他淡淡一笑,说:“一个穷演员,我很荣幸与盖里克、厄温和已去世的伟大的唐纳德·沃非特先生拥有同一种职业。尽管现在我头上的王冠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但是一些剧院的老观众不会那么容易忘记我扮演过的本佛利和那个法国大使,特别是在那出丹麦剧中扮演的洛申·柯兰茨。真的,实话告诉你,我等待重新上台的机会已经等了好久了,这也是我对于即将到来的那场演出如此期盼的原因。我知道,我依然拥有吸引观众的技巧和能力,我只希望自己千万别忘记‘台词’,我的记忆力恐怕早已不如当年了。”
      这个老人长着一张粉色的孩子脸,灰白的头发,留着苦行僧般短短的刘海,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福。他仿佛是个多年沉默后被突然打开的话匣子,没完没了地说着。他穿着浅灰色的西装,扣子都绷得紧紧的,戴着根色彩鲜亮的粉红色领带,一条大得夸张的真丝手帕从他前胸的口袋里高高地鼓起,身上还有一股非常诱人的香水味。在我的辩护状里写着他的名字——普奇佛·德拉贝尔,我们要同时演出的地点——我不得不抱歉地说——是伦敦治安法庭,普奇佛·德拉贝尔是这起再平常不过的盗窃案的主角。
      用他自己的话说,当他作为一名演员不再有演出“任务”时,普奇佛·德拉贝尔(“叫我普奇,亲爱的孩子,约翰尼和丹姆·爱笛什过去总那么叫我。”)仅靠他的一个姨妈留给他的一小笔收入,以及偶尔给一些试图模仿著名演员动听的语调,而又始终不得要领的西班牙招待们上上课来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他在帕丁顿车站附近的塔泊特广场上一幢年久失修的维多利亚式公寓顶楼租了一个卧室兼起居室的房间居住,这幢不怎么样的房子属于亨特小姐。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邋里邋遢的女人,是个生性孤僻的酒鬼,她的住处和她的经济状况一样永远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对那些有魅力的年轻租客,她总是格外关怀备至,可对这个住在顶楼的正走下坡路的老演员却向来漫不经心、熟视无睹。
      我们能够见面并使他有机会对我的表现加以赞美的那个原因,以及伦敦治安法庭的环境可都不那么乐观。在普奇长期休假期间,他总是在公寓里到处乱逛,跑进别人的房间,无休无止地谈论拉里、约翰·G和伟大的唐纳德·沃非特先生,惹得人人对此厌烦透顶。在事情发生的那个下午,亨特小姐出门光顾酒吧去了,她的房门没关,因为她同意普奇可以随时进她的房间交房租。而那天普奇显然是想找些更有趣的事做,他仔细地看了女主人留在旧梳妆台大理石桌面上的一大堆胡乱堆放着的珠宝首饰。一个退休的保险公司推销员克鲁可萧柯先生碰巧经过亨特小姐的房门口,碰巧看到普奇正将亨特小姐最昂贵的首饰—— 一只钻石翡翠戒指套上他胖乎乎的手指,还站在穿衣镜前自我欣赏了一番。后来,亨特小姐就声称那个戒指不见了,而普奇又恰巧从杰明大街的一家高档时装店里买回了一件全新的价值可观的粉红衬衫、一件真丝礼服和一个有紫色圆点图案的领结。
      “你怎么买得起那些行头呢?”我不禁问普奇佛。
      “鲁博先生,我虽然穷,但也是有些积蓄的。况且一个人必须保持体面的外表,这点是非常重要的,不然的话你什么机会都得不到。”
      我心想就算那些剧院导演得知他买了一件新的礼服,恐怕也不会赶来请他去演出的,但是我没说出口。我必须围绕问题的实质:“我想你最好现在告诉我真相。你有没有拿女主人的那枚戒指?”
      “鲁博先生,”他停顿了好长一会儿,很明显是为了制造些戏剧效应,可是很快这种停顿就令人生厌了,于是他接着说,“你对我的职业评价真的那么低吗?”
      看来他根本不明白舞台和法庭是有明显区别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能尽力吸引他的注意力:“很快你就要针对这个问题回答‘有’或‘没有’。”
      “但不是现在,鲁博先生。”他举起手,做了个警告的手势,“当我进入证人席的时候,我自然会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在我没搞明白你打算说什么之前,你最好别站到证人席上去。”
      “天哪!难道你打算拒绝我出庭吗?难道我只是个多余的角色,一个跑龙套的,一个没有台词的小角色吗?我头上的王冠虽然现在已经失去了一些光彩,但我认为你完全可以放心地让我来演主角。我保证不会令大家失望的。”
      我本来想说“除非我死了,我决不会让你站上证人席”,可最后我还是勉强答应传他上庭。我怎能拒绝一个老演员出演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主角呢?
      我只能说:“我猜你一定会否认拿了那个戒指吧?”
      “鲁博先生,你当然可以作出种种猜想,而我只要尽全力演好这个角色就行了。”当然,他后来也是这么做的。
      02
      “鲁博先生,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当事人?
      “尊敬的阁下,我恐怕不太可能做到。”
      为什么我居然会允许普奇佛“站在舞台中央”呢?他被传出庭已经有十五分钟了,到现在一直在滔滔不绝。尊敬的阿奇巴特法官阁下很明显对此已经开始有些恼了。这位法官被他的诋毁者们称为“狡猾的阿奇”,因为他曾用很多巧妙的办法说服陪审团最终宣判被告有罪。
      审理安安静静地开始。身躯肥大又略显糊涂的亨特小姐讲述了克鲁可萧柯先生曾看到那个戒指套在普奇手指上以及后来戒指不翼而飞的经过。然后普奇站到了证人席上,用丹麦王子对他父亲的灵魂说话时的那种低沉的嗓音宣了誓,在回答了一些常规的问题后,他就把我撇在了一边,他自己则仿佛变成了正在对着罗马百姓慷慨激昂发表演说的马克·安东尼。
      “我的陪审团的各位朋友和同胞们,”他的嗓音低沉而有节奏,“能否允许我占用你们一点点时间向各位介绍一下鄙人?我是个在舞台上度过了许多光阴的穷演员,现在将在这个证人席上,在我自己的案子中再次扮演重要角色,然后或许会让各位感到欣慰的是,从此以后各位再也不会听到我的声音。毫不夸张地说,我至今都只是为了艺术而活着。我用尽全力,用我的一生来接受这个挑战,那就是戏剧。我曾经和莎士比亚一起歌唱,和肖一起争论,而且,我也毫不羞愧地承认,有时我也会把裤子输给雷·库尼。”说到这儿,他停了停,等待着在场众人会心的一笑,可是没有人笑,“这个职业教会了我拥有激情,教会了我热爱语言,但它并未教会我拥有明智的行为和自律意识……”
      狡猾的阿奇尝试了几次用同一种语调表示他的不耐烦,企图把这个说得不着边际的演员拉回到正题上来,可是始终不见效,所以我只能直言不讳地提出了我的问题:“德拉贝尔先生,你承认曾经将亨特小姐的戒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并在镜子前反复观察其效果吗?”
      “各位陪审员,你们一定记得那出摩尔人的戏剧——我是说《奥赛罗》中的台词——就是关于那个出身卑微的印度人将一颗价值高于他整个部落所有财产的珍珠扔掉的情节吧?”
      “德拉贝尔先生!”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耐心已经快被消磨殆尽了,这对我的案子可没什么好处,“让我们暂时先忘了那出什么摩尔人的戏吧,什么丹麦的戏剧,或者是什么苏格兰戏剧,现在把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到一个很简单的事实上。你有没有把亨特小姐的戒指戴到自己的手指上?”
      “我想象着那时我正在扮演威尼斯戏剧中的朵奇,我记得他们都戴着昂贵的珠宝。”
      “这是我最后一遍问你,你有没有戴过那枚戒指,有还是没有?”
      “有。”
      我终于松了口气,毕竟我得到了答案,这使我有信心问下一个非常危险的问题:“那你有没有把那个戒指带走呢,德拉贝尔先生?你有没有偷那个戒指?”
      普奇又让我们经历了一次他惯用的停顿,我屏住了呼吸,阿奇法官也坐直了身子,握紧铅笔作好了记录的准备。普奇再开口时,又向我们发表了另一场演说。
      “各位陪审员,我想我有自由称呼自己为穷困的演员,因为我的确很穷。为了得到那些少量的必需品—— 一套好的西服,几件体面的衬衫,一条漂亮的领带——这些都必须合乎潮流,必须让人觉得我是个主角,可我却总是不断地受到困扰,因为现在我的那段能经常收到演出邀请的年轻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些将他们自己献给这一艺术的人从不期望能得到丰厚的回报。我们从不要求拥有游艇,各位陪审员,我们也从不要求得到一幅大师的名画,或是一辆劳斯莱斯。可是我们或许还应该有权利要求过一种像样些的生活吧,让我们能够自由地梦想、创作和学习,在我们工作时,能让我们不必总是为了潦倒的明天而时刻处于恐惧之中。所以我要说的是什么呢?我有没有偷那枚戒指呢?是的。我偷了那枚戒指。我当众宣布!我骄傲地宣布!亨特小姐有成箱的珠宝首饰,其中大多数她都没戴过。你们已经看见她了,她的十个手指都闪闪发光,她的脖子上珠光宝气。而那枚戒指,各位陪审员,只不过是这个财富的拥有者给我这个艺术家送来的贡品。如果你们愿意,判决我吧;如果必须的话,就宣判我有罪吧。但是千万别否认你们能够理解我说的话,千万别吝啬你们的同情,那正如万能的上帝所具有的公正一样,超越了一切人类的法律。
      那时的普奇佛·德拉贝尔紧紧地靠在证人席的护栏上,鞠着躬,我敢说,他仿佛是经历了一场筋疲力尽的演出之后正在全场爆发出的疯狂的掌声中谢幕。陪审团静静地坐着,无动于衷,全场唯一听得见的声音是狡猾的阿奇发出的,听上去他很满意我的这个当事人在不需要有经验的法官提供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就能对一切供认不讳。
      “鲁博先生,我在想你将会要求你的当事人改一改申辩词。”
      “我知道现在已经一点钟了,”我打算用这个方法争取时间,“或许我可以利用午餐休庭的时间听取一下他的想法和要求,可以吗?”
      “这样很好。但是鉴于你的当事人刚才对我们所说的一切,我必须拒绝他的保释请求,德拉贝尔将被带到监候室。各位陪审员,下午两点请重新回到这儿来。”
      03
      在我喝上一杯之前,如果要我去见我的那位演员老弟,无疑就像要我经历不使用麻药的手术一样痛苦,所以我决定先不去见他。我在街对面的酒吧里要了一品脱吉尼斯黑啤酒,刚打算就着一块猪肉派和一些泡菜喝上几口,公诉律师“蜘蛛”威金森就走了进来,大声地和我打招呼:“鲁博!你这个走运的家伙!”
      威金森的双臂和双腿都很细长,看上去就像是从他的身体里面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出来一样,他还戴着眼镜,总是一脸严肃正经的表情,所以大家才把他叫做“蜘蛛”。
      “走运?有一个很明显已经疯了的当事人,居然在陪审团面前用最蹩脚最拙劣的演出进行了根本没有必要的告罪,连我听了都为他脸红,你居然还说我走运?你知道吗,那个白痴老演员竟然还夸我会掌握时机!他的时机掌握得才真叫完美,足以让他在监狱里待上好长一阵子了。”
      “你觉得你还能够帮他脱罪吗?”
      “我们应该还有机会,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卖了那枚戒指,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戒指现在就在他那儿。”
      “他没偷。”
      “你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我们亲爱的老亨特小姐刚才花了好长一段时间翻看了她自己的手提包,发现了一张珠宝商写的收据。也就是说,在你的当事人试戴那枚戒指以后,她就把那枚戒指送去清洗了,因为时间长了,就根本忘记有这回事了。我们已经给那家商店打了电话,证实了戒指还在那儿。等我们回到法庭上,我就会把一切向阿奇说明。我打赌他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不会高兴。”
      奇怪的是,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普奇时,他似乎也很失望。我问他究竟为什么要在陪审团面前自己告发自己,他的回答让我实在无法理解。“不管怎样,一切看上去都显得很真实,鲁博先生。我为自己设想的那个完美的戏剧性结局应该是以我的一段有感染力的演说来告终。我曾想象着,自己站在他们面前,我将是一个有英雄气概的牺牲者,而并非一个试戴戒指玩玩的傻演员。我想那会是我最棒的一次演出。”
      我离开了普奇佛·德拉贝尔,下定决心,以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也决不会再与他合作,为他辩护。决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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