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玉》作者：青青细胞

旁观者

　我喜欢吃饭。
　　不不，别误会。我不是个酷爱美食的饕餮之徒。我说的是真正的米饭。颗颗晶莹饱满，细细咀嚼，就有淀粉的甜香。满汉全席也没有这样一碗米饭吸引我。我甚至不吃菜就可以把一碗满满的米饭扒下肚。那种满足感让所有看见我吃饭的人都会从心底里发出赞叹：
　　“凉玉，你真是个小饭虫儿。”
　　就算叫我饭桶又怎样？我也毫不在乎。需要极少，满足就极易。对我来说，有饭吃，能吃饱，这就是恩赐。
　　在我22年的人生中，从未有任何一件事比吃饭更能吸引我。直到子卿的出现。
　　程子卿是校园风云人物。身高185公分，A型血，天蝎座。咦，问我怎么知道？在男生平均身高为170公分的医学院里，想不注意到这样玉树临风的人物很难。子卿早是全校女生关注焦点。大众情人的情报我早已听的耳朵长茧。但在他主动请我吃饭之前，我发誓没对他存在过任何幻想。原因很简单：鲜花插不到牛粪上……呸呸呸，我何必如此糟践自己？
　　子卿悄悄靠近我，向我提出邀请的时候，我还狐疑不已。可是坐在饭馆里，喷香的米饭端上来的时候，我已无心再扮演矜持，浇了一点菜汁在饭上，就把头埋在碗里苦吃。对面的子卿大约是张大了嘴巴。直到我的碗见了底，抬起头来时他还保持着那个不太雅观的姿势。我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对他的那碗饭行注目礼：“你……不饿么？”
　　“……不……饿……你……慢用……”他把那碗也推给我。
　　我一点也没客气。硕大的胃刚填了一个角。无视满桌丰富菜肴。我把脸继续埋进饭里。
　　嗯。饭馆里的米饭就是比学校好吃。吃完了这碗，大概有八分饱了。我无限满足地吞下最后一口米饭，这才想起问他请我吃饭的目的。怎料子卿凝视我半晌，露出一个微笑：“嘴角边还有米粒。”
　　“……嗯？”我正被那微笑晃花了眼，这男人长的恁地英俊，且举手投足之间，如此优雅。鲁钝如我，居然也移不开眼睛。正陶醉间，忽然听到这句大煞风景的话，差点昏倒。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可怕的事突然发生……
　　子卿伸出手来，无限温柔地轻拭我的脸……那颗害人的米粒被他拈在手中……他直视我的眼，那魅惑之气，让我身不由己，沉溺在他眼波……他将手指递到自己口边……我瞳孔骤然放大……他舌尖一卷，将这颗该死的米粒送进嘴里……我的脸腾地如同火烧，然他的眼，这媚世男人的眼，这天地间似乎只剩他的眼……子卿再次微笑。他掏出一封信来，在我眼前一晃：“这封是本想托你转交给紫菱的情书，不过我想现在用不着了，因为，我决定要你……”
　　子卿人影晃动，不知何时已坐到我身边。他低下头，轻轻吻已经目瞪口呆的我，那抹浅笑始终在他唇角。他唇齿的芬芳，令我闭上眼，决定不再追究任何其他……
　　到底还是愧疚的。紫菱是我室友。那绝色容颜，是堪配子卿的。无怪子卿被她吸引。可我呢？我是什么？我只是饭桶。回去还是向紫菱老实交待。紫菱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天啊，恐怕他是爱上你吃饭的样子……”
　　“……”我被她这反应弄的哭笑不得。我陷入苦恼。
　　可是子卿注定让我无法拒绝。他的手，他的眼，他的唇，可以让我忘记吃饭。我喜欢把头埋在他颈窝里，他皮肤上有淡淡清香，闻上去似一株熟透稻谷。让我忍不住在他脖子上轻轻啃噬。
　　我的生活有巨大改变。子卿公然和我成双入对。我不理别人嫉妒眼神，沉醉在他的温存和呵护里。临近毕业，学校里无所事事，我整日和他厮混。连紫菱都说，凉玉，想不到你也会这样爱上一个人。
　　呵呵呵呵。我一阵傻笑。同学眼里我似单细胞生物。想不到居然有开窍的一天。我抓抓脑袋，想到什么：“对了，紫菱，好像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
　　“没想到啊，你还记得这个。”紫菱全无好气。子卿之前，我和她走的最近。现在有了子卿，她就自然被我渐渐忽略。我心下歉然，道：“放心。到那天一定替你庆祝。”
　　在紫菱校外租的小屋里，我一人为她庆祝了她22岁的生日。紫菱平素眼高气傲，自然乏人亲近。这个地方，除了我之外，是谁也不知道的。她有时嫌宿舍人多口杂，喜欢来这清静。我随她去。美女总有些性格的。
　　这天晚上，紫菱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她抓着我的手，问：“程子卿对你好么？”我惶恐点头。她笑：“好羡慕你。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左右。”我头低下去：“我是抢的你的。”
　　“不，是他自己选择了你。你真幸运。”紫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想睡了。”“嗯。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学校了。”我点点头，把她扶上床躺好：“紫菱，你一个人住这害怕吗？一个人还是小心的好。我以前一个人在家，喜欢在床头柜里放把榔头，至少有安全感。你这里尽管离学校不远，还是偏僻了些，晚上睡觉要警醒。”“嗯，我知道的。”紫菱醺醺然点头。我告辞而去。
　　事实证明，紫菱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噫，可是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一个星期之后，独自睡在小屋的紫菱险遭某男的强暴。危急之时，紫菱想起几天前刚刚买好放在床头柜里的匕首，扎向这个卑鄙的男人。他毫无防备地死去。紫菱被警方判为正当防卫而无罪释放。可是几天后，学校将紫菱开除，原因是在明叫张航，也是本校学生的死者宿舍里，搜到了紫菱曾去医院施行流产手术的照片和手术费用的收据。学校本来已经因这桩强奸未遂案被闹得沸沸扬扬而头痛，这下寻到了理由，以作风不正的罪名，将紫菱开除。
　　紫菱没有说那个让她流产的男人是谁。大家猜测大概就是张航。不然他怎么能进入紫菱的小屋侵犯她。可是她为什么又杀了他？且张航形象猥琐，紫菱又怎么看得上他？这些随着紫菱的离去成为不解之谜。此时，离我们毕业只剩下不到一个月。
　　我心里是有些哀伤的。可是又觉得庆幸。我整日整日地和子卿在一起。他最近的情绪有些低落。只有我小口小口的亲他，他眼神才会快乐起来。他会紧紧拥抱我：“凉玉，你会离开我么？”
　　“我不会。”我温柔而坚定地说。
　　“也许，我应该告诉你。”子卿若有所思。“我不是一个好人。我欺骗过你。”
　　然后他娓娓道来。
　　我看着他。我仔细聆听。我终于知道我一直为之迷惑一直缺少的那部分事实。
　　“我和紫菱早就是恋人。可是一直没有公开。她骄傲的很。而且喜欢独立。我们每周只有在她的小屋才能无拘无束地在一起。可是张航这个败类，因为追求被狠狠拒绝后恼羞成怒，竟跟踪我们，拍下我们去医院的照片，搜集了紫菱流产的证据，并以此相要挟紫菱和他交往。紫菱当然不肯。我给了张航很多钱，把照片买了回来，可他还是贪得无厌。没有别的办法了。”子卿不看我，他的眼神渐渐阴狠起来。
　　“我决定另找一个女生，和她公开交往。然后我杀了他，第一，别人不会想到我会和他有什么仇隙，不会想到是我干的；第二，让这个女生为我做不在场证明，即使不小心被当作了嫌疑，也能脱罪。当然，得事先安排好，不能让紫菱陷进去，因为他纠缠紫菱，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紫菱就有杀人的嫌疑，我会在那一天，让紫菱在公众的场合出没，有不在场证明，谁也不会想到张航的死和她有关。”子卿说到“杀”那个字的时候，口气风淡云清。天蝎座的强悍阴郁暴露无遗。“可是，想不到计划还没实施，事态却急转而下，紫菱杀了他。”
　　子卿缓缓转向我，他修长的手指轻抚我的耳垂：“凉玉，我算计过你。可是，你会原谅我。是吗？”虽是问句，口气却不容置疑。这烟视媚行的男子啊，他知道他掌控了我。他知道简单如我，不可能拒绝。
　　“嗯。”我轻轻应声。投入他的怀抱。“可是，子卿，你爱我么？还有紫菱，她怎么办？”
　　“当然。我爱过紫菱，可是现在不爱了。她是骄傲的人，现在落到这步田地，更无颜来找我。我感谢她没有说出我的名字。可是也仅剩感激而已。我现在爱的，是你。”子卿无限爱怜地抚我面颊。“知道么，当我第一次见你吃饭，就爱上你不加修饰的天真。”他俯身亲吻我，“凉玉，你是一块璞玉，让我来细心雕琢你。”
　　我在他的亲吻里面苦笑。紫菱，你真不愧曾是他的恋人，他果然，是爱上了我吃饭的样子。
　　可是我知道子卿和紫菱是恋人，早在三年前。
　　紫菱这粗心大意的女人，以为可以把全世界都蒙在鼓里。不料我有一次不小心，竟看到她夹在教科书里的照片，上面，子卿和她幸福地依偎。
　　所以，子卿对我的告白，还有紫菱知晓之后的反应，都让我迷惑不已，这两个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答案很快找上门来。
　　张航找到我，把那些照片给我看。他一定当我是白痴。他脸上带着救世主般的恩赐。他说，你被程子卿利用了，他只想迅速撇清和紫菱的关系，好置身事外。我才不会让他得逞。
　　我看着他。到底谁是饭桶？我配合地做出受骗后痛不欲生的表情。我知道他必有下文。我问，我该怎么做？
　　他说，你帮我弄到紫菱校外小屋的钥匙。她去的时候通知我。
　　作为交换，我要走了所有有子卿的照片。
　　他说，我要紫菱。你要程子卿。我们各取所需。
　　我在劝说紫菱注意安全并确认她听从了我的建议后给了张航钥匙。
　　紫菱会听我的话一点也不意外。张航带给她的威胁一定让她觉得有自我防护的必要。至于她为什么还要单身去小屋，我理解为她要缅怀在那小屋里面，和子卿曾经有过的爱情。
　　我鲁钝。可我还是看得出子卿眼里的沦陷。紫菱是美女，那又怎样？三年热恋之后子卿要的是新鲜的感觉。何况还有张航这个败类。摆脱麻烦是人的本能。否则为何子卿迟迟没有动手？因为他觉得，为了紫菱，已经不值得。
　　他爱上我。
　　那是当然。
　　天蝎座的人神秘诡谲。他们似乎永远蒙着不为人所看透的面纱。他们等待发掘。他们是璞玉。
　　我也是天蝎。
　　我们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