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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鱼猫”餐馆的凶手》
【美】艾洛娜·圣·维森·米雷
THE MURDER IN THE FISHING CAT
Edna St.Vincent Mil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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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世界推理小說傑作精選》
編者:艾勒里.昆恩
書名:Dozen & One Literary Mysteries
出版:1977
中文版:1980/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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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四条眉毛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
【http://bcxt.uuea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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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捕鱼猫”餐馆的凶手》】
就像爱伦坡无与伦比的实证所显示,诗人对于邪恶,暴力、残酷、悲剧、谋杀等,总是特别长成。
艾洛娜·圣·维森·米雷是美国具有代表性的名诗人之一,她唯一以谋杀为主题连篇短篇小说,说明诗人在处理这种普遍性的问题时,具有特别深远而纤细的触觉。
——艾勒里·昆恩
【作者简介】
艾洛娜·圣·维森·米雷(一八九二—一九五〇年,Edna St.Vincent Millay)是美国具有代表性的女诗人之一。她在毕业于纽约维莎女子大学那年,就出版了她的处女诗集。其后半生虽由抒情诗人转变为社会主义诗人,而受到某些人的批评,但她的诗集一直是畅销书。一九二三年,她获得普立兹文学奖(诗歌)。艾洛娜还加入了昔洛威斯唐剧团,并写了诗歌剧似及丹史泰勒的歌剧“国王的随从”的歌词。这篇推理小说,据说是艾洛娜到巴黎旅馆时,看见餐馆前所装置玻璃水槽,触发灵感而写成。
《“捕鱼猫”餐馆的凶手》
“捕鱼猫”餐馆己很少有客人上门,但却很难正确地说明出原因。
这家餐馆的食物精美,地下室有许多陈年老酒,而且店面的橱窗里有十来个水槽,里面养了许多悠游的鳗鱼和小虾,但即使如此,这家餐馆的生意仍然不佳。店主约翰皮耶鲁深明这事,并不把生意的失败归咎于自己,因为任何再聪明而厉害的生意人都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十四年来,约翰所烹调的菜肴,绝不输给巴黎任何一家餐馆。他能将小小的豌豆煮得又大又硬,又能将普通的白酒弄成好像掺了一点儿水的苹果酒,而这两者加上洒了砂糖的草莓,价钱不过七法郎而已。这样,你还能奢求什么呢?其他方面也一样,你可以悠哉游哉的坐在红白相间的遮阳篷下,挑选自己所喜欢的鳗鱼,他就会灵巧地将那条鳗捞出,立刻送到厨房,五分钟后,一盘煎得又香又脆的鳗就会被端到你的桌上来。这种事,你能在别的餐馆享受到吗?
或许,餐馆的生意不好是由于他太太玛葛的缘故。玛葛总是故意让客人听到她大声地斥责丈夫,而且不断地数落丈夫的缺点,而客人中或许也有些像约翰一样,是玛葛口中所谓“令人厌恶的男人”的典型吧。
现在,玛葛已经不在了。这十四年来,一直在他身旁搅拌奶油,切着长长的面包,晚上九点以后边坐在洋葱锅前叹气的女人已经走了。她和一个留着红胡子的计程车司机私奔了,而她这一走,店里变得非常的安静。
约翰拿着一块湿抹布,站在店门,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可是每个人都过门而不入。他曾相信,大家都是要走进他店里来的,但此刻,他已不再那么想;那些过往行人,全都走进隔壁“司机之家”餐厅去了。
约翰告诉自己——我就是那么不走运。他走到人行道上,急急忙忙地将还没干的桌子,又用湿抹布擦了一遍。路上行人不断,一对男女走过,接着又有两个男人经过。一个女人一路叫卖报纸,一路喊:“强硬派!强硬派,自由新闻——第三版!强硬派!强硬派!”一对男女互搂着腰走过去,又有两个艺术家般的男人经过。接着,那身材矮小的女孩来了,她挽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绽着小花瓣的瞿麦和褪了色的蔷薇。她的脸色好像刚挨过骂似的。这少女拿出一束花朵,缠着过往行人兜售。
神父迈开大步经过。他穿着黑色的放服,好像要赶巴士似的,急急往前走。小女孩带着挨骂的神情,一面望向神父,一面掏出花束,伸向穿着蓝色军装的军人。然后,她走进隔壁餐厅,在桌间绕来绕去。
“这花很香哩!夫人!”
小女孩毫无感情地说着,并木然地将瞿麦伸向嘴唇涂得鲜红的女人的鼻尖,那年轻女人一面和对面的男人说话,一面厌倦地摇动拿着刀叉的手。
“不要!不要!”
年轻女人说着,看也不看那小女孩。
一个美国青年一面看书,一面独自进餐。他抬头看见那女孩在桌间绕来绕去,等女孩走到他桌边,他立刻问道:“小妹妹,这花怎么卖。”
小女孩将小小的肚子顶在桌边,望着青年的额覇,嗫嗫地回答说:“十钱一束。”
青年从花篮里取出一束花,插在空酒杯里,注入一些白开水,然后递给小女孩一法郎,告诉她不必找了。
小女孩讶异地望着青年,好一会儿才返身走到街上,一面往北走,一面再将花束伸向过往行人。
约翰发呆半天,好不容易才觉醒过来。如果是一家生意兴隆餐厅的老板,他绝不会在这忙碌的中午,还呆站头,望着走进隣店的客人。约翰急急忙忙地用湿抹布擦拭铁制的桌脚,又将摆在店门两边月桂树的枯叶摘掉,然后才走回店里。
“菲律普,怎么办?”
约翰望着唯一留在水槽中的大鳗鱼说话。他为什么会叫这鳗鱼菲律普呢?恐怕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这样叫它,却令约翰觉得非常快乐,因为从给予那生物名字的一瞬间开始,它的身份立刻变得很明显,成了可以交谈的对象。
约翰走进厨房,将昨晚剩下的沙拉里的龙虾碎片挑出,丢进水槽里喂鳗鱼。一对男女走进隔壁的“司机之家”餐厅,又折回头,走到“捕鱼猫”餐馆来。他们听到约翰在唱歌——啊!夫人!这里有上等的乳酪!
啊!夫人!这里有上等的乳酪!
这里有掺着牛乳的上等乳酪!
那男的用手杖敲打桌子,约翰赶紧停止唱歌,拿起“本日菜单”,摸着下巴的胡须递过去。“兔肉料理很可口。”约翰殷勤地推荐,接着又问:“要喝什么酒呢?”半年来,这儿的工作人员只有三个——约翰、玛葛、和一名叫柏里斯的侍者。柏里斯刚到这店里来时,只有十六岁,十九岁一到,那无所不知的陆军部就将他征招入伍了。最后这两个月,店里只剩约翰夫妇两个,但已觉人手很够。现在,玛葛也走了,只剩约翰孤零零一个人,而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他虽一手包办招待、烹煮和收拾的工作,但却很难得须要费神去安排料理。
十四年来,约翰在巴黎几乎没交到一个朋友。他和一些常客、邻居及商人的往来,只是一种不得已的应酬而已,他只消拥有玛葛,就觉得满足了。玛葛是生长于西班牙的美人,西班牙血统强过法国血统。约翰是在店附近的洛杉堡公园里认识她的。约翰站在店门口,就可看见她坐的地方,她头上戴着一顶粉红色的草帽,帽缘缀着许多小蔷薇,身上穿了件紧身衣,坐在那儿刺绣。约翰数度从她面前走过,她每次都抬头看了一下,又低下头去。当她站起来要离去时,约翰赶紧凑近她身旁,配合着她的步伐,问道:“小姐,要不要我陪你?”
“不必。”
她很快的回答,一眼也不看就走开。但是约翰赶紧跟上去,将身体倾向她,更温柔地说:“像你这么美丽的小姐,为什么要说出这么残酷的话呢?”
“你让我安静点好不好?”
她说着,头一挺就走开了。但是,第二天下午,她又会到那地方去。
“菲律普,你还记得我老婆吗?”约翰向水槽里的鳗鱼说道:“就是那有着一对淘气眼睛和漂亮小腿的玛葛。”
菲律普什么也没回答。
“你应该记得的。”约翰提高嗓门说,“她总是搅动槽里的水,惹你生气。”过了一会儿,约翰又问道:“菲律普,你还记得玛葛吗?”
非律普还是没有回答。
“唉!”约翰叹口气,自言自语说道:“总之,她是令人怀念的。”
菲律普单独在水槽里已经三个月了。偶尔上门的客人,没有一个想吃鳗鱼,他们都只是点些兔肉、羊肉、牛排加马铃薯。约翰已经不要乡下的池塘再送鳗鱼来,他向他们解释,由于餐厅改变经营方式,因此不再需要鳗鱼和小虾了。
每天早上,约翰打开门后,就将桌椅排在人行道上,菲律普则悠哉游哉的躺在泛绿的槽底,阳光投射在它背上,映出各种色彩。这水槽是用长方形玻璃做成的,边缘镶铜,中间有一根小管子,新鲜的水就由这儿注入,旧水则由槽边的一根管子流出去。管子上罩有一个气泡形的网子;约翰有一天望着水槽,突然觉得奇怪,为什么网子是这种形状,继而想到,如果用铁丝网罩在水管口,那废污物和食物残渣不就都粘在网上,而将管口堵住了吗?!约翰获得这结论,觉得非常得意。菲律普在某一时期,曾是灰绿色,体型细长,非常活泼,现在却变成了暗绿色,沿着那有些发紫的背上,长有垂帘似的东西,头部后方则有两片淡绿色的小鳍。它现在好像长大了些,但身体仍像以往一样地柔软。
约翰曾听说有关鳗鱼的奇妙故事,他不知道这些故事是不是真的。据说,母鳗要产子时,就会到海边来,但它不像其他鱼类先产卵再孵化,而是直接产下小鳗鱼;当它生下这些被称为鳗苗的孩子后,就抛弃它们,不顾而去,而这些鳗苗就得自行找寻栖息的池塘,如果附近没有池塘,它们还得到很远的地方去找,据说它们可游达二十海哩之远,甚至穿越陆地,数千条鳗鱼苗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只小型的鳗鱼军团,人们很容易可发现它们那弯弯曲曲向前移动的痕迹,如果偶然在草丛里发现有鳗苗的尸体,就可知鳗苗羣已通过这条道路。
“这么说来——”约翰自言自语说道:“菲律普,你并不是个简单的东西哦!”
时间过得很快,但什么事也没发生。餐馆里每天仍是寥寥数人上门来,偶尔同时来个十多位客人,约翰就想,若这情形持续的话,他就得雇用一个侍者了,但这情形总如昙花一现。约翰很想念妻子。有一天,他穿过梅廸奇街,到洛杉堡公园去,他徘徊在第一次见到玛葛的地方,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在树下刺绣,但并不是玛葛。那女人带着两个小女孩,穿着一模一样的水蓝绉摺洋装,她们追逐在小径上,彼此呼叫,其中一个头上的淡蓝色发带掉下来了,她赶忙奔向母亲身边,一手拿着蝴蝶结,一手握住头上那束金发,还一面跺脚,一面呼叫另一个小女孩。
约翰和玛葛本有个独生女,但患白喉死掉,约翰一直觉得很惋惜,那孩子长得像玛葛,比眼前这两个小女孩可爱多了,如果她现在还活着,应该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如果那孩子现在在这里,他会带她到植物园去看各种颜色的鸟,再带她到冷饮店去,他自己喝金黄色的啤酒,让女儿喝石榴汁,然后再为她买真皮做成的兔子玩具,以及路边老人篮子里所兜售一按活门就会乱蹦乱跳的小玩具。
日月如梭,五月过去,六月也过去了。有一天,柏里斯寄来一张漂亮的风景明信片,是“麦次全景”(法国东北部的要塞都市,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古战场)的图片,上面还很细心的用铅笔写着“以兹作为航空新兵的回忆”。这张风景明信片带给约翰很大的兴奋,他在一天里头,数度从口袋里掏出来大声念着,并翻过来,很幸福的读着写在正面的自己的名字。傍晚时分,他突然想到还没给读律普听,于是跑到水槽边,就着水槽大声念。
约翰现在如果听到玛葛从路边花坛傅来愤怒的叫骂声,他一定含把手上捧着的东西全扔出去。
“菲律普,你当我的老婆好不好?”约翰望着摇晃的水面说:“你当老板娘好了。”他愤恨地吐出这些侮辱玛葛的话,觉得舒服许多,然后走到门口,用不屑的眼光望着外面的一切。
“菲律普,你好嘛?”一天早上,约翰走近水槽叫鳗鱼,并用龙虾的螯去搅动水面,但菲律普却一动也不动,约翰就将那螯伸进水中刺鳗鱼的背,但它的尾巴只轻晃一下,就又停止不动。约翰呆立在那里,抚着下巴的胡须,然后将整个身体凑向水槽,他的头挡住光线,可很清楚的看到鳗鱼,他向鳗鱼叫着:
“菲律普,菲律普,你生病了吗?”
他期待回应,但菲律普仍然不动一下。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约翰惊叫着,双手猛搔头发。突然,他注意到水面异样的平静,因为中央的水管口并没有冻、涌出新鲜的水。
“糟糕!”
约翰又叫一声,慌忙奔向厨房,但却找不到一样可淸理水管的工具。最后,他发现刀叉虽不够长,但大小却可通过水管,仍値一试。
他拿起刀叉,急忙地跑回水槽边,用叉柄猛通水管,然后挺起身子,喘喘气,但水还是没有涌出来;他只好又跑回厨房,慌乱地找寻淸理工具。如果玛葛在的话,一定会将发夹弄直了通水管,但他却连一根铁丝都找不到。约翰的嘴巴不停地骂着。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停靠角落的一柄扫把上。他飞奔过去,抽出一根扫把枝,奔回水槽边。
“菲律普,等一下。”约翰边跑边叫:“你不能死,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约翰将竹枝揷进水管,但竹枝即断了,而且还颇费了一番苦心才掏出来。他额上冒着冷汗,将两根竹枝合并一起,小心翼翼地挿入水管。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约翰呻吟着,但立刻又把声音别回去,注意不把竹枝折断。突然间,水涌出来了,灰尘和食物残渣慢慢向泄口移动,约翰用手将残渣拨向泄口。
第二天早上,菲律普完全康复了。约翰提心吊胆的走到水槽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今天早上觉得怎么样?”
菲律普动了,它从水槽的另一边,慢慢扭动身子过来。约翰非常髙兴的笑出声来。整个早上,他绽着一张笑脸,还不时哼着歌:
“夫人!请到我店里来吃上等的乳酪!”
约翰很讨厌自己的卧室,因为玛葛走了之后,卧室越来越脏乱,杂物散了一地。原因之一,当然是他从不整理床铺的缘故;每天晚上,他一头倒向床,一早就又爬起来,从来也不去整理,薄薄的毛毯总是滑落床边,床单渐渐变成灰色,脏兮兮的,枕头也睡得扁扁地。偶尔,他会换上干净的床单,但这时却更觉凄凉,更加感到玛葛不在的那份寂寞;因为玛葛很勤于更换床单,使床上有一股芬芳的味道,她用的都是平滑的亚麻布,触感很好,有时她会夸张的说道:“你知道吗?现在有很多大饭店用的都是棉布床单,我不知道那些客人是怎么睡的,要是我就睡不着。”
约翰每天早上醒来,总会呻吟一声,然后翻个身,揉揉眼睛,望着灿烂的阳光。狭窄的壁炉上摆了一张褪色的照片,那是他小时候和弟弟合照的,他们坐在一只模型船上,他愉快地握着模型桨,弟弟手中握着一只钓竿,上面还挂着一条假的鱼。
他又望向那用布卷起来,像怪物一样的东西。那是一座钟,由于装置有闪亮的铜制花纹,非常优美,因此他老婆很愼重地用毛巾将它包起来。在钟和照片之间,有一个装了个大甜瓜的小口瓶,大甜瓜好像特技表演似的,在小口瓶中安静地生长着。但约翰非常讨厌那个大甜瓜。
约翰对生活里的一切,以及房间里的一切都感到非常厌烦。壁炉上有个烛台,上面没有揷蜡烛,却摆了一张扁平的荷叶,上面爬着一只绿色的塑胶靑蛙,那靑蛙放在那儿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但约翰却不曾注意到。有一天早晨醒来,约翰张开眼睛,呻吟几声,正决定是否睡个回笼觉,他朦胧地望着烛台,突然将食指放在鼻梁边,叫道:
“哈!对了!”
那天早上,他急急忙忙地漱洗完毕,换好衣服,将塑胶靑蛙塞在口袋里,微笑着走下楼梯。
“菲律普,早安。”他走进店里,愉快地叫着:“瞧!我带了一个朋友来看你。”
他小心地将靑蛙摆在水槽里,鳗鱼划了个美妙的曲线,然后游开去。
“菲律普,他是你的谈话对象,就像你是我的谈话对象一样。”
然后,约翰打开门店,新鲜的空气由洛杉堡公园的树丛及流泉中飘传过来。
日月如梭,约翰生活里没发生任何奇怪的事,一切都平淡得像杯白开水。有一天下午,约翰在一家花店的橱窗前站了很久,他或许在吿诉自己,玛葛离他而去,对玛葛本身而言可是个不幸;因为这一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经常他都会送玛葛一大束用紫色、红色、蓝色的香豌豆花和白色石楠花所扎成的大花束。约翰突然好像一个重新坠入情网的人,他飞奔进花店,两了一朵百合花回家。
一星期后的某一天下午,大约一点二分左右,一名男子沿着塞纳河畔,经圣缪儿广场,转向梅廸奇街。他在街角徘徊着,东张西望,不知该往哪儿走;这时,那娇小的卖花女穿过圣缪儿广场,向他伸出装着瞿麦和蔷薇的花篮,但他摇摇头。街角只有他们两人,卖花女犹豫地左右张望,然后拐入梅廸奇街;那男子彷佛受那少女的影响,也跟着拐入梅廸奇街。
那男子一面走一面浏览着餐厅前遮阳篷下客人进餐的情景。他也在找寻吃饭的地方。
“捕鱼猫”餐厅前摆着六张长方形铁脚桌,每张桌上都摆有一只蓝色玻璃花瓶,里面挿着已褪色的瞿麦和花瓣都已散落的蔷薇;但遮阳篷下一个人影也没有,四周彷佛没有任何活生生的东西,只有橱窗的一个水槽里显得较有生气,水槽底下有一只靑蛙和一条大鳗鱼,水面上还浮着一朵百合花。
男人选了一张桌子坐下,用花瓶轻敲桌面,但没有人回答,他又敲了一次。
“来了。”约翰拿着菜单出来,问客人说。,“有上等的兎肉和羊肉,你要什么?还要什么酒呢?”
“我要小瓶的白酒,还要马铃薯沙拉、洋葱汤和鳗鱼。”
“是的,喝过洋葱汤后,是不是要来个猪肉火腿?”
“我不要火腿,我要鳗鱼。”男人有点生气的说。
“好的,马上来。”
约翰发抖着说。他用湿毛巾将桌子抹擦一遍,就进到店里去。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支着头,睁大眼睛,喃喃地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儿,约翰听见外面那客人用力敲打桌子的整音。
“来了。”
约翰跳起来,一把抓住餐巾、盘子、刀叉、汤匙、两个圆面包和白酒,急急走出店里。他将餐具料理妥当后,背着手,身体向前倾斜,小声地说:
“先生,请你再说一遍你要的东西好吗?”
客人又说了一遍,他有点不高兴的望着约翰,皱眉伸手拿酒。
约翰退回店内,端出马铃薯沙拉,他在沙拉上洒了许多绿色的葱花,看起来非常漂亮。没多久,洋葱汤也端出来了,做得并不太好,面包也不够热,但夹上卤肉汁,味道还不错。
客人喝完汤后,约翰出来收拾盘子,他望着对方的眼睛,意味深长的说:“先生,下一道菜你可否稍等一下?”
“可以啊!”
客人面无表情的耸耸肩,他或许想着,早知道就到别家去吃。
“因为鳗鱼活跳跳的,我必须将它杀死。”约翰指着水槽,夸张地说:“你看,他还是活跳跳的。”
客人斜眼望了一下水槽,说:“再来一小瓶白酒。”
约翰呆望着水槽底下不断展身享受阳光的鳗鱼,它漆黑的背上呈现一层亮光。
“菲律普。”约翰把脸凑近水面,喃喃地说。,“菲律普,可爱的菲律普,再见。”
接着,约翰的眼泪落下,不停地抽泣,像一只发抖的病猫。
“啊!圣母玛利亚!”
约翰呻吟一声,悲哀地拿起一块干净的餐巾。他用力抓起鳗鱼,由于鳗鱼的身子很滑,因此他用尽力气紧紧地握住。
约翰走进厨房,将鳗鱼放在桌上,伸手拿刀,可是却找不到刀子。汗水沿着他的额头、脸颊滴落。约翰发疯似地在厨房里转来转去,鳗鱼也在他手中扭来扭去,但他自己却搞不清楚在找什么东西。
是找扫把吗?不是。好一会儿,约翰才在洋葱皮堆里发现刀柄的影子,那是玛葛用来切面包用的。
约翰慢慢地走过刀子旁边,然后反身飞快地一把抓住刀子。他把菲律普紧紧地按在桌上,脸向着它,却闭紧眼睛,一刀切下;待他睁开眼睛,发现刀子已切入桌面,可是菲律普却丝毫没有受到损伤。约翰抽出刀子,菲律普的尾巴却将刀子扫落地上,约翰弯身捡起刀子,鳗鱼的尾巴又扫到他脸上。
“唉呀!”约翰愤怒地叫道:“你、你……”
鳗鱼这一擧动激怒了约翰,他的喉咙像被塞住,眼睛闪着火光。
“你这畜生,我要你好看。”
约翰觉得眼睛燃烧似的疼痛,他的肺部涨满气体,心壁也痛得好像要裂开,长久孤独所积压体内的痛苦,一下子爆发开来。他跪在地上,一面愤怒地叫骂,一面用刀柄猛击菲律普的头。
当客人食用鳗鱼时,约翰在门口悄悄地窥视着,他的嘴边浮着笑容;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尝到幸福的滋味,他不但杀掉了那红胡子计程车司机,还把他切成六块,炸给客人吃。
客人走后,约翰将碗盘收进厨房,他瞧瞧刚刚被他一脚踢开,还啐了一口痰的鳗鱼头,不停地笑着。但当他把酒瓶、盐、醋等摆好,视线又停在窗边水榷时,一种空虚的寂静使他忽然想到自己杀死的是玛葛。
约翰用手揑住喉咙,睁大眼睛。是玛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根本不想杀死玛葛。这是多么可怕的错误。等一等,这不是事实,这只是一个丑陋的恶梦,阳光依旧照射在洛杉堡公园,那不就是无需争辩的证据吗?!
玛葛杂家已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说得淸楚些,她离家已经有一年,记忆中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了。但是,他确实杀死了玛葛,这是多么糊涂的事,对于当时的情况,他到现在还记得很淸楚——
他们一齐去划船,河的两岸是铜制的堤岸,尽头有一个覆盖铁丝网的水坝,另一端则不断的涌出一泉水“他望着玛葛,浆和钓鱼竿都从手中滑落水里,这时他注意到河水渐渐少了;他望着河岸,觉得两岸都像悬崖绝壁一样,而河水就像盘中汤一样浅;他心想,如果要淹死玛葛,就要趁现在赶紧动手,否则待会儿没水,就不能淹死她了。
“但是,我并不想淹死玛葛。”约翰自我辩解,尽管如此,他还是双手抓住玛葛的腰冲入水里。玛葛滑润的身体,在他手中拚命扭转,生命逐渐离她而去,她变成一个水泡,浮出水面,在阳光中漂浮着。
约翰凝视着洛杉堡公园。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女孩正走进公囷,她手里拿着一只蓝色的气球,约翰微笑着看那气球轻轻飘走。就在那纒绕着白色和蓝色花的树下,玛葛穿着白衣,戴着一顶帽子,悠闲地坐着,她手腕上繋着的蓝色气球飘在天空中。
玛葛就在那儿,要走到她旁边,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们之间,河水已经和铜匙平了,这永远沐浴在阳光底下的河水不停的流着,里面充斥着红色的公共汽车和计程车。人们滑着水经过他的窗前;神父也穿着敎服,驾四角船扬帆而去;娇小的卖花女坐在花篮上飘着,她闭着眼睛,手里抱着一束褐色的康乃馨;两名宪兵经过,他们的短斗篷上,打了许多皱褶。
约翰看见宪兵,不知不觉将身子藏了起来,他觉得有件事必须立刻收拾,却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事。对玛葛的回忆像啄木鸟似的啄食着他的心,约翰挥舞手臂,想将它赶走。
有个东西轻碰到约翰的肩膀,他不觉闷哼一声,转身来,他发现自己碰到的是道墙,原来他已退到墙边了。约翰用袖子擦掉额头的汗渍,发现宪兵就站在身边,一左一右,站在右边的宪兵说:
“他把他太太淹死在盛汤的盘子里。”
另一个宪兵说:
“不,他是用刀子将太太的头切下来的,你没看见洋葱的皮吗?”
约翰这时才发现两名宪兵都蓄着红胡须,他知道自己失败了。
“我们走吧!”
宪兵说着,相偕离开,只剩约翰孤伶伶一个。突然,他觉得他所站的地板向后滑,整个人往前倾,脖子吹过一阵冰冷的风。
“啊!不行,绝对不行。”
约翰尖叫着,赶紧爬起来,奔进厨房,将门锁上。他跪在门后,透过钥匙孔说:
“老爷,我二楼的房里有一个像我头一样大的瓜,就放在一个像水管细口瓶中,那是全巴黎最不可思议的东西,如果你要吿诉我那是怎么弄成的话,你要给我一万法郞。”
约翰说完,将耳朵附在钥匙孔倾听,并极力忍住笑。不久,他听见他们上楼的脚步声,于是赶紧冲出房间,将通往二楼的门锁上。
玛葛的头非常冰冷,系在肩上的气球也凉冰冰的。约翰终于发现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他应该立刻掩埋尸体,湮灭一切行凶的证据,然后逃亡。事不宜迟,他把挂在钉子上的衣帽取下,放在门口的椅子上,准备随时逃亡,然后走回厨房去。
约翰将散落在桌上的背部骨头、盘子,以及掉落地上的血淋淋的头都收拾在一块儿,用报纸包好,放在椅上,然后盖上桌巾。
啊!那是从二楼传来的脚步声吗?不,不是。
约翰抓起那包东西,用围裙盖着,运到小小后院去。小小的院子里堆满了小山般高的空瓶子,一盆土已干裂的盆栽,以及一个已破旧生锈的鸟笼。
约翰一面流汗,一面挖了个大洞,将东西埋下。
黄昏时候,“司机之家”餐厅灯火通明,街灯也点亮了,一片灿然,行人来来往往,非常热闹。
落日隐去,天色一片漆黑,“捕鱼猫”餐厅的门一直开着,却没点灯,晚风从门口直吹进屋里。
深夜里,一个宪兵发现这家餐厅一片漆黑,大门却没关上,他敲门呼叫,但无人回答。宪兵把门关好后,就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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