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信》作者：千立

那些花开的日子

诡异的信





对于公众来说，福尔摩斯一向是智慧的化身，不论是从与艾琳·艾德拉的智斗，还是化解了海军协定的危机，都可以看出他的机智与果断。他是苏格兰场的得力伙伴，是整个伦敦乃至全国独一无二的咨询侦探，是莫里亚蒂教授最大的对手。我认为我对福尔摩斯的溢美之词从来也没有过分的地方，因为事实就是如此。但是这起案子却在办理的过程中使福尔摩斯的声誉受到了影响。也正是这个原因，这个案子一直被我封存在笔记本中，直到我认为它对福尔摩斯已经几乎没有影响了，才公之于众。

这件事发生在1895年的夏天，整个伦敦被大雨所笼罩，窗外电闪雷鸣。我和福尔摩斯正坐在贝克街的寓所中，各自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中抽着烟，这种天气最适合待在寓所里，然后什么都不干。

突然福尔摩斯大叫一声：“啊，我亲爱的华生，你是不是又在想你下赌注的那匹马会不会赢？”

“啊，是的，福尔摩斯，这次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虽然已经非常熟悉福尔摩斯的演绎法了，但碰到这种情况还是不免感到惊奇。

“就在半个小时前，你看了下报纸上关于赛马的栏目，并且用笔标注了出来，然后你又看了下自己下赌注那匹马的名字。而且我昨天恰巧在桌子上看到了你下赌注的那张纸。”

“得了吧福尔摩斯，你这一套我太熟悉了。”

“不不，华生，熟悉和能熟练运用完全是两码事。就像你很熟悉我的演绎法，但是至今为止你还没能破一个案子呢。”

“好吧，这一点我倒是承认。”

“哦，华生，生活简直太无聊了，无聊到我只能靠观察你来获得一点乐趣，几个月来我的大脑就这样空转着，就像一台空转的机器在损耗着，但我却无能为力。难道伦敦的那些罪犯都洗手不干了吗？”

“我想不会的，福尔摩斯。虽然公众可能不太喜欢你这种观点，不过我倒觉得，只要人性中还有贪婪的成分，犯罪就一定会存在的。”

“华生，也许你是对的，不过我的工作就是对人的研究。你还记得去年的一个案子吗，那是……”

就在这时，赫德森太太匆匆忙忙地走进来递给福尔摩斯一张字条：

福尔摩斯先生，很抱歉在此时打扰阁下，因此事十分紧急，我将在稍后登门拜访，请谅解。

富兰克林·道森

布克街45号

“华生，你觉得你能从这张纸上看到些什么？”

“这是一种很名贵的纸，被裁过，是直接用手裁的，嗯，而且字迹很乱，说明此人写这张字条时很急迫。大概就这些吧。”

“华生，你的进步不小嘛。这种纸是波希米亚生产的，就是那个女人的家乡。的确价格不菲，六个便士一包。而且这是一个美国人，他的句法和词汇拼写很明显不是英国式的。但是他已经在英国生活了一段时间。不管怎么说，我的脑子至少不用空转了，哈！”

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声音。

“华生，我想我们的委托人来了。”福尔摩斯又拿起他的烟斗抽了起来。

起居室的门被打开，进来一位男子，大概有三十岁。不得不说，从外表来看，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绅士，衣着得体，留着小胡子，手里拿着一根很粗的手杖。看起来家境富裕，又有着一定的社会地位，难保不是上流社会的人士。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却能感到他有些深不可测，似乎他的心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向我们俩打量了几眼，问道：“请问，哪位是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微笑着向他点了一下头。“请坐，道森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兼同事，华生医生。他曾协助我解决了不少案子，所以请不要介意我把他留下来，一同听你诉说你的遭遇。”

“哦，先生，请您原谅我在这样一个夜晚来打扰你们，因为这种时候本该是用来和朋友畅叙聊天，享受家的温暖的。但由于情况紧急，我才不得不来。我叫富兰克林·道森，来自美国波士顿，但是我的祖辈是英国人，直到我祖父那一代才到美国定居。我算是一个幸运儿，因为我父亲在美国西部找到了金矿，才使我有如今的富足生活。而且我也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一年的收入也有800英镑。”

“那可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我不禁说道。

“是的，医生。”

“可否问一下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我现在是一名律师。”

“嗯，请接着讲吧。”

“在别人看来，我的家庭和生活是很让人羡慕的。但是，您也知道，作为一名律师，工作是很繁重的。因为前一段时间在为一位辩护人辩护的时候出了些问题，事务所便决定让我休息一段时间。我在英国还有几个亲戚，所以就决定到这来度过我的假期。我住在我的一位表姑家里，我也的确很享受我的假期。而且我想除了她家知道我在英国以外，不会再有人知道我住在哪。但是奇怪的是，到达这里的第五天后我却收到一封信，是从都柏林寄来的，但是我在都柏林并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

“您的那位辩护人是谁？”

“我想出于职业的一些关系我不能告诉您。”

“但是，道森先生，这也许对解决这封信的问题很关键，我现在需要的是证据！证据！”

我感到福尔摩斯都快要咆哮了。

“好吧，他是波士顿的一位富商，被控告在与英国的某些贸易中违反了英国政府的某些规定。”很显然，这位道森先生说的时候很不情愿。

“那，能把那封信给我看下吗？”

“当然可以，很庆幸，我还带着它。”

“嗯，华生，请你帮我念一下。”

亲爱的道森先生：

悉闻你近日到达英国，我感到十分高兴。我虽然生活在爱尔兰，但是也曾听说过你在美国律师界的出色表现。我的一位朋友因为在美国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需要一位优秀的律师。如果方便，我将在近日拜访。

约翰·道格拉斯

“嗯，一封很简短的信。字写得很漂亮，但是非常有意思的是，这是女人的字体，你看一下，华生，笔迹很轻。但是信的署名却是一个男人的。似乎这件案子很复杂。除了这封信以外，你还收到过什么和此人有关的东西吗？”

“我想没有任何异常，除了这封信以外也没收到过任何东西，这个人也没来找过我。我原本以为是有人跟踪我的，但是我也没发现这样的迹象。”

“你是什么时候收到这封信的？”

“大概是在前天。”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我住在卢顿。”

“有谁知道你到英国度假这件事？”

“除了几个同事，没有人知道。”

“你到了英国以后，跟别人说起过你的身份吗？”

“没有。”

“你以前到过爱尔兰吗？”

“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所以也不可能到过爱尔兰。”

“你把这件事情告诉警方了吗？”

“还没有，我觉得他们不会相信这件事的。所以直接来找您了。”

“嗯，如果有什么情况请立即告诉我们。”

“谢谢您，福尔摩斯先生，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件事真的是太奇怪了。”

“再见，道森先生。”

那位收到奇怪信件的先生离开之后，福尔摩斯问我：“华生，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尤其是那封信。”

“这的确是很离奇的经历，福尔摩斯。我感觉这里面可能另有隐情。”

“也许吧，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不能妄下结论。我们需要调查。哦，华生，来点夜宵怎么样。对了，哈德森太太，帮我把这两封电报发出去。”

“现在我们掌握的信息实在有些少。华生，看来你明天又要早起了，明天我们要去一趟卢顿。”

“嗯，好的，晚安，老伙计。”

“晚安。”

说完，福尔摩斯便又开始抽起烟来，很显然，他又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早，我和福尔摩斯来到查理十字街火车站，这趟列车将开往卢顿。一上车，福尔摩斯便递给我一张电报，是从美国波士顿发来的。

“你向波士顿发电报确认他的身份？”

“哦，是的，华生，你知道这是确认一个人身份的好方法，而且速度很快。我还把那位商人的情况也弄清楚了，他曾向英国走私军火，结果被查出来了。他就委托这位道森先生作为辩护律师，没想到失败了。”

“那他被判刑了？”

“不，他被释放了。我想他用了什么贿赂检察官和法官的办法。”

“哦，上帝啊，要是这样下去，法律还有什么用呢？”

“不要这样说，华生，别忘了莫里亚蒂教授。”

“好吧，福尔摩斯，看来这个人所说的是真的，他真是一名律师。”

“嗯，他在他的身份方面似乎没有说谎。”

火车很快就到了卢顿，道森先生已经在站台等着我们了。

“福尔摩斯先生，听说你们要来，我就来接你们了。”

“谢谢你，道森先生，我对这一带不大熟悉。咱们直接去你的住处吧。”

卢顿的确是一个适合休养的地方，它有着英国乡村的一切迷人之处，草地、树林、小河。偶尔离开伦敦那糟糕的空气，感觉确实很好。

道森先生的住所是一栋很大的老房子，看起来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道森先生，看来你们家的历史很是悠久啊，从这所房子中就可以看出来。”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这房子大概是16世纪建的，一直为我们家族所有。对了，您还没吃早餐吧，如果您愿意，可否请您共进早餐？”

“当然可以，哦，华生，我看你都快饿晕了吧。”

进入房子，我们见到了这座房子的女主人，一眼便可看出是一位生活富足、地位高尚的女性。但是，不知为何，她让我想起了哈德森太太。

“这位是我的远房姑妈，道森夫人。”

“你好，道森夫人，我想你也早已知道你的侄儿所遭遇的离奇事件，他委托我解决这件事情，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当然没有，福尔摩斯先生，反而我很感激你们能来，这件事弄得我们家心神不宁的，真希望您能早点找出真相。弗兰克，你带着两位先生参观一下我们的房子。”

“不了，我想和道森太太谈一些事情，还是你去吧，华生，顺便验证下我的演绎法。”

本来我想和福尔摩斯一起留下来的，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在道森先生的带领下参观了这座大房子。不过，事后福尔摩斯把他们二人的谈话告诉了我，我才能够写在这里。

“道森太太，请问你的这位侄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八九天前吧，不过，我可以看出来，他来的时候精神有点受刺激。”

“嗯，在此之前，您是否见过他呢？”

“没有，根本没有，要不是他跟我说起他父亲和祖父的事情，我根本不清楚他到底是谁。”

“那你们家是否有认识的人在都柏林呢？”

“这个就更没有了，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家一直都居住在卢顿，最远的地方也就去过伦敦，更别说什么都柏林了。”

“嗯，那你这位侄子到这里以后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举动吗？”

“那倒没有，就是他每天要花很长时间在院子里溜达，经常好几个小时在外面瞎逛。我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除了这一点其他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他收到那封信以后有什么反应？”

“这孩子似乎有点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我和道森先生回来了。

“福尔摩斯，你刚才没一起去参观真是你的损失，这所房子真的很值得一看。”

“哈，华生，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解决道森先生的难题的，这才是主要的，对于我来说，其他什么东西吸引不了我。可否问您一下，道森先生，除了休假以外，你到英国来是否还有别的目的呢？”

“这个嘛……”

“请您如实把情况告诉我，道森先生，否则我也帮不了你。我需要的是事实。”

“我这次回来的确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躲避我的辩护人。你知道我在美国为一位被告辩护，但是失败了，他曾经写过威胁信给我，为了躲避威胁，我才跑到英国。”

“你认为那封信会是你的辩护人写的吗？”

“我也不清楚，但我确实担心会是他写的。因为我的失败让他蒙受了不小的损失，我也担心他会报复，或者恐吓我。所以才跑去找您的。”

“福尔摩斯，我觉得有这个可能，因为这封信是一个女人写的，而这是为了防止笔迹被辨认出来，然后他的委托人再以见面的名义报复道森先生。”

“当然有这个可能，华生。除了这封信以外，您还收到过其他信件吗？”

“没有，而且这几天也没有人来找我。我觉得这也有可能是一场恶作剧。”

“但是您曾经说过，没有人知道你现在住在这个地方。”

“是的，这一点我也很奇怪。”

“那这里肯定还是有问题的，福尔摩斯。”

“嗯，华生，你是否可以陪我到镇子上走走？”

“当然没问题。”

虽然这个地方风景优美，但福尔摩斯似乎丝毫没有去欣赏的意思，一路上都在思考着这封奇怪的信。我也试着用福尔摩斯的方法推理了一番，但是没有任何结果。

“福尔摩斯，你觉得最有嫌疑的是不是那个走私商，为了恐吓道森先生，所以给他写了几封信？”

“但是，华生，我们在信里看不到任何恐吓的内容，这只是一封简短的业务往来的信，关键是寄信人是如何知道道森先生的住址的。事情绝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也许是我的思路在某些方面出了问题，我需要思考，华生。”

说着，福尔摩斯走到路边的一棵树下抽起烟来，望向前方。我则坐在他旁边，还在为这起奇怪事件而困扰。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我被福尔摩斯叫醒了。“华生，华生，起来吧。”

“你有头绪了吗？”

“嗯，不过这个结论似乎很荒谬。但是，我记得我的父亲曾经说过，去掉所有不合理的情况，剩下的不管看起来多么荒谬，都将是真相。”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句话。”

“这就对了，华生，现在我们就要找出所有不可能的情况。我们先去酒馆坐坐吧。”

我们就到了当地的一家小酒馆坐下，要了两杯白兰地，跟酒保聊了起来。

“嘿，伙计，我想你很熟悉道森这家人吧？”福尔摩斯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是的，可以这么说吧。他们家一直住在这里，大概几百年前就住在这里了。但是他们家有些人在一百多年前去了美洲，听说在那边挖金矿发了大财，不过我至今也没看见。”

“那你知道道森夫人的侄子回来了吗？”

“这我倒是听说了，是从美国回来的，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嗯，谢谢你。”

我和福尔摩斯漫步在回道森先生家的路上，思考着这件事各种可能的原因。不过我实在是想不出缘由。

刚一回到道森先生家中，福尔摩斯就问道森夫人道：“夫人，请问您侄子不在家里吧。”

“不在，他出去散步了。”

“那可否请您把您的律师叫来，我想看一下你们家关于遗产分配的一些东西。”

“好的，我这就发电报叫他过来，不过你们要等一段时间。”

我突然感到更加迷惑，不解地问道：“这和遗产分配有什么关系？”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华生。”

几个小时之后，道森夫人的律师带着一大堆文件到了这里。

“你好，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先生吧，这些都是关于道森家族遗产的文件，不知道您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谢谢你，我们在调查一件和道森夫人的侄子有关的案件。可否问您一下，道森先生的父亲在这里可有财产？”

“哦，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道森先生的祖父，也就是这位夫人的父亲的确是留下了一份遗产给他的儿子。”

“道森夫人，等您的侄子回来后，可否让他到伦敦找我？因为有些事情需要办，我要赶回伦敦，如果方便的话，让他明天上午去就可以。”

“当然可以，福尔摩斯先生，我本来还想留你吃晚饭呢。”

“谢谢您的好意，道森太太。”

在回伦敦的火车上，我问福尔摩斯，他是如何想到遗产的。

他回答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华生，如果这位道森先生真的是为了躲避报复而到英国的，那他实在是太愚蠢了。英国和大西洋对岸的那个国家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要追查一个人很容易。是什么原因让一个离家几十年的人回到家乡呢？肯定是遗产，否则这里不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的。”

“但是这也不能解释那封信啊。”

“还记得道森那个失败的案子吗？他的失败让那个商人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我想不仅丧失了这笔军火本来的利润，也有贿赂法官的钱。”

“也就是说，他需要一笔钱来补偿那个走私犯？”

“可以这么说。信的问题要到明天才能知晓，所以，华生，你就耐心等待吧。”

第二天上午，道森先生如约而至。福尔摩斯则开门见山地问道：“您真的是道森先生吗？”

我一惊，说道：“你在说什么呢，福尔摩斯，他当然是道森先生了。”

“不，他不是道森先生，他的名字叫做富兰克林·史密斯，军火商。我说得对吗，史密斯先生。”

“哦，这真是太可笑了，福尔摩斯先生，我怎么可能叫史密斯呢？正如华生医生所说的，我叫道森。”

“看来还是需要我来揭穿你的把戏。您还记得我前几天在《泰晤士报》上登的一篇广告吗？”说着福尔摩斯拿出一份报纸，指着一篇广告说，“华生，请帮我念一下。”

“急寻富兰克林·史密斯先生，如看到此消息，请拍发电报告知详细信息至查理十字街。”

“史密斯先生，这就是您回的那封电报，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您的住址，正是道森先生的住址，也就是说您就是道森。”

“我的上帝！我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好吧，事到如今，我知道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我将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您和您的朋友。

“我叫富兰克林·史密斯，是一名军火商，而道森则是我的律师。我想您也知道，在一次辩护中，道森失败了，我被判了刑。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拿出我做军火生意的利润来贿赂法官，虽然我重获自由，但却倾家荡产，我下定决心要报复道森。可怜的道森，他还不知道我要害他。我约他一起到英国度假，途中他把他的情况都告诉了我，就连遗产这样的事都告诉我了。我在爱尔兰将他杀掉，并且以道森的名义寄了一封信到他家里。我算好了信送达的时间。当我到达他们家的时候，就假扮道森。而那封信就是我自己寄出的，而我来找你们则是希望能利用你们，帮我顺利继承原本属于道森的遗产，但是没想到却被你们识破了。”

事情的结果就是，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带走了这位史密斯先生。

后来福尔摩斯跟我说：“华生，看来咱们得小心了，不然一不留神就变成莫里亚蒂那样的‘咨询罪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