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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2010-7-24 0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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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2 09:5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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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言六
唉,我早就意识到他们是在——扯淡了!想不到我与英明的大人您竟然是异曲同工……啊不,不应该这么说,大概是所见略同的意思吧。
总之,这帮人中,尤其是木更津的脑子大约是被驴踢了吧,整天满嘴的思想、哲学、形而上和另一些我们听都听不懂的词汇,但我只想指出,他的那些据他所言富有美感的、精神内核的、宛如天外飞仙一般的神作,皆不过是忽悠人的作品罢了。不过大概也把他自己给忽悠了进去,嘿嘿!
一想到这点,便觉得他也是够可怜的了,所以我平常也不拆穿他的鬼把戏,毕竟人生不过百年,还是让他乐呵一阵吧,死了再反省也不迟——可您也听见了,就被拉出去的那会儿,他还硬要我承认他的作品是如何高远、如何深邃呢。所谓死不悔改,大约就是指他这样的人了吧。
哎呀,在这茫茫的天国里,要知道日子也不尽然好过,不过是与仙女姐姐们开开玩笑,然后听听他们这些愚昧的不自知来解解闷。除此之外,便是最期盼能够被传唤到大人您的王宫,来为您效绵薄之力了。我自然知道我们这辈子,最多也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因为凡是二进宫的都要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大人您对一个人的兴趣是不会有第二次的。
所以我真的是唯唯诺诺、诚惶诚恐,当然是同样程度的欢天喜地,就好像自己……嘿嘿,娶了媳妇那样,可怜我哟,一辈子都没讨到老婆,尽和那帮无聊的喷子生活在一起,所以有一天一横心,就自杀了事了。哈哈,大人您说得是,我这番朴质的话,可比木更津那不着边际的扯淡中听多了。
那么大人都要我说些什么呢?我看见来来往往的那些扯淡的主,密室之王麻耶啦,乌有啦,木更津啦,还有两个傻气而一事无成的警察和法医,我就知道您对于那件案子感兴趣了。所以说些什么好呢?我对这件案子也没什么可说的,既想不出任何可行的方法,也对于谁是凶手丝毫没有兴趣。
我只是在密室之王那里找了份工作,勉强当了用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去那里的图书室翻几本小说看看,所谓“聊过大无可如何之日”嘛。您说谁又不是呢?就是密室之王那帮子人,写写密室、想想诡计什么的,也不就是如此吗?还整天弄得如临大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饥似渴、如狼似虎、如胶似漆、如泣如诉、如日中天的样子,在我看来他们和我简直如出一辙嘛!甚至还不如俺来得……清闲,对啊,就是清闲嘛!
您知道那一伙儿以及吹捧他们的那一伙人以及贬低他们,嗯,就是俗称的黑他们的那一伙人——这三伙人是如何妄生事端,并且自娱自乐的吗?要不是我闲来无事,还懒得看他们自己给自己闹别扭呢!
不过,既然大人您要我说出有关那件案子的“线索”——嗯,没错,在他们的字典中,万事万物都是线索、都是伏笔。每一样东西都是斤斤计较的,而没有鬼斧神工什么事咯。
那么让我仔细回忆一下,我在密室之王那里也没干多久,我对密室这种玩意并不太感兴趣,虽然说在他们那里看到了不少有趣的作品。哦对了,我依稀恍惚在哪本密室杰作中看见过这样的死法,就是在密室里被人用箭插死,不过具体是哪本我可记不清。我记得后来那帮徒弟还特意讨论过那本小说,说是什么模仿犯罪。我想如果真的是模仿犯罪,那么凶手肯定就在这几个人中啦,因为除了他们,谁愿意杀个人还要费这么大劲呢?
后来关于这支箭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但是还是找不到箭在哪里……哦不,不是插在尸体上的箭,我记得密室之王一共有三支这样的箭,一一收藏在隔壁的阅览室里,似乎正是为了向前一代的密室之王致敬吧。另外的两支箭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而且您瞧,天花板上还有箭痕呢,就是靠近门口的那里,还有一处是在地板上,也是靠近门那里。
所以警方判断凶手一定是想要射死密室之王,但是前面两支箭都没射中,一支射在了天花板上,一支射在了地板上。呵呵,这位凶手的箭术可是相当差劲,这么近的距离也无法瞄准。结果凶手只好取下第三支箭,近距离地插进密室之王的后背,从上至下,从后脖子插入从前腰插出,死得可真麻烦呢!
我想也大概是那时鲜血喷溅到胶带上的吧,密室之王也是想逃掉,所以背对凶手了,但是想不到凶手箭射得不好,竟然用手直插过来了。而箭身上所查到的指纹也是他们四个人的,我可是啥都没碰过。如果我是凶手,必然要擦去自己指纹的吧?所以基本可以断定凶手是他们自己人呢!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除了他们这几个之外,谁有工夫特地用箭来杀人呢?还把现场布置成那副样子,所以如果我猜错的话,要么凶手是脑子出了问题吧。
嗯?您还想让我说说那扇门的问题?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已。因为密室之王大约,大约在死前的一个多月,特地叫我换了这扇门,可是之前的门完好无损呀。我觉得纳闷,不过又想到他们经常做这种毫无意义但是又自鸣得意的事情,所以也就照办了。
这两扇门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后来那扇门上多了个可以打开的小窗啊。哈?大人您点头了?看来我是说到什么重点了?呵呵,我也觉得那看来是重点呢。所以仔细想过,但是自始至终都觉得是他在故弄玄虚罢了。
不过出事的那天,密室之王还故意把我给支开了,显然是想玩一些不能有外人在场的把戏。我可并不感兴趣,我不敢想象自己有哪一天整个身心地扑在那无稽的密室研究上面,一天二十四小时即使是睡觉也在想如何把人密室了,或者如何从密室逃脱,吃饭的时候就想一具尸体如何从天而降,散步的时候就想走着走着身边人的头颅就突然掉了下来,乘车的时候就想窗外的建筑忽然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我想这样子可是交不到女朋友的哟!
我说是吧,无论是密室之王还是他那三个脾气古怪的徒弟,都是没有一点桃花运。我想我也是沾上了他们的晦气,所以终身都是个处男呀!而且,更可怕的是,除了密室以及关于密室的事情,对于其他的人之常情或者常识,他们都匮乏得很,简直就像是从火星上来的,丝毫没有见过世面。
在这里,我就光说文学吧,他们不懂得任何流派,在他们眼里只有本格派、社会派、硬汉派或者新本格派,而对于这几个有限流派中的大多数他们都持否定的态度,认为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他们自以为自己的作品可以万古流芳了,却想不到连遗臭万年都指望不上,顶多是留给自己儿子孙子的消遣读物——啊,说错了,他们都绝后啦!
我看不出在他们身上有任何……哦,我是说任何严肃和可爱的地方。因为该严肃的地方,他们显得很可爱,而该可爱的地方,他们又显得很严肃。呵呵,我是什么时候沾染上木更津那样的说话口吻呢?一副怡然自得而不管别人死活的样子,说着其实自己也听不太明白的话,还要假惺惺地对别人说这是内涵、这是深度。
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说明他们完全脱离了现实,将自己困死在密室里咯!您说我这个比喻妥帖吗?呵呵,说到这里,我自己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呀。当然,作为一个作家来说,如果不能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那就是失败的。但是请看看他们所创造的世界吧,那个世界里只有妖魔鬼怪,只有抓耳挠腮的愚者,只有有着各种怪癖的残疾人,他们所写的都是不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事情。
按照我的理解,即使您要创造出一个新世界,也必须能容纳我们这个旧世界,而不是完全地撇清。就比如大人您哪!如此英明神武,您的世界就是我们死去后的世界,就是在我们抛头露脸一回后能好好安歇的天国。
而他们呢?我不认为他们是作家,他们只是一群卖弄诡计为生的小丑吧。得,您叫我来这里也不光是想听我说说我在他们那里受到的委屈和看到的笑话吧?我还是继续说说那间密室。
我另外还发现一个奇怪之处,与之前不同的是,我发现密室中少了一样东西。大人您是说钟吗?哈,没错没错,就是少了一只钟,一只小小的钟。不过大人,您既然已经全都知道了,又何必问我呢?是在……哈哈,是在演戏吗?看来我没必要说穿呢,这游戏比他们的好玩多了。
我是说桌子上少了一只钟,对,而且是最小的一只钟。我深深感到……好奇、古怪、寒毛直竖,以至于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拿走最小的那只钟呢?这对凶手而言有什么好处?如果不拿走那只钟,凶手就要将自己死生置之度外?呵呵,大人您瞧,我的表述不像他们那样狂妄和毫无趣味吧?我的意思是,这只钟表看来对于凶手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密室之王一共买来了十只钟,从大到小一字排开在他的桌子上,那张桌子也是订做的呢,不然可摆不下这么多钟表,即使摆下了,也大概会被压扁吧。因为最大的那个比我的体重还重一些,而最小的那一个就完全可以藏在手心了,把手背过去,谁也看不出你手中拿了什么。而凶手所拿走的就是那个最小的钟。
大人您究竟知道些什么?不不,不应该这样说,大人是全知全能的,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呵呵,但是话说回来,就算是那剩下的九个钟表,我也觉得很奇怪,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是始终说不出来……
我感觉每个钟表都相比以前有变化了,都不是同一个钟表了。但是实际上它们的确是同一个呀,凶手没有必要去一一替换,而且钟表外面、钟表里面都是密室之王的指纹,凶手难道杀了人后不但替换了钟表,还握着密室之王冰冷的双手一一抚摸过去吗?想来就觉得变态呀!
虽然说这种事情在他们之中不一定不会发生,但是我曾一一仔细看过这些钟表,的确是同一个,因为我无聊的时候曾经数过它们每一个的左面的下方,上面有多少条木纹条理,嘿嘿,结果是完全一样的。但是又令我不可思议的是,我总觉得它们都不一样了,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些钟表不一样了。哦对,用他们的行话来说,就是违和感。
我之后深深地思忖过,不过后来觉得没什么必要思忖出来,反正密室之王死了的这件事情不会改变,至于凶手,我敢说即使抓出来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由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所引起的事情,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呵呵,多谢大人的夸赞,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的,不要钻牛角尖也就罢了。大人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看到这辉煌巍峨的宫殿和玉树临风的您,心中就一阵春风啊……啊,不是那样的意思,不是不是,我是说如沐春风,心情非常舒畅,比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要顺畅多了、自然多了。
对,大人您说得没错,他们经常提到有“装饰尸体”的事情发生,而他们自己也不停地用毫无意义的东西来装饰自己的尸体。结果,您也看到了……
当我去世的时候,身边站满了我孤老院的朋友,他们的泪是给我最好的、最真实的临别赠言,而不是什么花哨的密室。那盏开放在密室之王夺命神箭旁边的台灯,正以它惨白的光晕向人们诉说,这一切都比不上在苍老中死去更有意义。
证言七
所以,现在终于轮到衣衫褴褛的名侦探登场了吗?是关于密室之王死于密室的那件案子吧?大人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应当显而易见,我在门口遇见了他们,是的:那胸前挂着推理大赏奖章的木更津、那相互打骂的警察和法医、那已看透人世浮华的用人、那满脸汗珠口中念念有词的乌有、那彷徨不知人生疾苦的年轻大学生,当然还有事件的核心,那身上还插着那支箭的密室之王麻耶。
大人您一向只关注的是事件本身,对于人,尤其是活生生的人您是不会正眼看的。您看到的只是一个人的漫长生命长河中的一瞥、总是那一瞥。我看到依然负担着那一个伤口的密室之王和守在门外依然在等待着什么的麦卡托,我就知道正是我穿着破衣烂衫登场的时候了。
没错没错,我知道大人您要说什么,您会说我看起来虽然是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浪汉,但是对于人情世故却有自己精辟的看法,对于人们所忽略的细微线索都能一一推导出事件的真相。可是……您既然是捏造我们的唯一主上,对于这件事的真相以及我将要说什么,想必都已经盘算好了。而今却又为何来演这么一出荒诞剧呢?
想必您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打算,我只能在活生生的人类之间打转,对于您的想法我一无所知。既然到了这里,我也就把我所想到的都如实奉上吧。
我知道您不会有任何的人的感情,不会激动,也不会期待;不会悲恸,当然也不会有所悔恨。您对这些事情早就已经习以为常,那个世界所有的狂喜和伤悲,您都已经不在乎。
哦?您是叫我说说我自己吗?如您所见,我是一个名为浪迹天涯实为到处行乞的流浪汉,哪里有什么山明水秀啊,到处只不过是遍地狼藉。我是从哪里来的,想必主上您已经知道,嗯,没错,在那之后,我就乘了时间机器,回到创世纪的时候去了。我见到了那位上帝,和您很像,不过好像比您显得更有目的一些,或者说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目的所在。您把我们聚集在一起,让我们乱糟糟地吵闹一番,岂非是没有把握的表现?
好了,我也不敢妄测您的意图,我毕竟不是您,我的任务、我的属于名侦探的任务就是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搞清楚,杀了密室之王的究竟是谁,而那些怪异的不可解的现象又该有何种合理的解释。是吧?这是我一辈子都在做的事情,即使到了厌倦的时候,只要您传唤我,我也可以不断地刺激我那灰色的脑细胞,让它们去娱乐大众、去挖空心思地浪费自己的天赋命运,而这命运是您给予我的。
或许我的开场白有些突兀,有些不合时宜,但无疑您是明白的,这大约也是您将我们聚集的用意吧。您在寻找着什么?而我知道唯有一样东西,无论是神还是人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想要去寻找什么。
呵呵,好了,我是快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了,因为头一次觐见圣主,总有那么些激动,比起那粗糙不堪的密室命案,后者该是多么的不值一提啊!
虽说如此,但是让我进行推理的时候,我还是止不住的……得意,是的,想必您看见我现在显得很得意吧,之前一切的局促都不见了,因为我想要告诉您的是,这件事情仅仅靠着一个关键事实就可以全盘看破呀!哪用去考量那神秘兮兮的犯罪动机,那不可名其状的机械诡计,还有那错综复杂而不明所以的人际关系,一切推理的基础都源于这一个很单纯的事实,那就是胶带。
是的,贴住门与墙壁的胶带,这当然是密室的一个构成元素。显然,他们都将胶带仅仅当做凶手去构成密室的一个必要元素罢了,而忽略了胶带上的一个异样,是的,我说您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呢?那就是胶带上的血迹。
这血迹来自被害人密室之王。或许您……不,世人并不会立即明白,反而问胶带上有血迹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吗?因为有人用箭插死了密室之王,所以血就喷了出来,于是就喷在了胶带上,多么合情合理啊!
然而,请仔细想想,这件事情并不对劲。首先,只有死者才有密室的钥匙,也就是说如果凶手要布置密室,就要先让密室之王打开房间,然后杀掉他之后再布置。而且尸体并未进行搬运,就不存在凶手引密室之王离开密室然后再杀了他、最后才把他的尸体运回密室的可能。
密室之王就是死在密室之内的,并且那个时候凶手还没有布置密室。那么,请考虑一下,形成密室的胶带上被喷溅了死者的血迹!很简单,终于察觉出其中的——违和感了吧?是的,如果死者是死在密室内的,那么要造成这样的现象,必然是要先贴上胶带、形成密室,然后再插死死者,这样的话,血就有可能喷到那个位置。胶带上确实有死者的血迹,所以只能是在凶手布置完密室之后,这血才染上去的。
我们再转而看死者本人吧,除了那支箭外,死者身上并没有别的伤口,所以很显然,死者的血只可能是从那个被插的伤口中飞溅出来的。一种可能是被插入的时候一下子喷溅出来的,而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当事先被插入的凶器被人拔出时,血从伤口中飞溅到胶带上!是的,我要说的就是这样一种可能性。
然而您有没有听到法医说这支箭曾经被拔出来过,而后又被插了回去?固然这个过程可以解释这块血迹,但是如果这件事发生了,那我们大家都将知道。因为箭簇是倒刺形状的,而那个伤口并没有损坏,也就是说不存在箭被拔出来的可能。因而这支箭从来只有被插进去过,而没有被拔出来过。
而我们之前已经说了,当箭被插进去要杀死密室之王的时候,血不可能喷出来,然后在空中停留几分钟,最后等凶手布置完密室才和胶带完成最后的拥抱和长眠。因此,这个推理所导出的结果是:这支箭不可能完成让血喷溅到胶带上的任务。换言之,有另外一种凶器让血喷溅到了胶带上,并且是在插入这支箭之前!
尸体身上始终只有一处伤口,所以那另外一种凶器是被最先插在那个伤口中的,然后被拔出,拔出时血喷了出来,并且溅到了胶带上。而随后插入的凶器——那支箭,可以完全掩盖这先前凶器的痕迹,因为那真正的凶器又小又细,其直径比箭小得多。那件凶器是什么?
无妨,让我们先想想凶手这么做的顺序问题。凶手先用某件凶器刺死了密室之王,然后替换……哦不,如果这个时候就用箭替换了凶器,那么血就喷不到胶带上了。所以,凶手杀人后布置完现场,接着再拔出凶器,用箭进行替换。
这个顺序……您认为正确吗?如果要掩盖真正的凶器,那么在插死死者后就可以进行替换,根本不会等到贴上胶带后。再者,凶手要替换凶器,则必然要在密室内进行,而凶手已经先贴好了胶带。难道说凶手在贴好胶带之后,果真可以通过某种办法穿墙而出吗?说凶手在密室之外再通过某种方法让胶带贴上去,其概率才大得多吧?所以无论是从人的习惯上还是诡计的概率上来说,那个凶手都不会把死者的血给弄到胶带上——他不是之后替换凶器的人。
而我们继续来看乌有的经历,在到达密室后,乌有试图撞开门,因为门那时确切无疑是反锁的,而撞开门之后,乌有检查了密室。他用那盏台灯一寸一寸照过去,自然发现了胶带上的血渍,而密室内又空无一人,另外,此时箭已经插在了死者身上。
既然那个替换凶器的人并非凶手,也并非发现密室的乌有——木更津所说的反密室的诡计,也倒并非是他一厢情愿,因为……什么?您知道他这样做和这样说的意图?那好吧——那么这个人就是在二者之间进入密室,然后替换凶器的。
而乌有是撞开了门,也就是说这个替换凶器的人进入密室的时候,密室并没有反锁,不然就轮不到乌有来撞开门了,替换凶器的人是在密室没有反锁的情况下进入密室的。他进入密室后,拔去了死者身上原有的凶器,改成了对面图书室那里的箭。
到此为止,我的推理清晰而有力,可说基本还原了事件吧?呵呵,您当然要取笑我啦,毕竟只有您才知道这当中有许多我并不愿提及的关键。生活不是小说,只有在推理小说中我这种取大概率的推理才会派上用处,现实中谁杀人还需要这样布置细节呢?凶手大多早就慌了神,到底是先拔掉凶器,还是贴上胶带,真的会想那么多吗?不过虽然如此,还是请您继续听我的推理吧,毕竟好久没有过把嘴瘾咯!
凶手杀人之后离开了密室,而另外一人进入密室做了许多工作。而我们知道凶手并没有把门反锁,或许是因为他做不到吗?至于胶带有没有贴好,这我无法得出结论。或许凶手真的啥也没做,是后来那个替换凶器的人为了愚弄我们才做出这种种莫名其妙的行动吧!不过,这是在进行手术刀般的推理,可不是说笑哟……
继续吧,那么问题就是:凶手杀人后,如果说要制造胶带密室,为何又没有制造反锁密室呢?而接着来的某人又为何要替换凶器,接着完成这个双重密室呢?除非凶手有不制造反锁密室的理由,也即密室无须反锁。
或许接着来的某人看到了血飞溅到胶带上,但是他没有替换胶带!是的,他因为某种原因做不到。这个原因就是,胶带不是他准备的,他没有准备过多的胶带。而他也无法扯下胶带就当密室是反锁的,因为密室之王根本不打扫屋子,到处都是蜘蛛网,如果撕下胶带必然也会带走墙上的灰尘,那样会显得非常突兀。所以他也只有寄希望于别出现像我这样的名侦探了。
而更关键的是,他为何要替换凶器?这个人当然不是最先的凶手,如果凶手意识到什么然后折回来重新布置的话,那应该可以用新的胶带进行替换,而且为什么他又忽然可以制造反锁密室了,突然开窍还是什么?哦,您说肯定是半当中看了一本全新的密室小说……呵呵,大人您可真会开玩笑。
而且,还有两个线索,即天花板和地上的划痕。我已经证明了真正的凶器不是箭,那么“凶手本来想射死密室之王,但是后来射偏了,于是干脆用手拿箭插死了他”这样的说法也就付之东流了。既然不是,那么为何会有两个划痕?很显然,是替换凶器的人为了让我们以为凶器是箭,所以故意用箭这么划上去的,而另外两支箭被他故弄玄虚带走了。
为什么不是凶手这么干的?哈,您忘了凶手并不是替换凶器的人吗?他根本不知道有箭这回事呀!我们看到后来到达这个悲剧的现场的人是如何地左右为难了吧?密室已经存在,尽管显得如此吊儿郎当,所以他只能帮凶手完成密室,为了掩盖……对呀,他到底在掩盖什么匪夷所思、缠绵悱恻的真相?竟然要做到如此地步?这不是很奇怪吗?
人不是他杀的,却要帮真凶做个完全的密室,还要替换凶器?还要……是了,您不难想象,后来的事情都是他干的,什么砸烂密室内所有的照明设备,什么开一盏孤灯照着密室之王的老脸,什么躲在密室外用双股的细线拉着门上的小门来哄骗乌有,什么……哈,还有最有趣的一个部分——拿走了密室之王精心挑选的、最小的那个时钟!
您看见过那些钟齐鸣的震撼场面吗?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还有秒针在那滴答、滴答、滴答地走一格、再走一格、再走一格……从最大的那个钟开始,声音依次减弱。就是在那个场面中,我想到了飞逝的人生,不就是那样吗?从顶端滑落到深渊,我们面对世界的呐喊一声更比一声微弱,直到……连最后一声呻吟都被别人剥夺了!
好好,听您的话,我言归正传,谁不知道我喜欢说一些别人不爱听的,但是却在理的话呢?当然,这些事情您不曾感受过呀……很好,现在有个人,嗯,还是那个多事的家伙,不仅替换凶器兼重新布置密室、愚弄乌有,还偷偷摸摸拿走了最小的那个钟!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果然如我先前所说的,是想愚弄我们吗?
是的,桌上的十个钟表只剩下九个啦!十个丧钟少掉一个啦,少掉的那一个不正象征着被夺走性命的密室之王吗?哈,我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这么说如此伟大的密室之王就对应着最小的那个、声音最弱的那个钟吗?那么凶手原来是计划连续杀人啦?是想杀死一个,然后带走一个钟,直到一个不剩吗,天!
……好啦好啦,我这股兴奋劲还是停一停吧,怪只能怪我好久都没有遇到这样可供意淫的事情了。事情么,总而言之,少了一只最小的钟,而尸体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证言七(续)
我料到您不会产生任何的惊异,又有哪个作者会对自己精心设计的、早有预谋的推理感到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呢?不过我还是得把目前为止的所有努力简单地整理下:我们就称那杀了密室之王的凶手为第一教徒,那替换凶器并且完成密室布置的为第二教徒,我们的乌有就当做第三教徒吧。
我的推理告诉我们,密室之王被第一教徒所杀,其后第二教徒进入凶案现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改造并且完成了密室,然后第三教徒作为发现者登场,从而协力演出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密室好戏。所以问题的关键或许就在于第二教徒究竟看到了什么,忽然一下子灵感突发,觉得要把密室布置成那样来误导大家,一定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而第二教徒不仅帮着凶手完成了密室,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凶器,甚至拿走了现场的一只钟。我想这些古怪的行为中必定隐藏着他真实的目的。呵呵,我想也是,您对我这番逻辑推理早就感到腻烦了吧?毕竟是自己再清楚不过的事情,又何必重复多遍呢?
而我们千万不要忘了始作俑者其实是密室之王,假若他不叫三个徒弟过来,恐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再分析下密室之王之前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而非要叫人过来“大饱眼福”的了。
根据用人的叙述,密室之王忽然特地买了十个大小不一的钟表回来,乐此不疲,但我们确切地知道密室之王只对密室感兴趣。那么结论就很简单了,这些钟表与他孜孜不倦钻研的密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接着,他又让用人换掉了原来的门,唯一的不同是这扇门上有一扇小窗。嗯,没错,就是这扇小窗让第二教徒的密室诡计得逞了。但是很显然这扇小窗并非曾经要设定这样的用途,门是密室之王给换的,这个特殊的构造在密室之王看来肯定有其他的用途,只不过恰好被第二教徒给利用了罢了。
说到这里,我想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密室之王之所以叫几个徒弟过来,其事情当然与密室有关,而他又事先故意设置了钟表与门的特殊构造,显然这些东西是一体的。所以请让我做出一个合理而又意外的揣测吧。
说是意外,显然对于常人来说,除非是对于钟表的极度热爱或者有收藏的嗜好才会这样做。说是合理,当然是对于密室教徒们来说,因为密室之王将要告诉徒弟们的是如何用这十个钟表和一扇有“缺口”的门来完成一间密室!哈哈,事情就是这样。
大人您肯定听说过那位被害人在密室内被箭刺死的经典作品的作者,也就是上一代的密室之王,他也曾亲自试验密室能否完成吧?相比其后那些永远在脑袋瓜子中天马行空、并且毫不注重现实性的的年轻密室作者,上一代的密室之王可谓是身体力行般地验证了密室的一个王道般的特点,那就是眼见为实。
虽然我不知道密室之王麻耶也是否如此兢兢业业,或者依照当时年轻人的说法,那是“固步自封”。但既然这些奇怪的现象并非发生在小说中,而是动用在了现实里,那么密室之王要用这些东西来真正地制造出一个密室,肯定也是合情合理的吧?那么问题就变为密室之王究竟要用这些东西制造出一个怎样的密室?
而这个问题又和前面的问题挂钩了,第二教徒看到了怎样的密室的结果,而要让他决心自己重新完成这个密室呢?哈哈,您是否发现了这其中所谓“隐藏的环节”?没错,这大概就是真正吸引人的本格作品其内在的魅力吧——能够找到一条思路完全把两层不相干的东西串连在一起。
显而易见,我们的密室之王制造了第一个密室,而我们的第二教徒制造了第二个密室,而第二教徒的目的就是用这第二个密室来掩盖和取代第一个密室,从而让第一个密室完全消失掉!
那为何不直接让第一个密室消失?之前我们讨论过,因为第一个密室的痕迹已经无法抹去,胶带已经黏在了墙壁上,所以第二教徒也只能将错就错,只不过要错得费些心思,要将密室改得面目全非些更好。而将来就算人们识穿了这个密室的玄机,也是第二个密室的做法,并非是第一个。
所以问题的核心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第二教徒要掩盖第一个密室?这第一个密室为什么不能曝光?第二教徒究竟看到了什么,让他决定千万要掩盖这第一个密室,不能让世人知晓,因为一旦知晓,密室教可能就要信誉扫地,密室之王也要脸上无光了吧?当然,这仅仅是从密室教徒的信念出发进行考虑,而世人究竟会投以多少嘲弄的目光,还值得商榷呢!
呵呵,虽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不过如此环环相扣的法则被用逻辑给揭开了,总会觉得有些得意,甚至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吧?这当然是我们一开始痴迷上这项游戏的最根本的原因啦,那就是出乎之外而又合乎其内的落差与谐一。只不过,有句俗话叫“过犹不及”,再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呵呵,虽然有些难听,不过真理用最直白的话说出口,就是这么不雅的。
简而言之,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密室之王不能履行原来的计划,而那提前到达的第二教徒看到这样的情况,还好灵机一动,不然就会让事情变得很糟,比密室之王不明所以地在密室内被人杀死还要糟糕。如此糟糕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等等……我们为什么始终坚定地说密室之王果然是被人杀死的呢?而密室的所有情况都已经被第二教徒改写了,原来的密室究竟是怎样的?在这里,我们只要继续发挥一下我们小小的想象……很显然,密室之王是在试验密室,但是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很不光彩地死在最初的密室中了。
之所以说是很不光彩,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成为第二教徒修改密室的动机。而我们知道第二教徒修改密室后,密室之王还是被当做被人杀死于密室内处理的,换言之,如果最初的密室也是密室之王被人杀死于密室内,那么第二教徒还有什么理由修改这个密室呢?
故而根据这些特定的对于密室教教徒的心理分析,可以得出一个出乎之外而又合乎其内的结论:第二教徒是因为看到了密室之王竟然在试验密室的时候因为思考上的不严谨而让自己意外死了,所以才要把这起不光彩甚至有些滑稽的意外改装成显得如壮士捐躯视死如归般的密室杀人事件!
对,没错,很显然只有这样的理由,第二教徒才会紧急地要把密室做修正,哦不,本来的密室并不是完全密室,因为密室的门根本就没有反锁。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密室之王所试验的密室无须反锁门,因为他所试验的正是胶带密室,而胶带一贴上去就留下了痕迹。所以第二教徒不得不制造反锁与胶带的双重密室,以混淆视听。
您听,这个“双重”的意思并不是指反锁与胶带呀,而是指一共有两个密室,在时间的推延中,它们一一合上又打开、打开又合上了。听清楚了吗?这其实不是一件空间上的双重密室疑案,而是时间上的双重密室疑案。
推演至此,大部分的问题我们都明白其产生的原因是什么了。而最关键的就是:密室之王究竟在试验什么密室,结果会弄得他老人家自己狼狈而死?
很显然,这样仓促而愚蠢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在密室教内发生,倘若被外人知道我们密室教所研究的东西是如此上不了台面、完全的自娱自乐而最终因为一些疏漏而自己挂了,并且死了的还是个头儿,您说这对于密室教而言,岂非是颜面扫地的事情?人家会说你们密室教真是太可笑了,一个平时一副假仁假义模样的教主,忽然有一天因为试验失败而不小心死在自己的密室半成品里面,可真是莫大的讽刺呀!所以还是莫要钻研进去的好,不然脑子里只能是一团浆糊,连最明白的道理都看不清了,最终只能在一场闹剧中荒唐地、莫名其妙地走向了死亡的下场。
试问哪个密室教徒可以忍受这样的闹剧发生呢?无论是第一教徒、第二教徒还是乌有这个平庸的第三教徒,这样拙劣的荒诞剧,只能引出别人的嘲笑和落井下石。而为今之计,只有自欺欺人……哦不,是彻头彻尾的化腐朽为神奇,让世人明白死于密室之内也是一种无上的光荣呢!
行了,我就不再说这些不中听的言论了,如同我之前所说的,人的羞耻感是自己给予自己的,别人还不一定注意到呢!尽管如此,还是披上一件遮羞衣能让自己的心理得到安慰吧。人呢,就是靠自欺和欺人才能生存的,大人您说是不是呢?很少有像您这样能看清世事真相,而最终抵达光明澄净领地的人呢,过多的是在通往天国的路上、最终迷失方向的人。对他们而言,这座两头都望不到尽头的桥梁是一根细线,而他们就颤颤巍巍地立在上头,彷徨而不知所往。
不过,虽万千人吾往矣!孔老夫子有言“朝闻道夕死可也”嘛。我也曾经说过那样的话:“人类全部的苦难便包含在一种‘既想出世又想济世’的复杂情绪中啊!”自己既不为世俗所容,而又无所庇依,面对自欺觉醒了,面对欺人又觉得良心有愧,这能不叫人捉襟见肘、最终到达我这样澄净而两袖清风的境界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吧,十个大小不一的钟表、特制的门、还有插入部位奇怪的消失的凶器,密室之王究竟在完成什么别具一格的密室?究竟……哈,那我就闲话少说吧,已经耽误得太久了,就因为我要自夸这些似是而非的推理。
突破点就在钟表和门上的小窗,这两样东西是无比吻合的。也就是说,当中有一个钟是可以嵌入那扇小窗的。而为什么要嵌入?我们之前已经推理出,密室之王是要完成胶带密室而非反锁密室。或许这样的组合可以让胶带贴上门缝?没错,到了解释密室之王为何要买如此多大小不一的钟表的时候了。
您知道,那个小窗只能容纳下一个合适的钟,而其他的钟呢?有什么作用?而密室之王为什么要把其中一个钟嵌入这个窗内,有什么好处?因为那“具有厚度”的钟可以嵌入门内,从而将这份“厚度”给抵消掉。我想这是密室之王造访那个大学社长寝室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吧,一下子触发了他制造这个密室的灵感。嗯,也可能是他早就已经有了这个密室的制造想法,唯独在想如何抵消这份厚度时遇到了迈不过去的坎。
而现在,有一个大小合适的钟已经嵌进去了,它的钟面已经与门、墙平行了,也就是说它的三根旋转的针——时针、分针、秒针几乎是与门和墙在同一个水平面上的。也就是说密室之王想到的能让胶带贴紧门缝的方法就是利用旋转的秒针(显然时针和分针旋转得太慢),让它和门缝上的胶带处于同一个平面,借着它的旋转来压平胶带!
您以为如何呢?不管您是怎么想的,密室之王自以为这个方法真是惊世骇俗,并且一直在想如何能合理地把钟的厚度给削减了,而当他看到了那扇别致的开着小窗的门,便足够让他认为这是天赐了!被激发起纯粹的本格野心的密室之王于是决定要在徒儿们眼前亲自试验这个密室,让他们大开眼界、俯首称臣。
众所周知,密室之王的作品已经到了兴之所至随意发挥的地步,虽然他想想出一个真正的前无古人的诡计,但是奈何内心的厌倦令他活力不再。而如今,好不容易受到天启,能不好好炫耀一把吗?并且可以向徒弟们宣布师父宝刀未老,依然是无愧的“密室之王”!
所以,兜了一圈之后竟然是这样令人哑然失笑的原因,凶手——或者说被害人——制造了密室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他要制造一个密室”罢了……呵呵,我看见大人您也忍不住发笑了吧?可这对于他们来说竟然是如此严肃的命题,为了遮掩这个可笑的命题而用了更加严肃的方法哟。
那么密室之王究竟是怎么会被自己的密室弄死的?他的本意是要让旋转的秒针能够刮到贴在与之平行的门缝一侧的胶带,从而在旋转的过程中,让秒针滑过胶带的表面,最终让胶带也贴在门缝的另一侧上。自然,所要用到的秒针必须很长,能够伸展到门缝那里,就比如那个最大的、直径一米五的钟表的秒针。
密室之王把这两个钟的秒针给互换了,如今嵌在小窗中的钟有着很长很长的秒针,在过了半分钟之后就会滑过胶带,从而完成胶带密室。这个密室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虽然胶带不会压得很紧,但是至少通过了一个巧妙的方法……算了吧,说实话这还是一种机械诡计罢了。
不管如何,密室之王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由衷的满意,并且亲自提前试验了一番,好在晚上让徒儿们大开眼界。可惜的是,他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从而不小心让自己死在了密室内。嗯,死在他自己贴上胶带密室的胶带密室内。他没有考虑反锁密室这回事,所以第二教徒才能很轻易地进来。
那么他究竟是因何而死?很可惜,我想这恐怕是他第一次进行真正的试验,或者是一次正式将试验内容搬到恰当的舞台上。您想想那根急转的秒针,经过了半分钟它滑过180度的区域,顺利地将胶带压平在了门缝上。就当密室之王正得意而专心地检查胶带是否贴牢的时候,荒诞剧就发生了。
秒针继续转动,最终撞上了天花板,只听“咔嚓”一声,遇到阻碍的秒针干净利落地折断了——并且提醒您一点,在我们生前的世界的物理法则中有一条是关于力矩的,这根秒针如此之长,所以在尖端处遇到一点阻碍就会很轻易地折断——而折断的一部分秒针则恰到好处地插入了密室之王那欠身观察胶带的后脖子里。
他或许是在灵魂出窍之后才明白过来自己究竟是怎么死去的吧?而我们的第二教徒也没忘记将秒针擦过天花板的那个痕迹给掩盖掉,对,就是用箭。当他提前到达密室之王的房间,被这眼前的一幕彻底……好吧,我是说他觉得很滑稽。但是他必须要进行掩盖,他拔去了尸体上的秒针,而血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溅到了胶带上。
他用箭代替了秒针,还用箭像模像样地在天花板和地板上划了两下,为了布置出第二个密室转移视线,他还做了敲碎所有的照明设备等事情。于是当第三教徒乌有进入现场的时候,就会看到密室之王是被人杀死在反锁与胶带的双重密室之内,而凶手呢?没有什么凶手,如果有,那么凶手就是对于密室教的莫大嘲讽。
我说的话的确是够多了,不过我知道您最后一个将接见的是麦卡托,他既然已经等了那么久,何妨再等一会儿呢?就让我把最后的一部分说完吧。
显然,最长的那个秒针已经折断了,但是您看现场……九个钟表完好无损,彻底消失的是最小的那一个,这又说明什么呢?而且您可以看到最大的那个钟表上的秒针还好端端的在啊,完好无损呢!
等等,或许我们都发现了有一点点的不同,很怪异,好像这些钟表都与众不同,与我们往常看见的都不一样,然而却又说不出不一样在哪里……没错,因为这九个钟表都显得那么不一样,而所有的不一样又都是一致的,就在一个细节上,所以这个异样就淹没在了所有的异样中了。简而言之,我们没有可供参考的正常的时钟。
啊哈,第二教徒接着耍了一个花招,让这根断裂的针又重新“安了上去”,叫人看不出什么破绽,因为他无法带走最大的那个钟表。说到现在,您明白了吧,凶手带走了最小的那一个钟和最大的那一个钟上所有的秒针、分针和时针,而将最小的那一个钟的秒针、分针和时针安在了第二小的那个钟上。我们所看到的最大的那个钟的秒针、分针和时针却是第二大的那个钟上的。
依次类推,现在可以看见那个异样是什么了吧?
没错,所有钟表上的三根针都小了那么一号,而正是因为所有的钟表都变成了这样,我们反而没有发现这一点。“藏叶于林”正是推理小说中常用的花招,而这个第二教徒似乎更聪明了一些,我想本来他可以把所有钟表都砸坏了事的。但是因为秉持着对于诡计的执着,让他觉得不可以这么敷衍了事,所以想必绞尽了脑汁,终于想出了这个绝招吧!
……等等,大人您说得没错吗?哈哈哈……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但是完全想不到这第二教徒竟然是他呀!我刚刚还在走廊上碰到他,他正一个劲地向我说他对大人您说出的精妙的推理呀!而想不到做下这些事情的正是他本人?他竟然抛弃了自我的良知,不仅毅然决然地欺骗了大人您和我们,还毅然决然地欺骗了他自己!这个木更津,原来已经沦陷到了这样的程度呀,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
哎哟,能够向您说这么一个大笑话,您还回赐给我这么一个大笑话,那真是不虚此行了,千秋万载唯您独尊!
我该说的也说了,该听的也听了,大人您也是时候去听最后一个证人的证言了。我想……您看我故意露出一副神秘莫测、海水不可斗量的神情……我想麦卡托一开始会对您说有关量子力学的事情。嗯没错呀,就是量子力学。要知道量子力学是万能的,谁能将量子力学写进自己的小说里,那就平添了几分获奖的几率呀!谁说不是呢?我是量子态的,您看见我了吗?而在您看见我之前,我就已经烟消云散咯……大人再见!
证言八
……看来大人您的明察秋毫的确是名不虚传呀,我的确是要说说关于量子力学的事情。倘若按照我的朋友木更津的想法,量子力学和我所能诉说的真相之间必定有莫大的关联,因为一切都是相辅相成的,天地造化,万物都是由同一个整体演化而来,谁又能独完呢?
不过我可不信他那一套歪理邪说,不光是不信,而且对那套忽悠人的说辞感到很可怜。虽然自始至终我们所寻找的、所迷恋的,正是万事万物间神秘的联系:重复、变位、交汇、合一。
然而对于这种牵强附会的说法,或许在我活着的时候还不能开诚布公,但是这件事情业已过去这么久,我们已经失去火热的雄心,既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可在意的事情,又何惧承认自己的可笑呢?
所以我还是长话短说好了,大人您恐怕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东西不是连绵不断的,正如我走上这座宫殿的时候,不会踩在二分之一级台阶之上。而能量——这一种东西正是不连续的,能量只能一份一份传递,而不能无限分割。
有一位叫做普朗克的物理学家就用这样看似荒谬的理论解释了他的黑体辐射公式的意义,并且否定了连续性、平滑性的经典物理体系……简而言之,在微观处物理量的变化是以最小单位跳跃式进行的。
与之类似的是——不过,可能我想说的是仅仅在形式上有着那么一点的类同,我想要是换做木更津他肯定能更“鞭辟入里”地解释这一点吧——被天花板折断而且插入密室之王体内的那根针,它的走动也是不连续的。是一格、一格、接着一格的走动。
想必大人您已经看到了这样的比喻有多么不合适,能量的确是一份一份地变化,当中并没有经过一份半,而这秒针呢?虽然是一格一格地变化,但是毫无疑问地经过了一格半,只不过它停留在整数格上的时间更长罢了。
我想,这就是木更津善用的“偷换概念”、“转移目标”的手段吧?不过大人您必定能够看穿,我也不多费口舌加以说明了。这么大段的话只是要说明,那一根针即使撞上了天花板,也不会折断,因为它并非是连续转动的,在那之前并没有积蓄到足够的力量能够让它在遇到阻碍时因为自身的细长而折断。它只会永远停留在遇到阻碍的地方也即天花板上不停地颤抖罢了,所以……
密室之王并不是死于这个愚蠢的意外,而犯下这个愚蠢的错误的人……近在眼前。我几乎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正是我没有亲自去做这个试验,只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就想加诸在现实中。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趁密室之王不注意而插死他之后,第二个到来的……嗯,您说是木更津吗?这也难怪了,假若不是他,谁又会相信密室之王竟然是这样死掉的呢?在利用钟表进行胶带密室的试验的时候反而被折断的秒针“嗖”的一声插死了,我想随便哪个人都不会相信吧?可偏偏遇到了密室教的弟子木更津!我想他遇见了那个场景,果然会很兴奋吧,并且彻底被这个诡计所折服,相信了密室之王的折翼的确是因为这折断的秒针。
我想他当时在想如何掩盖这个密室的时候必定是陶醉万分吧?唉,算了,他们几个的古怪模样,我也已经看够了,这似乎也正是我想要杀死密室之王的原因。毕竟他找我们过来,不就是想炫耀自己最新发明的密室吗?
那个密室成不成器暂且不提,总而言之,当他向我第一个解释的时候,我就立即折断了桌上最大那个时钟的秒针,狠狠地插了过去,而他则在门口细心贴着胶带。
不过还好,我早就想好如何布置现场,并且让他们以为这是密室之王在布置密室时不慎出现的意外状况。这同样也是为了讽刺密室之王和他们所……执拗的东西。
我的这些小算盘又怎能逃过大人您的火眼金睛呢?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荒唐和毫无意义。而后我便离开了现场,想不到半路杀出个木更津来。
我想木更津之所以提前过来,肯定是想跟密室之王说我的坏话吧?
的确,我是做了一两件过激的事情,但是您要知道,矫枉则必须过正。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革命,所有的变革都会淹没在墨守陈规中。而我所付出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所以我必须做到一个程度才能罢手。而一旦当着我的面,他又害怕我那些力有千钧的所谓“蛊惑之言”会改变密室之王的想法,所以才私下来见密室之王,想要先给密室之王打打预防针。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事情有二,一个就是密室之王先被我解决了。第二个就是其实我所走的道路,不正是密室之王所希望走的吗?只可惜他年老了,不能晚节不保,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这样偏激的事情,还是交给当时年轻的我来做好了。然而正是因为他这样的袒护,我反而觉得是一种折磨。
您知道一个人最痛恨的人是谁吗?并不是一个完全剥夺了他自身希望的人,而是一个既给了他希望而又转瞬间告诉他这不过是镜花水月、不过是痴人说梦的人!他是真心想给予我真正的指引,还是在看我的笑话?这点我分辨不了,也似乎无需分辨。既然我要做了,那么就只能一意孤行,所以像密室之王这样的家伙,必须成为我前进道路上的牺牲品。
可惜啊可惜,想不到我精心布置的“密室之王因试验密室不当,而被自己杀死于密室内”的报纸大标题被木更津和乌有改成了“密室之王死于真正的双重密室内”,这反而让一切戏谑和荒诞都消失了,仿佛密室之王的死真的有某种牺牲和轮回的意味在内。木更津、乌有和一切密室教徒仿佛在为他们首领的死感到自豪和无畏,甚至希望自己也有一天能步他后尘,死于一个完满的密室内,给完美的密室献上自己最宝贵的祭品——生命!
可是您知不知道生命究竟是什么?谁、为何那么在意,又是谁、为何那么轻易地就献上?生命是实在的东西,是世界的痛苦,是大地的母亲,是人类,是沙漠,是苦难,是夏日,是大海,是荣誉……是一切阳光与阴影,是爱情,是死。难道人们不应该追求任何更有实在意义的东西吗?
或许,他们的理想也是有道理的,可您看到一切都已经衰败了,都已经让人觉得厌烦了。不过是苟延残喘,不过是陶醉在自我编织的网罗中,就像密室之王那样,妄想在狭小的密室内向人诉说伟大的感情,这真的可以办到吗?
所有对他自己的讥讽和辱骂,都是他传授给我的,而他用这些东西给予我全新的梦想和希望,却用同样讥讽和辱骂的口吻和我说,这一切不过是幻想,咱们还是脚踏实地吧!可是实地又在哪里?是在不断被关起来又被打开的密室里吗?是在不断被打开又被合起来的密室里吗?还是如我之前所说的,是万千的苦难,是辉煌的荣耀,是纯洁的爱情以及那不可避免的死亡?
没错,我用他的死亡敲响了分离的钟声,而这钟声却被禁锢在密室之内。围绕着我们的有一道藩篱,这道藩篱是能轻易跨越的吗?要是能轻易跨越,还叫得救之道吗?我多么想听听那能超越藩篱的希望钟声啊,可是被我染满鲜血的双手亲自奏响的不过是象征一个人生命终结的丧钟之音。
而我回首我犯下的罪恶,那曾是一切意义的开始,却也不过是一切意义的终结。因为我自始至终都徘徊在这道藩篱的内外,不过一两英寸的距离,钟声在哪边响起,我无法分辨,或许这钟声就在我的内心,而我已经无力倾听。是啊,无力……大人您莫要原谅我的冲动,我该得到什么处罚就请宣判吧!我毫无忏悔之意,只希望堕入万劫不复的领域!
……真要听我说起那回事吗?可是您知道一个人所能回忆起来的只不过是当时的情绪,对于那些实在的细节我差不多都已经忘怀了。是是,我不该忤逆您的命令,让我思忖片刻。
没错,我知道我们当时所写的作品被叫做本格派,而有另外一种作品叫做社会派呢。呵呵,我可不想谈我当时的立场,毕竟……您是说让我用一个比喻来描绘他们吗?我想可以用不同光线穿过介质后的结果来说明吧,这是我很久以前所想到的比喻,货真价实,没有什么故弄玄虚之处。
很简单,本格派注重诡计和逻辑推理元素,就像射出一道含有那种元素的光芒,当抵达某一种介质的时候穿不过去,只能反射回来,所以叫做本格派的反射图景。
而社会派呢,虽然它的本格“光线”非常虚弱,但是它还有另外一条光线相依相伴,那就是反映社会、批判现实,或者表达某一种理想而切实的属于纯文学领域的光线。之前那道本格光线一碰到介质就被反弹了回来,而另外那道光线可以直接穿透介质,不产生任何的偏转,到达那属于纯文学的领域,这就是社会派的直射图。但是请注意,这两条光线是平行而不相干的,只不过一条反射了回来,一条笔直地穿了过去。
最后一种流派还没有产生,它的图景是折射的。它只有一条光线,当一照到介质上,就在介质内部发生了折射,再穿越出去,所以叫做折射图景。
不过您知道、您是否总是知道这条唯一的光线代表什么吗?它什么都代表,它同样是那条本格的光线,也同样是那条——允许我叫做人性的光线吗?然而它们并不是纠葛在一起的,它们之所以化作了一条光线,也仅仅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一条光线呀!
您不相信吗?您不相信这世上有两样看似完全不同的东西,其实只是因为人们看到了它们不同的某一面所以才认为是不同吗?这种流派首先发出了本格的光线,还是人性的光线,这个先后顺序不必追究,总而言之有一条光线放射了出去。在经过那奇妙万分的在介质中的折射之后,忽然放出了另外一条完全不一样的光线!在这介质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折射?
很简单,因为它们这两条光线其实是一条罢了,仅仅因为我们看到的只是它们不同的侧重面,而它们的的确确是可以完全融合在一起……我怎能说融合呢?因为它们本就是一个它。
正如我一开头所说,我们所寻找的、所迷恋的,正是万事万物间神秘的联系:重复、变位、交汇、合一。而我们真正的任务就是艺术性地制造出某一种介质,让它们在经过看不见摸不着的折射后,投放出不同的光彩,而谁也不能说它们是不同的东西。所有的秘密就在于介质之内,是通过怎样的安排,能够实现这一点的?
所以,我不敢妄说我是站在哪一边的,我是站在它们交汇和释放的那一点上,却注定要遭到两方面的夹击。到最后,那澄净透明的介质变成了束缚我的藩篱,我进退不得,也只有杀出一条血路了,不过用的是别人的血。
我始终没有想明白,这藩篱的缺口在哪里,或者这介质的材料是什么。我听见了希望的钟声,但或许只不过是余韵。对于像我这样沉浸在这样荒谬的思绪中的人,怎能不被贴上叛徒(然而他们还焚膏继晷的想要拯救我呢!只有大人您才会知道,他们自大的相互吹捧和挤兑的嘈杂声遮蔽了我的忏悔)的标签呢?
然而,叛徒!叛徒这个词又有什么意义呢?它不是和信徒是一样的吗?但是我被警告说,要么干净地做叛徒,要么干净地做信徒,站在危途,唯一的下场就是摔个粉身碎骨。如您所见,我矫枉过正了,我做了叛徒,我先拿我更熟悉的人开刀。
可是下场您也瞧见了,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我的所作所为所说所书不可能得到任何的承认和希冀,一个人假使不能将真正存在的一口钟拿给人们看,却对他们说我听到了悦耳而肃穆的钟声,人们只会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于是我学会了成为一个哑巴。
或许我的话过于冷峻,似乎开不起半点玩笑,那就请您回忆一下那位名侦探的推理吧,他所有推理的基础在于凶手,也就是我杀人时密室内肯定并未贴上胶带吧?但显然那时我是趁着密室之王玩弄胶带才有机会杀了他的呀!看看木更津吧,他不仅自导自演,同时扮演凶手和侦探,却想不到故意制造的新密室,诬陷的正是真凶本人!而密室之王呢,因为摆弄他那些生锈的钟表,最后才狼狈而死!这一切不都是可笑的玩笑吗?不正是对于诡计的嘲讽、对于推理的嘲讽,甚至是对于本格的嘲讽吗?
我们以前总以为我们所制造出来的东西最有意义,充满了激情。然而在别人想要去弄明白这件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的时候,却不断去拆解它、重塑它,这非凡的意义便也忽然不可思议地瓦解消失了。
您知道吗?有太多的意义,只是我们不成熟的标志,只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不够深入,只是我们本能的冲动和好奇,激情取代不了也说明不了一切。而对原本这种如海市蜃楼般的意义的质疑和消解,就是我们力图摆脱幼稚的愿望和行动啊。
我渴望长大,却心底里始终不曾长大。我知道自己站在这条道路的中间,一如那位法国人[2],只是一场车祸可以让他不用选择,死亡可以让人不再感慨生之爱。而我们呢?我们只能去勇敢地面对,破碎也好,重塑也罢,都必须也只能靠自己。因为除了我们自己会去求变,谁又能给我们任何帮助呢?
话到最后,我还要向您指出一个最重要的地方:我知道您的目的。您也在寻找失落的意义,您已经看到了这世界是毫无意义的,荒谬而冷漠的,您重构这所谓密室的目的就是寻找您想要寻找的意义。您忍受不了毫无意义的世界,您要知道一个结果。在无边的岁月中,您如同我一样质疑、厌倦和沉默。甚至就是在追寻的过程中,您丧失的正是这意义所在。那您还在追寻什么呢?您将我们叫到这里,仅仅是为了听我们这些陈年旧事吗?还是……请让我们以充满憎恨和厌恶的叫嚣来送您最后一程?!
证言九或判决
……超越我们所筑藩篱的希望钟声、超越我们所筑藩篱的希望钟声……我久久地、久久地回味着刚才麦卡托所说的话。他并非胡言乱语,他所说的都是有条理的,甚至比那位乘过时间机器的名侦探的推理还要清晰。然而这清晰或许只有我才能理解,只有我才能给他共鸣。然而我轻飘飘的丝毫没有给他回应,我就停下了笔。那个人物,戛然而止。
如果有某一个作者,对于他的写作已经失去了关于意义的追寻,那么他还能继续写什么?我笔下的人物从我眼前一一划过,就像流星那般,闪一下就消失了。我没有给他们任何继续存在的意义,而他们也不会向我寻求。
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继续再写下什么文字,阳光也好、阴影也罢,这一切都是一场审判,判决我的流放。我羡慕麦卡托的偏激,而我只能将他所做的逐字逐句地记录下来。他们忽焉而至、骤然而去,而我只能待在这冷清的宫殿中,独自面对自己内心的叫嚣,永永远远的。
究竟何时才能从这杂乱无章的叫嚣中分辨出那清澈的超越藩篱的钟声?一个作家的生命很短,而他笔下的人物永远活着。给予他的时间并不多,他似乎并不愿意成为他笔下的任何一个人物,而他也再不想写下类似的故事。他永远迷恋的是那希望的光束转折的一个瞬间,而不是聚光灯。
人们常说两颗心彼此爱着,如此亲近,就仿佛他们瞬间可以融为一体。然而他们觉得隔着一个躯体。于是他们手舞足蹈,相互比划着传递他们的爱意。可是时间久了,连手足都成为了阻隔。于是他们发明了语言,他们彼此叫唤着对方的名字,说着“爱”这个词。可是时间久了,他们才发现连“爱”这个词都失去了原有的意义,“爱”成为他们之间爱情的阻隔。于是他们又发明了什么呢?是金钱、是房屋、是电话、是网络,还是彼此写给对方的一封情书?可是时间久了,这些东西都成为了阻隔。
而当他们彼此疏远的时候,一封书信、一个回复、一个电话都成为了温暖人心的东西。直到他们拥有一栋房子、一群儿女和积蓄的金钱。他们重新又玩起了那些游戏:打招呼、跳舞、拥抱、亲吻、相互说着“我爱你”和“你爱我”。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又发现他们是彼此相爱的,两颗心从未如此紧贴在一起过,就仿佛能够融为一体。
这个转折到底是怎么完成的呢?所有的动作、言语和书信中都蕴含着人类的魔法,既可以让你我分离,也可以让你我靠近。所以一时的走散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它可以让你知道等待的滋味,和下一次的珍惜。
所以,知道了一切荒谬,人生没有意义,我所写的都是虚妄,这是好的。我便越值得去写,便越值得去聆听和寻找。要是遇见了墙呢?更不用害怕,值得庆幸的是凡是墙的,都是门。
听,我仿佛听到了,那来自远方的钟声,这钟声同样来自相反的方向。来自我的前方也来自我的身后,现在我要循着钟声往前走去,终有一天我会重新来爱上这里:藩篱所在。
可爱而严肃的续言:
是了,差点忘了告诉读者们麦卡托是怎么死的了。他是与木更津一起死的。他杀死了木更津,木更津杀死了他。他死在密室之内,木更津死在密室之外。杀死木更津的枪被发现在密室之内,而杀死麦卡托的枪却被发现在密室之外。他们仅仅隔着一堵墙或者一扇门。他们都是瞬间毙命的,两颗心上都被开了个洞。
那一天,我写到是朝阳初升。当人们打开密室的时候,全世界所有的光芒都照射了进来。与此同时,密室内大大小小的时钟都响起了晚祷的钟声。人们跪下,看到他们脸上安谧的笑容。人们认为他们是死得所愿的,死亡是给予他们安息。他们并没有成为密室的祭品,而是密室成为了他们的陪葬。
[Anyway, wish you were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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