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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屋 作者:『英』米涅·渥特丝 (一) 警方在机场、港口、渡口等处进行密集询问后,对失踪商人大卫·梅柏理的安全表示担忧。“他已经失踪10天了,”负责调查本案的沃许探员说,“我们不能排除发生犯罪事件的可能性。”警方目前正全力搜索史翠曲庄园以及附近的农田。 (三月二十三日《南方晚报》) 10年后…… “弗瑞德·菲力普斯在跑哎。”8月里的那个下午,安·卡芮尔的话打破了沉默。 她的两个同伴黛安娜和斐碧吓了一跳,斐碧瞥了安一眼,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从眼镜上方看向那一大片草地。“我的天哪!”她叫道。 她的园丁是个体形庞大的男人,现在正打着赤膊轰然跑过草地,硕大的肚皮像滔天巨浪一样在裤腰上方晃荡。就要到达屋内时,他顿了一顿,撑着墙,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 斐碧扶着弗瑞德的手臂让他坐下。“到底是怎么了?”她不安地问。 “哦,太太,太可怕了。”他满身大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太太,在那间老冰屋里有一具尸体。” 一阵沉默。“一具尸体?”斐碧复述他的话。“什么样的尸体?”她声音平稳,不带感情。安迅速瞥了她一眼,有时候,这个朋友的镇静真令她害怕。 “老实说,太太,我看得不很仔细。我发现它的时候太震惊了。” 斐碧手中的杯盘微晃着,发出声响,她把它们小心地放在桌上。“那当然,弗瑞德。你真细心。你要喝点茶吗?或者来块蛋糕?”她问他。“不用了,谢谢您,太太。” 黛安娜转过头去,克制住一股想大笑的冲动,在她认识的女人当中,只有斐碧在这种情况下还会请人家吃蛋糕。这其实挺令人敬佩的,因为弗瑞德的这个惊人发现,最会受影响的就是斐碧。 “让我们把这事弄清楚,弗瑞德,”卡芮尔深色的眼睛看着他,“那是一具人的尸体。是吗?”“是的,卡芮尔小姐。”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我不知道,小姐。”他迟疑地说,“从我匆匆瞥到的那一眼看来,剩下的部分不多。它在那里一定有好些日子了。” 3个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可是衣服总是有的吧,弗瑞德?”黛安娜紧张地问,“至少你知道那是男人还是女人。”“我没看到衣服,古德太太。” “你最好带我去看一看。”斐碧突然站起来,弗瑞德笨拙地跟着站起来。“我希望最好不要,太太。您不应该看到它。我不想带您到那里去。”“那我就自己去。”她突然笑了。 他摁熄了烟,把肩上的毯子包得更紧一点。“如果您这么坚持,我就和您一起去。”“谢谢你。”斐碧转向黛安娜,“你帮我打电话报警好吗?” 她们在冰屋门口前面紧张地聚成一团。这栋建筑物设计并兴建于18世纪,看起来像个土堆。它本来是用来储存冰块的,但随着冰箱的出现,多年前它已功成身退。现在,房子的基部爬满了荨麻,让这座人造的半圆体和土地自然地融合到了一起。在一条长满荒草的小路尽头,冰屋的唯一入口开在墙上,又宽又矮。小路也已消失在灌木底下。现在看得到路面,是因为弗瑞德砍开了那些灌木,以便进到屋子里。 (二) “你怎么会进那里去?”她问弗瑞德,“这间屋子我们好多年没用了。” 他一副苦瓜脸。“太太,菜园的墙一星期前塌了,我正在修,我想起来,前些年我们拆掉户外小屋时,把那些砖块堆放在这里。那时候您说,弗瑞德,把那些好的留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修东西会用得上。” “那当然。是你把灌木砍开了?”他点点头。“长得太茂盛了,我连门都看不到。” “来吧,”安突然说,“我们赶快了结这件事。”“是的,”斐碧轻轻说,“弗瑞德,那扇门还可以开得更大吗?” “可以的,太太。我把门完全打开后,才踩到了里面的东西。我走的时候尽量把门拉上,以免有人经过看见。”他迟疑地向前走,然后突然一脚踢开吱嘎作响的门。斐碧弯下身,拿着手电筒往里照,让屋里的东西浸浴在暖黄色的光线里。让她呕吐的,并不只是那具发黑的、没有眼睛的尸体,而是安静地在腐烂的内脏之间打滚的赫吉斯。它夹着尾巴走出来,趴在草地上,头放在两爪之间,看着她把下午茶给吐了出来。 黛安娜第一个听到驶近的车声。她喝干了手中的白兰地,“上工了,女孩们。他们来了。” 门铃响起。弗瑞德的太太莫莉带进两个男人,“太太,这两位是沃许探长和麦罗林警官。” 乔治·沃许走上前来伸出手。他是个弯腰驼背的瘦子:“午安,梅柏理太太。我们见过面,如果您还记得。”他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样子,当时她就站在现在所站的地方。10年了,他心想,她几乎一点都没变,那些年里的戏剧性事件似乎从没发生过,她身上有股诡异的沉静气息。村子里的人说她是个女巫。 斐碧和他握了握手。“是的,我记得。那是您的第一件大案子。”她低沉的声音很有吸引力,“卡芮尔小姐和古德太太。”她指指安和黛安娜,她们两个严肃地和探长握手。“她们现在住在这里。” 沃许饶有兴味地打量这两个女人。“是长住吗?”他问道。“大部分的时间,”黛安娜说,“当我们没有外出工作的时候。我们都是自己的老板,我是室内设计师,安是自由撰稿记者。” 斐碧把手伸向另一个男人。“午安,麦罗林警官。请容我介绍卡芮尔小姐和古德太太。” 麦罗林三十五六岁,和这些女人同龄,是个思虑重重的人,深色皮肤,有一双冰冷的眼睛。 斐碧打手势请大家就座。沃许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史翠曲庄园,冰屋里有尸体。下午四点三十五分发现。是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那是谁?你知道吗?” 安突兀地点起一根烟。“探长,尸体已经臭了,发黑,恶心。没人能知道那是谁。”沃许点点头,“我懂了。是园丁建议你去看尸体的吗?” 斐碧摇头,“不,他建议我不要去看。是我坚持要去的。”“为什么?”斐碧耸耸肩,“好奇心吧,我想,换成是你,你不想看吗?” (三) 沃许沉默了一会儿,“那是你丈夫吗,梅柏理太太?”“我已经告诉你了,尸体面目全非。”“你坚持要去,是认为那可能是你丈夫吗?”“当然。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不可能是他。”“为什么?” “是因为弗瑞德说的话。他提醒了我,大约6年前,我们拆掉一间户外小屋时,往冰屋里存放了一些砖头。那时候大卫已经失踪4年了。” “他的尸体一直没被发现。我们一直没找到他。”沃许提醒她,“也许后来他回来了。” 黛安娜紧张地笑了,“他是不可能回来的,探长。他死了,被谋杀的。” “古德太太,你怎么知道?” “因为如果他没死,他就早已经回来了。大卫永远知道什么东西对他有利。” 沃许翘起二郎腿,微微一笑,“这案子还没结。我们一直无法证明他被谋杀了。” 黛安娜的脸色突然变得阴郁,“那是因为你们一心一意要把谋杀的罪名安在斐碧头上。你们无法证明这一点,所以就放弃了。你们从来没试着要我提供可能的嫌疑人。我可以给你们一百个可能的人名,安可以再给你们一百个。大卫·梅柏理是彻头彻尾的王八蛋。他该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说得太过火,瞥了斐碧一眼,“对不起,亲爱的,但如果10年前有更多人这么说,也许你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 安点头同意。“如果你们认为那玩意儿是大卫·梅柏理,那你们是在浪费时间。弗瑞德在冰屋里放砖头之前,黛安娜和我都帮忙清理过那里面的东西。6年前那里没有尸体。” 斐碧皱皱眉头,按住安的手臂,起身说:“我想,在你们检查过尸体之前,光是猜测那究竟是不是大卫也没有意义。先生们,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看看。” 麦罗林警官跑到冰屋外,在一旁的灌木丛中呕吐起来。沃许很不快,他叹了一口气,拉着麦罗林的手臂要他到外面去。“去找一个摄影师来,还要几盏像样的灯,叫韦布司特法医尽快赶来。” 现场被弧光灯照得通明,每一个细节都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老天爷。”韦布司特嫌恶地扫视着冰屋的地面。他看着尸体的头,又说了一声,“老天爷。” “怎么样?是男人还是女人?” 韦布司特指着脚,“从大小来看,我会猜是男人。当然,我们要通过测量才能确定,但看起来像是男的。如果不是男人,就是个长得像男人的高大女人。” “对他的年龄有概念吗?” “一点也没有,我得用X光检查头骨关节间的接合情形才能确定。” “他死了多久了?” 韦布司特撅起嘴唇,“这一点会是个大麻烦。老弗瑞德说,他踩到这东西时闻到了点臭味,这表示死的时间还不算太久。这是间冰屋,里面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好几摄氏度。老实说,乔治,谁都猜不准尸体在这种温度下能保存多久。我实在不知道,需要征询其他专家的意见。” “有可能是几年吗?”韦布司特肯定地说:“不,几年的话,只能剩下一副骨架了。” (四) “如果他放进来的时候是冷冻的,那会不会有差别?” 韦布司特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是说像冷冻鱼那样?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冷冻这种身材的男人需要商用的大冰柜,而且要怎么把他运到这里来?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把他冷冻起来呢?”他皱起眉头。“冰屋只有在装满冰块时才能冷冻东西。把男人放在没有冰块的冰屋里一样会解冻。不,这不可能。” 沃许思绪重重地瞪着那只断臂,“是吗?也许他被冻了10年,最近才被丢在这里。” 韦布司特吹了声口哨,“大卫·梅柏理?” “这是一种可能。”沃许蹲下来,指向那只扭曲破烂的手,“你以为如何?这看起来好像少了末两节手指。”韦布司特也蹲了下来:“很难讲。也许是被什么东西吃了。” 沃许站起来。“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先作个猜测。腹部一处或多处受伤,造成大量失血。”沃许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你很肯定吗。” “我说了,是个猜测。看看他,腹部以下完全被吃干净了,除了小腿下半部。想象他坐在那里,腿向前伸直,血从肚子里源源流出,正好就浸到那些被吃掉的部分。” 沃许探长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你是说,在他还活着的时候,那东西就吃了他?” “唔,别因此而做噩梦啊,老兄。如果他当时还活着,也会是在昏迷状态,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他就会把那些吃他的东西赶走了。”他思索着继续说下去,“如果他是在缓慢地解冻,融化的血水也会造成相同的效果。” 韦布司特剥下手套。“我们走吧。我个人的看法是,把他弄上解剖台之后,我就能多知道一些。” “还有一点。你认为他的腹部是在这里,还是在别的地方受伤的?” 韦布司特提起手提箱,走了出去。“别问我,乔治。我唯一确定的是,他到这里来的时候还活着。他是不是已经流血了,我是不会知道的。” 3小时后,尸体在韦布司特医生的指导下被辛辛苦苦地移走了。一批警察留下来,以冰屋为中心向外仔细搜索。沃许私底下认为这只是在浪费力气,如果在尸体到达冰屋和被发现之间已经隔了太久的时间,那么四周的地区是不会有什么线索的。 沃许拿出烟斗,心不在焉地往里面填塞烟草。“我们该从哪里开始,安迪?” “从冰屋开始,还有知道冰屋在哪里的人。这一定是关键所在。”麦罗林不带感情地看着尸体的照片,“是梅柏理吗?” “现在说还为时太早。韦布司特回去查牙科资料和病历记录了。可恶的是我们不能比对指纹。他失踪的时候,我们找遍全屋也采不到一枚他的指纹。不过反正我们也没得比对。尸体的两只手都支离破碎了。”他用大拇指压紧燃烧的烟草。“大卫·梅柏理有一个特征,他左手的最后两只手指没了,因为射击时出过意外。” 麦罗林第一次提起了兴趣,“所以那就是他了。但那具尸体在那里不到10年,韦布司特医生说的是几个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古德太太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五) “我想这话不算离谱。喝醉的时候。他有殴打别人的习惯,不管是男是女。”沃许从嘴角喷出一股烟雾,“他蛮花花的。我们找出至少有3个小狐狸精在伦敦替他暖床。斐碧却宣称不知情。” “他殴打过她吗?”“我想一定有,但是她否认。她报案说丈夫失踪的时候,脸上的淤血大得跟足球一样,而我们发现,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她有两次被送进医院,一次是手腕骨折,另一次是肋骨和锁骨断裂。她跟医生说她很容易闯祸、出意外。” “那她为什么不离开?” 沃许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开口要说些什么,但改变了心意。“她家拥有史翠曲庄园已经很多年了。她容忍他住在这里,用她的钱在这房子里经营一点酒类的小生意。她是不会离开的。她是位很坚强的女士。” “我猜,既然他过得丰衣足食,他也不肯离开。所以她除掉了他。” “她告诉我们,有一天晚上他出门后,就没再回来。”沃许擦去烟斗末端的一点焦油和唾液。“3天后,她才报警说他失踪,在那段时间里,她把他的衣服全都打包,送到某个她说不出名字的慈善机构,烧掉他所有的照片,把这屋子大扫除了一番,除去任何他能留下的痕迹。换句话说,她完全像个谋杀了丈夫的人在消灭证据。我们找遍了整个乡村,通知国际刑警组织在欧洲寻找他,在湖里和河里捞,一点结果也没有。他就这么消失了。10年前,我们把史翠曲庄园从头到尾搜遍了,可是在那之前,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冰屋,所以我当然不知道那该死的土丘里面是空的。我怎么可能知道?”沃许又把烟斗柄在衣袖上擦了擦,放回嘴里:“安迪,不管你要跟我赌多少钱,我敢说梅柏理的尸体一直都在那里。” 敲门声响起,斐碧端着一盘三明治走进来,“探长,我请莫莉做了这些给你们吃。” “真是谢谢你,梅柏理太太。请坐。”沃许好像抓到了说台词的时机,倾身向前,“梅柏理太太,你10年前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冰屋的事?” 一时,她似乎现出意外的神色,然后那表情就消失了。“很简单,”沃许咕哝着,“我们在搜寻你丈夫的时候,从来没到冰屋里去找过。我们不知道那里有个冰屋。你也没告诉我们。” “我不记得了。”她简单地说,“如果当时我没告诉你们,那是因为我忘了冰屋这回事。探长,事情都过了这么久,这真的重要吗?” 他忽略她的问题,“你还记得你丈夫失踪前最后一次使用冰屋,是什么时候吗?” 她疲倦地把头向后靠在椅背上,红发披散在苍白的脸旁。在眼镜后面,她的眼睛看起来很大。沃许知道她现在三十六七岁,但她看起来比他女儿还年轻。他感觉坐在身旁的麦罗林动了动,仿佛她的纤弱在某方面触动了他。该死的女人,他恼怒地想着,记起了自己一度被她激起的感情。 “你得让我想一想。”她说,“此时此刻,我实在不记得大卫在世的时候,我们有没有用过那里。我没有这样的印象。”她眼神平稳地看着探长,“孩子们可能会知道什么,我想我可以去问问他们。” (六) 沃许记得她的孩子,是一个瘦长得像竹竿似的10岁男孩,当时在调查期间,他从寄宿的预备学校回来了。他的眼睛和母亲一样,是清澈的蓝色。另一个是8岁的女孩,有着浓密的深色鬈发。他记得他们当初激烈地维护她,就像刚才她的两个朋友在客厅里的举动。“强纳森和珍,”他说,“他们还住在家里吗,梅柏理太太?” “不算是。强纳森现在是盖氏学院医学院的学生,在伦敦租了一层公寓。珍在牛津念政治和哲学。他们偶尔周末或假日会回来,就这样而已。” 沃许看看自己做的笔记,“梅柏理太太,你似乎有了一份职业———种花来卖。”对他转移谈话的方向,斐碧似乎感到疑惑,“弗瑞德帮我建了一个小小的天竺葵苗圃。”她带有戒心地说,“我们种植‘常春藤叶’这个品种。” “买主是谁?” “我们在国内有两个主要的顾客,一个是一家连锁超市,另一个是在得文和康瓦尔的园艺用品卖场。我们也有几宗美国的大笔订单,已经用空运送了出去。”她对他深有疑心,“你为什么想知道?” “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他向她保证。他吸着烟斗,发出嘈杂声,“我想你们在村子里有很多顾客。” “一个也没有。”她简短地说,“我们不直接卖给大众,而且就算我们要卖,他们也不会来。” “你在史翠曲不很受欢迎,是吗,梅柏理太太?”“看起来是这样。” “你10年前在一家外科医院做接待员。你喜欢那份工作吗?”斐碧嘴角掠过一抹笑意:“他们要我离开,因为有凶手在附近,会让病人不舒服。” “你丈夫知道冰屋的事吗?”沃许突然发问,吓了她一跳。 “我想他一定是知道的,但是,就像我所说的,我不记得他曾经进去过。” 沃许做了一点笔记,“孩子们可能会记得些什么。梅柏理太太,他们这个周末会回来吗?”斐碧感到寒冷,“我想如果他们不回来,你也会派警察去找他们回来的。是吗,探长?我们已经说过,6年前那里面没有人。那个东西和大卫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她摘下眼镜,手指压着眼皮,“我不想让孩子受到骚扰。大卫失踪的时候,他们受的苦已经够多了。让那一整段伤人的可怕经历重演,是让人不能容忍的。” 沃许宽容地微笑,“只是例行公事的讯问,梅柏理太太。不怎么会伤人的,不是吗?” 斐碧重新戴上眼镜,被他的反应激怒了:“当然,你10年前就把我们推进地狱里,还说那不怎么会伤人。你知道地狱是什么吗?地狱就是一个8岁的小女孩看到警察挖遍了花圃、把她母亲关在房里一审讯就是好几个小时。地狱就是一个小男孩被他父亲一个字也没说就抛下、而他母亲又被指控谋杀的时候,他眼中出现的神情。地狱就是眼睁睁看着你的孩子受到伤害,却没有半点该死的力量能阻止。”她的手指紧紧抓着桌边,“我不会重新来一遍了。我不会允许你把肮脏的手插到我孩子的生活中。你别想再故伎重施了。”她转身走向门口。 沃许感到很有趣,对麦罗林说:“和古德太太谈谈吧。你去找她好吗?” 麦罗林先伸手拿了一个三明治塞进嘴里,然后才起身,“另外一个呢?我要不要也把她排在下一个?”探长想了一会儿,“不。那个女人是匹黑马。我要先查清她的底细,再跟她谈。” (七) 沃许在图书室里询问黛安娜,“你认识梅柏理太太多久了?”“二十五年。我们十二岁就认识了,那时我们读的是同一间寄宿学校。安也是。我们认识她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久,甚至超过她父母。他们在她二十出头的时候去世了。” “他们是出车祸死的,不是吗?”沃许诱导道。“刹车失灵。”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沃许则对着麦罗林说,“有传言说,车子是被破坏的。村里的人似乎认为是梅柏理太太造成那场车祸,以便早点弄到遗产。” “因为他们是笨蛋。”黛安娜狠狠地说,“验尸官的判断再清楚不过———刹车失灵,一根腐朽的管子让刹车油都漏光了。出事前三个星期,车子送到村里一个叫凯西的人开的修车厂去保养。他拿了钱却没做事。开始散布谣言的是凯西,说斐碧破坏了车子,以便把史翠曲庄园弄到手。他不想失去顾客。” 麦罗林突然对她孩子气地一笑,“当时她的处境一定很糟糕。” 她带着戒心回答,“没错。她那时候那么年轻,却要独自一人面对。大卫要不是连着几星期不在家,就是跟人起争执,把情况弄得更糟。她在这里一直没有朋友,问题有一半是出在她丈夫这里。要是她有的话,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了。她十二岁就去外地上寄宿学校,十七岁结婚,直到她父母去世之后才回来。她在史翠曲一直没有朋友。” 麦罗林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桃花心木的桌面,“最可怕的孤寂在于缺乏真诚的友谊。弗朗西斯·培根四百年前就这么说过。” 她相当吃惊。安习以为常地引用弗朗西斯·培根的话。她感到惊讶,一方面是因为这句话用在这里很恰当,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居然知道这句话。她深思着,端详着他。 “但他也说过,人的命运是由自己的双手打造而成。”沃许的嘴唇残忍地扭曲着。“梅柏理太太总能使人们变得格外恶毒,这岂不是很奇怪吗?不知她的诀窍何在?”他用铅笔拨弄那具惨死尸体的每张照片,慢慢地把它们转过来,好让黛安娜看得见。“她除掉丈夫后,为什么不卖掉庄园搬走就好了?” “她没办法,”她愤怒地回道,“房子不是斐碧的,她不能卖。嫁给那个王八蛋一年之后,她说服父亲更改了遗嘱,把房子留给她的孩子。我们三个是向他们租来住的。当初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大卫一等到盖勒格夫妇去世就把房子变卖,让斐碧和孩子们无家可归。要是有半点机会的话,他会这么做的。” 沃许忙着给烟斗新添上烟草,“梅柏理太太和卡芮尔小姐回到屋里之后,她们中有没有人提到,冰屋里的尸体可能是大卫·梅柏理?”“没有。” “你的看法如何,古德太太?” “我没有什么看法,探长,除了那不是大卫之外。我已经告诉你们理由了。”黛安娜的眼神短暂地停留在照片上。“这具尸体是男的吗?安和斐碧说她们没法分辨。” “目前我们是这么认为。”“被谋杀的?”“大概是。”“那么我建议你们,在这个村子或附近的村子里找你们的受害者和凶手,斐碧明显是个替罪羊。只要把尸体丢在她的土地上,让她去背黑锅就可以了,那人一定是这么想的。” “那么,假设你说得对,我们的受害者和凶手都是本地人,他们怎么会知道冰屋的事,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那是冰屋。” “谁都可能会知道,”她兴致寥寥地说,“弗瑞德把砖块堆进去之后,可能在酒馆里提过。斐碧的父母可能跟别人说过。我不觉得那是个秘密。” (八) “好吧。那么,如果没有人指给你看过,又怎么能找到它在哪里?还有另一个问题,为什么非把尸体放进那里不可?”黛安娜她耸耸肩,“那里很适合藏东西。” “凶手怎么会知道?如果要陷害斐碧·梅柏理的话,又为什么要把尸体藏起来?你看,古德太太,这种说法挺含糊的。” 她想了想。“你不能完全排除偶然的可能性。有人杀了人,决定把尸体丢到庄园,希望尸体一旦被发现,警方会冲着斐碧来,然后在找地方弃尸的时候,凑巧发现了冰屋。” “但冰屋离大门有半里远,”沃许反对道,“你真的认为凶手背着尸体,在一片漆黑中摇摇晃晃地经过门房小屋,一路走过你们的车道,横越草坪?我想我们可以假设,没有人会疯到在大白天做这种事。他为什么不干脆把尸体埋在大门旁边的树林里?” 黛安娜突然打了个冷战。她完全了解,他是在引她进圈套,迫使她承认知道冰屋在哪里是关键。“探长,我想,”她冷静地说下去,“你好像是做出了一堆尚未经过证实的假设。首先,你认定尸体是被带到那里去的。也许那个人是自己去那里和凶手见面的。” “我们当然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古德太太。这一点也不会改变我们的想法。我们还是必须问:为什么选冰屋?那些人如果没去过,又怎么知道它在哪里?” “那么,”她说,“从这个假设出发,找出去过那里的人就行了。我不用仔细想就可以提出几个人选。比方说,斐碧或大卫指给他们看过的人。” 麦罗林在椅子里动了动。“梅柏理太太已经告诉我们,她原来根本忘了这件事,连警方四处搜寻她丈夫的时候,她都没有告诉他们。如果她忘得这么彻底,那么大概不太可能把冰屋指给某些偶然的访客看,何况根据你的说法,这里根本没什么人来。” “那就是大卫了。” “所以啦,古德太太,”探长说,“大卫·梅柏理或许把冰屋指给某个人甚至某些人看过,但梅柏理太太却不记得有这回事。事实上,她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用过那里,尽管她同意他应该知道冰屋的存在。老实说,古德太太,目前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办法朝这个方向查,除非梅柏理太太或她的子女记得一些能给我们提供线索的事件或人名。” “孩子们,”黛安娜说着倾身向前,“我早该想到的。他们小时候应该带朋友们去过那里。”她突然松了一口气,靠回椅背上。“一定是村里哪个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孩子,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二十出头的人。”她注意到麦罗林的脸上又出现了假笑。 (九) 沃许温和地说,“我完全同意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找强纳森还有珍来问话,才会很重要。你知道,不管你们和她母亲有多不愿意,这都是无法避免的。也许只有珍才能提供线索,让我们找到凶手。警察不是野蛮人,古德太太。我向你保证,我们会用同情、细心的方式来对待她。我希望你能从这一点上说服梅柏理太太。” 在电视间,斐碧在看新闻。黛安娜在斐碧身旁坐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安八成会说我没胆,但我的看法是,我们应该尽量跟他们合作。他们把事情搞清楚后,就不会再来烦我们,越快越好。” “他们要把孩子们找来问话。”“我知道,我不认为我们能阻止得了。”“我可以叫珍的心理医生写一份报告,反对这么做。这样能不能阻止他们?” 黛安娜说:“你也许会发现自己低估了珍的力量。她毕竟是你女儿啊,她也继承了盖勒格家的硬骨头。” “你忘了她的父亲。他们两个身上都有大卫的一些特质。”“斐碧,他也不是那么坏的。” 斐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他就是,他坏到骨子里了。要是他没有失踪,他一定会让我和孩子们也都变坏。”她沉默了一会儿。“只有在这件事上,我不能谅解我父母。要不是他们那么守旧,我根本不需要嫁给他。我可以生下强纳森,自己把他带大。我的老天,当时我才17岁。”斐碧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我被许配给一个岁数比我大了一倍的王八蛋,只因为他引诱我上了床,然后我还眼睁睁看着他因此获利。老天,”她啐了一口,“想到他从我爸爸那里弄到了多少钱,我就觉得恶心。” 斐碧突然站起来,“你知道上次是什么支撑着我,让我熬过警方那么多个小时的质问吗?虽然他们那样指控我,我是怎么能保持那么冷静的———是解脱,一种完全解脱的感觉,因为我这么容易地摆脱了那个王八蛋。” 黛安娜瞥了窗帘一眼,斐碧一定没把窗户关上。“你在胡言乱语,”她坚定地说,“过去这10年把你的脑袋弄糊涂了。摆脱大卫一点也不容易。我的老天爷,从你嫁给他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给你带来灾祸,现在仍然如此。”她拉紧身上的外套。“要是他们在什么地方找到一具你能指认出来的尸体就好了。” 沃许朝隐约可见的麦罗林招了招手,然后轻手轻脚地带头走过阳台,走上草地。他停下脚步,转向他的同事“你认为怎么样,安迪?”“我们刚听到的可能是最清楚的认罪之词。”对方脱口而出:“她承认感到解脱,承认那么容易地摆脱了她丈夫。我觉得够明显了。” (十) 沃许重新迈开步伐。“放到法庭上,维持不了一分钟。”他的警官皱起眉头:“长官,女人对我来说,就像一本合上的书。” 沃许咯咯一笑:“凯莉又找你的麻烦了?”这笑声像闪亮锐利的针头一样戳进麦罗林的脑子里。惹我吧,他想,尽管惹我吧。“我们吵了一架。没什么严重的。” 沃许对麦罗林长期以来的婚姻问题知之甚详,现在他了解这小伙子这几天为什么如此暴躁易怒了。老婆跑掉已经够糟了,但是老婆跟最好的朋友跑掉,才真让人吐血。 他们走进冰屋,向刑警琼斯打招呼,“有没有找到什么?”琼斯指着地上的一块帆布。“就这些了,长官。” 沃许蹲下来翻动帆布上的东西。他挑出了三个用过的保险套、一条褪色的三角裤,还有几个空弹壳,“我们要追查这几样东西。” 乔治·沃许开车回到席佛伯恩警局。他走到档案柜旁,翻寻C字开头的档案。“卡芮尔”!他满意地感叹一声,从抽屉中抽出那份档案拿到书桌上。 资料整理成履历的样子,把梅柏理失踪时,席佛伯恩警方对安·卡芮尔的所有了解都详细地列出。另外,近期的资料则随时被加在最后一页上。沃许边读边深思着,摸着嘴唇。整体上来说,档案令人失望,里面什么也没有。她过去九年的生活只要一页就可以容纳,而之前十年却占了好几页。 她究竟为什么放弃了前途大好的事业?如果她当初留在伦敦,现在一定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但九年来她最大的成功是挖出国防部的一桩丑闻,而那篇报道也被全国性大报的记者给抢走了,她没得到什么功劳。如果梅柏理太太一直都是同性恋,那么太多的事情都可以得到解释。他把档案收起来的时候,鲍伯·罗杰斯走了进来,“报告长官,我帮你把管区里失踪人口的名单找来了,还有一杯茶。” “好小伙子。”他感激地接过杯子,“有几个?” 罗杰斯警官看看手上的名单。“五个。两女三男。女的明显是离家出走的———两个都是青少年,都是在跟父母吵架之后离家,没有再出现过。最年轻的是十四岁,叫做玛丽·露欣达·菲普斯,大家都叫她露西。如果你还记得,我们好好搜了一遍,不过什么也没找到。” “是,我记得。照片上她看起来像二十五岁。” “就是那一个。另一个是十八岁的苏西·米勒,最后一次有人看到她是5月初,和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在A31公路上搭便车。至于那三个男的,一个可能是自杀,一个老得有点神志不清,到处乱走丢了,还有一个是突然失踪的。名单上的第二个人是个叫做凯斯·西伯的老头子,他3月中旬晃荡出了收容所,也就是几乎五个月之前的事了,一直都没回来。这里说他穿着鲜艳的粉红色长裤。最后一个叫做丹尼尔·克莱夫·汤普森,五十二岁,他老婆在九个或十个星期以前报案说他失踪了。那个人的生意垮了,留下一堆人气得跳脚。警探的看法是他溜到伦敦去了。他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是在滑铁卢车站。”他抬起头来。 (十一) “其中有人住在史翠曲附近吗?”“那个叫做丹尼尔·汤普森的男人住在东德勒的拉克非德。那不是隔壁的村子吗?”“他的长相如何?”“身高1.80米,灰发,浅褐色眼睛,身材结实,穿着棕色西装、棕色鞋子。其他资料:血型O,割盲肠留下过疤痕,全副假牙,两臂上都有刺青。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是5月25日在滑铁卢站。他老婆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同一天,她开车载他去温彻斯特车站的时候。我这里就这些了,不过史戴利警探那里有他一份挺厚的档案。要不要我去找出来?” “不用了,”沃许生气地咆哮,“那是梅柏理。”他看着鲍伯·罗杰斯走向门口。“可恶透顶!就像晴天不带伞出门,就绝对会下雨一样。把那份名单给我。要是我抓住这线索,他一定是梅柏理。”等到门关上后,他沮丧地瞪着关于丹尼尔·汤普森的描述。他的脸看起来像是老了10岁。 第二天早晨,安进入图书室的时候,看到麦罗林站在窗旁,望着碎石子车道出神。她进门的时候他转过身来,她注意到他眼下有睡眠不足的黑圈,脖子和下巴上有笨手笨脚刮胡子留下的小刮伤。他身上带着愤怒、挫折和昨天的啤酒味道。他们以不喜欢对方的公开态度互相打量着。 “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卡芮尔小姐。可否请你先说说昨天下午事情的经过。”安照做了,她知道,就算指出她昨天下午已经跟威廉斯警员说过也没用。 “你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或什么时候到那里的。在昨天以前,你有没有看过冰屋的里面?”“没有。”“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说你和古德太太6年前清理过那里面的垃圾?” 这一点黛安娜已经帮安准备过了。“因为当时这似乎是个好主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点燃,“我想替你们省时间、省麻烦。你们应该到庄园外面去找受害者和嫌疑人。这件事和这里的人都没有关系。” 他眯起眼睛。“你说谎,是不是因为你了解冰屋关系重大,还有知道‘冰屋在哪里’很重要?”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自然知道你们会认为它关系重大。我和古德太太的看法一致,认为可能有不少人知道冰屋的位置,尸体会在那里是个巧合。” “我们在冰屋附近的区域找到了一些用过的保险套,”麦罗林突兀地改变了话题,“你知道谁会把那些东西扔在那里吗?” “警官,不是我。我不用保险套。”安发出沙哑的笑声,“问女同性恋这个问题,好像没大有道理吧?” “或许你可以澄清一件沃许探长和我都想不通的事。”他继续说道,“据我们了解,你和古德太太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你们两个怎么都没有进冰屋里看过?” “就像大部分伦敦人都没进伦敦塔里看过一样。通常,人不太会去探索自家门前的东西。” “你知道它存在吗?”安想了一下:“我一定是知道的,因为弗瑞德提到它的时候,我不记得我感到过惊讶。” “当时你知道它在哪里吗?”“不知道。”“那你以为那座小土丘是什么?”“我只绕这座园子走过一次,是刚来这里的时候。我想我以为那小土丘就是个土丘吧。” (十二) 他倾身向前,两人隔着书桌面对面。“弗瑞德·菲力普斯和莫莉·菲力普斯是谁?” 她靠回椅子,又掏出一根烟。“他们是斐碧的管家和园丁。” “他们一直都姓菲力普斯吗?”“杰佛森。”安说。 警官马上反应过来。“他们因为杀了房客伊安·唐纳修而各被判刑5年。唐纳修杀死了他们12岁的儿子。他们在警察前头找到他,把他吊死了。”他用铅笔敲着桌面。“菲力普斯夫妇和梅柏理太太处得怎么样?” “非常非常好。”她出人意料地格格笑起来。 “我想他们很感激她吧。”“正好相反。我认为斐碧比较感激他们。”“为什么?” “9年前我搬进来的时候,斐碧已经一个人撑了一年。村子里没有人愿意为她工作。这地方一塌糊涂。”她脑中的记忆拼命要跑出来,令她反胃。 “梅柏理太太一个人在这房里呆了12个月,当时你和古德太太是否担心过她的精神状态?这是不是你们搬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不,警官,”她说谎,“黛安娜和我从来没有担心过斐碧的精神状态,用你的话来说,她比你要稳定得多了。” 他愤怒地眯起眼睛。“卡芮尔小姐,难道你是心理医师吗?” “这样说吧,”她倾身向前,冷静地审视他,“我可以一眼看出长期的酗酒问题。” 他的手突然卡住她的喉咙,速度快得吓人。他不假思索地吻了她。他猛然放开手,瞪着她脖子上一条条红色的指痕,领悟到他把自己放在多么不堪一击的位置,额上满是冷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他说,“很抱歉。” “我知道。”她说,“因为你是个无能的狗屎。” 尼克·罗宾森警官来到艾美·雷贝特太太家。“昨天下午,在史翠曲庄园的花园里发现了一具被谋杀的男性尸体。” “哎呀,”艾美·雷贝特说,“可怜的斐碧。” 罗宾森警官颇感兴趣地看着她,跟他谈过话的其他村民都是一副骂骂咧咧的样子:“你跟梅柏理太太很熟吗?” “我看着她长大的。斐碧的父亲杰洛·盖勒格和我丈夫是老朋友。” “你知道她的朋友古德太太和卡芮尔小姐吗?” “我见过她们,斐碧以前会带她们到家里来。好女孩,很有意思,很有个性。” “有一个村民告诉我———那些女人很危险。她们好几次试着引诱村里的女孩,甚至企图让我女儿加入她们的同性恋狂欢。”他再次抬起头来,“你知道这件事吗?” 她把前额的一绺头发拨开说道:“我想是狄丽斯·谷苍吧。你说她是村民,她可是会不高兴的。她势利得不得了。她是个爱撒谎的笨女人。他们那套势利眼的观念毁了他们的孩子。恐怕可怜的小艾玛已经变得非常随便了。我想那是她报复她妈妈的方式。”她笑了出来:“小艾玛在史翠曲庄园的树林里乱来。”她解释道:“有一天晚上,有人看见她从那里溜出来,第二天她妈妈就编了那个荒谬故事。”她摇摇头。 (十三) 他决定抛开拘束:“雷贝特太太,我们在庄园里发现了几个用过的保险套,跟你刚刚说的事情可以搭得上。除了艾玛之外,你知道还有谁可能在那里做爱吗?” “如果你答应跟那些人谈的时候委婉一点,我就再告诉你两个名字……酒馆老板派迪·克拉克,以及艾迪·史丹司,我看到他上过那山丘几次。还有问题吗?” “有。”他有点不好意思,“你有没有注意到附近有什么陌生人?” 雷贝特太太哈哈笑着:“那个流浪汉。他几个星期以前经过村里,是个奇怪的老头,带顶棕色的软帽。去问派迪。他一定去过酒馆。” 沃许探长挂上电话,韦布司特医生没给他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令他烦躁。 “没办法证明他是梅柏理,也没办法证明他不是,”精神抖擞的医生在电话那头是这么说的,“但根据我的专业猜测,他不是。太多不符合的地方了。首先,我没有办法比对头发,其次,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具尸体没有牙?这表示他装了整副假牙,可是没在尸体上。至于梅柏理呢,10年前他的牙都还在,而且病历显示他的牙齿状况相当好。” 沃许想了一会儿。“他想要摆脱他的旧身份,也可以故意去把牙拔掉。” 韦布司特心情颇佳地笑着:“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这样,假设梅柏理太太是我们要找的凶手?她又为什么要把假牙拿走?她一定很清楚,凭假牙是不能指认出来的。老实说,不管是谁杀了冰屋里这家伙,他去掉了所有能显示那人不是梅柏理的东西。比方说,尸体的脚趾和手指都被砍掉了,好像有人要防止我们采指纹。” “该死的,”沃许爆发出来,“我以为我终于找到那个王八蛋了。那两根不见了的手指呢?” “手指是真的不见了,不过看起来像是被大型切肉刀剁掉的。我比较过梅柏理的截肢病历纪录,完全不符合。老实说,目前我甚至不能肯定是人干的。如果说是某种动物锐利的牙齿咬过那具尸体,也相当有可能。” “好极了,”沃许咆哮道,“那你到底有什么好消息要给我?” “我先跟你讲个大概。白种男性,一米七八———可能高或矮个两三厘米,因为两条大腿骨都被彻底砸碎了;身材壮硕,可能在发胖,胸口和肩胛上有毛,右手臂上显示有刺青,鞋子尺寸八号。不知道头发的颜色,不过变灰前大概是深棕色的。年龄超过五十岁。” “哦,吉姆,你不能精确一点吗?” “现在全靠头骨接合的程度来判断,但目前我的猜测只能介于五十岁到六十岁之间。” “好吧。”沃许狠狠地说,“他什么时候死的?” “这方面,大家的共识是,八周到十二周或者两三个月。” “这太模糊了。中间差了一个月。你偏向哪个,八还是十二?” “可能是两者之间吧。” 沃许恼火地摔下电话,然后按下对讲机叫他的秘书:“帮我去找一个一两个月前失踪的男人的所有资料,姓名:丹尼尔·克莱夫·汤普森,住址:东德勒某处。” (十四) “报告长官,我们找到了一双鞋。”琼斯刑警把一个塑料袋放在沃许脚边。那是双质地很好的棕色皮鞋,一只鞋系着棕色鞋带,另一只是黑色鞋带。 沃许端详着,“鞋跟是新的,几乎没什么磨损的痕迹。这双鞋是几号的?” “报告长官,八号。”琼斯指指绑着棕色鞋带的鞋,“那只上面的尺码可以看得见。” 沃许点头:“叫一个你的人到那房子里去问弗瑞德·菲力普斯和强纳森·梅柏理穿的是几号鞋,然后再到村子里去看看罗宾森和他的弟兄们进行得怎么样了。如果他们结束了,叫他们到这里来。” 罗宾森警官来到酒馆,“克拉克先生,你这里是我的最后一站。” 派迪是个豪爽的大块头,脸上随时挂着笑容,眼神精明,他笑了起来:“我猜是庄园那具尸体的事吧。” “克拉克先生,有人提到,前阵子见过一个老流浪汉,说他可能到这里来过。有印象吗?” 派迪在烟雾中眯起眼睛:“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来过,说他是从温彻斯特走来的。坐在那个角落,一直呆到打烊,然后就沿着庄园的墙蹒跚地走了。那天外面在下大雨。我想他是进来烘干身子的。” “尸体是在庄园的冰屋里发现的。你知道那个冰屋吗?” “我知道有冰屋,不过不知道在哪里。也许是从大卫·梅柏理的小册子里看到的。大卫想把庄园变成观光胜地。他给园子弄了张地图,附上一小段那房子的历史,印了大概一百份。” 罗宾森的眼里闪着很感兴趣的光亮,“你可不可以把你这里的那些找出来?” “天知道放哪里去了,不过我会试试看———我真同情那些倒霉的女人。她们只要一出门,就一定会被穷追不舍。” “你和她们有多熟?” 派迪的脸上出现戒备的神色,“够熟的。” “你对她们的同性恋活动知道些什么?” 派迪·克拉克嫌恶地说,“村里那些人的脑袋脏得跟下水道一样。3个女人住在一起,不跟别人牵扯,就有人开始说闲话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克拉克先生?” 派迪怒视着他:“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关于那些女人,别人讲的一大堆狗屎多得可以填满粪坑。接下来你就会告诉我她们是女巫了。” “秘密地说,先生,”罗宾森短暂地迟疑了一下,“我们在庄园的冰屋附近找到了几个用过的保险套,我听说,你可能会知道一点这方面的事。” 一阵长长的沉默,克拉克瞪着警察,然后突然一拳打在吧台上,说,“坐下,老兄。我倒杯啤酒给你,不过要是你泄漏了半个字,让我老婆知道,我就用绳子把你吊起来。” 麦罗林正等在冰屋门口:“听说你要见我,长官。”沃许简述完了韦布司特的报告,“他说在被吃掉的尸体上,他的经验不够。我告诉你,安迪,那尸体更可能是梅柏理而不是别人。10年内,因为两件不相干的案子,这房子成为警方注目的焦点,这在统计上的几率太小了,是他太太杀了他。” (十五) “长官,就算是她,也不能杀他两次。如果10年前是她干的,那冰屋里的就不是他。如果冰屋里的是他,她可真是受了很多罪。” “她自找的。”沃许冷冷地说。 “也许吧,但你已经对梅柏理着了魔,你不能为了证明一个疑点,要我们所有人去追查虚假的线索。” 沃许在折叠起来的外套里摸来摸去寻找烟斗:“安迪,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他说,“昨天一看到那一团乱糟糟的情形,我就知道了。我在心里说,找到你了,你这个王八蛋。”他抬起头,看见麦罗林的眼神,“好啦,老弟,我不会因为自己的感觉就把你们都捆住,但那具该死的尸体无法辨认。为什么?因为在某个地方,有人不希望尸体被辨认出来。谁拿走了衣服?假牙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指纹?这一定是有人毁尸,而尸体被毁,是因为他是梅柏理或者不是梅柏理,这两点都一样可能。”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查失踪人口?” “查过了。至少我们管区的查过了。以目前的证据来看,本地人的可能比较大。我们有一个可能的人选,一个住在东德勒的男人,叫丹尼尔·汤普森。他的特征和尸体很符合,而且他失踪的时间,跟韦布司特认为咱们这家伙被杀的时间很接近。”他朝塑料袋里的那双鞋点点头,“他失踪的时候,穿的是绑鞋带的棕色皮鞋。这双鞋是琼斯在田地旁边的树林里发现的。” 麦罗林从牙缝吹出了一声口哨:“如果这是他的鞋,有人能指认吗?” “他有个老婆。”沃许看着麦罗林笨拙地站起来:“等一下,先告诉我你进行得如何。你跟卡芮尔小姐谈过了吗?得到了什么资料?” 麦罗林揪着旁边的草:“菲力普斯夫妇真实的姓氏是杰佛森。他们的房客伊安·唐纳修杀害了他们的儿子,他们杀了他,各被判刑5年。是卡芮尔小姐安排他们到这里来工作的。”他抬起头来,“他们有可能。做过一次的事,他们也许会再做一次。” “手法不同。就我所记得,他们杀死唐纳修的时候并没有偷偷摸摸,甚至当着他女朋友的面审判他,等他认罪后就把他吊死了。” “也许,”麦罗林说,“但他们已经证明,他们能为了复仇而杀人,而他们和梅柏理太太感情又很好。我们不能忽视这一点。” 沃许不耐烦地挥手,“还有吗?” “黛安娜·古德有个女儿叫伊丽莎白,偶尔会来这里度周末。19岁,在伦敦西区一家大赌场当经理。” 在紧急电话的通知下,那天下午强纳森·梅柏理开着那辆破旧的车,载着伊丽莎白·古德,很早就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