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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 《空房间》作者:约翰·迪克森·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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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14-7-24 0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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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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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11-16 20: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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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来了,又是那讨厌的收音机。

      蔡斯放下了笔。他模模糊糊地觉得哪里有些恼人的声音已经持續几分钟了,现在这声音突然爆发出来,吵得让人无法忍受,从底下的房间一直闯进他的脑子。“1660年到1688年间皇家财政部及其管理者”这个研究课题,也许写论文的人很少,但若是真要写,很需要集中注意力。道格拉斯?蔡斯博士,皇家历史学会成员,像只茫然的海龟似的把脑袋从迷宫般的一摞摞书中抬了起来。

      这比喻其实不太恰当。道格拉斯?蔡斯既不是海龟也不是虫豸,而是个杰出的严肃青年,还有正事要做。这篇论文——如果他得奖的话——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它意味着在美国一所大学的全职教授职位,还有接近两千镑的年薪。对一位英国学者来说,这份工资简直高得令人难以置信,蔡斯也模模糊糊地想象着他到底要怎么花这笔钱,但麻烦也来了。

      “我觉得你很有机会,”某天下午他的同事对他说,“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对K.G.米尔斯能再多了解些。”

      因为看起来只有一个叫K.G.米尔斯的人能对他构成真正的威胁。蔡斯从没见过K.G.米尔斯,事实上,这人还颇有些神秘。但他的造诣相当惊人,在蔡斯的友人间,单单米尔斯这个名字就成了邪恶本身传说般的巨大象征。现在,只有集中精力才能打败米尔斯,可他楼下的这位住户却偏偏决定任由收音机大声扰民。

      蔡斯首先把现代建筑的结构狠狠咒骂了一番。他自己的屋子是二楼一间普通的两室户,位于樱草山附近一栋红砖白漆的新造大厦里。住客像苍蝇般蜂拥而来,因为租金便宜,蔡斯也觉得这里的现代化设施对总是忘记开灯或是往电表里投钱的人来说非常方便。但墙壁也薄得可以,甚至能隔着墙听到钟表滴答作响,或是你邻居的妻子在丈夫晚归时尖酸难听的刻薄话。现在都已经快半夜了,又听到了收音机。

      蔡斯是个头脑清晰的人,于是决定对噪声充耳不闻。可一楼的那位住户似乎对国内外电台播放的最吵闹刺耳的舞曲尤为钟爱,还把音量开到了最大。时间一长,他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同一页看了至少三遍还一个字也没能看懂,这时他终于决定必须采取些行动了。

      他站了起来,模模糊糊地记着要整整仪表,于是用手耙了耙头发,转身出门。等走到门廊里的时候,冰冷的空气让他发现自己忘了穿外套,他便套上了件套头毛衣,趿着拖鞋走下楼去。

      除了收音机的噪声,整栋楼都安静得异乎寻常,简直像个空空荡荡的壳子,反射着每一步沙沙的脚步声和电梯的轰鸣声。他一个人都没遇到。他从水泥楼梯上走下去,路过弥漫着一阵薄雾的灯光惨淡的门廊,再转向通向10号房间的走廊,10室就在他屋子的正下方。整条走廊都黑漆漆的。

      灯又出问题了,他想。他擦亮了火柴,沿着走廊一路摸索前行。10室和11室肩并肩占据了房屋这一边的顶端;收音机里传出的乐声现在已经变成了又吵又嘈杂的一阵模糊的噪声。他有点好奇是什么人住在10室里,便把火柴举到嵌在绿色房门名牌槽里的名牌边。然后道格拉斯?蔡斯急急忙忙地又擦亮了一根火柴,瞠目结舌。

      名牌上写着:K.G.米尔斯。

      蔡斯打量着名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个巧合,毫无疑问。这不可能是那个传说中可怕的K.G.米尔斯。不过他居然在工作和休息中都遇到了这个名字,还是吓了一跳,差点儿都转过身去从门前离开了。但是收音机的声音让他下定了决心,按响了门铃。

      “来了,来了,来了!”一个女声响了起来——他突然感到一丝怀疑,“请稍等!”

      门开了,里面是一间刷成绿色的小小玄关,他面对的是个不超过二十四岁的女人,举止慌张,手指上还沾着墨水。她的头发梳到脑后盘了起来,这并没有削减她的魅力,她皮肤雪白,嘴唇丰满,嘴角紧绷,显得有些古板,一双愉快非凡的蓝眼睛。但她的眼睛里现在看不到任何愉悦。她犹豫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留下一道墨迹。

      “来了,来了,怎么了?”她问。

      “哦,上帝,”蔡斯喃喃道,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补充道,“我能见见米尔斯先生吗?”

      那姑娘的态度变了。

      “我就是米尔斯先生,”她冷淡而高傲地说,“也就是说,我的意思是,”她皱了皱眉头,站直了身子,“以学术上的精确度来说,我的名字是凯瑟琳?杰勒德?米尔斯,也是现在这里唯一姓米尔斯的人。哦,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有很多非常重要的研究工作要做,而楼上房间里的收音机实在是烦死人了,完全受不了,所以我简直没法好好说话了。”

      蔡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姐,”他说,“我就是楼上的住户,而且我没有收音机。实际上,我就是下来抗议你的收音机的。”

      凯瑟琳?米尔斯的眼睛先前还沉浸在研究中有些茫然,现在彻底清醒了。

      “可我也没有收音机。”她说。

      他注意到,她穿了一条灰裙子,一条紧身无袖灰色连衣裙,勾勒出娇小而结实的身形。她严肃地抱着胳膊,皱着眉头,似乎觉得这个姿势包含着所有高级知识分子看来都一目了然的争辩意味。如果她没那么严肃认真的话,那么年轻漂亮的姑娘摆出这么个姿势,也许还会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真不寻常,”她宣称,“能听到刺耳的噪声,肯定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如果认为你说的是实话,呃——怎么称呼?”

      “蔡斯,”他有些愧疚地说,“蔡斯博士。大学里的那种博士,你知道。”

      “哦,天哪!”那姑娘吃了一惊,举止反而自然起来了。

      他们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然后脸色好些了的凯瑟琳?米尔斯端起架子开了口。

      “你好,”她一本正经地说,“我很高兴与你结识,蔡斯博士,不过出于公平考虑,我恐怕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对你说,我认为你对苏格兰主教制度的看法完全不值一提。事实上,正如我在《季刊观察》上所指出的那样,你似乎连诺丁汉宽容法案都没听说过。”她有些烦恼地补充说,“你的胡子呢?我以为你会留大胡子的。”

      “我必须对你的话表示反对,”蔡斯说,“不是胡子的问题,而是你的前半段话。你愿不愿意赏光和我一起喝杯咖啡——或者啤酒。”他不确定地补充道,“你喝啤酒吧?”

      “当然喝,”女孩说,“我很愿意。但我还记挂着那让人受不了的噪声。我说了,那肯定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

      的确如此。他们都听到了,更模糊了,但仍不屈不挠地传了过来。已经过了午夜时分,在安安静静的大楼里,这声音简直显得有些诡异。蔡斯也觉察到凯瑟琳-米尔斯的举止背后隐藏着某种感情,远不止轻松自在。他的视线游移到身边的11室漆黑的门上。

      “会不会是隔壁这间?”

      “我也想过,”她承认得未免也有些太快,“我一开始的确以为是从那里传过来的。但是——好吧,那是间空房间:整幢楼里唯一的空房间。应该不会有人在空房间里摆弄收音机吧。”

      蔡斯心里激起了一阵不安:一间黑洞洞的空房间里摆着一架收音机,他一定会认为这样的画面太不合情理。那姑娘继續  说道。

      “空房间不过是毫无生气的四壁和灰泥,对此持有迷信简直太傻了。我们讲求理性,蔡斯博士,至少,我希望如此。假设某问屋子里发生了暴力行为。没什么!那间屋子被推倒,腾地方出来造新房子——比如一栋公寓楼吧。就算你真的相信鬼魂飘移和幽灵影响——我可是不信的——你觉得幽灵有什么原因非要出现在一楼的某间屋子而不是楼上的房间里?荒唐。”

      “我说,”蔡斯平静地问,“你在说什么呢?”

      “就是隔壁那间屋子。好像有几十个人来看过,但都拒绝接手。我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屋子没问题,和其余二十间一模一样:出租商亨普希尔先生发誓的。但有荒唐的谣言说晚上会有可怕的东西溜进去,到天亮才走。我和我的受信托人,律师阿诺特?威尔逊,说过这件事。自从我父亲死后就是他在帮我管事;他对此也很有兴趣,还傻乎乎地想恶作剧来吓吓我。可是,不管怎么说,我的确就睡在这堵墙的另一边。”

      她笑了,可眼白却亮得有些古怪,语速也快了许多。大门旁边的墙角里有一台服务用电梯——小型升降机的小门,通向11室。蔡斯拉开门,箱式升降机的内门也开着,这下毫无疑问了。

      “没错,收音机就在里面,”他说,“听到了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可以从升降机里爬过去把它关掉。”蔡斯简单地说。

      他身材细长,刚好可以钻过去。双脚离地卡在中间,举止虽然不雅,但他并不在意。他钻进升降机前偶然碰到了凯瑟琳?米尔斯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

      11室的玄关一片漆黑,散发着雾气与油漆的味道,感觉像是被弃置了。他离噪声的中心越来越近,黑暗中神秘而模糊的无线噪声,似乎是在前方的起居室里。房屋的结构和他自己那间一样普通,不过他怀疑自己站立的地板上也许不太对劲,粗糙的地板不该嘎吱作响得那么厉害;他离门口越远,越觉得好像是走进了山洞里,不确定脚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扇灰色的窗户,然后是一扇镶着玻璃窗的门。他打开了起居室的门,噪声毫无阻隔地扑面而来。

      街灯的一缕光线透过两扇雾气凝结的窗户照了进来。他看到壁炉边的角落里有个模糊的形状,还有一道细小的亮光。跟巨大的音量比起来,机身显得非常娇小,是可以手提携带的便携式,插头插在墙上的插孔里。他关上收音机,静寂如灭火器的泡沫一般笼罩了下来。

      然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没有人,没有动静,除了他鞋跟底下的地板响声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声响——直到外边一阵尖厉的门铃声吓得他跳了起来。到这时道格拉斯?蔡斯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紧张,或者说突然的声响到底能切入神经多深。他急忙赶到门口,转了转门把打开旋锁,和凯瑟琳会合。

      “你好像去了很久,”她问他,“怎样?”

      “我把它关掉了。”他说,“那里有个收音机,可是没人放,也没人听。我想不出它究竟为什么会在那儿。不过现在这里没其他人了。”

      他错了。

      当时他们只是不知道罢了。第二天早上七点,在房屋周围修建围墙的工人在微薄的晨光中路过一楼11室的窗边。起居室的窗户里没什么让人感兴趣的东西,不过他们从卧室窗户里看到一个人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仿佛正试图让自己穿墙而过。他看起来是个壮实的矮个子,脑满肠肥,穿着一件大衣,戴着礼帽。他死了。他们也没想再靠近些去看看他的表情。詹姆斯?R.亨普希尔,这栋公寓的出租商,确认他是阿诺特?威尔逊先生,律师,住在西北邮编区3区,哈洛大街56号,来帮忙的医生说他死于恐惧造成的心脏与神经休克。

      两天后,医生的诊断被国内事务分析处的尸检结果证实了,这群调查分析人员聚集在新苏格兰场的办公室里,组成了分析处。

      阿诺特?威尔逊先生的死激起了一小阵波澜。在某个小圈子里,阿诺特?威尔逊是个名人,是个“人物”,极具说服力的律师,茶余饭后的闲话传播者,几乎成了公众娱乐人物。他温和的妙语能让人发笑,而不觉得刺痛。他喜欢收集皇室成员用过的手杖和火柴盒。可以说,他轻轻松松跃行人生。圆圆的脸上毫无欺瞒之意,鞋垫与领巾,梳洗整齐的衣装与亮光光的脑袋,这些一同构成了他的高档做派,又极富弹性,让他能够走遍天下。

      他独自生活,但有个厨子和一个男仆,住在哈洛大街上一间维多利亚式高房子里——离他被发现死亡的那栋公寓楼不远。他总是把屋里弄得太暖,电加热器全天开动,即使走廊和浴室里也是如此;也许还有点太过整洁,因为他对仆人毫不宽容。这使得他居然会被人发现在一间空房间里死于恐惧一事更加奇怪。

      他的尸体是星期六早晨被发现的。星期一,凯瑟琳?米尔斯和道格拉斯?蔡斯被叫到了苏格兰场。在一间可以俯瞰堤岸的烧着壁炉的办公室里,迎接他们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大个子,脸上长着雀斑,眼神和蔼,小胡子修得短短的。他自我介绍说是马奇上校。

      马奇上校的个子有多大,就有多彬彬有礼。

      他说:“你们一定被打扰了很多回了。不过,请你们理解,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的部门对这个案子是新接手的。我希望这没有给你带来太大惊扰,米尔斯小姐。”

      凯瑟琳有些生气,她对于任何暗示女性柔弱的言行总是会生气。

      “我一点也不觉得惊扰。”她告诉他,“威尔逊先生是我的受信托人之一。他为我管理我父亲留下的钱,虽然只是很小一笔。不过我和他不熟。而且——”

      “你不喜欢他?”

      “不知道,”她显然在努力说实话,“我一直都不确定。我只知道,自从我第一次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在拿我开玩笑。”

      她突然涨红了脸,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爆发了出来。

      “哦,我真是个道学先生,又是个笨蛋!你看出来了,对吧?的确如此。他就只会开玩笑,玩笑,玩笑;关于我,关于女人的事业,我们连个男朋友都没有的小学者,这样的笑话从来没个完,永远都那么好笑。他实在是乐此不疲,有时甚至有些没人性。”

      马奇上校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蔡斯还从未听过她这么坦率地说话。

      “不过,”她做了个手势,继續道,“有几个问题我们——蔡斯博士和我——必须得到答案。你们的人已经问了我们两天了,而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巡官长——叫什么来着?——巡官长埃姆斯太回避问题了。你愿不愿意回答四个直截了当的问题?”

      “尽我所能。”马奇上校说。

      “谢谢。那好,就是这些问题。威尔逊先生是什么时候死的?他真的是死于恐惧吗?那台收音机为什么会开着?还有他到底在那里干什么?我刚好知道他其实怕黑怕得要命。”

      马奇上校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后坐了下来,略有些困难地放低自己重达十七石的身躯。他看看书桌,看看窗户,看看炉火,又看看他的副手罗伯茨巡官,然后似乎终于作出了决定。

      “对于你的前两个问题,”他清了清喉咙,回答说,“我可以回答。威尔逊先生是在星期五晚上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死的。而且他似乎也的确死于恐惧。”

        蔡斯无法理解掠过凯瑟琳脸上的那一丝不安,甚至是恐惧。而她又开口了。

      “所以当蔡斯博士和我在那间空房间里的时候,他已经死在卧室里了?”

      “是的。”

      “而且还是——好吧,医学上来说死于恐惧这个说法对不对?”

      “没错,”马奇上校突然加强了语气,“你说到点子上了,米尔斯小姐。这就是这桩案子被转交给我的原因,转交给怪奇案件受理处。还没有一桩案件古怪到这份上,因为这在法律上几乎没有先例。让我们来作个假设吧,假设这是谋杀。”

      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到,也很令人不快。蔡斯一惊,而马奇上校的眼神依然淡漠无波。

      “我只是说,假设,假设我找到了某种方法,把某人吓得肝胆俱裂,心脏和神经系统就像被一把大锤击中一样四分五裂:把医学报告上的话用大白话翻译出来就是这样。请注意,我没有杀死一个病弱伤患或者有心脏病的人。我选择的受害者心脏和神经都很强健,就像威尔逊先生那样。我没有碰他,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像是突然出现在感光胶片上一样,这景象太可怕了,于是他的神经系统崩溃了,他死了。”

      马奇上校顿了顿。

      “那么,理论上来说,”他继續道,“我犯了谋杀罪。法律如此。但你能找到个法官来这么宣判吗?我很怀疑。我得说,即使是个杀人狂,也很难判罪。想办法通过恐惧来杀人,你甚至可以杀了人而不受惩罚。”

      看到这番话给凯瑟琳造成的影响,蔡斯感到有些不满。

      “这说法很有意思,”他插嘴道,“很有意思。但有征兆显示是谋杀吗?”

      “我们还有什么选择?”马奇上校摊开双手问道,“空房间有鬼?我们被食尸鬼和小妖精包围着?一个人晚上不敢睡觉,因为他害怕理性崩溃或是小命不保?我可不敢相信,朋友。唯一剩下的可能性——”他停了下来,沉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恢复了平常的语调,“米尔斯小姐,蔡斯博士,你们也该听听证据才好。巡官,把亨普希尔先生叫进来好吗?”

      他们只等了一会儿。詹姆斯?亨普希尔,房屋出租商,很快就进来了。他是个年轻而和蔼的男人,愁眉苦脸的,好像跟人命案子相比,更像是又多了桩麻烦的投诉。他衣着考究,双手白皙,眉毛连成一道黑线,小心翼翼地在马奇上校指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马奇上校看起来有些困惑:“亨普希尔先生,我想对你提交给警方的那份口供里的几点再确认一下。现在请告诉我。你知道阿诺特?威尔逊先生周五晚上想在11号公寓房间里待几小时?”

      (蔡斯觉得好像看到凯瑟琳坐直了身子。)

      “是的,我知道。”亨普希尔清了好几次喉咙,简直像个紧张过度的演说家。

      “实际上,他是用你给他的钥匙开门进去的?”

      “没错。”

      “也是你确保走廊里的灯都灭掉,这样他走进去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发现?”

      “是的。”

      “他为什么想到那间房间里去待几小时?”

      亨普希尔的粗眉毛仿佛触角般地凸出在外:“哦,是因为关于11室的疯话——你知道,那间屋子有些不对劲之类的。他很感兴趣,说一直想见一见鬼魂。”

      “他还有其他什么理由吗,亨普希尔先生?”

      “好吧,”亨普希尔迅速地扫了凯瑟琳一眼,“他似乎觉得米尔斯小姐——嗯,过着双重生活。他觉得这很好玩,于是就对此纠缠不休了。他说如果他周五晚上能在隔壁的公寓里偷听个几小时,就能当场把她和她的——你知道,男朋友,一起抓住。”亨普希尔的脸似乎因抱歉而鼓了起来,“听我说,米尔斯小姐,我很抱歉,这是个糟糕的恶作剧,但我不觉得有什么实质性的危害。这就是为什么他没告诉你他会来。”

      死者的脸庞及其本身似乎都窥视着这个房间。阿诺特?威尔逊经常说他对某事“只是挺感兴趣的”。

      “哦,不。没什么实质性危害。”凯瑟琳咬牙切齿地说,“还真是他的作风,我一点也不惊讶。”

      “然后就是这样,”亨普希尔白了脸,不过还是松了口气,“他带着那台收音机。你知道,墙板不厚,他生怕其他房间里的人会听到他走来走去,然后叫警察。他觉得收音机的声音会盖过他发出的响动。你们也许知道,声音的具体方向很难确认;他觉得就算其他住户听到收音机的声音,也不会想到是从空房间传出来的。”

      “他说得对,”道格拉斯?蔡斯说,“如果我可以违反一次为死者讳的习俗。我还要加上一句他真是个该死的长舌男,都是活该。”

      “等一下。”马奇上校的视线始终定在出租商身上,插话道,“既然说到他把收音机带来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他为什么把音量开那么大,刺耳的声音很可能把整栋楼的人都吵起来,而不是仅仅掩饰了他的行动?”

      “不知道,我解释不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活着是什么时候,亨普希尔先生?”

      “星期五晚上八点左右。他过来把收音机放到了起居室,搞得浑身脏兮兮的,我问他要不要洗洗。他说不用,他会回家洗澡,然后在家吃点三明治,喝点葡萄酒,晚上十一点左右再过来。然后他八点半左右离开了。”

      马奇上校伸出手指摩挲着办公桌沿,似乎更为困扰了。

      “八点。好的。那时天已经黑了。我想公寓楼里也没开灯?”

      “没,没有灯光。不过我有个手电。”

      “那威尔逊先生对于要独自在空房间里守夜是怎么看的呢?”

      仿佛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结结巴巴地说出事实,经历了一番内心挣扎之后,亨普希尔还是全抖搂出来。

      “我觉得他吓得要命,如果你想听实话的话。他想掩饰,光说些哈哈,我的孩子之类的话,走起路来也昂首挺胸,但他根本就不喜欢这样。我告诉他房间里没什么不对劲的。根本没有。”然后出租商彻底倒起了苦水,“公司问我:‘你为什么让他这么做?’我是为了证明那间屋子没什么不正常的。这一切的输家是谁?告诉你:是我。我会丢了饭碗,看着吧。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恪尽职守了。”

      “而且还死了个人。谢谢你,亨普希尔先生,暂时就先问到这里。不过先别走。还有位证人,”马奇上校对其他人补充道,“你们也该听听他的证词。巡官,把德拉菲尔德先生带上来好吗,莫里斯?德拉菲尔德?德拉菲尔德给威尔逊先生当男仆已经有十五年了。”

      看上去也的确如此,蔡斯在内心默默作出了判断。德拉菲尔德体格修长,强健有力,指节粗大,然而与肉体的活力截然相反的是脸上颓唐疲惫的神色。他略带灰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清楚地分开。他微微弯着腰,这让他看起来矮了一些;指节粗大的双手时不时抽搐颤抖,似乎是出于身体的疾病而不是精神的恐惧。

      马奇上校几乎是和颜悦色地对他说。

      “我想,你和威尔逊先生一起待了很久了吧?”

      “是的,先生。”

      “你喜欢他吗?”

      “喜欢,先生。”德拉菲尔德说。他的嗓音粗哑刺耳。蔡斯有一瞬间甚至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崩溃,大哭起来。不过他还是稳稳地回应着马奇上校的目光。

      “我们刚刚从亨普希尔先生那里听说威尔逊先生周五晚上大约八点半离开了公  寓楼,打算回家。他回家了吗?”

      “回家了,先生。”

      “他在家里干了些什么?”

      “先生,他没怎么吃晚饭,为鬼魂狩猎而兴奋不已——如果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话。他吃了一盘三明治,喝了三杯葡萄酒。因为他之前在空房间里把自己弄得满身灰尘,就说要洗个澡换个衣服。他对此总是特别讲究。他——”德拉菲尔德的眼皮又开始泛起粉色,声音也再次变得嘶哑,“他洗了澡,然后看了晚报,好像有些紧张,十点半的时候他叫我去提车。他一个人驾车离开。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活着。”

      “告诉我,是不是你为他准备好那天晚上穿的衣服的?”

      “是的,先生。是我准备的。”

      上校从桌上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看看这个。这是威尔逊先生的尸体被发现时,他口袋里随身物品的列表,准确地说,或者说是在公寓里找到的随身物品,‘地址簿。自来水笔。钥匙圈,上面有六把钥匙,单独一把11室公寓的钥匙。怀表和表链。钱包,内有八英镑纸币,十便士和九便士的银币和铜板。’你仔细看看这张清单,告诉我是不是他带走的所有东西好吗?”

      德拉菲尔德干枯的手指捏着那张纸在颤抖,把纸抖得刷刷作响,即使他用尽了全力,那张纸还是从他指间滑落了。他带着古怪而绝望的表情凝视着那张纸,宛如一个看着鱼跑掉的钓鱼者。

      他绝望地说:

      “我很抱歉,先生。我不害怕,真的不怕。但我情况不太好。威尔逊先生最近甚至不让我为他刮胡子。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说:‘你总有一天会割开我的喉咙,然后你就会被吊死,因为我已经在遗嘱里把你写进去了。’”

      德拉菲尔德捡起了那张纸,双手握住,放到马奇上校桌上,然后再坐了下来。他继續刚才的调子说了下去,然后凯瑟琳温柔地打断了他。

      “有没有人怀疑过,请问,”她说,“我尊敬的阿诺特?威尔逊先生究竟是哪种人?或者,正如蔡斯博士所说,他到底是不是活该?”

      “不是这样的,小姐!不是的!”

      “不管是不是,我们的重点都不是这个。”马奇上校插话,语调很不寻常。其他人都转过眼看着他;他黄褐色的眉毛拉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证人,似乎要把对方催眠:“我刚刚问过你了。德拉菲尔德先生。这张单子没错吗?”

      “没错,先生。”

      “你确定他没带别的东西?”

      “确定,先生。”

      “明白了。这样我就很高兴能告诉你们,”马奇上校说,“这不是什么超自然的犯罪或死亡。”

      房间里气氛的变化简直就像一阵寒风或是光线突然变暗一样可见可感。只有马奇上校看来不为所动。恰恰相反,他脸上重又有了血色,而情绪也变得既温和又充满攻击性。他第一次从办公桌上拿起了一支胖乎乎的烟斗。

      “是谋杀。”他在烟灰缸沿上磕了磕烟斗,继續说道,“被害人不是死于恐惧,而是死于一种更常见也更为人所知的原因。我刚才说还有另一种可能性。现在要来看看我是不是能证明它。尸检之后我们已经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因为情势看来不可能。但是除了打击心脏与神经系统的恐惧之锤之外,还有种办法可以不在体内或体外留下任何其他症状而杀人。”

      亨普希尔提高了声音说道:“如果没有其他痕迹,我不知道你还能怎么证明,虽然我真心实意希望你能。可这样的话到底怎么杀人呢?”

      “在他的洗澡水里放电,”马奇上校说。他转向了德拉菲尔德:“你愿意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杀了他的吗,还是要我说?”

      罗伯茨巡官在房间另一端站了起来,不过并没有这个必要。

      德拉菲尔德紧握着指节粗大的双手坐在原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一动不动,但脸上憔悴的神色似乎加深了。

      “我会说的。”他简单地说,“只要你们真心相信这不过是个意外。”

      “等一下,”马奇上校打断了他的话,犹豫了一下,额头上阴云密布,“希望你了解,你不是必须要回答——”

      “哦,没关系,”德拉菲尔德做了个不管不顾的手势,“我想让这几位先生和这位小姐为我作证。在你猜中之前我没想告诉你们。但我真的没想要伤害他。”

      他松开双手举了起来,动作缓慢而艰难,但是清晰无误。

      “就是这双手干的,”他解释说,“也许你知道,先生,威尔逊先生喜欢把房间弄得有多热?而且他还把便携式电热器放得到处都是,整天开着,就连走道和浴室里也不例外?”

      “我知道。”马奇上校安静地说。

      德拉菲尔德点了点头:“我把一个电热器失手落进了浴缸里,”他说,“仅此而已。就这么糟,也就这么简单。威尔逊先生说我很可能这么做。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我可能这么做,即使并非出于故意。这简直成了我的噩梦,想着我也许会用这双手做出这种事情,然后他晃了晃我的手臂——你瞧,先生,威尔逊先生很久以前在报纸上看过有人是这么被杀的。在布里斯托,我记得。是意外。那天很冷,他们把电热器放在了浴缸沿上。你一定想不到居然有人傻到会这么做,但他们就是那么做了。威尔逊先生当然也没有那么做。但他喜欢热,喜欢把电热器放到浴缸附近。

      他很害怕那样的事。他一遍遍地对我说:‘不要对我这样做,否则你会因为谋杀罪被绞死的。’就像刮胡子那事一样,你瞧,先生。于是我每次看到浴室里的电热器就紧张。他从一本叫做《泰勒的法医学》的书上读到了触电而死的症状,我记得是这本书,毕竟他是个律师,他对那症状也非常惊讶。

      我想星期五晚上我有些神不守舍,都是他不停地谈论鬼魂什么的。他去洗澡了,没多想就叫我过去把电热器移得离浴缸近些。我用手捡了起来,也没多想。他突然就对着我吼,说:‘放下,你这该死的,路也走不稳的老笨蛋!’然后抓住了我的手。”

      德拉菲尔德再次凝视了他的双手。房间里一片死寂。凯瑟琳站了起来,手放在他肩膀上。

      “它掉下去了。”他补充道。

      “后来我怕如果事情暴露,我就会像威尔逊先生说的那样被绞死。我想如果我假装他不是这么死的,警察也许就不会发现。书上说,触电而死的症状和恐惧而死是一样的,而可怜的威尔逊先生又总是怕黑怕鬼。

      于是我把他移到了别的地方。我首先给他穿衣服,不难,这毕竟是我多年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然后我把他扛到楼下,也不难,正如你们所见,我很强壮;而他个子也不大。车就停在门口。我也不是很怕被人看见把他运出去,因为那天晚上雾很大。

      我有他通往那间房间的钥匙,也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知道通向那间房间的门厅里不会亮灯,而且旁边就是服务用电梯。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我把他放到卧室里,打开无线电然后离开。我故意开得很响,很吵闹,这样就会有人很快发现他。我不想让他一直一个人躺在那儿。

      仅此而已。也许他挺难相处的,但我也已经伺候了他十五年了,你对人也多少会习惯的。他死得并不痛苦,就是喊了一声,然后倒了下去。但我还是没法忘记,于是我一直等着把这件事说出来。我想我会被绞死的,但我发誓,我真的没想过伤害他。”

      凯瑟琳抓着他肩膀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蔡斯觉得一阵同情如电流般击中了他,转过来面向马奇上校。

      “先生,”蔡斯说,“警方当然不会——”

      马奇上校摇了摇头,久久地打量着德拉菲尔德,若有所思。

      “如果他说的是实话,”D-3部门的头儿说,“警方自然是不会的。我想甚至有可能不会对他采取任何行动。而我也总觉得他说的是真话。我会据此提交报告的。”

      凯瑟琳眨了眨眼,蔡斯的手指轻轻环上她的手时,又眨了眨眼。“请允许我——呃——就先前对你的错误印象向你道歉?”她对马奇上校说,“也许阿诺特?威尔逊是对的;也许我的确有些自以为是了。但你能不能发发善心,在一个问题上启发一下我纯粹出于科学的好奇心?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

      “哦,这个啊?”马奇上校眨了眨眼,嘟哝道,然后因为她质问时候的严厉语气突然笑出了声,“这不难。怪奇案件受理处遇到过一个在哈默?史密斯按门铃的家伙,那次可比这回麻烦多了。一旦你抓住了关键点,威尔逊先生并不是死在公寓里的,而是死后被移动过去的,就一点也不难了。

      他并不是活着走过去的,这点几乎可以确定,因为他没有带上绝对不可或缺的东西。我们既没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也没在公寓里其他地方找到。每个人都提起了阿诺特?威尔逊先生对黑暗近乎病态的恐惧。我能相信他居然鼓足了勇气过去,尤其是有了兴致勃勃地想要窥探你的私生活这个动机。但我无法相信他预想到要在一间传说有鬼的房间里独自待上几小时,居然还连手电、蜡烛,甚至是一盒火柴都不带。”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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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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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11-17 23:41: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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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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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11-18 09:25:44 | 显示全部楼层
    可爱的男男女女一定会在一起,我就喜欢卡尔这个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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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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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7-31 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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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11-18 16:45:57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我比较想知道那对男女有没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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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18-4-6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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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11-18 17:55:14 | 显示全部楼层
    怪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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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4-4-1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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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2-11-20 16:02:5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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