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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 《迷幻花斑蝶》作者:蓝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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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5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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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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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12-11 15:50: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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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一长串接新娘的轿车缓缓地朝前开着,状似游龙。

        打头那辆车的车鼻子上站着两个小绢人儿,一男一女,西服长纱,很作秀的样子。陆莹莹在路边默默地看着,心想,俗,恶俗。我结婚的时候绝不搞这一套,她想。她很欣赏时下一种海底婚礼,电视里播放过。新郎新娘穿着潜水服入水,在蔚蓝色的海底下,伴着鱼的穿梭,新郎把结婚戒指笨拙地套在新娘的手指上……哦,等等……

        刚刚想到这里,活跃的思维蓦然间被马路对面的一张脸打断了。她感到浑身的肉突然间有些发紧,感觉上心跳仿佛停了。

        高崇德!

        是的,街对面那张脸绝对是高崇德。稀薄的头发下,一堆各在其位的五官凑成一张很大路货的脸,大路货中隐隐透着那么点儿小精明。这张脸和这个人的德行一样,不值一提。可是……可是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儿,关键在于……高崇德不是已经死了么?

        见鬼了!活见鬼了!

        关于高崇德被弄死的说法有两种“版本”。一个版本说他被债主在猪栏镇铁道附近抓住了,连捅了十三刀。另一个版本正相反,说他捅了人家十三刀,最后让对方的人从背后一闷棍打死在铁道边上。两个版本都是听说。高崇德死的时候陆莹莹正在沈阳参加一个短训班,回来听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下说的。她去看了高崇德的老娘,老太太伤心得连哭都不会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管是怎么死的,前提是他死了,绝不应该在这样的时间和地点出现。

        一时间,陆莹莹觉得手脚冰凉,大脑嗡嗡作响。

        说话间,那队婚车已经开了过去,马路上恢复了喧嚣与繁杂。陆莹莹抬头看看将近黄昏的天色,趁着一辆公交车进站的工夫,混在人流里快速穿过了马路。

        陆莹莹不是大胆的女人,但是眼前的事情不由得她不如此,死去的人居然大摇大摆地在马路上溜达,这无论如何不是件好解释的事情。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哪个地方在声嘶力竭地吆喝着挥泪大甩卖,陆莹莹远远地看见高崇德站在行道树边点了根烟。他吸着烟,左顾右盼好像在拿主意,随即就见他慢慢悠悠晃到了大甩卖的摊子前,陆莹莹双手抓着挎包带悄悄向前挪动。

        没错儿,是他,连挑选东西的样子都是熟悉的。

        高崇德曾经追过她,死皮赖脸地追。要不是后来出了个刘铭庄,直追到如今也说不定。刘铭庄带人“修理”了他一顿,打掉了高崇德的一颗大门牙。为此,陆莹莹一个礼拜没搭理刘铭庄。她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具有绅士风度,不要搞得跟黑社会似的。

        刘铭庄说:“这种人你不给他点颜色,他会没完没了地死缠烂打,能烦死你。”

        陆莹莹想:倒也是。

        被“修理”过以后高崇德便恨上了她,曾经打过威胁电话,说要用硫酸烧她的脸。当然,这不过是嘴上解气罢了,陆莹莹也没把他当回事儿。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高崇德怪可怜的,像一条专吃人家剩饭的癞皮狗。活不出个意思。

        时间像水一样流着,不久她跟刘铭庄也分手了,许多事情就是如此地说不清楚。刘铭庄最后一次见她,给了她一颗挺大的钻石戒指,他说:“好了一场,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好自为之吧莹莹。没事儿别找我。”

        两人就这么散了,像做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现在看见了高崇德,不由得使她想起了刘铭庄。说心里话,她对刘铭庄的确动了真情,这是骗不了自己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见高崇德离开了那个甩卖摊子,捏着烟屁股狠吸了一口,扔在地上踩灭。然后双手插在口袋里向前走去。

        跟,还跟不跟?

        陆莹莹略微涌出几秒钟的犹豫,随即一狠心快步跟了上去。走出那条街的街口,高崇德抬手拦下一辆小巴跳了上去,陆莹莹马上拦住一辆的士。她横了心,定要把这件怪事儿搞清楚,不然会睡不着觉的。小巴是往南郊开的,陆莹莹以为高崇德要出城,结果高崇德在阿波罗娱乐城下了车。她也忙着付了车钱下车。

        “您的手套。”司机提醒她。

        “谢谢。”

        陆莹莹隔着车门看见高崇德进了娱乐城彩灯烁烁的门。透过玻璃,她看见高崇德在服务台买了包烟塞进口袋,然后往外边看了一眼,晃悠着从左边那道门进去了。陆莹莹快步跟上。阿波罗娱乐城她过去和刘铭庄常来,她知道那道门通厕所。于是她放慢了速度,服务小姐递过来一片口香糖,她说了声谢谢。这时候她侧面对着左边那道门,往下弄了弄头发遮住半边脸。

        前方的角落里,一个男的紧紧地把一个女的挤在墙角,吻得像座雕塑。女人的双臂缠在男人的脖子上,指甲鲜红。随即有一个穿皮短裙的女孩儿气急败坏地从走廊的另一端跑出来,小挎包的带子断成了两截,她的后边追出好几个人来,高喊着“莉莉、莉莉”,一路追了出去。这时,高崇德方便完出来了,边走边拉着裤子上的拉链。

        狗永远改不了吃屎,她想。

        高崇德可能口渴了,买了一大瓶可乐走了进去。陆莹莹疾步跟上。刚进右边的门,巨大的音响轰然把她的耳朵震聋了。很暗的光线和滚动的镭射灯弄得她好半天适应不过来,还好,高崇德就在她前边不远的地方站着呢,屁股随着迪厅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摆动着。她往那边靠了一些。前方的舞池里全是些精力过剩需要宣泄的年轻人,有些女孩子摆动得像蛇似的,这使她想起了一些和刘铭庄在一起的情景。

        高崇德喝了些饮料,开始沿着走道的边缘往包厢方向去。陆莹莹暗跟着,后来高崇德躲让迎面过来的人而侧过了身子,陆莹莹也急忙侧身。大概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腕子被抓住了。

        高崇德发自嗓子眼儿的声音:“别出声,不然弄死你!”

    第2章

        “队长,听得清么,我此刻在阿波罗娱乐城。”

        侦查员小郝的声音背景十分喧杂、刺耳,只有刑警队长欧光慈能好歹听出大概内容,欧光慈让他稍微大一点儿声没关系。他和侦查员大马两人一直在等消息,从下午4点直等到现在,晚饭都没顾上吃。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小郝换了个地方说话,音效好多了:“是这样,那个高崇德5点多钟离开了他租用的房子。先在四牌楼附近闲逛了约40分钟左右,后来你说的那个陆莹莹下班出来了。他马上跟了上去。6点过一点儿,陆莹莹在尚方街丁字路口发现了高崇德。队长,果然让你说准了!陆莹莹像见到鬼似的大吃一惊,然后就被吸引走了,一直跟到阿波罗娱乐城。就在刚才,陆莹莹被高崇德弄进了第四包厢。头儿,我要不要采取点措施以防不测。”

        欧光慈平静地说:“不,用不着。根据前几天的经验,不应该有大闪失。你们继续盯紧,可以让我们的丫头范小美离目标近一点。好了好了,我和大马该去吃饭了,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胸了。开着手机,随时保持联系。”他结束了通话。

        “第三个了,都是刘铭庄线上的人。”欧光慈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走吧,咱俩去解决肚子问题。”

        “那个花斑蝶在么?”大马双手用力搓着脸离开了沙发。

        “估计在,小郝没说。”两个人关了灯向楼梯走去。

        十天前在渭河大桥的下边发现了一具男尸,经查实,死者系两年前因涉嫌贩卖摇头丸的无业人员苏长全。渭河大桥乃第二现场,估计尸体是从渭河上游冲下来的,第一现场仍在查寻中。调查证实,苏长全依然和贩毒集团有暗中往来,缉毒处本打算用他当线头找到背后的大家伙,不成想却叫人先一步弄死了。搜集了苏某生前来往比较多的人员,怀疑点落在了一个叫胡虞的人身上,与胡虞相关的人员还有胡虞的喽啰苏祥生和高崇德。此外就是大马刚才提到的花斑蝶——死者苏长全的亲妹妹。

        大马之所以比较关注这个花斑蝶,一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二,就目前分析,杀害苏长全的最大嫌疑人就是那个胡虞。哥哥被杀,妹妹却留在疑凶身边,一般的生活逻辑在这里被颠覆了。而且经外围摸底证实,这个花斑蝶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几年前高考落榜仅仅距录取线差两分。

        她难道一点也不怀疑胡虞么?

        当然,眼下的主要任务是侦破苏长全被杀一案。对花斑蝶的怀疑仅是捎带着的。

        两个人出了公安局,找了一个比较干净的小饭铺吃饭。

        大马说:“队长,看来你那步棋走对了。陆莹莹显然是胡虞要见的第三个人,前边的章文、章武也是和刘铭庄有既往史的人,由此可以大胆设想,胡虞确实要找刘铭庄!”

        “胡虞利用了泼皮高崇德曾和陆莹莹好过这一点,把陆引到了阿波罗娱乐城。”欧光慈飞快地把一颗颗卤花生米往嘴里夹,“狗日的会使一点儿小计谋。”

        “嗯,这些家伙都不傻。”大马把花生米盘子往自己这边拉过来,“这是两股道上的人物,一边是胡虞,一边是刘铭庄。看来胡虞想找到刘铭庄的心情是很迫切的。”

        “缉毒处的人比他还迫切。”欧光慈点上根烟,“刘铭庄已经失踪两年多了。一开始,苏祥生把章文、章武引到胡虞那儿,我就想到了刘铭庄,今天高崇德又引走了陆莹莹,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所以,我们办苏长全被杀案的同时,设法找一找那个刘铭庄,搞不好是个大家伙呢!”

        欧光慈说着,在纸上画了这样一组关系——

        高崇德  陆莹莹

        胡  虞  刘铭庄

        苏祥生  章文、章武

        一目了然,胡虞通过高崇德引出陆莹莹,通过苏祥生找到章文、章武,最终目标都指向刘铭庄,因为陆莹莹和章氏兄弟一样,与刘铭庄有过既往史。这组关系中,苏氏兄妹的位置不在其中。不妨认为苏长全的被杀有可能和毒品走私有关,但不一定在胡虞线上。而苏长全的妹妹花斑蝶行踪不定。

        欧光慈指着纸片上的人名说:“很可能苏长全和刘铭庄是单线联系,而花斑蝶在其中的位置比较难解释。”

        “花斑蝶有没有可能倒向胡虞,靠着大树总比他哥哥单枪匹马要强得多。你说呢?”大马看着欧光慈。

        “除非她一点儿也不认为胡虞是害她哥哥的人。不,这也不能解释她的行为。算了,先不要管这个花斑蝶了,对咱们来说,目前有两件大事要做,一,寻找苏长全被杀的第一现场;二,放长线钓大鱼,看看胡虞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正说着,炒菜来了。

    第3章

        胡虞是个虎背熊腰的家伙,满脸胡茬子。他的身子埋在沙发里,感觉上有好大的一摊。他攥着个扁形的小酒瓶在一口一口抿着,他的边上,坐着个漂亮而小巧的女孩子,一身红色的皮衣和皮短裙,双眼乌亮乌亮。另外还有一个小子站在门后,陆莹莹刚被搡进来,那家伙就把门关上了。高崇德和他并排站在她身后边,陆莹莹甚至能听见他们喘气的声音。

        陆莹莹不是十分害怕,因为她跟刘铭庄见过一些场面。她现在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东西,比如高崇德。于是她头也不回地问:“喂,高崇德,你不是死了么?”

        沙发里的胡虞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下巴上的肉一个劲儿地颤动。他拍拍那女子:“花斑蝶,把音响弄小点儿,我们要说话。”

        叫“花斑蝶”的那女孩儿便开始调整音响。

        高崇德似乎有些恼怒,朝陆莹莹低喝了一声:“少他妈废话,那是老子玩儿的障眼法。你他娘的还当真了!”

        “放肆!”胡虞把酒瓶子墩在茶几上,瞪了高崇德一眼,然后挥挥手,“苏祥生,你们俩先到外边玩会儿去,看着点门。”

        高崇德两人出去的时候苏祥生朝那女孩子给了个手势:“花斑蝶,把那包烟扔给我。”

        女孩子把烟甩给了他。

        包厢里就剩下三个人了,胡虞朝沙发抬抬手:“坐吧,坐下说话。我叫胡虞,听说过吧?”

        陆莹莹坐下了,她印象里刘铭庄似乎提到过这个人,但见面这是第一次。他们四目相对,沉默了一会儿。那个花斑蝶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莹莹,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她觉得这个女孩子漂亮得有些刺眼。心里自然涌出些酸溜溜的东西。

        “陆莹莹,你是刘铭庄的人,我不会怎么样你。”胡虞说,他把装爆米花小笸箩往这边推了推,“吃吧,要不要喝点什么?我把你找来是有事儿请教。花斑蝶,把东西给陆姐看看。”

        花斑蝶从屁股旁边的一个挎包里抽出一张照片交给胡虞,胡虞看了一眼递了过来:“认识这个人么?”

        陆莹莹看了胡虞一眼,伸手接过了照片。她往侧边挪了挪身子,对着壁灯看着。照片上有一个戴墨镜的人,全身像,身子有些朝左倾斜,拄着根金属拐杖。由于有墨镜在脸上,陆莹莹认不出对方是谁,只是感觉上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如实告诉胡虞:“稍微有些眼熟,认不出是谁。”

        胡虞接过照片让花斑蝶收好,又问:“最近有刘铭庄的什么消息么?”

        陆莹莹道:“我们俩早吹了,他有没有消息与我何干?”

        “你周围的人也没他的消息?”胡虞又拿起了酒瓶子。

        “你什么意思?”陆莹莹提高了声音。刘铭庄是她心中的痛点,她不愿意多说他,“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凭什么回答你。再说了,我和刘铭庄的事儿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胡虞和花斑蝶对视一眼,无言地看着陆莹莹。陆莹莹不知他们会怎样,心里有点慌。后来胡虞接了一个手机,哼哼啊啊应付了几声,然后挂了,“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们也是随便问问。听说当年追刘铭庄的女孩儿很多,最终他卷走了你。后来你们吹了,刘铭庄走后回来过么,找过什么人你是否清楚?”

        “听说他回来过,但是没找我,我也就没打听。说实话,我挺关心他的,但是他离开我以后就不知去向了。我倒很想问问你们,他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

        胡虞笑笑:“我们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请陆小姐来了。刚才照片上那个人你真的不认识?”

        “不认识,只是看着多少有些眼熟。”

        “你再看看。”胡虞第二次把照片递给陆莹莹。

        她最终没想起这人是谁,只把自己的感觉告诉胡虞:“这人好像腿不好?”

        “有一条腿是假肢。”花斑蝶接口说。

        陆莹莹被送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高崇德把她送进出租车。然后从车窗里递进一张票子,并且很下流地看着她。

        陆莹莹把那张票子扔出去,骂了句:“烂狗!”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是照片上那个拄拐杖的男人,一会儿又变成了花斑蝶那对讳莫如深的大眼睛……

        说到底,她不知道自己碰上了一件什么事儿,这件事儿最终将会怎么样,统统闹不懂。后来勉强睡着了,做了好多和刘铭庄有关的梦。刘铭庄,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呢?她在梦里大喊。

    第4章

        “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刘铭庄是在西安,从那以后他就消失了。”缉毒处的老潘用力揉着鼻子,然后接过了欧光慈递过来的茶缸子,“有两种可能,一,死于同行间的火并。二,隐姓埋名进入了地下。如果他还活着,估计还在干老本行。”

        这里说的老本行自然是指贩毒走私。

        欧光慈又了解了一下胡虞的情况,老潘说胡虞早先和刘铭庄比较密切,自刘铭庄失踪以后,胡虞的行动变得很暧昧,表面上开了几家饭馆,但是暗地里是不是还在搞毒很不好说。那个死掉的苏长全跟胡虞是死对头。

        这一点和刑警队了解的情况比较吻合。欧光慈送走老潘便布置小邵去接替小郝的外勤,目标还是胡虞。小郝和范小美昨天晚上一直干到小半夜,人困马乏。感觉上陆莹莹尚可接触,因为她在车里骂高崇德那一声,范小美听得一清二楚。欧光慈让她找合适的机会接触一下陆莹莹,最好能谈一谈。

        午饭前分局领导听汇报,刚吃完午饭大马的信息便来了,说是在渭河的上游找到了苏长全凶杀案的第一现场。人马火速赶到,现场已经被围了起来,好几个农民正在跟大马争先恐后说得口吐白沫。

        那是一片被收割过的芦苇地,不远的地方还有几个废弃的砖瓦窑。技术科的人已经分散开来。现场中央有一些干掉的血迹和一些杂乱的脚印。大马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来见欧光慈,说:“现场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咱们上次来调查的时候他赶巧去乡下推销化肥去了,其实他早就看见过现场。”

        欧光慈环视着四周,问了一句听起来不相干的话:“你看,你们村子在那边,你怎么跑到这荒滩野地里来了?”

        那男人说:“追牛,我来追牛的。不然我到这儿来干个球呀。”

        “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这摊东西。”那汉子指指现场,“那里的苇子被压倒了一片,还有一溜车轱辘印子——喏,就是他们拍照的那一路。我的牛当时在那里站着。”汉子指着另一个方向,“你们看,我抓牛必定要从现场穿过去,结果我就……不不,我没有踩那些血印子,这我懂,我当时吓坏了。地上的血还没干,弄得到处都是,苇棵子上也是,沥沥拉拉一直淌到河边边上。”

        很显然,凶手是开着车来的,估计那时苏长全也在车上。凶手杀了人,顺手把尸体抛到河里去了。渭河大桥那里捞上来的死尸上拴着绳子,当初大家还为那绳子的用途争辩过,现在看来分明是拴石头用的,凶手一定在死尸上边拴过石头。

        “这情况你都对什么人说过?”

        那汉子摸摸后脖梗子:“没对谁说,只跟我媳妇说了说,吓得她哇哇怪叫。第二天我就去推销化肥了,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背后一个老些的农民跳着脚骂道:“你丈人的,死的若是你老子你也这么不当一回事么?”

        大马告诉欧光慈,那老农就是这汉子的老子。

        过程的大致脉络基本理出来了,凶手带着被害人来到了这里,在这里把被害人杀了,然后拴了石头扔进了渭河里。他们很可能以为尸首会就此腐烂,却没想到拴尸体的石头脱落了,尸体向下游漂去。这才引出了后边的案子。这么看来,目击证人发现“被压倒的这片苇子”的日子就是凶案发生的具体日期,那是六天前。在调查的初期,似乎有人证实那个时间段胡虞和死者接触过。其他线索还有待寻找。欧光慈谢过那汉子,进入现场看情况。

        血样和地上的重点印记都采集了,在苇地通往河边的草丛里还发现了一串钥匙,这对确认死者身份十分重要。范小美让欧光慈去看一些奇怪的东西,欧光慈问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范小美说:“我也说不清楚,你来看嘛。感觉上像女人的高跟鞋。”

        女人!莫非行凶那天还有女人在场?

        欧光慈跟着范小美绕过凶案现场,来到了一块曾经取土烧砖的地方,这里挨着一口砖窑。

        “你看队长,看这儿——”范小美指着地上的一些小坑,“你看看,像不像女人的高跟鞋的后跟?”

        欧光慈先看看这小坑的“来路”,认定是从苇丛里过来的,然后他蹲了下来:“过于稀疏了吧?你看看你自己两只脚的距离,你再看这些所谓的高跟鞋踩出来的印子,是不是太稀了——我倒是觉得像拐杖捅出来的。”

        “拐杖?”范小美哦了一声。

        欧光慈没言语,就在范小美说到高跟鞋的时候,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名字——花斑蝶。在调查中这个花斑蝶确实很引人注目。她一直和她哥哥过日子,她哥哥死了,现在等于是个无亲无故的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单身女孩子,永远是惹人注目的,更不要说她和胡虞卷在一起。欧光慈一直感到在死者苏长全、嫌疑人胡虞,以及死者的妹妹花斑蝶中间弥漫着一股很特别的东西,他不好形容这种东西,只能感受。但是现在看来那不是高跟鞋的印子,的确像拐杖捅的洞。

        是呀,怎么可能是花斑蝶呢?哥哥被杀妹妹绝不可能站在现场。

        “你看小美,高跟鞋踩出来的洞应该是半圆形的,可这个不是。另外,高跟鞋的印子应该是上边比下边略粗一些,而这个你看,一样粗细。这样粗细的东西确实更像拐杖头。”

        小美嗯嗯地点头,又叫过大马看。大马看了一会儿,说是有人在这里拄着一根棍子。欧光慈笑了:“看,还是大马厉害。”

        大马这才知道欧光慈说的是拐杖。

        他们看看杀人现场,又看看渭河,最后看看这里。很显然,在杀人、拴石头,直到抛尸的这个过程中,这个砖窑边上一直站着一个人,一个拄着拐杖的人。他没有直接参与杀人行动——因为拐杖头捅出的印子是绕过了杀人现场的,但是他目睹了整个杀人的过程。

        这是个什么人呢?

    第5章

        “喂,请等一等。”

        陆莹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回头看时,那人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是个女士,长得挺端庄的一张脸,浓眉,中等个。她收回目光看了看办公大楼的门廊,问:“你……找我?”

        “对,我姓范。”那女子走上前来,脸上挂着笑,“有些事我想跟你聊聊。有空么?”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有什么可聊的?”

        那女子再次浅笑了一下,也不解释什么:“也许有些话题会使你感兴趣的,怎么样,现在时间很合适?”

        陆莹莹心想:这两天怎么了,总是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说真的,她的心从见过胡虞以后就再也没有踏实过。照片上那个装了假肢的人、那个神秘的花斑蝶,还有再次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那个无赖高崇德……所有这一切,对她眼下风平浪静的生活的确是个不小的冲击。有些尘封的东西是不好轻易掀开的,一旦掀开就不那么容易合上。比如刘铭庄——时至今日她都说不清刘铭庄为什么离自己而去。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关键是我现在还不知道你是谁!”她凝视着对方的脸。

        对方也凝视着她:“这有那么重要么?保留身份或许对你对我都好一些呢,真的——关键是要谈的东西。”

        陆莹莹没再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后抬腕看了看表:“那好吧,我们找个地方。不过不能耽误太久,我晚上还要补习英语。”

        “我想用不了那么久。”对方又笑了笑,笑得很真诚。

        两个人找了个新开张不久的咖啡店,很安静。那个人把她带到一个偏暗的角落,估计是为了说话放得开些。咖啡上来后对方开门见山,问她和刘铭庄还有没有什么来往。陆莹莹的神经马上警惕起来。

        “不,我们早断了。我真不明白最近这是怎么了!”

        “哦,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陆莹莹自觉失口,忙掩饰道:“噢,没什么,没什么。”

        事实上确实也没什么,要不是碰上该死的高崇德,刘铭庄这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记忆符号,永远地掩埋在心灵的深处。她完全应该像每一个人那样享受自己的正常生活,规划自己的未来。可是,一阵妖风吹来,积淀的东西蓦然间被搅浑了,仿佛一切都在这一刹那间苏醒了过来。说实话,她这两天满脑子都是刘铭庄、刘铭庄……这个急匆匆走出自己生活的男人,像幽灵般又回到了他出发的地方。

        那个女人开始跟她聊爱情,眼神总是在她脸上飘来飘去。陆莹莹当然用不着回避自己和刘铭庄有过那么一段,那是众所周知的。但是,一个陌生女人始终盘绕着这个话题,似乎有些生硬。她终于打断了她:“对不起,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内容么?”

        “终究有一些关系,不是么?”对方看着她,“你不觉得刘铭庄离你而去很奇怪么?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方说的和陆莹莹心里想的几乎一样,这使她很恼火。

        “我再说一遍,我不想谈这个话题。如果你没有什么新东西的话,对不起,我想说拜拜了。”

        对方朝下压了压手掌:“别急,再坐一会儿好么?陆莹莹,你是个有文化的人,你不应该回避这个问题。当然,我没有权利强迫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但是谈谈总是可以的。”

        “我什么都不想说。”

        陆莹莹心里越发恼火了。但是那女人接下来的话使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她说:“另外我想了解一个人,不知你有没有印象。这是一个左腿有毛病的人,平时总要拄个拐杖。”

        陆莹莹觉得自己突然像置身在X光机的前边,里里外外都掩藏不住了。她做了个深呼吸,头也不抬地问:“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谁拄拐杖?”

        “随便问问,你可以不回答。”对方的眼神中有很深的东西在闪烁,好像在说,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

        陆莹莹最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们怎么分的手好像记不清了,她匆匆地离开了那家咖啡店,街上的冷风使她略微清醒了一些,她裹紧围巾透出一口气,快步朝前走着,好像在逃避什么。

        这天晚上她没有去补习英语。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使她心慌意乱。如果说“刘铭庄”的出现吹皱了一池清水的话,那么所谓“拄拐杖的人”则使这池清水卷起了老高的浪花。她想起了胡虞给她看的那张照片,想起了照片上那个戴墨镜拄拐杖的男人。

        怎么搞的?那个男人是谁?到底出了什么事……一连串问号。

        她回到单身公寓,一头倒在床上不动了。身心的疲惫使她连弄饭吃的心思都没有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把她惊醒了,她欠起身子盯着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好像在盯着一头怪兽。电话铃声顽强地响着,逼着她不得不拿起话筒。

        “喂,哪一位?”

        电话的那一端小小地沉默了几秒钟,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你是陆莹莹么?”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猛地听了出来,这不是傍晚和自己喝咖啡的女人,而是阿波罗娱乐城见过的那个花斑蝶,那个漂亮得要命的女孩子。

        “噢,你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不晚,现在刚刚9点40分。陆莹莹,我想见见你行么?千万别说不,我此刻就在你楼下呢。”

        陆莹莹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她觉得自己快疯了。饥肠辘辘的,又要应付另一个女人。花斑蝶,好奇怪的名字,怪得就像她本人。下到楼前时,她老远就看见了靠在出租车上的花斑蝶,对方朝她扬了扬手。陆莹莹根据车子判断胡虞不在。走近一看,果然。

        十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了夜市的一家小吃店里,花斑蝶说她经常光顾这家店,这里的卤猪脚很有味道。不但很有味道,而且可以美容。今天的花斑蝶和那天见到的很不一样,至少话多起来了。她介绍了自己的身世,哥哥的死对她情绪的冲击,她的学习生涯以及落榜前后的一些事情,见陆莹莹听得吃惊,她笑了。

        “是不是感到很不可思议。其实这都是很一般的呢,我要是说出那些真不可思议的见闻,你一定会说我疯了。你信不信,我被黑社会抓过人质,是朋友花了25万元钱把我保出来的。”

        “你的朋友真仗义!”陆莹莹觉得自己喜欢上这个女孩子了。

        花斑蝶朝前探了探身子,声音突然放小了:“嗨,说出来你可要挺住,那个朋友和你还有一手呢。挺住啊,那个仗义的朋友是你的前情人刘铭庄!”

        望着花斑蝶那张俏丽的脸,陆莹莹忽然觉得有些窒息感。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但情绪中还是没把握住,声音有几分颤抖:“刘铭庄,他……救过你?”

        “对,救过我。在一个特殊的场合把我救了。我们两个曾经有过一段来往……好了好了,我不说刘铭庄了,说多了对你太不人道。我们说说别的吧,告诉我,那天给你看的照片,上边那个拄拐杖的家伙你真的不认识么?还是你明明认识却不想说?”

        陆莹莹摇摇头:“真的不认识,我没有必要骗你。但是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这也是真的。”

        “我觉得你说的不是真话。”花斑蝶说,“要是我,想也想起来了,你难道没有想想么?”

        陆莹莹说:“信不信由你,你要说我在说谎我也不反驳。但是所谓的想一想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我根本就没仔细看那张照片。”

        “真的么?那你现在仔细看看。”花斑蝶变戏法似的拿出了那张照片递过来。

        这一次陆莹莹真的上心地看了好久,不为别的,就为眼前出现的种种怪事,但是最终她依然没有认出那是谁。拄拐杖的人无疑指的是他,可他究竟是谁呢?越觉得眼熟越想不起来。姓范的女人提到了他,花斑蝶又提到了他,他无疑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现在看起来,她们显然都知道此人的身份。可是,反过来问自己分明是故意的……想到这里,她把姓范那女人的事情瞒住了没说。

        “你收好,”她把照片还给花斑蝶,“这一回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认识这个人。真的不认识。”

        花斑蝶没有再问,小心地收起照片,道:“要不要喝一点酒,啤酒?”

        陆莹莹警惕地想:小丫头莫非想弄醉我。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酒量。花斑蝶要了两瓶蓝带,两个人便开始东拉西扯地聊起来,直到两瓶啤酒都见了底。迎着夜风走出来,花斑蝶的步子有些飘,陆莹莹只好扶住了她。可是巧了,就在这时候后边有人嘿嘿地笑起来,甩过一句很下流的话。陆莹莹不用扭头就听出那是高崇德。

        没等那话音落地,花斑蝶一下子挣脱了陆莹莹的手,抡圆了手里的挎包打了出去。打得很准,那蛇皮小包正正地打在那无赖的眼睛上。高崇德一头栽倒了。

        “走,陆姐。”花斑蝶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第6章

        欧光慈是三天以后见到花斑蝶的,在此之前他们完全确认了渭河上游那个现场的归属,的确是苏长全的被杀之地。范小美关于陆莹莹的谈话内容也经过了集体分析。大家一致认为,苏长全的死和“拄拐杖人”的身份,这是案中的两大要点。现场地上的线索以及陆莹莹谈到拄拐杖人时的神情,使人产生了很丰富的联想。欧光慈面见花斑蝶,除了对这女子的好奇心以外,还有一个想触及实质的预想——毕竟她是死者的妹妹,他想弄明白她和胡虞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斑蝶没见过欧光慈,因为前几次调查都是大马出的面。但是一见面她就说:“我知道你,你挺有名的。栽在你手里的人是不是不计其数?”

        欧光慈点头说:“是。”

        谈话是在公安局办公室进行的,小郝和范小美都在场。欧光慈让她认认那串钥匙,花斑蝶一把拿起钥匙脸色就变了。很显然,这东西她很熟。

        “你们找到了?”她说不出“第一现场”几个字,因为比较专业,但是意思很清楚。

        欧光慈点点头:“想看些东西么?那好,把现场照片给她看看。”他朝范小美给了个眼色。

        花斑蝶拿起那些照片的时候,哭了。这是发案以来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但是终究与众不同,她仅仅是哭,却不像一般人那样问个没完,譬如“是谁杀了他”、“这是为什么”等等。她不,她仅仅是哭。因此欧光慈得出结论:她不但知道“这是为什么”,更知道“是谁杀了他”——当弄清楚了这一点时,欧光慈决定绕开这些内容不再提问。她不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你来我往,说了一些官样文章的话,花斑蝶走了。范小美收拾照片的时候突然叫起来:“队长,你看这是什么?”

        沙发的一角扔着一张照片。

        欧光慈拿起照片,双眼马上眯了起来。照片上,一个戴墨镜拄拐杖的男子!他说:“这是花斑蝶故意掉在这儿的!小丫头。”

        叫过来大马,人们传看着那张照片。当然是个突破,它印证了一点,苏长全被杀那天,此人在现场。欧光慈比了个姿势:“他没有亲自动手,这样子——他双手拄着拐杖目睹了杀人的全过程。”

        “言下之意,连胡虞都听他的吆喝?”范小美道。

        “对,显然是这样。”

        “既然如此,队长,你干吗不摆出胡虞这个话题?你不是准备谈的么?”范小美有些抓耳挠腮。

        欧光慈告诉她,谈什么不谈什么应该适时调整。这是谈话艺术:“你们不觉得今天很有收获么?”

        大家想想,的确是。虽然说得不多,得到的信息却不少。

        “这人是谁?”欧光慈接过照片仔细端详,“别忙,咱们听听老潘的,他和毒贩子打的交道多。”他拨通了老潘的电话。

        老潘说他分不开身,让他们过去。刑警队和缉毒科是前后楼,欧光慈便带着他的人马下了楼。上得楼来,照片一亮,老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问欧光慈:“你莫非觉得这是刘铭庄?”

        欧光慈笑道:“我一直忍着没说,就等着你说这句话呢。”

        大家一下子拥住两人,情绪兴奋起来。

        老潘说:“我这儿倒是有刘铭庄的照片,可他是完整人一个呀,怎么变成了瘸子?”

        “你那是老印象。来来,用电脑搞个合成看看。”欧光慈把照片交给了技术员小毛,“来,搞出来看看。”

        小毛先把刘铭庄那张照片扫描进去,然后弄出个墨镜给照片上的人戴上,大家哄然一声,太像了!脸型、头发、双肩宽窄,如出一辙。欧光慈脸上的笑模样没了。

        “是不是他,老潘?”

        老潘这回真傻了。他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他问欧光慈什么意思。欧光慈说:“我们手里这起命案牵扯到这么一个人,就是拄拐杖这个人。偏巧涉案人当中好几个与刘铭庄有既往史。你上次说刘铭庄有两种可能,一是死于同行火并;二是隐名埋姓潜入地下。我想问你有没有第三种可能——他被打残了,隐姓埋名干着老本行。”

        老潘马上说:“至少我的电脑档案里没有,小毛病可以。大毛病——比如折断了一条腿的家伙,干老本行的不多。道理很简单,这个特征太明显了。”

        “懂了,多谢。”欧光慈带着他的人马离开了老潘的办公室,他说,“是不是很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噢,我接个电话。”他掏出了手机。

        电话竟是花斑蝶打来的,她说她就在公安局外边,开车来的。

        “小丫头还会开车,不简单。”

        欧光慈带着人出了大门,一眼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的一辆半旧的切诺基,蓝灰色。花斑蝶坐在车子前边的保险杠上。双手抱在胸前。见面她就伸手要照片,欧光慈把那张照片还给她,问道:“你跑来不仅仅是为了要照片的吧?”

        “那当然。”花斑蝶拍拍车子,“我看你们的现场照片中有车轱辘印子,特别把这辆车开来让你们看看。有兴趣么?”

        欧光慈大笑:“当然有兴趣!”

        结果,不但从那辆车的后轮子上找到了现场同样的痕迹,同时在车子的后边得到了苏长全的毛发若干。

        车主胡虞,胁从者苏祥生、高崇德同时落网。

        被铐走的时候胡虞跳着脚骂:“臭婊子,老子居然毁在你的手里!走着瞧,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要弄死你!”

        “呸,臭货。”花斑蝶朝地上啐了一口,“去死吧你!”

        欧光慈小声对大马说:“此女不善呀,伙计!”

        “的确不善。可那个照片上的人要不要我们负责?”

        “那也是凶手之一,当然属于我们的事儿。不过不能急。”

        欧光慈朝花斑蝶竖竖大拇指,快步向押解犯罪嫌疑人的车子走去。花斑蝶突然把指头含在嘴里吹出一声又尖又长的口哨。

        “这样不好!”欧光慈一指她的脑门儿。

        胡虞可能预感到来日无多,于是还没等欧光慈发问就全招了。他说苏长全的确是他杀的,道理很简单,仅仅因为他认出了归来的刘铭庄。说这话时,他十分生动地比了个瘸子的姿势。

        他说:“我服了,姓刘的胆子太大了,居然敢回来!”

        胡虞说,刘铭庄这次回来是他的兄弟用车子把他送回来的,他不敢出现在任何机场口岸等地方。他的特征太明显了。他回来的目的就是想试一试,试一试过去那些来往较多的熟人旧交是否还能认出他,是否会把这个瘸鬼和过去那位风度翩翩的刘铭庄刘老板联系在一起。结果他很成功,不但瞒过了一般熟人,甚至还瞒过了章文、章武和陆莹莹这种关系不一般的人。

        胡虞最后叹息道:“我也不想杀苏长全,可刘铭庄出的价钱太诱人了。我没抗住那个诱惑。杀人的原因么,我刚才已经说了,只是苏长全那傻狗认出了刘铭庄。没办法,他命不好。”

        至于刘铭庄的去向胡虞发誓说他不知道:“刘铭庄是个鬼,谁也抓不住他的规律。我要是知道的话绝对不会不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没必要再保他。”

        关于花斑蝶,欧光慈没有多问。因为他已经从胡虞的咒骂中听出了大概。胡虞骂:“日他姥姥的,大江大河都趟过来了,却让只小麻雀啄了眼!”

        大马突然问了一句:“你没有欺负人家吧?”

        胡虞的脸难受得扭曲了:“我一天到晚没少开动脑筋,可他妈的小蹄子就是上不了手!”

        欧光慈暗叹:“了不得,花斑蝶真了不得!”

        “盯住这个小丫头,”他嘱咐大伙,“她的故事还没完。”

        胡虞被判死刑不久,天就渐渐凉了下来。在那年初冬的早些时候,人们会在瓦市街到五路口这段路上,几乎每天看见一个穿红羽绒服的女孩子在蹬三轮车,车上装满了最时令的蔬菜。女孩子的脸蛋红扑扑的,哈出来的白气在眉毛上凝成了白霜。她戴着一双毛线手套,小腰好看地扭动着,好重的一车东西让她蹬得跟飞似的。那就是花斑蝶。范小美说:“好厉害呀,她说她一冬天要挣出开一家美容店的钱,明年春天就不干这力气活了!”

        小郝说:“吹牛不打草稿,你别信她的!”

        后来可能被小郝言中了,花斑蝶放弃了拉菜的营生,到一家出租车公司开起了出租汽车,生意出奇的好。欧光慈叹曰:这女子不一般呀,真他娘的不一般!

        接着就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好大的一场雪呀,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一夜,连行道树都经不住雪压,咔咔地断了不少。街上的车子开不动了,基本处于瘫痪状态。

        就在司机们急着找公司出主意的时候,人们发现花斑蝶没来。

    第7章

        在去云南的特快列车上,花斑蝶正在和陆莹莹咔吧咔吧地嗑着葵花籽,小丫头穿着一套纯羊毛的高领衫,嘴巴几乎凑在了陆莹莹的脸上。她说:“陆姐你笑一笑嘛,不要搞得这么沉重好不好。我告诉你,有些男人确实是挺有良心的,他自己干了掉脑袋的事,生怕连累了你,所以就远走高飞了。真的,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

        她在说刘铭庄。她们一上车就开始说刘铭庄,主要是花斑蝶在说,陆莹莹宁愿当听众。她是死拉硬扯地被花斑蝶弄出来的,说是到南方转一转,放松放松心情。正好陆莹莹有假。

        离开了落雪的城市,列车奔驰在无边的原野上,陆莹莹郁闷的心舒服多了。她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仿佛和花斑蝶变成了两代人。看看人家,遇上多大的事,该吃吃,该睡睡,很想得开的样子。而仅仅比花斑蝶大几岁的自己,已经有一些老气横秋了。的确,和花斑蝶在一起人会变年轻的。

        但是她不喜欢总是说刘铭庄,尤其不喜欢花斑蝶说起刘铭庄时的表情,那口气完全是一个坠入情网的怀春女子,怎么也看不出来刘铭庄和她有杀兄之仇。胡虞给毙了,那是他罪有应得。照理刘铭庄也是死罪难逃,花斑蝶却总是把他当心上人似的挂在嘴上,这使陆莹莹的心一直酸溜溜的不舒服。刘铭庄真的那么有魅力么?陆莹莹有时也感到很奇怪。唉,女人毕竟是女人呀,她想。

        车子进入湖南,花斑蝶终于住了嘴。她确实困了,一头倒下便睡得不省人事。陆莹莹望着窗外,目光在降临的夜色中望得很深很远。她想了好多事,自然也是刘铭庄的事情。她甚至想到了许许多多交往中的细节,那些细节现在想来几乎和诗一样。在花斑蝶的滔滔不绝中她听不到这样的诗意,因此稍觉宽慰。她估计刘铭庄在自己身上倾注的是青年男女最朦胧最原始的那种情感,与花斑蝶之间有可能是成年男人对一个漂亮女孩儿的感情游戏。

        唉,感情这东西真难以捉摸!

        刘铭庄的突然离去是他们之间感情的句号,这一点估计花斑蝶已经听说过了,她说了“掉脑袋的”这样的话,这和陆莹莹心里的预感完全吻合。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在乎掉不掉脑袋了,她在乎的是刘铭庄是不是真的在干自己最担心的那种事。她不好意思问花斑蝶,但她听得出来,很可能是。

        望着床铺上甜睡的花斑蝶,她心想:人活成花斑蝶那样也值了。心里什么事都拿得起也放得下。这很不像她的年龄。

        花斑蝶那一觉睡得好长,醒来已经是云南的地界了。花斑蝶告诉她:“陆姐,我就是在云南被人绑架的,关在一座竹楼上。天天吃芭蕉饭!”

        说这话时她的神情极其神往的样子双手托着下巴。而陆莹莹的心这时已经悬起来了,她突然意识到,花斑蝶这次约自己出来未必是为了旅游。

        真的,未必是。

        她盯着她,听她眉飞色舞地形容着那次遇险。后来花斑蝶可能说累了,收住话头道:“……结果那个黑布蒙头的少数民族男人就提着长刀下楼了,我听见他们在楼下大声说着什么事,用的是民族语言,但是有一个名字我听得清清楚楚——刘铭庄,刘铭庄……发音不是很准确,但我确信他们说的是刘铭庄,一下子我就放心了。于是就像方才一样呼呼大睡一场,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自由了。”

        陆莹莹点头:“这就是那25万元钱赎身的经过?”

        “对。”

        “刘铭庄来了么?”

        “当然来了,但是他没跟我说话,他跟那些少数民族男人说话,然后一辆吉普车来了,他坐上车就走了。”

        “那,你呢?”

        “我是骑马走的,整整走了一天,屁股都磨破了。”

        陆莹莹没再问,花斑蝶也没再往下说。不经意间,刘铭庄这个名字已经被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陆莹莹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些关于边地的小说,好像是老作家艾芜写的,那里边描写边地的情景十分逼真地映入脑海……啊,刘铭庄,莫非他躲在云南么?

    第8章

        在昆明她们没有久留,只玩了玩市区就西去大理了。在大理和玉龙雪山下的丽江古城多玩儿了几天,然后乘坐日夜不停的那种长途车朝西双版纳去了。

        和寒冷的北方相比这片掩映在翠绿丛中的土地是很温暖的,她们找了一家很干净的小旅馆住下来。花斑蝶稍微向陆莹莹吐露了一点秘密,说这里有她认识的人。其实她不说陆莹莹也看出来了,陆莹莹毕竟也是个聪明人。花斑蝶到底没能沉住气,一到西双版纳她就有些莫名的兴奋。兴奋中又掺杂着些许不安。有两次她躲着陆莹莹悄悄地打手机,陆莹莹装作没看见。

        心里有了数,观察起来也就顺多了。花斑蝶的确是来办事的,旅游只是她打的一面幌子。陆莹莹不太明白的是,花斑蝶来办事为什么要拉着自己。她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问的,问了她也不会说。

        终于,这天吃完晚饭花斑蝶说:“陆姐,我今天晚上要去见一个人,你跟我去好不好?”

        不知道这是对方表现出来的友善还是玩儿的圈套。

        陆莹莹当然不会拒绝。当下,她们叫了一辆马车,一颠一颠地出了渐渐开始喧闹的城镇,很快就上了一条往山里去的石子路。天全黑了,远远近近的山脉像一群大象的脊背,无声地蹲伏在浓浓的夜色里。赶马车的少数民族男子开始亮开嗓子唱一支歌,从旋律上陆莹莹听出那是电视里听到过的一首情歌,很悠扬很有味道。

        就这样起起伏伏地走了大约一个钟头的样子,前边出现了一个藏在山洼子里的村寨。花斑蝶唧唧咕咕和那赶车的汉子说了几句什么,随即便拉着陆莹莹往寨子里边走。有些土狗在黑暗中死命地叫着,花斑蝶说:“别怕别怕,狗不会咬你的。不要看它们。”

        陆莹莹紧紧地拉着她的胳膊说:“你好像对这个地方的情况挺熟的,居然还会说民族话。”

        花斑蝶说:“我高三的时候曾经有半年没上课,跟着刘铭庄在这里倒腾玉石。小心,脚下有牛屎!”

        那天晚上花斑蝶没见到她要见的人,只是在一座竹楼下和一个缠黑色包头巾的男人说了会儿话,有几句话声音高一些,听上去像在吵架。陆莹莹暗想,花斑蝶路子真够熟的。

        事情没办成花斑蝶有些沮丧,回去的一路上很是沉默。快进城的时候她突然用汉话问那个赶车的汉子:“喂,岩桑是不是叫边防警察打死了,是真的么?”

        那男子用力点头:“是真的,是真的!”

        关于这晚上的事,花斑蝶再也没说什么,陆莹莹也不问。她仅仅知道,一个叫岩桑的人叫边防警察打死了。第二天过了一个无所事事的白天,晚上,花斑蝶告诉陆莹莹:“陆姐,帕撒寨今天晚上有舞会,我带你去看看如何?噢,你不要以为是城市那种舞会,两回事,好玩儿死了!”

        说这话时,她完全没有了昨天晚上那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莹莹听之任之,跟她坐了一辆拖拉机出了城。不用问,花斑蝶还是为了找人。或者换句话说,她这次南下原本就是为了找人的。找谁——刘铭庄么?

        她的心跳加快了。

        那是一场少数民族自发搞的娱乐活动,又干又老的树根在寨子的中央烧了一大堆火。铓锣和象脚鼓敲得震天介响,衣着美丽的少数民族男女很快便跳了起来,跳得既投入又豪放。花斑蝶一进入场地就呆不住了,她和所有的人仿佛都成了熟人,喝一种度数很低的米酒,然后瞄准了一个青年男子就开始狂跳。陆莹莹惊住了,她无法想象,一个大城市出来的女孩子,居然会跳出这么标准并且这么有感觉的民族舞蹈。花斑蝶跳到高兴的时候便和大家一起嗷嗷地大叫,那张脸真称得上灿若桃花。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大家渐渐退了出来,场地里就剩下了花斑蝶和那个男青年,说真的,此情此景在陆莹莹的眼里真的如同仙境。

        一场舞跳下来显然很累,花斑蝶是被人用拖拉机送回城的。她歪靠在陆莹莹身上,问:“陆姐,你是不是发现我很疯?现在已经不成了,想当初,我跳舞的时候四周鸦雀无声,那才真是来劲呢。”

        望着她那迷离的眼睛,陆莹莹真说不清她是跳醉了还是喝醉了。

        那天晚上一直有一个男人在窗户外边唱歌,是民族的情歌。一边唱一遍用树叶吱吱地吹。陆莹莹昏昏沉沉中觉得花斑蝶好像出去了一次,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问她是不是出去了,花斑蝶却天真地说:“是吗,难道我梦游啦?”

        接下来的一天她在床上躺着想事,陆莹莹无聊地在街上走来走去。后来她问花斑蝶什么时候走,花斑蝶说:“快了,我见到那个要见的人,办了该办的事后,咱们自然就回去。陆姐,我回去想找个夜校上学,我的学习荒废得太厉害了!”

        陆莹莹说:“这是你出来以后说的最有意义的一句话。”

        “是吗?”花斑蝶仰脸望望窗外碧蓝如洗的晴空,样子很是古怪,“陆姐,你也不问问我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陆莹莹的心一沉:“是谁,莫非是刘铭庄?”

        “哈哈陆姐,看来你的心也没闲着。你说对了,我找的就是他!别激动,还不一定能见到他呢!”

        陆莹莹呆若木鸡,半天说不出话来。搞不清为什么,她突然变得非常非常紧张。

    第9章

        这是边疆地区的一个赶街的日子,“赶街”便是内地所说的赶集,很热闹。在边地尤其热闹,有许多境外的老百姓老早就肩挑牛驮地赶来了,界河边上一片喧嚣。一条条的山间小路上比以往多出许多人,拖拉机、牛车马车,中间穿梭着色彩艳丽的摩托,摩托上坐着色彩更加艳丽的民族少女,像花蝴蝶一样。

        花斑蝶把自己弄得比花蝴蝶还鲜艳,她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套民族少女的服装,短衣长裙那种。原本就是穿什么都好看的人,如今一打扮,走起来更是袅袅娜娜,别具风情。陆莹莹面对着如此的花斑蝶,只能心里暗自捉摸:天知道她又在闹什么鬼呢!

        昨晚上,陆莹莹几乎一夜没睡,这样的人生经历对于她还是头一次,当花斑蝶说出那句话以后,她的心就再也没有安静下来。刘铭庄,异国他乡一样的边地,这一切都使她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她周身弥漫着,使她不安、使她焦躁,同时也使她涌出些隐隐的兴奋。

        刘铭庄,这个曾经占据过她心灵的人,这个同样使她留下心灵空白的人,真的就要见到了么?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高兴。

        根据花斑蝶一点点的吐露,她现在已经差不多“组合”出了一个新的刘铭庄。她不怀疑自己的猜测,刘铭庄一定在从事着那种掉脑袋的营生。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她宁愿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而不再见此人。可是花斑蝶使这一切不知不觉地变了,既改变了以往的心境,也改变了某些类似于人生态度的东西。陆莹莹发现,在这边地的日子里,她很少有地涌现出一种强烈的渴望,你说那是对占有过自己心灵的男人的渴望也可以,但不全是。这种渴望也许更宽泛些,似乎是对逝去的岁月的一种无助的追忆,对一个故人即将出现的令人心灵作痛的憧憬。

        这一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坐在挂兜汽车上的陆莹莹,望着那个骑在小马背上的花斑蝶,内心浮想联翩。花斑蝶,花斑蝶,真是个看不透摸不准的小精灵。别的不说,仅就她能把自己摆弄于股掌之间的本事,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她唯一的不成熟在于,偶尔还无法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比如现在,她要见刘铭庄的心情显得比自己还强烈地写在脸上。

        车子在山路上时紧时慢地开着,花斑蝶那匹小马一会儿前一会儿后地跟着。她几乎没一刻消停,不是跟前前后后的男子对山歌,就是和什么人恶作剧似的打马乱跑。同车的一个民族大妈用蹩脚的汉话对陆莹莹说:“你这个小阿妹可真有意思,她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

        陆莹莹只是笑,心想:她要是我的妹妹也不错呢!

        大约就这样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他们到了一个叫做木姐的边地集贸市场。花斑蝶指着市场告诉陆莹莹,南北向是一条公路,摊贩都在路边设摊;东西向是一条河,河边的芭蕉林里有年轻人谈恋爱,不要去打扰。花斑蝶让她先在街上随意看看,不要走远。

        陆莹莹一下子紧张起来:“你要到哪儿去?”

        花斑蝶指指身边的两个民族汉子,说:“我跟他们去见几个人,很快就回来。噢,你要是不放心就打我的手机,丢不了的。”

        花斑蝶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快步走了。灵巧的身影闪了几闪就消失在人流里。陆莹莹傻傻地站了一会儿,脑子里晃动的都是花斑蝶的影子。回想起来,她原本就不是来逛集市的,深藏的目的是见刘铭庄。可没等见到刘铭庄,花斑蝶先不见了。她除了心慌以外,更多的应该是疑云,浮在心上久久不去的一层疑云。花斑蝶太如鱼得水了,熟悉得有些反常。两相比照,显得自己像一只旱鸭子似的傻呼呼的什么都不知道。而周围的这些陌生的、异域似的风情画对她来说终究隔着一层东西。

        大约临近中午的时候,手机嘀嘀地响了,陆莹莹忙把手机凑近耳朵,花斑蝶的声音很嘈杂地传过来:“陆姐,陆姐,听得清么?”

        花斑蝶兴奋地说她和刘铭庄已经联系上了,可能很快就见到人了。说得陆莹莹心里打摆子似的一冷一热的。花斑蝶说她很快就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和刘铭庄吃一顿饭呢。说着话的时候,陆莹莹看见一支马帮叮咚叮咚地穿行着走过来。

        “陆姐,我很快就到,你就在街口那儿等我。噢,对了,说不定你会接到刘铭庄的电话呢,我把你手机的号码给了他。”

        花斑蝶说完了,喊了声拜拜。

        陆莹莹握着手机的手似乎有些发抖。刘铭庄,刘铭庄真的要来么,你在哪儿呀?可能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她心里忽然畏怯得厉害。甚至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在这时,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忙凑近耳边听。这一刻,她感到浑身的肉有些僵硬感,十分的不好受。

        “喂,莹莹,是我……”

        ——刘铭庄!

        在这边地小集上突然听到了失踪多年的声音,陆莹莹的眼眶马上湿了:“铭庄,你在哪儿,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远在天边,莹莹,你好么?”

        “不,我不好!我非常不好!铭庄,你好么?”

        “世间事本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莹莹,你的心要放平,这样你就会活得很舒展。”

        陆莹莹见那支马帮走了过来,便往路边让了让:“铭庄,花斑蝶说我能见到你,告诉我,我真的能见到你么?”

        “这……”刘铭庄似乎在犹豫,“莹莹,相见总要分手,不如不见,莹莹你听我说,你还是……”

        刘铭庄刚说出半句,声音突然不对了。随即是啪的一声响。陆莹莹不经意间突然看到了花斑蝶,远远的,的确是花斑蝶——就见那花斑蝶犹如小猎豹似的从人群中蹿出来,用你无法想象的姿势,一下子便把马帮中的一个骑马人掀落马下。那个人高高地扬起一只手,重重地摔在尘土飞扬的地上。

        几乎是同时,几条汉子从四面扑将出来,街面上疯了似的乱作一团。出事了!

    第10章

        刘铭庄被掀下马背的时候,他手里的手机飞了出去。他似乎听见手机里陆莹莹的一声惊叫,蓦地,他明白了,花斑蝶所以要自己和陆莹莹说话,目的就是要警察抓一个“正在打手机的人”。

        天呀,好狡猾的花斑蝶!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事变发生在眨眼之间,当他被数只手按翻在地的时候,他明白,自己的日子从这一刻开始就算到头儿了。头上,像民族汉子似的那条包头巾散乱地搭在肩膀上,显得狼狈不堪。刘铭庄怆然地抬起头来。面前有两张脸,一张刚刚才见到,那是花斑蝶;另一张则很早就储存在记忆了,是那个老警察,好像姓欧。

        他清楚地听见花斑蝶呀了一声:“欧队长,真让我算准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果然不出所料!”

        欧光慈的目光从刘铭庄的脸上转过来,鬼笑:“小丫头,你把欧老伯的腿都遛细了,懂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有人想往上拥,很快就被边地警察控制住了。

        “把人带走。”欧光慈站起身,把刘铭庄甩给了大马等人。

        欧光慈觉得自己要找谁,随即,他的目光和陆莹莹交叉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相对,在陆莹莹那对可怜的目光中,他仿佛看到了一种奇特的光在闪烁。他知道她会恨自己,可能会恨许久,但是没有办法,生活不可能总是遂人愿的。在跟踪花斑蝶的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东西。是的,人生原本就很残酷。既然活着就应该活出一口气,像花斑蝶!

        “等一等!”欧光慈突然喊了一声,他快步走过去,撩起裤管看刘铭庄的左腿,结果,从掀起来的裤管里露出的并不是假肢!

        狗东西好狡猾!连胡虞都被骗了。

        “刘铭庄,你这个该死的!我恨你!”陆莹莹突然嘶声喊道,声泪俱下。

        欧光慈闭了闭眼,然后问:“小郝,花斑蝶怎么不见了?”

        花斑蝶从附近的芭蕉林里牵着那匹小马走出来。她朝欧光慈扬扬手,而后迎着陆莹莹走过来,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小声说:“对不起,陆姐,实在对不起——刘铭庄他弄死了我哥。”

        陆莹莹捂着脸蹲下去,痛哭失声。她听见那个欧队长在喊:“小丫头,你给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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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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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12-11 21:27:44 | 显示全部楼层
    美丽的东西是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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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0-12-7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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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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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12-12 14: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故事真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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