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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葬礼火车头》作者:大阪圭吉(收录在《银座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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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7-24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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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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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库元老勋章

    发表于 2010-2-17 00: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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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完全没错,天气好的时候,像这样搭乘火车旅行,真的是很舒服……¬对了,你要去哪里?……啊,东京是吗?那么,也是在东京念大学……哦,原¬来是这样……¬不错呀……¬什么,我?啊,我是要去前面不远的H市,没错,就是有火车库的H市。
      ——直到两年前,我都还是铁路局员工呢!长期在H车站的火车库任职……退休是有原¬因的,不过每年的今天,也就是三月十八日,我一定会像这样,为了某个可怜的女人前往H市……什么?我为什么退休是吗?……真的很不可思议,一年前的三月十八日,我前往H市时,在车上也遇到和你同样的大学生,而对方也同样问过这件事……¬这应该也是死者的指引吧……不,我很乐于告诉你,因为学生都是很纯洁的……
      ——为什么我会申请退休呢?为什么每年三月十八日我会去H市?坦白说,其中当然有一些特别的原¬因。不过谈到原¬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识,我认为这是因果循环。或许,对像你这样研究新学问的人来说,可能会不以为然。可是,你就把它当成是旅途上道听途说的故事而打发时间吧。
      ——事情要回溯至几年前,我任职的H车站的那座扇形火车库……¬那平常被称为“扇叶屋”……¬有一辆被很多员工称为“葬礼火车头”的煤黑、古老、体积庞大的火车头。那是编号为D五点四四四号的火车头。它如同舂臼一样坚固笨重,四对联结主车的车轮上有像孕妇肚子般大的圆筒,其上则顶着茶壶形的烟囱和福神头模样的蒸气贮藏罐,有货物列车专用的附挂炭水车厢。
      不过,虽说可能是偶然,但很奇怪,在H车站所属的众多火车头中,这辆火车头是发生辗撞事件最频繁的一辆。从大正十二年在川崎出厂、马上在东海道线牵引货物列车以来,至当时为止,合计出过二十几桩辗撞事件,目前已经¬是……¬该怎么说呢,对了,是最高纪录保持者吧。它是H火车库中的凶徒。
      但是,另外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或许是和这辆火车头的因果纠缠吧,也不知道该说是不幸还是宿命,在将近十年的漫长岁月中,每次火车头肇事时,车上一定有这两位担任驾驶员的可怜男人。
      一位是正驾驶长田泉三,N铁路局驾驶训练班结业多年的受训者,当时三十七岁,身材高大,如果拿掉鼻下的假仁丹胡,看起来比发胖的菊五郎还年轻好几岁,火车库里的人都叫他“长泉”。另一位是副驾驶杉本福太郎,是还不到三十岁的瘦小男人,白皮肤,身材削瘦,鼻子下方经¬常沾着像长泉的胡子一样的煤灰。
      两人个性都很乐观,人缘也不错,喝了酒只会找女人嬉笑戏谑。即使这样,可能因为D五点四四四号的恐怖经¬历使然吧,同事们内心都对他们存在着难以言喻的恐惧,敬而远之。但是,最初两人对大家的反应也丝毫不显露心中的想法。只不过,随着不愉快的意外事故持续发生,两人也终于忍不住了。就在三年前的某个秋夜——那天夜里下着冰冷的细雨,当火车头在H车站附近的陆桥下压烂一位发疯的四十岁女人时,长泉提出的建议成为两人之间的独特的自我安慰仪式——也就是,两人在驾驶室的天花板挂上廉价的小花圈七七四十九天,表示些许供养遇害者亡灵的心意。
      这样的仪式没多久就引起同事相当不错的回响,人们也开始对这位胡子男人的感伤表示同情。而如此一来,很可笑的是,长泉和副手杉本居然认为自己的自我安慰仪式非常有意义,后来每次发生辗撞事故时,都不忘在驾驶室天花板挂上新花环四十九天。因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逐渐将D五点四四四号称之为“葬礼火车头”。
      是的,学生先生——
      但是到了两年前的冬天,这辆“葬礼火车头”连续数次遭遇到非常奇异的事故。
      那是进入二月后不久,某个浓霜的清晨。
      当时,一昼夜往返于Y与A两市之间、进行牵引货物列车作业的D五点四四四号火车头,准时在上午五点三十分,边吐出比霜更白的废气,边上行抵达H车站的货物月台。
      月台上,在车长、货物科人员的指挥下,马上开始堆卸货物,副站长则提着手提灯开始检查列车。另一方面,副驾驶杉本用炉口的火点着Golden·Bat①,叼在嘴边,一手拿着注油器,边哼着歌边走下铁梯。
      但没多久,杉本脸色遽变、一句话也不说地跑回驾驶室,坐在正瞪着压力计的长泉面前,故作镇静地脱下手套和帽子,在瘦小手掌的指头上哈着气,然后用指头拭净鼻下的煤灰。这是杉本发现火车头车轮下有辗压死人的痕迹时的一种暗号,也是一个习惯动作。在此必须提到,这种巨大的火车头在晚上辗死一两个人,驾驶员经¬常会假装不知道。
      长泉不快地站起身,用尖锐的声音叫来站务人员。不久,在副站长的指挥下火车头临时被调换,D五点四四四号和两位驾驶员同时进入火车库。
      车库内,在三位工作人员帮助下,开始清扫火车头。对于车库的工作人员而言,没有比这种清扫工作更恶心的事了。比如,如果出现被辗毙者手臂被切断、两条腿被截断,或是身体和头被压断,总而言之就是像被刀砍断般比较完整的情况,只是会在火车头的车轮留下两三片如同牛肉片之物,其他则粘附点点模糊的黑色迹痕而已。这时只要是神经¬稍不敏感的男人,持有像在清理肉贩的砧板的诚意,也就已经¬足够。可是,一旦被辗撞者绞入火车头车架的正中央,头部被吸入车轴中,或是手脚缠绕在轮心或连接杆,全身惨遭高速分解时,火车头底下会沾满密密麻麻的红黑色渣汁,散发出浓浓的血腥臭味。另外,在那种时候,遇害者的衣服,不管是男人的西装或是女人的和服,一定会被撕裂成千条万缕,挂满车底。这种时候,清扫火车头就变成洗清“成为浓汁的遇害者”,总是让车库的工作人员难以忍受。
      但是,此刻在停车台上转了一圈、驶进扇形车库内的D五点四四四号,经¬过检查后,发现不知何时在什么地方辗撞到了什么,车底下沾满那种所谓的“浓稠渣汁”。
      杉本颦眉,在毛巾上洒了些廉价香水,在后脑部系紧,用来当口罩,拿着橡皮水管前端,爬入火车头正下方轨道间开口的三尺多深的狭长灰坑中。
      这时,他发现了一桩奇异的事。也就是,和以前碰到这种情况时一样,杉本一面在火车头底下喷水,一面仔细看着是否有年轻女孩的和服之类的布片缠结在什么地方。可是很不可思议,这次完全找不到似是被辗死者的衣服之类的东西,甚至连一片衬衣袖管都没有。相对的,他却像玩迷宫游戏般,兴奋地用火钳子夹出一块长毛的奇怪肉片。几个人马上互相传看鉴定,验车组的平田很快就说毛太硬,不是人类的肉片。众人哗然,赶忙再去找来两三位年长同事,再度开始调查。结果,很意外,人们断定那是黑猪的下腹部皮毛。
      大约两小时后,H车站的轨道工人传回证实这一猜测的报告。距离H车站西方约六里、接近B车站附近弯道的上行轨道上,发现好像已相当成熟的大黑猪七零八落的尸体。说到B车站,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它位于县立农蚕学校所在的、和B车站同名的町镇,该町镇近郊的农家大多以养猪为副业。于是,火车库的人推测,黑猪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逃出猪栏,在弯道附近随兴散步而被辗毙。最后,这件事就这样简单解决了。不过,善良亲切的长泉还是准备了一个简陋的新花圈挂在驾驶室天花板,开始继续工作。
      几日后的某个清晨,同样是清晨五点三十分抵达H车站的D五点四四四号轮下又再度粘附着新的黑猪“浓渣”。调查结果,确定辗毙地点同样是在B车站附近弯道的上行铁轨上。要说不可思议的确是不可思议,但是,如果视为偶然,也非不能解释。所以,长泉和副手杉本又必须在只悬挂了七天的黑猪花圈旁,再挂上一个新花圈。
      不过,学生先生——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数日后的某个清晨,同样在D五点四四四号的车轮下,这回却粘附着柔软的白猪“浓渣”。已经¬是第三次了,而且时间和地点完全相同!火车库主任终于不得不向B町镇的派出所报案。
      依据派出所的安藤巡佐的报告,三只猪果然是B町镇的不同持有人在不同的时间被偷,但是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人恶作剧。于是,只有“葬礼火车头”D五点四四四号恍如法会里的和尚般忙得团团转。
      可是,我还要提出另一次……¬不,学生先生,我完全没有开玩笑,真的有另外一次同样的辗撞事件呢。而且,一切条件和前三次一模一样,被撞毙的猪也是白猪,像是隧道洞门的猪鼻孔……¬居然挂在主动轮的曲柄上,当火车头行进时,就像风车般转个不停。
      岩濑火车库主任和七原¬验车厂主任勃然大怒!毕竟,若是恶作剧未免也太过分了些。两人马上指派火车库副主任片山负责指挥,挑选三位调查委员前往B町镇出差调查。
      接下来就是片山副主任带领这三个人针对奇怪事件所谓的侦探故事,过程当然非常有趣。在此,我就把事件后他们所述的内容讲给你听吧!
      这位片山火车库副主任是帝国大学毕业生,行事干净利落,虽然当时是铁路局的新人,不过由于脑筋好,人格亦佳,而且机智敏捷,现在已飞黄腾达,调任至总局的监督厅。他当时带着火车库职员,由已经¬大略调查过整个事件的轨道维修科员陪同,搭乘翌日下午两点开出的下行列车赶往B町。
      现场的路轨弯道是距离B车站不到一里、靠H车站处,弯道内侧是上行线,旁边为松树林,外侧是下行线,旁边是一片桑田。一行人来到写着数字的水泥里程标处。带路的轨道维修科员首先向片山副主任报告说,第四次意外事件是昨天发生的,所以现场已经¬清理干净,紧接着说明有关现场的概要。依他之言,四次事故现场都是同一地点,而每次都会在里程标与枕木的四头钉——这是为了防止弯道的路轨滑动,在与铁轨相接的枕木上用牢固的铁钉固定固定木,每块固定木上的钉头通常凸出约五分左右——之间发现普通的草绳。现在还可看到被剪断的绳段。
      “主要是……¬”轨道维修科员最后接着说,“也就是……我们认为,嫌犯在铁轨外侧的固定木的钉头和另一侧的里程标之间绑上绳子,再将猪绑在铁轨的中心位置,让火车头辗毙。”
      这时,片山副主任说:“这么说,每只猪在被杀害前都还活着啰?但假定是这样,只是用绳子绑住,猪居然不会逃掉?嫌犯选择弯道为恶作剧地点,没错,是有可能为了不让火车头发现被绑住的猪。不过猪听到巨大声响接近,应该会受到惊吓挣断绳子……”
      副主任可能认为现场已经¬不会再有更多收获,向带路的科员表示想去拜访丢失猪的农家。
      不久,一行人穿越桑田中的小径,来到僻静的B町派出所。在此,由蓄留着八字胡的安藤巡佐指引,终于见到丢失第四头猪的农家。
      这是一位五十岁开外、身材高大、满脸麻子的农夫,见到一行人前来,一面怯怯地不住点头致意,一面带着众人走向杉树皮屋顶的猪栏。到了猪栏,他马上开始哭丧着脸,咕哝地说被偷走的白猪是家里最宝贵的约克夏大白种猪,市价高达六十贯,竟然被那种烂火车头撞死之类的话。
      片山问安藤巡佐:“猪是在被辗毙的当夜失窃的吧?”
      “四次都是。”安藤巡佐回答。
      “到底是怎么偷走的呢?”
      “一打开这扇矮栏的门,猪即使正在睡觉,也会马上醒来,只要给它饼干之类的东西,立刻就会高高兴兴地跟来。”
      副主任接着问:“调查四桩事件的结果,都是这样失窃的?”
      “是的,根据四位遭窃者的陈述,答案大致上相同。”
      “虽是有点麻烦你,不过能请你告诉我前后四桩事件的日期吗?”
      “正确日期吗?这……”安藤巡佐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最初是二月十一日……¬接下来是二月十八日,然后是……二月二十五日。最后是昨天,也就是三月四日……都是发生在深夜至清晨五点之间。”
      “哦,这么说果然……¬不,那等于是每隔七天就有猪被偷。今天是星期一,七天的话,那就是每个星期天早上发生窃猪案了。”副主任沉吟片刻接着说,“目前在这个町镇上,星期天,不,不是星期天也没关系,只要是每星期一次定期重复发生的一切,比如,公司、学校每星期天放假,或是理发店、澡堂每星期几公休,甚至某个市集每星期几开市,等等,什么都可以,只要是这个町镇每隔七天会发生的事情都请你告诉我。”
      安藤巡佐好像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紧锁眉头,似在绞尽脑汁¬思索,良久,才抬起脸来。“公司嘛……¬只有H银行的分行,另外,町办事处、信用合作社办事处、农蚕学校、小学等都是星期天放假,蚕丝工厂是初一和十五放假,理发店是每个月十七日和二十七日两天公休,澡堂则是十五日和二十五日两天公休,并不是每周公休……还有,目前虽尚无正式的蚕丝市集,但是每隔五天有个临时市集……¬其他……啊,对了,农蚕学校每周六下午有农业科举办的小型拍卖会。”
      “哦,农蚕学校的拍卖会是卖些什么东西?”
      安藤巡佐回答:“农业科嘛,主要当然是学生们栽培的蔬菜、水果和花草之类……相当热闹呢!”
      片山副主任在问过这些话后,似乎更起劲了,立刻改变话题。“如果还没有逮捕嫌犯,警方在调查及事后的警戒防范方面会怎么做呢?”
      “当然做好一切防范措施了。只不过人手不足,难免……¬”
      “这样我们就放心了,但最好还是不要过度声张。那么,谢谢你……¬”副主任说着,催促手下的火车库员工和带路的科员。
      不久,一行人离开天色已暗的静谧的B町。
      ——关于火车库的片山副主任,底下的工作人员虽然已和他接触相当长的时间,却因为他经¬常会出现令人产生疑问的态度,让大家深觉遗憾。像这次,也不知什么原¬因,他从B町一回到H火车库,直到翌日为止,仿佛完全忘记“葬礼火车头”的奇怪事件,若无其事地继续忙于平常的工作,甚至过了两三天都依然如此。到了第五天早上,一位属下忍不住问他,可是他的回答却令人哭笑不得。
      “有什么办法!没事干呀!”
      不过,到了这天半夜,副主任的态度突然遽变。
      应该是凌晨三点左右吧!副主任叫醒属下吉冈,拉着睡眠不足、步履踉跄的他上了汽车。
      吉冈完全不知道车子开往哪里,只知道车子在夜色中飞驰了将近半小时后,在某个原¬野里,片山副主任要求停车,让司机在该处等候,示意吉冈静静跟着自己,进入旁边的松树林。一路上,吉冈终于慢慢清醒过来,不久,两人在灌木间的暗处坐下时,发现他们前方约六十尺处,就是松树林边缘,就是B车站附近的路轨弯道。
      夜暮中,寒意逐渐袭上身来,吉冈的脑筋也越来越清楚,明白副主任正在做什么事。副主任手腕上的荧光表指着四点三十分。没错,仔细想想,现在正好是三月三十一日——星期天——清晨!
      一想到副主任可能是推测到那位奇怪的窃猪者会第五次来到这儿,吉冈心情紧张了,在阵阵寒气里,他把头埋在外套衣领中,缩坐在副主任身旁。
      四点四十二分整,夜行的客运列车发出巨响,飞掠过眼前的上行路轨,之后,周围再度恢复原¬先的静寂。但不到五分钟,副主任突然坐直身体,用力推了推吉冈的肩膀。
      吉冈情不自禁咽下一口唾液。
      ——虽然距离还很远,但是从桑田间的小路方向,传来了轻微却清晰的猪叫声,似乎是心满意足的叫声。
      两分钟后,声音逐渐接近。不久,听到踩踏路床沙石的声音,同时路轨上出现黑色人影。星光下,勉强可见到外套衣摆下穿着长裤的脚,脚的另一边则是不知从哪处农家偷来的大白猪,边“哼哼”叫着边被绳子拉¬着走。黑影的男人不时弯腰,好像拿什么东西给猪吃,同时跨越下行路轨,来到距吉冈他们正前方偏西的上行路轨上,再喂猪吃东西后,转身环望四周。天色很暗,完全看不清这个人是什么样的长相。
      不久,窃猪人开始进行工作。五天前带他们来这儿的轨道维修科员的推测完全正确!男人把猪绑起来,然后在这可怜的牺牲者面前洒下很多食饵。
      两人静静地站起身,慢慢地开始往前走。
      但怎么会这样呢——才前进不到二十步,吉冈的鞋底竟然踩到黑暗中的枯枝,发出极大的声响。吉冈愣了愣,马上拔腿朝着路轨冲过去。
      同一瞬间,窃猪人回头望向松树林,发出乌鸦般的异样叫声,猛地转身,沿着路轨往前跑。
      吉冈跳上路轨,紧追黑影。但是跑了不到两百米,就已经¬见不到黑影的踪迹了。
      他听到背后传来副主任的叫声。
      “喂!”
      所以,吉冈虽然觉得自己应该负起某种责任,但迫不得已地回到弯道处。
      “没关系!”想不到,片山副主任说,“没什么好急的。现在重要的是,你看这只猪……¬我早就意料到了。只是用绳子绑住,不可能每次都那样顺利地让猪被列车辗毙。”
      吉冈一看,的确,猪看起来是有点奇怪,四只脚以奇怪的姿态踩地,头不住前后晃动,很难过似的闷哼出声,好像是想吐出什么东西。
      “被下毒了。”说着,副主任开始解开绑猪的绳子。
      不久,两人拖着可怜的猪,沿着松树林走向汽车等着的方向。但是,在途中几度吐泻的猪,才刚到汽车前就已经¬无法行动了,全身痉挛。不得已,只好将它绑在一旁的树干上,然后命令吃惊的司机载他们前往B町派出所。
      两人才刚上车,就听到松树林那头传来列车疾驰的声响。
      “那是D五点四四四号的货运列车。”副主任说。
      之后,他们前往B町请安藤巡佐帮忙处理猪,再掉头于天色已经¬大亮的晨曦中,驰向H车站。
      在车上,吉冈问:“那只猪会被杀死,送往解剖吗?”
      “不,那只猪没用了。因为,我已经¬拿到它吃剩的食饵。”副主任说着,拿出三四片有图案形状的饼干给吉冈看。
      饼干为红色或蓝色,表面则黏贴满约一颗红豆剖成两半大小的似是果实般的东西。
      “这是刚刚冒险的收获。”副主任解释道,“我最主要的目的本来就是这个,只不过没想到会是这种饼干。我认为,若是把猪杀死,一个人根本无法搬动,所以一定是活着赶来路轨旁。但是,想要顺利让火车辗毙,只是将绳子绑在枕木的固定木钉上和对面的里程标之间,再把猪绑在正中央,并不是很轻松就能做到的事,所以嫌犯绝对是将猪绑在路轨上之后,不是杀死它,就是让它无法动弹。可是,如果用钝器击杀,或是以刀具刺杀,甚至用剧毒毒杀,由于猪会当场死亡,根本没有必要将它那样捆绑住,只要在杀死之后丢到路轨上就可以。可是,嫌犯并未这么做!因此我推测,这些饼干上的毒物并不是什么剧毒,嫌犯是沿路上以掺毒的食饵诱着猪来到路轨上,再将它绑在轨道间使其无法动弹后,继续喂食毒饵。这时毒性开始发作,然后D五点四四四号也到了。大致上应该是这样没错……¬但即使如此,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饼干呢?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像玩具般的饼干。你知道吗?”
      吉冈摇头。没多久,两人回到H车站,马上开始以火车库的办公室为根据地,对冒险所得的线索进行研究。
      最初那天,副主任整天在室内面对那些饼干寻思;第二天,则整天外出调查,等到傍晚回来,吃过外卖送来的晚饭后,迅速找来吉冈和另外一位员工,进行下述说明。
      “你们明天早上去一趟B町……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我还是先说明好了。”说着,副主任把饼干摆放在两人面前,“根据我到目前为止调查的结果,终于查明这些饼干的来龙去脉。这种像小孩玩具的小风车般奇妙、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的煎饼,通常不是供食用的,而是饼干类中最低级的一种,也就是所谓的饰饼,在这里,一般称为‘贴饼’……¬你们应该也看过吧,就是葬礼专用的饰饼。饰饼表面贴上的碎红豆般的果实,经¬过我多方调查的结果,这是日本产的学名叫大茴香、一般称为‘莽草’、又叫花芝的木兰科长绿小乔木的果实,里头有莽草素的成分。所谓莽草素就是印度的痉挛毒。讲起来是有点专业,其生理化学性反应是因为延髓的痉挛中枢受刺激,引起如同癫痫的痉挛,而在痉挛中暂时丧失意识。虽然有时会造成死亡,却并非剧毒。在日本内地,多生于中部以南的山野地带。这种莽草树还有另外一种用途,很有趣……以前通常被种植在坟场,有些地方还习惯把枝叶放入棺木中与死人同葬。除此之外,还会晒干树叶或剁碎树皮,在死者灵前或坟前熏香,或用来当做制造香的材料。明白了吗?也就是说,必须注意,不管是饼干或是莽草的果实,都是非常特殊的线索。
      “话题回到猪身上,如果我是嫌犯,就不会使用这么奇怪的物件。比如,用红萝卜或其他比较寻常的食饵带出猪;来到路轨后,也没必要那么麻烦的用绳子去绑住,只要用大铁锤或随便什么的打死,再丢到路轨上就行……但是,嫌犯却使用以我们看来极端不自然、酷似道具的东西。所以,必须特别注意这点!嫌犯每次都利用这些物品,表示他随时都能够拿到这些物品,这意味着嫌犯是在做这类物品的生意。所以我要你们前往B町,重点是在B町或其附近地区,调查是否有制造、销售葬礼专用的‘贴饼’和熏香的葬仪社。”
      翌晨,两人出发前往B町。
      由于是小小的乡下町镇,经¬向派出所、町办事处等查询的结果,很快就知道并无符合片山副主任要求的葬仪社存在。两人沮丧地回H车站向副主任报告。
      但是,出乎意料,副主任却很高兴似的说:“我想也是这种结果。不,没关系。你们去B町时,我问‘葬礼火车头’的长泉,平常到底是在哪里买花圈,他说就是在火车库后面、H市后町的‘十方舍’葬仪社。而且,那家葬仪社不但贩售‘贴饼’,也制造、销售熏香。我正想过去看看呢!只要直接调查,证实十方舍与B町的某人之间每个星期都有某种活动,事件就能够马上得到最合理的解决。”
      于是,一行人立即出发,绕向火车库后面,没多久就来到略显破旧的葬仪社——十方舍。
      副主任带头进来,订购了一个小花圈。
      葬仪社内有一个粗颈秃头、面色红润的五十多岁男人,似是老板。他神情非常忧郁,正在用磨钵研磨晒干的树叶,接受副主任的订购后,马上在用绿色胶带缠着的圆形花圈草架上开始插着白色人造花。
      片山副主任环视室内。工作室后面有一座摆放似是“贴饼”的大型玻璃门橱柜,橱柜对面则是通往内室的微开纸门,门缝间露出一张年轻女孩的脸庞,可能是老板的女儿吧!她正以相当微妙的姿势从奇怪的高处窥视着店内,应该是自他们进入时就这样看着。
      副主任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迷人的脸!发型是很朴素的束发,丰润的圆脸,皮肤像蜡烛一样白皙透明,鼻梁不高,一张樱桃小嘴,圆圆的双眸像是铺着薄纱般带着些许朦胧。可是,不知为什么,女孩甜美的容貌却有一种恐怖的感觉。而且,见到副主任一行人,女孩很明显是勉强挤出笑容,以略带稚气的声音打招呼——“欢迎光临”。
      ——这件事后来我不知听了多少遍……无论如何,片山副主任第一眼见到那位女孩时,就已经¬在他眼眸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如同他常说的,一辈子也无法忘怀。另外,他感到不论是这女孩,或是那位面孔刻板的店老板,不,甚至这家葬仪社,内部一定存在着某种秘密……糟糕,一提到女人的事,我总是越扯越远。
      默默环视店内的片山副主任,不久眼中露出喜悦之色,指着他们身旁水槽里美丽的彩色草花,问正在编花圈的老板:“老板,这些花很漂亮,像这么寒冷的季节,怎会有如此漂亮的花呢?”
      老板略微抬起脸,回答:“当然有!B町的农蚕学校的温室里多得是……只要在星期六傍晚去,你们也能买得到。好啦,完成了,总共六十钱。”
      副主任接过花圈,付了钱,立刻转身走出店门外。
      吉冈也紧跟在副主任背后。但是,走出门外,立刻回头往里看,发现那位阴沉却可爱的女孩,还是同样露出脸朝外头看着。
      副主任走了约六十尺远,吉冈紧追而上,伸手搭在副主任肩膀上,兴奋地说:“副主任,那位老板已经¬承认每星期六下午都会去B町,为什么不将他抓起来?”
      “因为我们不是检察官。”副主任回答,“没有必要着急!何况,就算能够抓人,我们目前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不错,那位老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你前两天晚上追丢的嫌犯,但是,与其现在抓人,还不如再等两三天,在星期六半夜当场逮捕。那位老板会再度窃猪的!而且其中绝对有着某种理由。我们耐心地等到星期六吧!这中间,我会试着推测‘最后的谜团’。”
      一行人就这样回到火车库。
      翌日,片山副主任开始如他所说的,向附近的住户和其他相关人,热心地调查十方舍那对父女的身世。在一两天之中,很快就查明了下述事项。
      两人是相依为命的父女,家计生活并不富裕,很少和邻居们相互往来。女孩名叫阿丰,是个任性的孩子。不过很奇怪的是,最近两三年很少出家门,几乎是一年到头,整天从那通往里面房间的纸门缝隙间望着外面,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人前来。因此,有人猜测她很可能是个残障者。至于她父亲,则是非常宠爱女儿,从女儿刚懂事起,就如同捧在掌心里般呵护着,即使到现在仍旧一样,不管女儿要什么,都会想尽办法帮她做到。还有,女孩接近歇斯底里的任性,在最近半年到三个月间变本加厉,不过很奇怪,大约这个月初,忽然稳定下来,常常以小女孩撒娇般的声音哼着《火中车》或《沉钟》之类的流行歌曲,或是兴奋地大声和父亲讲话。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四五天前又再度恢复以前歇斯底里的模样。
      ——片山副主任会如此彻底地调查连我都觉得意外。这是因为当时我也经¬常去那家葬仪社买东西。的确,我每次去的时候,那位少女总是从纸门缝隙间探头出来,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迷人笑容,圆睁那双似乎铺着薄纱般的双眼,以温柔却又渴望的目光盯着我看,几乎让人感到“啊,真是令人受不了”。
      至于那位老板,也完全如副主任所调查的,即使一面工作,也会不时用充满慈爱的眼神频频回头看着女儿,嘴里说着些“纸门拉太开会感冒哦!”或“你可以向客人先生问一些有关火车的问题呀!”之类的话,好像把女儿当成一捏就会碎掉的娃娃般宠爱……这些事暂且不谈。
      片山副主任的调查就如上所述。结论应该令他感到满意。下一个星期六夜里——其实应该是星期日——三月十八日——凌晨四点三十分,他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带着原¬先的两位属下和H警局的巡佐,一同默默蹲在那弯道路轨的松树林暗处,等待逮捕那位女孩的父亲。
      但是,这回片山副主任却遭遇了失败。因为,四点四十二分的客运列车已经¬驶过了,又过了五分钟,出乎意料之外,窃猪者并未前来。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行人耐心等待。可是或许上次被吓到了吧,嫌犯还是没有出现。最后,重要的D50·444号的货运列车也驶过了。
      “哼,对方可能察觉我们埋伏在这儿了吧!好,既然如此,我们就直接去十方舍。”最后,副主任说着,好像很不高兴地站起身。
      不久,一行人从B车站直接搭乘下一班客运列车来到H车站。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他们穿过车站,走向通往十方舍的火车库。但不知何故,“葬礼火车头”的长泉和副驾驶杉本迎上前来。而且,杉本鼻下的煤灰不知何时已经¬擦拭干净。
     见到众人,杉本以夸张的表情说:“终于又杀死了。”
      “什么?又杀死了?”副主任不由自主大叫。
      杉本回答:“是的,我们确实感觉到了,就在距这个车站约摸只有一百米的陆桥下。而且,这次火车头的车轮上缠着女人的头发,不是猪……”
      众人把逮捕十方舍老板的行动交给警方,立刻往回走,没多久就来到H车站西侧外围的车祸现场。
      由于正值早上,冷飕飕的陆桥上,湿润的路轨上,到处挤满黑压压围观看热闹的人。一行人挤开人群进入,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紧接着,眼前出现女人惨不忍睹的头颅¬——上半部已经¬不见,里面的脑浆和两颗眼珠不知喷往何处,从眼窝透过头盖腔可以见到沾黏黑血的路轨沙石。看着女人空洞的半边头颅¬,他们终于发现那是葬仪社老板的女儿!
      接下来,在副主任坚持之下,他们虽然双腿发软,仍旧不得不继续往前。等见到掉落路轨上的东西时,一行人忍不住呕吐了。
      那似是从大腿根部被切断的双腿,可是直径约为八九寸,简直就像两根圆木棒,而且皮肤呈现失血的铅色。副主任尽管脸色苍白,仍旧若无其事地蹲下,伸出手指轻按腿部肌肤。想不到,该部分的皮肤只是呈现无数令人不愉快的皱纹,半点都未凹陷。
      副主任蹙眉,站起身,语气沉重地说:“这并非因为断裂所引起的浮肿……你们知道有一种称为‘丝虫’的寄生虫所引起的淋巴管阻塞,导致淋巴液淤积,或是小伤口被链球菌侵入,在浮肿性的病发后出现的橡皮病吗?这就是那种病症。大学时代,我也有一位同学患有这种病。患部主要是在腿部,由于发炎导致皮肤逐渐肥厚,直至丧失移动能力。虽然很少听说因为橡皮病而死亡,不过想要治愈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儿,副主任挪动身体,改变姿势,接着说:“看样子这桩事件已经¬落幕了。我没有想到猪的辗毙事件竟然会以这样的悲剧收场……¬不,一切都是我的疏忽。这个女孩应该是自杀吧!因为……我们还是边走边谈,先去十方舍……¬那位父亲如果见到宝贝女儿的死状,很可能会发狂……¬”
      副主任边走边解说这桩奇怪事件的谜底,也就是十方舍老板窃猪的动机。他靠着敏睿的直觉,巨细靡遗地精确分析。
      不,学生先生——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副主任的直觉完全正确。这点在检察官不久之后从女孩怀中发现留给“葬礼火车头”驾驶员长泉的遗书后,得到证实。
      关于那女孩的遗书……坦白说,此刻就在我手上。不,与其重复副主任的解说,还不如直接看遗书内容。最主要是,我实在没办法像副主任那样冷静说明,毕竟,那对我的过去是致命的打击,也是痛苦难堪的回忆……这封遗书虽然已经¬很脏,还是请你……¬
      
      令我怀念的长泉先生:
      我是十方舍老板的独生女阿丰。当你读着这封信时,我已经¬再也不知羞耻地去了天国,所以,此刻我什么话都敢说出,请你听我说明。
      我从孩提时代就很不幸。由于家中不太富裕,父母亲无法给予我像其他孩子一样的幸福生活。因此,当四年前我十九岁那年,右脚不小心受了一点小伤时,没办法让医师充分治疗,结果细菌从伤口侵入,患了丹毒症。不过及时找医师治疗,没过多久就痊愈了。
      但是过了半年左右,我又患上了被称为“再发性丹毒”的病症,病症和上次很像。这回很难痊愈,最后演变成所谓的“橡皮症”——两条腿丑陋得根本无法见人。医师说这种病不会致死,但是不可能治愈。更严重的是,每年到了春秋两季,我的双腿会浮肿得更厉害。
      令我怀念的长泉先生——
      我是何等不幸的女人呀!我开始想要诅咒父母了。可是,从那时候起,父母对我的态度完全改变。父亲拼命地宠爱我,母亲则像发狂般每天不停地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就这样,母亲最后真的疯了。就在三年前一个下着冷雨的秋夜,发狂的母亲赤足冲出家门,终于在陆桥下被火车辗毙。
      可是,令我怀念的长泉先生——
      当时火车的驾驶员正是你。而你是个非常亲切的人,为了悼唁母亲的灵魂,特别悬挂着花圈。而且,之后只要每次辗撞到人,都一定会来我家买花圈。你的心实在太温柔善良了!
      啊,令我怀念的长泉先生——
      我从在店内第一次见到你时,就非常非常喜欢你,无时无刻不想念你。不久,父亲觉察到我的心思,而因为他当时已经¬很宠爱我,所以每次你来买花圈时,都会特别花功夫地把花圈做得更漂亮。
      可是,我所爱慕的长泉先生——
      我的身体是如此丑陋,不能够接近你,我开始感到老天不公平了,脾气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任性,为了见到每年只会来买两三次花圈的你,不知道让父亲在店门口翘首观望多少次!可能是不忍心看我每天每天从纸门后面探头出来、一心一意地等你到来吧,距今刚好一个月前,父亲终于答应我,每星期去B町买花时,会代替我向非常灵验的神明祈求。结果,那位非常灵验的神明听到了我可怜的心声,让你每星期都来到店里。
      啊,当时的我是何等幸福呀!我每天高兴地唱着歌,快乐地和父亲交谈¡¬¡¬
      但是,那只不过如同昙花一现,前些天开始,你又不出现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说这样做上天会惩罚,不能够再向神明祈求,所以只是买了花就早早回家。我按耐不住,终于和父亲吵嘴了。
      啊,我所爱慕的长泉先生——
      我一时气急之下,就用刚好拿在手中、用来在棺材板上钻孔的凿子,失手杀死父亲。
      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我会抱着这封遗书,借着你的手前往母亲所在的国度。写完这封遗书,我匆忙在店里制作好花圈,请你为了可怜的我,将它悬挂在火车头。
      三月十七日夜晚 
      十方舍的阿丰 
      
      ……¬啊,你应该读完了吧。不,如遗书中所写的一样,副主任一行人进入十方舍时,那女孩的父亲已经¬躺在刚做好的棺材里,侧腹至心脏斜插着大凿子,身体僵冷……¬
      学生先生,这样你应该能够了解我为什么会退休了吧?也了解每年三月十八日,即十方舍老板女儿的忌日,我会到H市的公墓上坟的缘故了吧?……什么?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呢……¬其实,我就是“葬礼火车头”的长泉,也就是长田泉三……真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久的时间……H车站好像快到了,有缘再见。
    你可以不说话,你所说的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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