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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溶雪》作者:大阪圭吉(收录在《银座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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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7-24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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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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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库元老勋章

    发表于 2010-2-17 00:17: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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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溶 雪

      

      一

      

      木户黄太郎为何会下定如此重大的决心呢?当然有其动机存在。不过,黄太郎最近愈发焦躁,觉得必须采取某种行动才行。

      那是因为遇见片仓纹平之后,他已经¬确定了目标并下定决心。

      来到北海道已三年,这段时间里,黄太郎戴着蓝色玻璃滤光金边眼镜,背着背包和护身器材,爬过一山又一山,进行着寻找金矿矿脉的孤独之旅。每天,他都在敲碎山石、舀取河底的泥沙,调查有无黄金含量,可是却一直未能发现黄金。就算偶尔发现,也都是极微小的黄金含量,很难发财。

      但是刚开始时,黄太郎并未因此畏缩,对于黄金执拗的热情,让他足以驱除因为绝望而产生的挫败心情。想象着发现矿脉时的亢奋,强烈鞭策着他,激发出对抗所有困难的意志力。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发现真正有价值的金脉,于是随着第三年冬季的来临,随着天气状况越来越坏,无法承受的疲累终于开始啃蚀他的心,让他逐渐陷入焦躁的深渊。

      接近三月末,怀着这种心情的黄太郎,来到了距以产金矿闻名的片仓沙金池很近的这个小小的温泉部落。若是在内地,现在应该已经¬是蒲公英和紫云英花开,和风送暖了。但是在这北海道的深山内,隆冬却还是顽固地持续着,不管是泥土、岩石或灌木,以及似有若无的山径、小溪流,完全被白雪覆盖。

      虽说是温泉部落,在这种深山里,也只是由一家设备齐全的凤鸣馆旅馆和四五户当地居民的住家构成的极小部落。从曲折蜿蜒的片仓沙金池到约两公里外的山谷间,环绕村落四周的险峻高山上,白桦树林深埋雪中。

      黄太郎决定暂时以这里为寻矿根据地,栖身温泉旅馆。

      凤鸣馆里,除了黄太郎之外,还有一对男女同宿者。男的是年龄已经¬近六十岁、感觉上生活富裕的老绅士;女的则好像是其女儿,看起来相当年轻的西化轻佻女人。两三天过后,黄太郎已从旅馆中的女人口中得知,这对男女就是沙金池的主人片仓纹平和他的女儿木惠。他们是约摸一个月前由东京前来,一面泡温泉,一面等待沙金池的积雪融化。

      从这个时候开始,黄太郎的心底逐渐萌生了一种可怕的野心。

      刚开始的时候,黄太郎纯粹是认为这附近的高山一定有矿脉存在,持着几近疯狂的嫉妒和羡慕,每天进入沙金池附近的山中找寻金矿。但是,他的努力只是令自己内心愈发动摇!每天早晚在旅馆碰到片仓父女时,内心深处燃烧的强烈妒忌火焰,让他不知如何排解。

      不过,尽管黄太郎怀着这样的心情,但是在这个寂寞的深山旅馆里,过了七八天后,三位同宿者逐渐互相亲近了。黄太郎和木惠在浴场结识,与纹平隔着庭院篱墙打招呼。木惠对黄太郎执拗寻找金矿的热情开始产生兴趣,而黄太郎也注意到片仓纹平这位沙金师是位非常偏执的老人。

      “那个沙金池相当大呢!”某天晚上,片仓纹平请黄太郎喝茶,满脸浮现出无法掩饰的骄傲,开始诉说自己的财富。“算一算,应该有七十万坪吧!而这七十万坪的池底,估计约有三百万元至五百万元价值的含金沙砾矿床。你可能也知道,那个池是在尚未结冻之前,也就是去年十月被发现的,发现者是名叫犬冢八郎的东大理科学士,是一位相当正直的人物。我是在大约一个半月前,几乎将我全部的财产送给他,才买下了沙金池的采矿权和经¬营所需的土地权。你看,这就是由犬冢当时发现的金块加工而成的,送给我的纪念物……”

      说着,纹平让黄太郎看戴在右手手指上的戒指,以及左手腕上金光闪闪的手表。

      “所以……当然,这是犬冢的建议。因为要在这么宽阔面积的水池采金,最好是采用日本尚未有太多人尝试的浚渫船采金方式,因此我已经¬向加拿大的中央机械公司订购了小型的挖斗式浚渫船,目前正在货轮上,预计四月底或五月初会抵达。而到了那个时候,池里的冰也正好融化,我打算等机械运到后就立刻开始采金。就是这样……我实在没办法耐心地待在东京,二月份完成交易后,马上赶来这里……¬不,所有土地都已经¬完成分割,只是整修运机械入池的道路和我们在池畔的临时住宅,就已经¬够忙了。”

      说到这儿,纹平喘¬了一口气,啜口茶,接着又说:“除了这个女儿,我没有别的亲人……¬但是正因为这样,我可以无牵无挂地全力工作。无论如何,这是让我赌上一辈子的事业,最大的事业……¬如何,你有没有打算到我的浚渫船上工作?”

      纹平露出闪闪发亮的金牙,轻蔑似的笑着。

      之后,女儿木惠提到熊和手枪之类的话题,和黄太郎聊到深夜。

      就因为有过这样的事,黄太郎的嫉妒开始转变了。片仓纹平那种压倒性的身份,激起了黄太郎的野性——长期在北海道深山里徘徊,不知不觉中培养出的凶残个性——他的内心深处萌生出一个阴险可怕的念头。

      在此,对黄太郎而言,出现了绝佳的机会——木惠开始渐渐对他显示出强烈的好感。黄太郎坚定的意志力,以及对黄金那种火一般的热情,让她刚开始时内心抱着的兴趣,很快就转为对黄太郎这个人本身的同情与好感。而黄太郎意识到木惠的这种好感,忍不住暗暗窃笑地继续以执拗的冷漠心情培育心中的野心。没错,与其无止境地继续找寻黄金,倒不如从这对别无亲人的父女所拥有的沙金池中分一杯羹……¬

      于是,他开始主动引诱木惠。

      终于,让黄太郎的野心以可怕的方式付诸行动的时刻来临了。那是进入四月后不久的某天早上。

      吃过早餐,纹平一身外出的打扮,来到黄太郎的房间。他表示,女儿木惠两三天前去离这儿约五里远的北方山中的温泉,虽然还没回来,可是自己忽然有要事,马上必须赶往札幌,请黄太郎帮忙传达几句话。

      最后他说:“你还没有进去过我的沙金池吧?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看呢?不……只是多绕一点路而已,再说我也想去调查一些事情……”

      就这样,黄太郎停止寻找金矿一天,帮纹平提着手提箱,两人同时离开凤鸣馆。

      进入四月以后,飘雪的日子的确少了,可是周围还是被白雪覆盖。阴霾的天空下,一片静寂。在日本岛罕见的、雪针般尖锐却鲜明的、北海道特有的针叶树山林,黄太郎虽说已经¬见惯,却觉得比平时更为醒目。山峦、林木、溪谷,完全被漆成雪白色。而在这所谓的如处女地般清新的景色中,海獭皮的遮阳帽深戴至眼睛上方,身穿同样毛皮的防雪外套,边挥动黑檀木拐杖,边昂首阔步往前走的片仓纹平,充分显露出他是个坐拥新金矿的幸福旅人。

      面对如此完美的景象,贫困的黄太郎一面内心充斥着毒蛇般的嫉妒和难耐的愤怒¬,一面如馋猫般跟在纹平身后。如果纹平背后长着眼睛,一定不会忽略掉黄太郎蓝色镜片后面的眼眸里,正绽射出平时没有的贪婪。

      不久,两人绕过险峻的山脚,终于抵达静寂无声的池畔。有如冰封的水池四周,沿着剧烈起伏的山势围着严密的栅栏,前方高出一截的圆木标示牌上浮现出“片仓沙金矿床池”七个大黑字。周围静得连虫声都没有。


     纹平来到栅栏前,拿出钥匙开门,立刻心满意足地走向池边。黄太郎也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

      “实在很麻烦,必须花费相当功夫。”纹平边走边说,“你也知道,沙金这种东西只要用探测器调查过含金量,接下来只需要准备木桶和滤金簸箕开始冲洗就可以了。但是,那是一般的方法,若是像这种矿床所在的沙金池,却是非常不简单……”

      说着,纹平在厚冰上更加用力地跺了几脚。

      “不过,即使这样耗费金钱和时间,但能够让我富可敌国的庞大沙金矿脉,此刻正横躺在这些冰层底下约三四米深的池底。”

      纹平边说边走向池中央,黄太郎低头默默跟在后面。他的脸色苍白,不知何时,鼻间浮现大颗汗珠。纹平的话深深刺激了他,使他心中燃起熊熊嫉妒的火焰。像熔矿炉般的火焰深处,强烈的野心似火球般左冲右撞。

      与自己整整三年的辛苦相比,眼前这家伙是何等厚颜无耻啊!这个孤独的老头子和价值五百万的沙金矿床——这片静寂的深山里,池上只有两个人,只有两个人……

      冲动的热血开始在黄太郎脑海中如漩涡般打转,雪、山、纹平,有如无数的飞萤,构成令人窒息般的杀人蒙太奇场景。

      黄太郎突然环望四周,紧接着迅速靠近纹平身后,用力撞向对方身体。感觉上似有一声皮衣被刺破般的小小声响,但纹平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弯着上身,嘴巴张开,回头,边往后倒下,边用尽全力挥打殴打黄太郎的脸孔。遮光用的金边眼镜碎成一片一片的,不知飞往何处,同时,黄太郎也一屁股坐在冰上。但是,他看到白冰上鲜红的血迹,立刻拼命的爬起来,跨坐在倒地的纹平身上,挥动白刃,接二连三地刺了几刀。

      

      二

      

      雪花开始飘落。

      是这个季节难得一见的大雪。也不知来自何处,一只乌鸦发出不吉祥的叫声,开始绕着圆弧低空飞行。

      黄太郎从纹平身上拿了钥匙,站起身来。他全身都被汗水浸湿,心脏急促鼓动。可恶,为了这点小事……¬必须更加冷静才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这场雪,很快会覆盖住纹平的尸体……

      黄太郎发现这会有个完美的结果。而且,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能够进入沙金池一步。问题在于,眼前该做些什么呢?首先,最重要的是留下伪证,让木惠和旅馆的人认为纹平确实去了札幌。这是一项很花时间的工作,绝对要赶快进行。想到这里,他提起纹平的手提箱,锁上沙金池的大门,用稳定的步伐沿着雪道走向山麓的N村。

      一面走,黄太郎的心脏有如一匹小野兽般持续剧烈地鼓动。他拿出手表,一看,才上午十点。为了让情绪平静下来,他连抽了好几根香烟。不久,抵达山麓的村庄后,他搭乘定期的驿马车,于十二点左右来到约两里外山下的S车站,立刻买了去往札幌的二等车厢车票,进入私人铁路的列车车厢。但是,到了下一站的小车站,他马上下车,沿着岔路进入通往温泉部落的山道。当然,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以后洗清嫌疑,所以并不忘烧毁纹平的手提箱和已经¬无用的车票,丢下深不可测的谷底。

      刚好是在以S车站为顶点的钝角三角形长边的这条岔路上,比想象中还险峻。而且由于几乎无人通行,积雪极深,所以当黄太郎回到温泉部落时,淡淡的暮色已经¬逼近各处的谷荫。由于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解决,黄太郎甚至开始有一种奇妙的快感,内心盘算着:“接下来好好洗个澡,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埋葬掉池上的纹平尸体。”

      可是,想不到回凤鸣馆时,却碰到已经¬早一步从北方温泉回来的木惠。他暗吃一惊,然后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地开始慌张起来。

      但这位已失踪的沙金师的独生女,还是一副活泼开朗的模样,完全不知道黄太郎的所作所为,只是听旅馆中的女人说父亲已经¬前往札幌,马上来黄太郎的房间找他。

      “爸爸还是那样固执!明明再等一天我就回来了……”说着,她用露出华丽睡袍袖管外的白皙手臂,不停地把半长的头发梳向耳后。

      黄太郎吞了一下口水。“啊,令尊要我传话,说他虽然有事急于出门,不过这段期间如果工人们来了,要他们马上开始工作。还有,他还说可能会停留一段时间才回来。”

      “哼,随便他……他那种人如果讲这种话,就表示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犬冢理学士来札幌,爸爸大概是去见他吧……不过我根本不在乎,我同样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沙金师,也有干净利落处理一切必要事务的能力。”说着,她神气地耸耸肩。

      但是,令黄太郎困扰的是,接下来她一直在自己的房间待到深夜,兴之所至地聊一些闲事。而黄太郎心中却只是在意躺在沙金池上的纹平尸体。

      到了第二天,令黄太郎困惑的事情发生了。片仓纹平雇用的几个道路工人来到温泉部落。而且,在一位满脸横肉的监工指挥下,开始在从部落通往沙金池唯一一条狭窄小路的入口,搭建简陋的工棚。

      纹平的任性女儿来找黄太郎,表示希望他能够陪伴在身旁两三天,以免那些工人们认为她是个单身女人而欺负自己。之后,她换上皮裤,也不知是想鞭打什么人,边拖着皮鞭,边赶往施工现场。

      黄太郎忍不住咋舌——这样一来,想要偷偷前往沙金池根本不可能了!

      在焦虑不安之间,两三天过去了。这中间,黄太郎不断地想趁木惠不注意的时候溜走。但是,由于父亲不在,加上来了几个来路不明的粗野男人,木惠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所以对黄太郎反而更加亲昵。

      其实仔细想想,纹平的尸体应该已经¬被积雪覆盖,沙金池的大门钥匙又在自己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尽管如此,因为木惠连他换了不同眼镜都注意到了,还说“罗德眼镜的边框线条较粗,我很喜欢”,这使得黄太郎终于忍不住了。某日,他找到机会,从背包里拿出望远镜,爬上自己曾经¬为了寻找金矿而爬过的凤鸣馆正后方的高崖。由这儿透过山峦的缝隙,刚好能够见到那座沙金池。

      没过多久,他爬上崖顶,用望远镜望向沙金池方向。立刻,他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冷气!远处池面雪白的冰层上,竟然有无数恶魔般乌黑的小动物围聚在以纹平的尸体为中心的地点,时而成群追逐,时而飞舞在半空中。

      黄太郎全身不住颤抖,动也不动地继续用望远镜看着。不久,他醒悟到那是不知从何处飞来、聚集啄食纹平腐肉的乌鸦,不禁松了一口气,低下头。他极力抑制心中的雀跃,静静想着:“这件事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乌鸦能够帮自己很快处理掉尸体,应该算是好事吧!”

      他终于安心了,从高崖下来。但是,他也知道,这样一来,自己非得采取行动不可了。

      翌晨,黄太郎比任何人都起得早,蹑手蹑脚地出了旅馆,带着寻矿用的小型鹤嘴锄悄悄地来到片仓沙金池。冰上纹平的尸体旁,今天早上已经¬只剩下不到十只乌鸦,而且,当黄太郎接近时,马上鼓翼飞起,停在附近山上的白桦树梢,用已经¬饱食的声音聒噪地叫着。

      纹平的尸体几乎只剩下骨头,看起来相当干净,不过当黄太郎走近尸体旁,忽然哗啦巨响——一只刚刚来不及逃走的乌鸦,叼着一小块肉片飞起,令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倒退数步。


      但是,黄太郎很清楚不能拖延时间。他弯腰将纹平敞开的衣襟拉拢,好像裹住骸骨般地抓起来。但是,因为只剩下骨头,尸体脚上已破烂的鞋子掉下来。他再度弯腰拾起鞋子和海獭皮遮阳帽及拐杖,小心翼翼地带着这些东西走向池岸旁的山中,挖了一个深坑,埋好,又敲碎其上的大岩石覆盖住埋尸处,这才回到池上。

      池上已经¬没有纹平的尸体,只剩下一些肉渣、碎骨或乌鸦粪便,以及染在冰上的几丝泛黄血迹。不过,当他发现,等到池水融化,这些痕迹也会完全消失,立刻露出微笑,回到池岸,将栅栏的门牢牢锁上。

      很难得的大好天气——带着春意的旭日开始从东方山谷间升起,在四周洒下鲜亮的光辉。黄太郎朝着太阳不住地深呼吸。

      ——啊,空气多么清新呀!而且,我做过的事已经¬不见任何痕迹了。

      

      三

      

      过了四月中旬,即使是这处北海道的深山,灿烂的春天终于也来临了。

      首先,南面山坡的积雪开始融化,底下出现有如天鹅绒般翠绿的赤虾夷或灰松等密林,而在这些密生的原¬始林下方,突然传来嘈杂的滴水声。然后,雪水聚集成临时的溪流,边映照着温暖的阳光边流入池中。池里的冰层也开始融化,最先沿着池岸涌出的琉璃色的水激起涟漪,缓缓朝向池中心融蚀厚冰……¬

      盼望已久的春天来到山间,来到部落,也来到沙金池。同时,黄太郎内心深处按耐不住的活力也开始萌芽,那桩忌讳之事的阴影似乎已经¬消逝无踪,而想到庞大的沙金池即将属于自己所有——这几乎完全是自己现在仅存的意识——更是兴奋莫名。另一方面,一无所知的木惠,虽惊讶于父亲音信皆无,却还是没有多大忧虑,只是紧缠在黄太郎身边。对黄太郎而言,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他暗暗在心里奏着¿¬歌。

      

      浚渫船已经¬运达小樽,可以运送过去了吗?

      

      收件人是片仓纹平。寄件人是加拿大中央机械公司日本代理商的工程师。

      这是某天早上,木惠接获的电报。她立刻来找黄太郎。

      “时间越来越急迫了,可是,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前些天我也寄信给札幌的犬冢先生,不过他还没有回信……再怎么自以为是,应该也……黄太郎,你认为呢?”

      “这……我就……¬”黄太郎交抱双臂,蹙着眉头。

      “难道会在札幌迷路?讨厌!年纪这么大了还迷路……¬爸爸那种人又不会和女人扯上关系……¬¬运送机械的道路已经¬开始施工,而且建造临时住宅的工人很可能明天就会到……¬黄太郎,我看你也不要再找那什么根本不存在的金矿了,何不实际些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工作?好不?”木惠说着,凝视着黄太郎。

      当然,黄太郎早就在等着对方提出这件事。不过,他仍故作姿态考虑良久,才尽量用极端自然的语气说:“这个……¬¬既然令尊尚未回来,那么,在他回来之前,我就帮你吧!”

      两三天后,在冰层已快完全融化的池畔,阵阵挖凿的声音开始回荡于山峦之间。临时雇用的道路工人们正在修筑从部落通往沙金池的小路。黄太郎和木惠各自进行部署、监督施工。工程进行得非常顺利,数日后,池岸的路基已经¬完成,融雪的山间出现道路雏形。但是,片仓纹平依然未归,连一封信都没有。

      如此一来,木惠也开始焦急了。

      “会不会……¬¬在哪里被熊吃掉了呢?”

      “怎么可能!”黄太郎笑了。

      “他真的去札幌了吗?”

      “应该是吧!”黄太郎这时才故意提及,“不过,如果你这样担心,为求慎重起见,可以去S车站问问看。那是山上的小车站,在下雪的日子里是否曾售出前往札幌的二等车厢车票,应该马上可以查出。”

      “也对,我去问问看。”

      木惠下山了。到了傍晚,她神情愉快地回来。

      “果然是去札幌没错。这个月初到札幌的唯一一张二等车厢车票,正好是那天售出的。可是……¬¬我在回来的路上才想起来——沙金池的发现者犬冢先生在东京和爸爸完成交易后,曾经¬答应过我们,说是等浚渫船运到,开始采金时,他一定会前来帮忙。所以爸爸可能是要等到开始采金时才和他一起回来。但是,这样未免也太随性了……¬待会儿我就写信给犬冢先生,告诉他近日机械就会运到,一切事前准备工作也已经¬完成,请他马上赶过来。还有,请他转告爸爸,我今天就要和黄太郎订婚,让爸爸吓一跳。”木惠说完,耸耸肩笑了。

      不久,晴朗的五月降临到山上的部落。冰层已经¬完全融化的藏青色池畔,出现了散发着新鲜木头香气的小木屋,山上的乔木被砍伐,切削成电线杆。小木屋开始有了电,煤炭也运到了,简单的家具也备齐了。黄太郎和木惠搬出凤鸣馆,迁入新家,开始了共同的生活。

      通往沙金池的宽敞道路完成的第二天早上,突然,从山麓的村庄方向,一阵强而有力的引擎声振动着静寂的山间。引擎声越来越高,也愈发尖锐,不久,一辆牵引着大型货物的卡车爬上崭新的道路。机械运到了!由卡车牵引的银色机械——采金专用的挖斗式小型浚渫船已经¬到达片仓沙金池。

      公司代理商指派一位工程师随同机械前来。彼此打过招呼,完成签收手续后,钢铁制成的浚渫船和春天暖和的沙金池显得无比Ь调。于是,深山里开始如波纹般扩散着新鲜的朝气。

      但是,犬冢理学士和片仓纹平还是没有出现。木惠紧急打电报给犬冢理学士。

      没有钥匙的沙金池的大门被斧头砍破。浚渫船花了整整两天时间进行力学上的计算和准备后,终于滑入池中。当浚渫船在雪和冰都已完全融化的池面掀起美丽的绿色涟漪时,工程师详细说明机械主要零件和性能。等用作动力的煤炭和其他小附属品都完全装妥后,已经¬可以立刻进行采金了。

      但是,纹平和犬冢仍旧未到,甚至连木惠两天前打给犬冢的电报都没有下文。

      木惠青筋暴跳,最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挥Ȭ大叫:“我受不了了,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马上开始采金。”

      黄太郎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容,一副企业家模样地悠然搭上浚渫船。工程师、木惠和几个工人也陆续上船。不久,黄色金属的漂亮烟囱吐出浓浓的黑烟,亮银色的舷侧传来引擎平顺的运转声,船在池面留下梦幻般的鲜明波纹,快速往前滑行。等完全远离池岸,系住舷侧由起重机支撑的几具挖斗的大铁链被丢入水中,开始哗啦啦地旋转。


     采金行动开始了。随着铁链陆续入水,挖斗不久便捞起白色的漂亮沙砾,发出嘎嘎的响声,移至浚渫船顶,然后翻¬转挖斗,将含金沙砾倒入旋转圆滤筒,以洒水管喷出的水柱冲洗,区分成粗沙砾和较重的含金沙砾。不含金的轻沙砾从船尾凸出的十米长的大排废管排出,回到水底,含金沙砾则流至几条长板上。金沙与水银混合,和其他重物共同留在凹处后,聚集掉入小水银箱内……

      但是,不知何故,站立箱前想目睹第一颗金粒的黄太郎和木惠,却硬是见不着金粒。

      船逐渐转移位置,在池中前进。

      黄太郎和木惠频频摇头,好像认为不应该这样,站在箱前一动不动。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仍旧没见到金粒。黄太郎的呼吸急促了,眼中开始满布血丝。不过,这种令人窒息的状况却持续未变!

      “喂,这机械有毛病吧?”突然,黄太郎鼻尖冒汗,声音颤抖地大叫。

      操作浚渫船的工程师惊讶地跑进机械室。

      “绝对不可能!你们也知道,加拿大的总公司在国际享有很高的信誉,这艘挖斗式浚渫船,不管是筛选装置或是水银汞化装置,甚至其他组件都是优秀精密的。加拿大中央机械公司绝对保证。”

      “别自以为是!”黄太郎怒¬叫。同时推开拦阻他的木惠,疯狂般地伸手搅动箱内的沉淀物。“你看,净是一些废物!”

      工程师神情紧张地开始鉴定沉淀物,过了一会,蹙眉说:“看样子这矿床有问题……这是黄铁矿,这是磁铁矿,几乎都是比重比金矿高的矿物碎片,完全没有沙金存在。你们何不再重新鉴定一次矿床,调查清楚含金的比例。”

      “什么!”黄太郎怒气冲冲地逼问,“你的意思是,这个沙金池是假的?你是说犬冢理学士是骗子?开玩笑!这是我一生的大事业,你居然说是骗¬局?不可能!你是毫无来由地瞎猜,一定是你的操作技术太差,换我自己来。”

      口中大叫,双眼圆睁,已近半疯狂的黄太郎爬上升降口的梯子,冲进驾驶室。

      不久,在黄太郎的操作下,引擎比刚才响声更大,铁链的挖斗发出悲鸣,船像中风病患者般不住颤动,挖斗溅起的水花被黑烟吸入,与难以忍受的机械杂音一起旋卷上五月的蓝天。

      “沙金,沙金,赶快出现!”

      黄太郎极度的亢奋显示他已陷入突发的躁狂状态,失去血色的脸奇怪扭曲,口中不知乱叫什么。

      工程师也好像吓呆了,不断在机械室和驾驶室之间跑动。

      只有木惠如同被冻结的虾蛄,边抗拒着阵阵袭来的疑惑,边凝视箱里的沉淀物。无数的杂乱矿物不停蠕动、组合,化为画面,拼成文字,然后浮现出犬冢理学士的脸,同时露出牙齿,开始狞笑。

      她受到严重打击,蹒跚地站起身来。

      忽然,眼前有东西闪动亮光。

      “是金粒!”木惠忘情地大叫出声,抓起箱内的大金粒,但马上愣住,“这是爸爸的戒指¡¬¡¬”

      她目瞪口呆,茫然若失。但这时比先前还更大的金块又在闪动,她慌忙拾起,声音颤抖地喃喃念着:“这次是爸爸的手表¡¬¡¬”

      没错,在木惠颤抖的手掌上那两件东西,正是从纹平尸骸掉落在冰层上,等冰层融化时沉入池底的戒指和手表。

      突然,这次是比先前小很多的发亮物体。木惠捏起来,凝视着,良久,失手掉落。

      “啊,这是牙齿……爸爸下颌的臼齿确实镶了金牙……”

      不知何时,船已来到池的正中央。驾驶室内下时传出黄太郎“沙金,沙金,赶快出现”的吼叫声和工程师慌乱的脚步声,中间更混杂着机械引擎声和哗啦啦的水声。

      这是采金!大行动!大事业!

      但是,片仓纹平的娇贵女儿此时只是哭丧着脸,恰似雕像般呆立不动。她那像是做梦的空虚眼眸又再度见到箱内的金光闪动之物。

      木惠毅然拾起。但是,怎么会这样呢?第四块闪动亮光的物品竟然是还卡着蓝色玻璃碎片的遮光金边眼镜!

      瞬间,木惠想起自从父亲消失后,黄太郎的眼镜边框突然改变的事实。立刻,恐怖的意识和思维如暴风雨般袭向她的脑海。有如彩虹般,她已经¬能够清楚意识到曾经¬在这池冰上发生过的可怕事件。

      箱内取出四块金粒后,不知过了几个钟头,都再也没有金粒出现。中央机械公司的挖斗式浚渫船载着疯狂的黄太郎、迷惑的工程师,以及怒目瞪瞪的木惠,在如同广阔湖泊的伪沙金池中,好像癫病患者般掀起往外扩散的颤动波纹,摇摇荡荡地无止境徘徊。

      

      (林敏生 译)
    你可以不说话,你所说的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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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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