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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绿叶》作者:【日】连城三纪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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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0-6-26 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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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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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6-5-28 15: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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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绿叶》
    原名/《青葉》(《日曜日と九つの短篇》)
    作者/連城三紀彦
    译者/兹心
    图源/《外国文学》1985年第9期/中国知网/路小佳
    录入/校对/闲狼
    转载请注明出处:棒槌学堂 http://bcxt.uueasy.com/index.php
    为尊重劳动 请勿删除以上信息




        连城三纪彦(1948——)是日本当代著名年轻小说家,原名加藤甚吉,生于日本名古屋市,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经济系,曾做过私塾教师,后操笔从文。1984年7月以短篇小说《情书》获第91届直木文学奖。
        小说《绿叶》发表干1984年。它通过母女两代人的婆媳关系,反映了当代日本人的家庭破裂的现实问题。



        两个月前,节子几乎每天都到站前的商店街走走。可是,今天来这儿一看似乎变了样。也许是下着雨的缘故吧。
        从早晨起一直是晴天。将近傍晚,没想天色陡然变了。该做晚饭时分,她换上外出的衣服,准备悄悄出去。她轻轻地开了门,竟被婆婆发现了。
        “上哪儿去呀?”伴随着一声带责备的问语,婆婆的脸蒙上了一层和天色一样的阴影。
        “妈妈身体不舒服,我回家去看看。”刚说完,马上又改口道:“我回娘家去看看。”不等婆婆答话,便带上了门,因为慌张,把门弄得很响。婆婆肯定以为是因为昨晚跟她口角故意摔门的。昨晚因为丈夫国男的枕头的事,节子结婚两个月以来第一次顶撞了婆婆。婆婆说儿子从小就喜欢用稻壳穰枕头。节子却明明白白地回道:
        “可我听他说他不喜欢。说是稻壳枕头,连做梦也听到沙啦沙啦的声音。”
        听节子这么一说,婆婆不做声了。直到节子离家前,两人都没再讲一句话。
        节子在秋叶原由总武线电车换乘环城车,到了五反田车站。由于神情恍惚,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好象是坐车时下起来的。在五反田下车,走出检票口,才发现街上已是一片濛濛雨色。神情恍惚之下,便觉细雨使四周景色变了样,从小就了如指掌的街道看起来也很陌生了。
        话又说回来了,这也不完全是下雨的缘故。
        今天早晨,婆媳俩闷闷不乐,沉默不语。节子发现以往那不倒翁般不偏不倚的丈夫的视线有微小偏差,便觉得跟这娘俩无法再一起多生活一天了。趁婆婆外出的一会儿工夫,节子给娘家打了电话。一听到母亲的声音,便哭着对母亲说想离婚。
        “你就说我生病了,先回来一趟吧。有话慢慢说。”母亲的口气是护着女儿的。结婚前她就对节子说过:“那位婆婆也许出人意料地厉害。不过,反正是如今的世道了,若有什么受不了的,你就回来。”
        虽说如今离婚和结婚同样自由,可是结婚才两个月就回家商量离婚,有些说不过去.也许正是出于这种心理,节子才觉得这街道—副陌生面孔,不欢迎自己似的。
        节子向四周张望。
        母亲静代一向做事周到,似乎该带伞来迎接的,可是左顾右盼不见踪影。节子只好踏着雨水,朝着母亲约好的茶室走去。本来,穿过商店街就是自己的家,母亲却指定在一爿跟家方向相反的茶室见面。也许在家中见面怕引起女儿的伤感吧。
        节子一走上人行道,发现雨势比刚才还猛。路边一家木板围墙上方伸出了树枝,树叶象阳伞一样铺展开来。节子发现树下有一片发白的干路面,于是跑了过去。
        不知是什么树,树叶有巴掌般大小,象丝绸般薄软。天空灰暗,象是夜色逼近。但雨云造成的灰暗和暮色毕竟不同,仰脸望去,便会发现昏晦的天空中透着一种鲜明的色彩,不过,现在可不是定睛赏看的时候。
        一股生腥味随着雨滴飘落下来。节子知道,这是雨中摇曳的树叶散发出来的气味,气味使她体会到,植物也和人及动物一样,都是生物。这气味熏得她想马上离开,但身不由己动弹不得。这倒不是因为下着雨,而是强烈刺激的气味束缚了她的手脚,她想躲也躲不开。
        从繁茂的树叶来看,这棵树春天似乎开过花了。两个月前和国男举行婚礼那会儿,到底开的是什么样的花呢?节子怔怔地回想着,再抬眼看时,随着一声“正好!”一把红色的折叠伞伸了过来。
        “我本想去车站,但又想这么点雨是挡不住你的,所以就……”妈妈在伞下笑着,平时那张俊俏的瓜子脸,一笑起来,就现出了双下颏。不过,她脸上的微笑很快消失,表情严肃起来。节子以为要挨训了,其实,妈妈只说了一声:  “好难闻呀!”——她也闻到了树叶的气味。
        虽说刚两个月,也是过去的事了。蜜月旅行时住在志摩旅馆。房事后国男轻轻地下了床,给东京的母亲挂了电话,谈了足有一个半小时,从旅馆窗外的景致一直谈到晚饭的菜肴,甚至连节子在新干线列车中打瞌睡头撞了窗玻璃的事也报告了。节子简直担心他把刚才床上的事也谈出来,不由得一阵寒栗。不仅如此,有时国男因为公司里有事,回来很晚,即使已近深夜,也要一边吃饭,一边把当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母亲汇报,虽然也时不时象想起似地向节子扭几次脸,但基本上还是一直向着母亲。这倒也罢,婆婆还要以“虽说年轻,但也不要太逞强”为由,让节子先去睡,自己一个人陪儿子,甚至另做饭莱,不让儿子吃节子特地准备的。当节子发现头天晚上自己做的奶油肉丸被原样扔到垃圾箱中时,耐不住一肚子火,向丈夫抱怨。谁知得到的回答与自己的希望恰恰相反:“既然这样,以后菜就让妈妈做吧。”从花的插法到洗涤剂
    的种类,婆婆都固执地强调:“因为国男喜欢这样……”婆婆若表现出露骨的敌意,节子倒可以进行反击,可婆婆偏偏摆出一副煞是体贴儿媳的样子来:“节子去看电视吧;国男是我伺候惯的,你不用太操心了。”这样一来,节子反倒无以为措了。两个月来,她每天晚上都是带着泪入睡的。
        “结果,我在那个家里连个女佣都不如了。”
        母亲象捧茶碗似地两手包着咖啡杯,一面吹着热气一面喝。节子的话头
    刚一打住,妈妈的眼中带着微笑,突然问道:
        “还记得你上小学开运动会的事吗?你参加赛跑——真不知让我怎么说你才好——枪声没响,你
    就窜了出去。连着五次都是这样,让我和你父亲好不担心……长这么大,这脾性还没改呀!”
        母亲实际在婉转地规劝女儿:
        “你这不是和孩童时一样吗?!”
        节子也知道自己有遇事爱早下结论的坏习惯。这种急性子既不象慢性子、乐呵呵的母亲,也不象凡事三思而后行的父亲,倒象她上中学时死去的祖母弥惠。
        “妈妈当初不也受了我奶奶不少气吗?”
        奶奶弥惠是个先干后想的人,虽已年过六旬,干起活来还不亚于年轻人。不管是扫院子还是洗衣服,只要一见节子母亲干活,就飞快跑过去将活一把夺下。脚踩得啪哒啪哒直响,故意让别人听见似的。她还有一张快嘴,常在背地对节子说:“我做完了一件浴衣,可你妈妈才缝好一块抹布。”
      “象你这样游手好闲,就只好在家里当个独养女儿过一辈子了。”节子在孩提时就知道奶奶实际上是在挖苦妈妈没能生下一个男孩接香火。在节子的记忆中,母亲真够可怜的!
        那时总以为性子急躁的奶奶看不惯母亲的慢条斯理,今天再回过头来想想,奶奶对母亲的怨气,归根结底,也许是出于一个女人对另一个闯进自己家中,并夺走了主妇地位以及儿子的年轻女人所抱的嫉妒和敌意吧.
        乐天的母亲对奶奶的责难只当没听见,但毕竟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一天,节子放学回家一看,母亲在厨房一边切葱,一边抽搐暗泣,只见奶奶过来咄咄逼人地说
        “真是的!既然买东西花了那么多时间,菜总该快点弄了吧!”
        母亲默不作声,背后围裙的结扣还半系半解地在那儿晃荡……
        记忆中的祖母和如今婆婆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又勾起了节子胸中的无明火。看到节子面露愠色,母亲抚慰似地报以她那惯有的温和、从容的微笑,低声道:
        “唉……不过因为有你爸爸,所以我倒还是能忍耐的……”
        节子的父亲龙一在一家大建筑公司里搞技术工作,无论是性格还是思维方法,都象绘图刻板一样,说得不好听是有点欠变通,欠风趣,但反过来讲,那也是他最大的长处,看问题总是比较准确。如果你做的不符合他的“图纸”,他会严厉地责备你,如果符合,他则会满脸堆笑,那是从他平时严肃的态度里难以想象的。
        父亲对善恶的判断是正确的。在奶奶和母亲的关系方面,他总是明察秋毫,每当发现奶奶不对,便决不拘泥于母子之情,而站在妈妈一边。
        奶奶弥惠也深知儿子的这种脾气,所以很少当着儿子面对母亲恶语相加。只有一次,一家四口围着饭桌吃饭,奶奶似乎真不高兴了,责备母亲说:
        “静代切的豆腐实在难夹。是不是刀不快,才切得没棱没角的?”
        母亲稍稍低了低头,说了声“对不起”,而与此同时,父亲却说了一句:
        “那么以后妈妈把自己的那份先切好放着。”
        父亲的语调象平时一样平静,可是奶奶被这句话弄得很尴尬,久久地咀嚼着豆腐,脸上的皱纹也随之不停地伸缩。节子觉得那情景仍历历在目。
        其实,在两个月的生活中,节子最不满意的还是丈夫。
        不管婆婆说什么,哪怕丈夫只说一句庇护自己的话,自己也就不会把婆婆的态度放在心上了。可是这两个月来,丈夫没有一次能让自己满意,他在婚前下的“我一定好好爱护你”的保证,似乎只不过是生意人推销商品时玩弄的一种讨好人的噱头而已。   
        “问题在国男身上,可是……”母亲象是看穿了女儿的心事,  “国男很早就失去父亲,全由他母亲一手抚养,正是由于深知母亲所经历的艰辛,他才不能象你父亲那样啊。”
        “可是……”
        “不管怎么说,今天你还是先回去吧.我是不想让你象我以前那样受罪的。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会同意你离婚的,但是听你刚才讲的情况,我觉得还没有到那种地步。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再好好地考虑一下吧,是不是跟国男、你婆婆真的无法过下去了。正好过两天我想去札幌一趟,到时我跟你父亲也商量一下吧………”   
        “爸爸还在札幌?”
        节子的婚礼刚过,父亲便去札幌的分公司出差,说是去一个月,所以以为他已回东京了。
        “好象是去接替的人病倒了,所以还得延长两个月。我担心他夏天的衣服不够,所以,想去看看……”
        “既然爸爸不在家,今晚就让我住下吧。反正我是从婆婆家赌气出来的……”
        雨不知何时停了。窗外的国营电车高架线上空,阳光划破乌云洒向大地。虽已是薄暮时分,但因是雨后初雾,阳光象正午时刻一样耀眼。
        母亲仰脸朝天空望了一会儿,说道:
      “今天还是回去吧,没关系,我已经替你圆好场了,你婆婆会高高兴兴地等你回去的。”
        “……圆场?”
        “你刚出来,你婆婆就打来了电话,说是听你说我不舒服,特地打电话问候问候。”
        不仅如此,婆婆在电话里还亲热地说:
        “我买好了戏票,等你好了,咱俩和节子一起去看戏吧。”
        节子气就气在婆婆的这种虚情假意。母亲倒一下就识破了婆婆的伎俩,小声笑着说:
        “她那声音就跟你死去的奶奶往我娘家打电话时一样。”
        不知母亲怎么圆的场。节子拿着母亲带来的青梅蜜饯,有点尴尬地回到家里时,婆婆果真象母亲所说的那样笑脸相迎。
        当天晚上,婆婆第一次先去睡了,让节子一个人留下来伺候丈夫。丈夫那天大概做成了一笔大买卖,也很高兴.在以后的一周里,节子才总算体味到了象样的新婚生活。
        不过,节予总以为这是一种假象。婆婆的笑脸后藏着真面目以及对于丈夫的不信任感都难以一下子从印象中拂去,但她毕竟开始重新考虑了,无法和他们母子一起生活的想法是不是正如母亲所讲的那样,有点操之过急了;是不是因为对婚后生活缺少思想准备,对丈夫有点过于苛求了。
      突然,母亲静代来了封信。
      节子背着婆婆打开信一看,便笺上潦潦草草地写了几句:
        “我和你父亲商量了。我们认为。只要你自己下了决心,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决心一定,还是尽早办为好。”
        信封中还附着一张申请离婚用的表格。
        那还是节子的祖母周年忌辰的时候。
        客人们走后,母亲身着丧服.站在走廊尽头,望着暮色笼罩的小院。父亲在起居间喝着剩下的酒。母亲语调平静地问他:
        “把那棵樱花树伐掉行吗?”
        父亲朝小院扫了一眼,点头“啊”了一声,接着又加了一句:
        “反正周年忌已经过了……”
        母亲从屋里拿了把锯,来到小院里,将锯对准小院正中的樱花树。这棵树是四十年前祖母嫁过来时种的,长得虽不高,但形状很荑,春天的花和夏天的绿叶都将小院盖得严严实实。节子记得母亲几天前就跟父亲讲过:
        “咱家小院被那樱花树占据,太窄小了,我想倒不如将它伐了好。”
      大概是母亲锯树用力过猛,锯声特别刺耳。父亲听不下去了,拖着酒后有点蹒跚的脚步走过来,默默地拿过母亲手中的锯,自己锯起来,声音顿时柔和了。母亲侧耳听了一会儿,定睛看着锯进入树干,又从屋里拿出一把小锯,从另一侧锯了起来。正值晚秋,树叶凋落了一大半,那些还留在枝头、带着点微红色的叶子在来自根部的震动下,象雨点似地飘落下来。在步履迟缓的暮色下,两人默默而不停地拉着锯,头上肩上落满了树叶。
        因为父母都穿着礼服,在中学生节子看来,这象是场严肃的仪式。十年以后,站在走廊尽头再看被草掩住的残株,真觉得那是种仪式。
        记忆中的樱花树矮而细小,却顽强地伸出许多枝杈,象是企图制服小院,这和祖母那老狯的形象极相似。母亲是为了从生活中彻底消除祖母的存在而伐树的,父亲则在锯声中寄托了今后同母亲开始真正的夫妻生活的心情。
        从此以后,家里几乎再也听不到争吵。父母的关系融洽了。这也许正是因为过于缺棱少角的父亲与不露锋芒的母亲气味相投。节予长大以后听说母亲以前有过心爱之人,但经不住父亲的热烈追求,终于抛弃男友而嫁给了父亲,所以尽管父亲看来沉默寡言,但对母亲始终有着一种超过对自己的独生女儿的爱。这大概也是他们夫妻关系好的另一原因。
        如果说平凡而幸福的家庭有什么模式的话,那么看看祖母去世后节子与父母在一起的生活就清楚了。这十年中唯一出现的小小波折是节子的出嫁和她一星期前说出的想离婚的气话。
        收到母亲的信的第二天,节子找了一个借口回了娘家。也许因为自己的想法开始转变,节子觉得母亲特意将离婚申请表邮来也未免有点过于唐突了。一星期前,母亲还反对女儿离婚。再说,父亲也不会听了母亲的话就赞成女儿离婚。节子这次回来就是要了解一下母亲的真意。母亲没在家,大概是出去买东西了。
        节子怔怔地坐在走廊等待母亲。她想起了十年前那个黄昏中的父母。两个月没见,这小院有点陌生了,原来是多了五、六株最近刚栽上的树苗。电话铃响了。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她在涩谷买东西,刚才给国男家打了电话,听说节子出来了,便想到可能是来这儿了,所以挂个电话试试。
      节子和母亲约定一小时后在上星期那家茶室见面便挂上了电话。这时她才注意到电话机罩上了花套子,不仅如此,五斗柜的位置变了,窗帘和拉门糊纸的颜色变了,父亲所喜爱的佛像从客厅的墙上消失了,也不知收到什么地方去了。虽说离开这个家才两个月,一切竟变得这么陌生。妈妈信上虽说回家住也可以,但实际上也许已回不来了。节子一边望着杀风景的墙上被拿掉的像框留下的印迹,一边思量着。电话铃又响了。
        电话是节子认识的父亲的一位部下打来的。他刚从北海道回来,说是父亲托他带个口信给母亲。
        “令尊大人在札幌找到了合适的高级公寓,让令堂大人在这个星期内再去他那儿看看,东京的房子以后让公司方面去处理……”
        这话让节子感到意外,她问道:
        “可……爸爸今年夏夫就从札幌出差回来,他和妈妈怎么会把这儿的房子卖了去札幌住?”
        “出差?您难道不知道,令尊大人今年四月份就已经调到札幌工作了。”
        “调动!”电话挂断后,节子还是不能理解这句话。父母亲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事瞒着她?不,为什么要故意用什么“出差”来骗她?
        带著这样的疑问,节子离家前往茶室,在车站前的人行道上,上星期躲雨时看到的从板墙上方伸出的绿叶,今天在初夏耀眼的阳光照射下,益发显得鲜亮,甚至把路上的影子都染绿了。颜色变得鲜亮,气味也竟强烈了。节子走到茶室时,鼻子里还残留着那气味。
        母亲在上星期坐过的座位上等着。节子在母亲对面刚一落座,便拿出昨天收到的信,塞给母亲说:
        “我现在还下不了决心。”
        “是吗……那也好,不过……”
        “你信上说:决心一定,还是尽早离婚为好,这跟搬到札幌去住有关系吧?”
        接着,节子谈了父亲部下刚才来的电话,并问所谓“调动”是怎么回事。
        “我准备今天告诉你的……我过去将调动的事瞒着你,是因为我跟你父亲将来如何还没定下来……”
        “将来如何?”
        母亲没立刻回答,从信封中抽出离婚申请表,怔怔地看了半晌,这才说道:
        “你父亲动身去札幌的前一天晚上,拿出这张离婚申请表对我说:‘我们离婚吧。’”
        “离婚……为什么……”
        母亲还是象平时那样笑嘻嘻的,惊讶的节子被母亲那柔弱的笑容感染了。
        “你听了这话也许会吃惊,但你父亲是在你祖母去世后跟我两人一起生活了十年才说这话的,所以我并没怎么吃惊.倒觉得也许还是分手为好……现在想来,还是有你奶奶在好呀。她这一死,剩下我们夫妻俩,就免不了针锋相对……若不是有你在,我们会更早一点分手的。你父亲好象早就准备等你出嫁了。”
        “你们俩不是连架都没吵过吗?”
        “那是顾忌着你,而且………你父亲和我都是不喜欢多说什么的人,但是我们内心早就……从你奶奶死后不久就……”
        不知是因为事出突然还是因为母亲的笑脸,节子的惊讶就象超过弹性限度的橡皮不可思议地毫无紧张的实感。
        节子愣愣地无言以对,只觉那树叶的气味掠过自己的鼻翼。  
        就象绿叶颜色虽鲜亮却异臭扑鼻一样,在父母亲那十年平和的岁月里大概也能闻到同样的腐臭吧。为了生活下去,难道就非得在呼吸中散发出那样的气味不可吗?难道连父母都不能避免这一点吗?
        节子仿佛祖母周年忌辰的那个黄昏中铺落在地上的暗红色树叶和今天的绿叶形成了叠影。那不仅仅是母亲为消除祖母的存在而进行的一种仪式,父母把祖母去世后的一年里积压在胸中,不得一吐的话语都寄予锯声,通过它传到对方的耳中。作为女儿也许听不见,但这十年来,父母不是都始终在对方的沉默中听着那吱呀吱呀的锯声吗?
        “客厅里的画没了吧?你父亲去札幌时只带了那一样。”母亲的手指停住,不再摆弄那张离婚申请表,“我应向你道歉——前些时候,我本来准备去札幌商量我们离婚的事。可是你也提出了离婚的想法,我们的事情就得搁一边了……结果,决定我搬到札幌去住,再重新进行一次努力。于是你父亲提出:如果节子真的想离婚,就让她离吧……”母亲将离婚申请表撕碎,“反正这也没用了,这还是十年前的东西呢。”
        说到这儿,她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又补充一句:
        “你父亲一直偷偷地将这张表夹在建筑书里,其实我十年前就发现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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