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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直到死亡将共犯者分开》作者:大山诚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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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11-26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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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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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underoad 2014-12-26 01:49:35
    「死が共犯者を别つまで」

    文藝春秋『つんどく! vol.4』2014年8月配信

    收录于文藝春秋「赤い博物館」http://book.douban.com/subject/26585092/


    1


    那起事故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百米左右的前方是个缓弯。看到对面车道上开来的大型卡车没能转过弯,而越过了中央线。就那样没有减速,开进了这边的车道。寺田聪连忙用力踩下刹车。大型卡车和他前面的小型车正面相撞的瞬间,像慢镜头一样映在了聪的眼里。剧烈的碰撞声响起,两辆车的运动在一瞬间停止了。

    聪的车一边还在发出刹车的悲鸣,在小型车的跟前停下了。从后面陆续传来刹车声。聪解开安全带,跳出车子,向那辆小型车跑去。小型车的车头已经完全被压在卡车的保险杠下。驾驶席的安全气囊已经弹出,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闭着眼睛,软绵绵地靠在上面。他望向卡车那边,透过车窗玻璃,看到司机正挪动着,好像正在解开安全带的样子。果然只有这种大型卡车,才能在这么严重的冲撞中让司机几乎毫发无损啊。

    聪拿出手机,拨打119急救电话。然后,把手伸向小型车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幸运的车门还能打开。探测男人右手的脉搏,虽然微弱但仍在跳动。

    就在那时。

    男人突然睁开眼睛,口中吐出了不连贯的话语。

    “这是……我犯下的罪……遭到了报应啊……”

    “已经叫救护车了。到医院之前请不要讲话,只会消耗体力。”

    “不,我已经没救了。必须留下遗言……”

    “你想说什么?”

    “二十五年前的九月,我犯了罪……做了交换杀人……”

    “——交换杀人?”

    聪惊呆了。到底在说什么呢。

    “我和共犯者都有想要杀的人……但是,动机实在太明显,做了的话肯定马上就会被发觉……所以,我和共犯者交换了杀人对象……。我先把叫……的男人杀掉,一周之后,共犯者把……也杀掉了……”

    最重要的部分听不清楚。 虽然能听出共犯者杀掉的人的名字比他自己杀掉的人的名字还要短得多,具体说了什么却完全不知道。

    “你说你杀的是哪里的谁?”

    “住在东京的叫……的男人”

    他的声音太嘶哑了,以至于无法听清。

    “请再说一遍。”

    聪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刚才要求对方不要讲话的事,主动问起来。

    “叫……的男人”

    还是听不清楚。聪暗自咬牙。

    “……警方虽然怀疑了我和共犯者,但是我们在各自想杀的人的死亡时间段,都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也没办法……”

    男人的声音渐渐变小,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了。

    “那还不是全部。我……”

    说到最后的部分之前,男人的身体开始痉挛。男人一瞬间注视这空中。他的瞳孔中失去了光芒,眼皮慢慢合上。那身体一瞬间被拔光了力气。

    聪慌忙去探男人的脉搏。脉搏已经停止了。告白的最重要部分还没能说明,男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聪无计可施地环顾四周。这里是接近山梨县县境的桧原街道。道路仿佛穿行在山林的缝隙中一般蜿蜒着。道路护栏的对面立着的一块太阳能发电所建设预定地的看板,好像不应该存在这里一样地违和。西边的天空开始被染成红色,无论怎样都像是安稳的星期日的傍晚。刚才听到的告白和这安稳的景象实在太不相符,他甚至觉得,那说不定是自己的幻听吧。

    但是,那不是幻听。这个男人的确做出了交换杀人的告白。


    2


    从大型卡车上下来的司机,看见车头已经完全被摧毁的小型车,抱住头坐到了地上。

    “是我持续工作造成了疲劳驾驶。迷迷糊糊地,如果注意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喃喃自语。

    五分钟后,救护车到了,但因为男人已经确认死亡,就那样返回了消防局。

    接着,五日市警局交通警备科的两辆警车到达了现场。六名搜查员从车上下来。聪走向他们,表示自己是目击者,报上姓名和身份。交通警备科的调查员听到聪是警察,都露出稍微放心的表情。大概是觉得会比较容易采取目击证词吧。最年长的三十多岁的男性表示自己是近藤巡查部长,并询问寺田聪“你的工作单位是?”

    “我在三鹰的犯罪资料馆工作。”

    近藤巡查部长的眼中浮现出好奇、怜悯和优越感混合的复杂神色。这也是常有的反应。

    “今天是在执勤中吗?”

    “不是,今天我不当班。正在散心兜风的时候,开在我前面的车被疲劳驾驶的卡车撞到了。”

    聪向对方说明自己的见闻。听到那个男人告白的内容,近藤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二十五年前的交换杀人吗……。因为事故强烈撞击到头部而陷入谵妄状态的可能性也存在呢。”

    “如果是谵妄状态的话,内容也太具体了吧。我觉得他说的是真事。”

    “不过,就算是真的,也已经过了诉讼时效了。”

    根据二〇〇四年十二月刑事诉讼法的修订,杀人罪的公诉时效从十五年延长到了二十五年;而后,二〇一〇年四月修订的刑事诉讼法则完全废止了杀人罪的公诉时效。但是,以事件发生的二十五年前,也就是一九八八年来说,时效成立是在二〇〇三年,不适用于上述的法律修订。

    交通警备科的搜查员们开始进行现场的勘查。聪站在不会妨碍到他们的地方观察着。交通警备科和刑事科不同,在现场工作的搜查员生气勃勃。聪抑制不住地感到羡慕。

    搜查员先是取下小型车的安全气囊。接着,解开死去男人的安全带。然后,把遗体横放在道路上铺着的塑料席上。另一名搜查员将整个过程拍照。

    “即使安全气囊弹出了,也是会死人的啊。”

    听到聪的话,近藤点了点头。

    “冲撞时的速度变化过大,而受到强烈外力冲击的时候,即使安全气囊打开也会有死亡的情况。因为冲击力会造成大动脉的损伤。”

    男人左胸口袋里有个智能手机,但因为冲撞的力量,液晶屏都碎了。他两只手上都没戴手表,大概是用智能手机代替手表的功能吧。

    裤子的左后口袋中放着钱包,从那里面发现了驾驶许可证和旅馆的房卡。拿着驾照的年轻搜查员读出上面的内容。

    “记载的姓名是友部义男。出生于昭和二十五年七月八日,也就是说今年六十三岁。住所是奄美大岛。啊,这可不常见。”

    “怎么了?”近藤问道。

    “驾驶许可的取得日期是平成二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也就是说仅仅一年前才取得驾驶许可啊。过了六十岁才取得驾驶资格,不是很罕见吗?”

    听到这件事,聪感到意外。直到发生事故,那人的车都走在聪的车前面,驾驶方式很安定,完全感觉不到是初学者。仅仅一年前才取得驾驶资格就能像那样驾驶,只能说是原本就有驾驶的天分吧。

    近藤说:

    “学东西永远不嫌晚嘛。也许是有什么迫切的需要呢。比起那个,这是东京的车牌号吧。车牌号的假名标志是’わ’,这是租来的车。钱包里有租车的领取单吗?”

    “有的。是一个叫Niconico的租车公司。”

    “旅馆的房卡是哪里的东西?”

    “上面印着新宿派翠西亚宾馆,1105号房。”

    “给那里打电话问问。”

    年轻搜查员用手机给新宿派翠西亚宾馆打电话,片刻,对方接听了。他马上完成了问话,向近藤报告。

    “向前台询问的结果,1105号房间入住的是名叫友部义男和真纪子的年长夫妇,从昨天起预订了一周的样子。登记表上写着丈夫的年龄是六十三岁,住所是奄美大岛,这个人是友部义男应该不会错。正好真纪子在房间里,让她接了电话,告知了事故的情况。因为丈夫说要出去散步,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很担心的样子。对她说了警察会去迎接,让她在旅馆里不要出门。”

    近藤对聪说:

    “现在要去派翠西亚宾馆,把死者夫人接到遗体要被搬送过去的医院。那时为了向夫人说明事件的状况,想让身为目击者的你同行。”

    “我知道了。不过,友部义男说的交换杀人,二十五年前是否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可以向夫人确认吗?”

    交换杀人的告白如果是事实的话,二十五年前的一九八八年九月,友部义男的周围一定发生了杀人事件。他从那桩杀人事件中得到了利益,而且还持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近藤看起来有些犹豫。年轻搜查员皱起眉头:

    “夫人现在情绪似乎很不安。现在对她说那样的事的话……”

    “我并不打算告诉她友部义男告白交换杀人的事情。只是想问她,二十五年前友部义男的身边是否真的发生过杀人事件。”

    “——我知道了。好吧。但是,要问得委婉些啊。”


    *


    到达新宿的派翠西亚宾馆的近藤巡查部长和聪,通过前台把友部义男的妻子叫了出来。

    不一会儿,旅馆大厅的电梯门打开,一名六十岁上下的女性出来了。她迈着沉重的脚步径直走向前台。

    “请问,您就是友部义男的夫人吗?”

    近藤出声招呼。女性轻轻点头,答道:“我是友部真纪子”。她有着会让人觉得性格好胜的华丽美貌,不过现在的脸色完全苍白。作为女性来说身材算是高大,年轻时大概是常常运动的肌肉体型。

    “请节哀。我是五日市警局交通警备科的近藤。为了去医院确认您先生的遗体,请和我们同行。”

    “——好的。”

    三人坐上警车,前往遗体被运送过去的中央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近藤驾驶警车,聪和真纪子坐在后排。聪对真纪子表明自己非执勤警察的身份,说明了自己目击的事故状况。真纪子低头垂目,一动不动地听着。

    到了医院,他们被带到太平间。遗体已经被先行运到了。见到遗体的真纪子,说着“这是我丈夫”,放声大哭。

    等真纪子停止哭泣,近藤向她问道:

    “您先生的工作是?”

    “直到两年之前,都在东京的板桥区经营一家销售健康器具的公司。因为业绩不佳,两年前关闭了公司……”

    “看了您先生的驾驶许可证,是住在奄美大岛对吧。”

    “是的。关闭公司之后,我们两人就搬家到那边了。”

    “这次来东京是为了什么呢?”

    “是来旅游观光的。住在东京的时候,自己周围的名胜古迹却一次都没去过,和我丈夫商量着想四处看看,就计划了从昨天起来东京游玩一周。”

    “今天您先生是几点左右出门的呢?”

    “下午两点左右。说了去散散步而出门,但是过了很久也不见回来,我就担心起来了……。正想着要给他的手机打个电话呢,那边就先打来了。”

    “一家叫Niconico租车公司的新宿分店说您先生是两点十五分从那里租的车。从那里到事故发生的桧原街道,是有上一段距离。对于散步来说距离也太远了,您丈夫到底是为了什么去到那里的呢?”

    真纪子摇头表示不知,接着担心地问道:

    “那个,我丈夫遭遇的事故,难道是有什么疑点吗?”

    “不,现在还没有发现任何疑点。不管从目击者寺田巡查部长的证言来看,还是从现场勘查的结果来看,都是纯粹的事故,没有人为事件的征兆。”

    “是这样啊……”

    聪偷偷瞟了近藤一眼。也差不多到了该委婉地问一下那件事的时候了。近藤知道聪想要说什么,不情愿地点点头。

    “有些事想要问一下,二十五年前的一九八八年,您先生身边的人有哪位去世了吗?”

    真纪子睁开双眼凝视着聪,眼中浮现出一种说是恐惧也不为过的神情。

    “——是有人去世了。那年的九月十九日,我丈夫的伯父被强盗杀害了。为什么要问这种……”

    “那位有子女吗?”

    “没有子女。他是我丈夫父亲的哥哥,一生都是单身。”

    “当时,您先生的父亲还在人世吗?”

    “不,因为生病而早早去世了。”

    “原来如此。您先生的父亲还有其他兄弟吗?”

    “没有。他们是两兄弟。”

    “失礼的问题,那位是资产家吗?”

    “是的。”

    “您的先生那时身在何处?”

    “和我一起在美国旅行。”

    “美国的哪里?”

    “纽约。”

    真纪子瞪了聪一眼。

    “您到底在说什么?是暗示我丈夫为了遗产杀害伯父吗?”

    “不,怎么会呢。您先生那时在美国旅行,拥有不在场证明啊。”

    “现在这时候问起二十五年前的事,到底是什么目的?说起来,为什么你会知道二十五年前的事情?”

    “实际上,您先生去世前,留下了’二十五年前……’这样一句话。”

    先前的告白不能在这里说得太多。调查出更多情况之后,再来试探真纪子的防线。聪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不过,也有不小的收获。二十五年前,友部义男的身边确实发生了杀人事件。资产家的伯父是被害者,而且他的弟弟,也就是义男的父亲,已经去世的情况下,义男一定继承了多数的遗产,足够构成动机。另外,他有事发当时在美国旅行的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既有动机,又有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满足了交换杀人的条件。

    而且,还注意到一点。之前听到交换杀人的告白时,共犯者杀害的人的名字,要比义男自己杀害的人名字短得多。相比之下会短到那种程度,是因为说的不是人名,而是“伯父”。那时他说的话其实是“共犯者杀掉了伯父”。


    3

    接下来的星期一,聪到他所在的三鹰市警视厅附属犯罪资料馆上班。

    这里是用来保存警视厅管辖范围,也就是东京都内发生的刑事案件的各种证据物(凶器,现场遗留物等等)的地方。事件发生起一定的期间之后,就从负责事件的警局那里接收这些证据物;不仅是为了保管,也是为了调查、研究,甚至搜查员的教育工作而用,是为了对今后的搜查有所帮助而建立的设施。效法伦敦警察局的犯罪博物馆,于一九五六年落成。模仿本家“黑色博物馆”的绰号,这座犯罪资料馆也被称为“红色博物馆”。不过,和在世界上都有名的本家不同,虽然名义上是为了调查、研究和教育的目的,实际上却只是成为了一座大型保管库。馆员就只有馆长和助手两个人而已。说实话,就是闲职。

    曾经在炙手可热的人气部门搜查一课工作的聪,八个月之前,因为出现被犯人在眼皮底下逃掉的大失职,而被贬职到这里。

    聪敲敲馆长室的门,一个无感情的声音回答“请进”。打开门,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雪女”正坐在桌旁读着文献。

    她就是绯色冴子警视。纤细的身形,看起来甚至有些苍白的白色肌肤。直到肩膀长度的光泽黑发。无法分辨年龄的,像人偶一般清冷端正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装饰着的双眼皮和大大的瞳孔。如果雪女什么的真的存在,大概就是这种模样吧。她大致的职业生涯,就是在这相当于闲职的犯罪资料馆的馆长的位子上做了八年,完全被排除出高升道路。

    “早上好”,聪打了招呼,不过绯色冴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地继续读着文献。聪因为习惯了所以完全没生气。并不是因为轻视自己,而是这个人完全缺乏与别人交流的想法。

    对着继续沉默阅读文献的馆长,聪报告了前一天发生的事故和自己听到的死前告白。

    “——交换杀人?”

    她总算抬起了头。还是一成不变的表情,只是瞳孔收缩起来。这是被激起了兴趣的信号。

    “是的。在讯问友部义男的妻子之后发现,刚好二十五年前的一九八八年九月十九日,发生了丈夫的伯父被强盗杀害的事件。因为伯父是资产家,友部义男继承了相当多的遗产。因为夫妇在美国旅行,友部义男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如果是共犯者杀害他的伯父,那个不在场证明就没有意义了。这样一来,如果在一周前的十二日发生了看起来毫无关系的杀人事件,而那时友部又没有不在场证明,就和友部告白的交换杀人完全吻合了。所以,想要用这个数据库查查十二日又没有发生杀人事件……”

    “我知道了。那就查查看吧。”

    犯罪资料馆中,不但搜集从设立的一九五六年之后的几乎全部事件的证据物,还建立了记录着战后全部刑事案件的数据库。记录事件名,发生的日期,发生地点,被害者姓名(如果是杀人事件,还有死因),犯罪手段,犯人姓名这些项目的极其简单的数据。事件名使用的是设立搜查本部时用来代指事件的所谓“代号”。

    现在,在这个刑事案件数据库的基础之上,正在建立证据物的数据库。把存放证据物的袋子上贴上QR码,扫描后在计算机的界面上输入证据物的基本信息。聪的工作就是贴标签和输入数据。馆长阅读文献并总结数据,用电子邮件发送到聪的计算机上,聪就把数据和QR码对应起来。这项工作的进度目前只回溯到一九九〇年,还没到认为发生了交换杀人事件的一九八八年。

    绯色冴子在自己的计算机上打开了刑事案件数据库的页面。聪从她背后探头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这个数据库只记载了被认为是刑事案件的事件,事故死亡和自杀则没有包括进去。不过,那也无所谓。根据前一天听到的交换杀人的告白,警方曾经怀疑过友部义男和那个共犯,应该很明确事件是他杀,可以不考虑伪装成事故死亡或自杀的可能性。

    “友部真纪子说她伯父被强盗杀害是在九月十九日,不过记错日期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所以把九月发生的案件都调出来看看吧。”

    绯色冴子一边说着,一边在数据库的事件发生日期一栏输入“一九八八年九月”。画面上出现了六起杀人事件的记录。


    九月十二日,医生被撞逃逸杀害事件。发生地点是调布市杜鹃丘。被害者为泷井弘,三十四岁。被车撞倒后死亡,肇事车辆逃逸。犯人不明。

    十二日,不动产公司经理杀害事件。发生地点是北区赤羽。被害者为杉山早雄,三十五岁。被用刀刺杀。犯人不明。

    十五日,OL上吊杀害事件。发生地点是世田谷区桜上水。被害者为小山静江,二十六岁。被吊起来绞杀。犯人为其前男友。

    十九日,资产家杀害事件。发生地点是国分寺市富士本。被害者为友部政义,六十七岁,击打致死。犯人不明。

    二十二日,商店主溺死杀害事件。发生地点是大田区西蒲田。被害者为三上晋平,五十岁。洗澡时被按下溺死。犯人为同一商店街的商店主。

    二十六日,品川站主妇杀害事件。发生地点是JR品川站京浜东北线上行方向站台。被害者为齐藤千秋,三十四岁。被人推下站台,被电车碾过后死亡。犯人不明。


    “九月十九日的资产家杀害事件,就是友部义男的伯父被杀的事件吧。友部真纪子记忆的日期没有错。”

    “根据友部义男的告白,首先由他杀人,在那一周之后共犯者再杀人。他的伯父友部正义被杀害是在九月十九日,所以友部义男自己杀人应该是在那一周之前的九月十二日。”

    那天竟然真的发生了杀人事件。而且是两起。医生被撞逃逸杀害事件,和不动产公司经理杀害事件。两边的被害者都是男性,这点和告白的内容一致。昨天的告白不是说谎,从这点可以判明了。

    问题是,这两起中哪一起是友部义男犯下的事件呢?

    “警视认为友部义男的犯罪是这两件中的哪边?”

    “还不知道。有必要进行再次搜查。”

    再次搜查——这个词从绯色冴子的口中说出。

    聪自从今年一月被分配到犯罪资料馆以来,她已经通过在此搜查解决了两起事件。一九九八年发生的,已经进入迷宫的中岛面包制作有限公司的恐吓、社长杀害事件,和一九九三年发生的嫌疑人被当做死亡处理的,八王子市女大学生和大学教授的杀害事件。绯色冴子对两起事件,都根据这个“红色博物馆”中收藏的证据物做出了大胆的推理。那个时候,代替欠缺交流能力的馆长去进行访问调查的,就是聪。

    “我知道了。”

    “友部义男的告白中还有一点让我特别在意。他在最后说了'那还不是全部。我……’之后就断气了。他想说自己做了什么呢?”

    “对不起,我没有听清楚……。对了,关于友部义男的告白这件事,要不要向搜查一课报告呢……”

    “为什么要报告呢?就算交换杀人是真的,时效也已经过了。搜查一课不会追查时效已经过了的事件,因为即使找出犯人,也无法对他进行刑事处罚,对搜查一课来说就没有意义。”

    绯色冴子似乎是想在不让搜查一课知道告白的情况下,进行再次搜查的样子。

    “确实,现在即使让搜查一课知道了曾发生过交换杀人的事实,他们也不会行动,但是就因为这样隐瞒重大的情报我也很为难。因为知情必报是警察组织的铁则。”

    但是,绯色冴子似乎从根本上来说就没有和别人共享情报的想法。

    “再次搜查之后,把搜查结果一并告诉他们就好了。”

    “那样的话,可能会得罪搜查一课……”

    “为什么?搜查一课又不会对这个事件再次搜查,怎么会得罪他们呢。”

    在别人的领地里,用他们不知道的情报来乱搞一通,是会得罪人的吧——聪放弃了这样解释。绯色冴子的词典里恐怕完全没有面子,领地,脸色这样的词汇。

    “不过,馆长不考虑一下我听错了友部义男的告白,或是窜改了自己记忆的可能性吗?”

    “你认为自己听错了,或是窜改了自己的记忆吗?”

    “不,我认为没有。”

    “那么,我不会去怀疑你的。我至少对你的观察力和记忆力还是信任的。”


    4


    犯罪资料馆中不只保管着证据物品,也存留着搜查资料。聪从保管搜查资料的房间分别取出资产家杀害事件,医师被撞逃逸杀害事件和不动产公司总经理杀害事件的搜查资料。

    这次一定要比绯色冴子更先一步到达事件的真相,聪在心中发誓。她的工作经历中虽然没有正式的搜查经验,作为搜查官的能力却可以说是天才,这点他也承认。但是,自己也是几个月前还在搜查一课工作的警官。仅三十岁就进入在刑事案件领域被大家憧憬的明星部门,他至少也是有点好胜心的。

    况且,听到友部义男最后的遗言,挖掘出这桩二十五年前的交换杀人案的是自己。自己也有解决这起事件的责任。

    在此之前的两起事件中,绯色冴子都是读过搜查资料的同时就掌握了事件的真相,这次的事件,也存在她读完搜查资料就发现真相的可能性。为了和她对抗,自己也必须用仅凭搜查资料就到达真相的觉悟来读。

    聪和绯色冴子轮流读着三起事件的搜查资料。和“雪女”在一间屋子里沉默地读着资料,气氛变得好像零度以下的雪山一样。

    首先是资产家杀害事件。

    被害者友部政义事件发生时六十七岁,单身,拥有因股票交易得来的数额相当庞大的一笔资产。九月二十日上午十点多,在国分寺市富士本的自家中,由来到的家政妇发现了尸体。友部政义脚朝着保险柜倒下身亡。推定的死亡时间是前一天十九日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左后颈部有殴打的痕迹,作为的凶器高尔夫球棒滚落在一旁。那根高尔夫球棒是友部政义本人的物品,擦拭用的布落在一旁。保险柜的门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考虑现场情况,警方认为他正在擦拭高尔夫球棒时强盗闯入,胁迫他打开保险柜。友部想趁机逃跑时,强盗拿起手边的高尔夫球棒从背后把他打死。从殴打痕迹在左后颈部判断,犯人是左利手。

    当时义男经营的健康器具销售公司正苦于资金周转,理所当然地被警方怀疑了,但他有和妻子一同在美国旅游的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且,犯人被认为是左利手,但友部义男是惯用右手。也有为了不被怀疑而伪装惯用手的可能性,但是询问了以前认识友部的人,确认他是右利手没错。

    接下来是医生被撞逃逸杀害事件。

    被害者泷井弘是在医院工作的内科医生,事件发生时三十四岁。九月十二日晚上十点左右,回家途中在自家附近的调布市杜鹃丘一带遭遇交通事故而死亡,车主逃逸。马上出现了有力的嫌疑人,东京都水道局职员君原信。君原有个比他小十岁的妹妹史子,在泷井工作的医院当护士。她和泷井曾经交往,但泷井因为要与医院理事长的女儿攀亲而抛弃了她。而且那还是在她听信了泷井说现在结婚还太早而为他流产之后不久。史子因而变得精神失常,服下大量医用强力安眠药自杀。君原本来就疼爱比自己小很多的妹妹,因为她的自杀而对泷井十分仇恨。但是,君原拥有不在场证明。十二日下午六点到第二天凌晨三点,他都在水道局值夜班。有好几个同事提供了与他一起工作的证言。

    最后是不动产公司经理杀害事件。

    杉山早雄是杉山不动产的总经理,事件发生时三十五岁。十二日晚上九点左右,从位于北区赤羽的公司出来之后马上被人刺杀死亡。马上出现了有力的嫌疑人,比被害者小三岁的弟弟庆介。他是同一家公司的专务,时常在经营方针上与作为总经理的哥哥发生冲突。但是,庆介有不在场证明。在从公司回家的途中,他在JR埼京线的池袋站下车散步时,碰巧遇见高中时代的朋友,直到晚上九点都和那个朋友在池袋站前的居酒屋喝酒。店员也记得庆介的脸。


    *


    那天,两人一整天都在阅读三起事件的搜查资料,只有吃午饭的时候才停下来。上午有一次,清洁部的中川贵美子来到馆长室,看到沉默阅读资料的两人,吃惊地摇着头,什么也没说就又退了出去。

    聪读完第三起不动产公司经理杀害事件的搜查资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读得太久,眼睛生疼。一直绝不加班,到了五点半的下班时间就直接走人的聪,因为一心想要在绯色冴子之前解决这次的事件,完全忘记了时间。

    看了一眼绯色冴子,她已经读完了搜查资料的样子。她把医生被撞逃逸杀害事件的资料放在书桌上,陷入了思考。

    “医生被撞逃逸杀害事件中的君原信,不动产公司经理杀害事件中的弟弟庆介,这两起事件都存在有力的嫌疑人。不过,两人都被完璧的不在场证明保护着。既有动机,又有不在场证明——君原信和杉山庆介都满足交换杀人共犯的条件。两起事件都有这样满足共犯条件的人物,也就是说两起事件都存在是交换杀人的其中一边的可能性。”

    “正是这样。”

    “你认为是哪一起呢?”

    对聪的问题,绯色冴子以“还不知道”回答。果然与之前的情况不同,这次即使是她,也没法只靠阅读搜查资料就解开真相吧。

    “我认为共犯者必须满足的条件有三。第一,在友部政义被杀害的九月十九日没有不在场证明。第二,考虑到友部政义受伤的部位,凶手应该是左利手。第三,和友部义男有某种联系。”

    “和友部义男有某种联系?”

    “虚构作品中描写的交换杀人,会有这样的展开——素昧平生的两人偶然相遇,在交谈的过程中互相知道对方有想要杀害的人,于是订下交换杀人的约定——但现实中,两个陌生人的交谈会深入到杀人这样的话题有些难以想象。虽然现在看似没有交流,但原本互相认识的两人再次遇见,在闲聊这些那些的时候谈到了杀人的话题——这样考虑比较妥当。也就是说,友部义男和君原信或杉山庆介两人中的一人应该是旧识。”

    “这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从搜查资料中,并没能发现友部义男和君原信或杉山庆介之间有任何共通点。读的学校不同,职业不同,兴趣也不同。也没有共同认识的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能够互相认识的条件。”

    “那是因为没有在认为接点存在的前提下进行搜查,所以忽略了接点。如果在接点存在的前提下进行搜查,一定可以发现接点。”

    “总之,为了再次搜查,首先要再次向友部真纪子问话,之后还要跟君原信和杉山庆介见面。”


    5


    星期二上午九点多,聪联络了友部真纪子的手机号码,她还住在新宿派翠西亚宾馆。聪从离犯罪资料馆最近的JR三鹰站乘坐中央线,到了新宿。

    真纪子说,昨天从中央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取回遗体之后,已经烧成了骨灰。

    “葬礼预定于后天,回到奄美大岛之后举行。我们夫妇二人,因为对东京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不想在这边举行葬礼。就像昨天说过的那样,我丈夫经营的公司两年前因为业绩不佳而关闭,那时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

    “这样啊……”

    “那么,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与前天所说的您先生去世前的告白有关。虽然前天对您说,您先生去世前只留下了’二十五年前……’这句话,但实际上不是那样的。您先生还做出了更为重要的告白。”

    “——重要的告白?我丈夫说了什么呢?”

    聪对她说明了交换杀人的告白一事。真纪子脸色大变。

    “真的不是你听错了吗?”

    “没有听错。您先生确实做出了这样的告白。实际上,符合您先生告白的事件,在一九八八年九月十二日发生了两起。”

    “但是,我丈夫和他的伯父关系很好啊。杀害伯父这样可怕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您先生当时经营的公司正苦于资金周转不灵吧。”

    “你想表达些什么呢。是说我丈夫有杀害他伯父的动机吗?”

    “虽然很失礼,但正是这样。还能想起九月十二日您先生的行动吗?”

    “都是二十五年之前的事情了,不可能记得的吧。”

    确实是那样。因为伯父被杀的九月十九日发生的事情在之后的搜查中多次被问起,去美国旅行一事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但在那之外的日子的事情没有留在记忆中的理由。这就是这次的再搜查最大的障碍。

    “伯父去世之后,您先生是什么样的状态呢?”

    “当然会非常悲伤的吧。我们从美国旅行归来是二十日的傍晚,一回到家就接到了警方打来的电话,说伯父被杀害了……丈夫像小孩一样哭了出来的样子,现在我也清楚地记得。祸不单行,我丈夫第二天就因为盲肠炎而住了一周的院,无法主持丧事,只能由我来代为执行。我丈夫之后也一直为这件事而遗憾后悔。”

    妻子知道丈夫的计划吗。丈夫把计划向妻子坦白了吗。这样的疑问浮现在聪的脑海。不,应该没有坦白,他想。对妻子说明计划的话,也就代表了自己成为杀人者的事情被妻子知道;如果是知道自己丈夫成为杀人者的妻子,一定会被友部义男当作共犯来使用的吧。因为要挑选共犯的话,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背叛的交换杀人的伙伴,当然与自己是命运共同体的妻子值得信任得多。反过来说,既然没有选妻子做共犯,就说明他没有对妻子坦白计划吧。

    也许是因为友部义男和真纪子的夫妇关系已经冷淡了吧,虽然她受到丈夫死亡的冲击,但悲伤的神色并不浓厚。她听到聪证实友部义男做出交换杀人的告白一事时,脸色剧变的原因,与其说是因为爱着丈夫,不如说是因为如果被世间知道了丈夫是杀人犯的话,自己会抬不起头来的缘故吧。


    6

    “Heights野口”是东村山市野口町的一座五层高的公寓楼。建筑年龄应该有三十年以上了,看起来颇为古旧。

    按下三〇四号室玄关的门铃后,门打开了。一个满头白发,长着一副端正面孔的男人露出脸来。虽然还只是五十七、八岁,却因为白发的原因,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老很多。从头发的花白程度,可以想象出这个男人经历了多么残酷的人生。

    您是君原信先生吧,聪说。男人沉默地点头。

    “我是之前打过电话的,警视厅附属犯罪资料馆的寺田聪。这次能够允许见面真的非常感谢。”

    医生被撞逃逸杀害事件的搜查资料中,记录着有力嫌疑人君原信的住址和电话号码。那是二十五年前事件发生时君原信居住的公寓。虽然聪觉得如果他已经搬走了也不奇怪,但试着拨打那个电话号码时,一个低沉的男声回答了“这里是君原。”确认之下,证实了他就是君原信本人没错。自己是警视厅附属犯罪资料馆的人,正在建立事件的数据库,因为泷井弘杀害事件的记录中有几点形式上的遗漏,为了补充那些数据而想要拜访。用这样的理由订下了见面的约定。

    “请进来吧。”

    君原说着,将聪引进起居室内。应该是好好打扫过吧,几乎没有什么家具,显得冷冷清清。聪取出名片递给君原。他用右手接过,略微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地把名片放在了桌上。

    君原似乎是惯用右手。在这一点上,和友部政义杀害事件的犯人形象不符合。不过,知道了那起事件的犯人被锁定为左利手,而在之后的二十五年中,改变了惯用手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有二十五年用来练习的话,就能变得和生来就是右利手的人没什么区别了吧。

    “形式上的记录遗漏是指什么?”

    君原问。聪回想着搜查资料,适当地提出几个关于事件细节的问题。君原干巴巴地回答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斗志。据说君原特别疼爱自己的妹妹。恐怕,在二十五年前妹妹死去的那时,他的时间也停住了吧。

    提了一阵问题后,聪向君原道谢:“谢谢您的配合。这样就能补上记载的遗漏了。”

    聪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拍下的是还年轻时的君原,和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美丽女孩的模样。两个人毫无顾忌地笑着。

    “……这是我的妹妹。”

    是注意到聪的视线了吗,君原嘟哝着。

    “虽然我注意到妹妹正在为什么事而烦恼,但究竟为的是什么事,却没能好好地问清楚。如果我好好问清楚的话,她说不定就不会去自杀了……”

    虽然觉得很难开口询问,聪还是硬下心来。

    “知道泷井弘被杀了的时候,您是怎么想的呢?”

    “虽然不知道犯人是谁,但想向他道谢呢。而同时,我也后悔着为什么自己没有把他杀了。”

    对着警察,作出了极为大胆的发言。

    “泷井被杀一周之后的九月十九日做了什么,还能回想起来吗?”

    “——九月十九日?为什么要问九月十九日的事?”

    “实际上,杀害泷井弘的人出现了。”

    君原信麻木的表情出现了些微变化。

    “——杀害泷井的人出现了?”

    “是的。”

    “那和九月十九日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那个人说自己做了交换杀人。说是作为杀泷井的回报,共犯者在九月十九日把那个人想要杀害的伯父杀掉了。”

    君原还是毫无表情。脸上没显露出任何如果知道被交换杀人的共犯者背叛了的话,应该会表现出的狼狈或者焦虑。

    “原来如此,是因为这样才怀疑我参加了交换杀人吗。那个人把我的名字作为共犯者提出来了吗?”

    “不,没有提出你的名字。只是说了在交换杀人中杀害了泷井而已。”

    “我,不会去交换杀人的。我恨泷井恨得想要杀掉他。如果要杀掉恨到那种程度的人,我会自己做的,如果交给别人的话,是无法平息自己的憎恨的吧。”


    7

    坐落于北区赤羽的杉山不动产,是一座崭新的六层建筑物。是二十五年前事件发生时的公司大楼最近重建了吧。在这么不景气的情况下,业绩还能保持势头的样子。

    被领到六层的总经理室,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从办公桌对面站起身来。虽然体型发福,但是面容看起来精力充沛。他露出和颜悦色的笑容,主动和聪握手。他就是二十五年前的不动产公司经理杀害时间的有力犯罪嫌疑人,也是现任总经理的杉山庆介。

    “我是警察局附属犯罪资料馆的寺田聪。”聪自我介绍并递上名片。庆介用左手接过。多半是个左撇子。

    “犯罪资料馆的人,是为什么来找我的呢?”

    聪大致说明了自己的工作,然后说:

    “二十五年前的您哥哥的事件中,形式上的事项记载有些遗漏,为了确认才来叨扰。”

    与拜访君原信时相同,聪一边回想这搜查资料记载的内容,对事件的细节进行询问。

    杉山回想着当年的事件,闭上眼睛。

    “那天,我和高中时代的朋友一起喝酒,回到家洗了个澡就立刻睡下了。半夜却突然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是发现哥哥在公司附近被杀……。吓得我心脏都要停止了。好像有人说了些闲话,我还被警察怀疑’是你杀了你哥吧’,真是要命。确实,我和哥哥关于公司的经营方针时常对立,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只要不在公司的时候两人关系是很好的。幸亏我因为和朋友在池袋站前喝酒而获得了不在场证明,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事件发生之后,为了您哥哥的葬礼和公司的事务一定非常忙碌吧?”

    “是啊,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那么事件发生一周后的九月十九日那天做了些什么,还能回忆起来吗?”

    “九月十九日?在问些什么奇怪的话啊。不可能记得那种事的吧。我想应该是在忙公司的事,但具体的就记不起来了。”

    和预想中的反应一样。

    “九月十九日发生了什么吗?”

    “实际上,杀害您哥哥的人出现了。”

    杉山庆介瞪圆了眼睛。

    “——杀了哥哥的人?那个人是谁?”

    “抱歉,现在的阶段还不能告诉您。”

    “为什么?我是他唯一的弟弟啊。我有知道哥哥是被谁杀害的权利。”

    “实在抱歉,现在还不行。关于那个人的证词究竟是不是真的,还在调查取证的当中。”

    杉山庆介还想提出抗议,却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我不是很明白,杀害我哥哥的人的出现,和我被询问九月十九日的行踪,这两件事之间有关联吗?”

    “那个人说自己做了交换杀人。说是作为杀您哥哥的回报,共犯者在九月十九日把那个人想要杀害的伯父杀掉了。”

    杉山庆介的脸上浮现出怒色。

    “——原来如此,是怀疑我杀了那个男人的伯父啊。”

    “为什么您会知道那个人是男人呢?”

    “想抓住我话里的漏洞吗?只要认真想想谁都知道的吧。女人是不可能杀掉我哥哥的。到底是哪里来的人,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没有说交换杀人的共犯就是您。只是说了在交换杀人中杀害了您哥哥而已。”

    绝不能透露那个人已经死亡的事实。让他对交换杀人的共犯之后还会说出什么而感到不安是必要的。

    “请让我和那个骗子见面。我要揭穿他的面具。”

    杉山看起来只是纯粹地在生气,完全看不出如果知道被交换杀人的共犯背叛,会显露出的狼狈或焦虑。但是,也许杉山只是在拼命地虚张声势。也许他已经从电视或新闻上看到了友部义男事故死亡的消息,知道警察绝对不可能让他们见面也说不定。

    “对不起,见面是做不到的。因为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杀了您哥哥,现在还在调查当中。”

    “刚才也说了吧,一旦离开公司,我和大哥的感情很好。警察到现在还怀疑我吗。请适可而止吧。”

    “不是怀疑,而是为了将您从嫌疑人中排除而询问。”

    “总之,让我和那个男的见面。那样的话,就能马上知道我没做过那种事了。”

    “实在抱歉,真的不能让你们见面。不过,真的无法想起九月十九日做了什么吗?”

    “当然想不起来。不可能记得。”

    *

    结果,君原信和杉山庆介在九月十九日都做了什么,完全没调查出来。两个人听到交换杀人的共犯做出交换杀人的告白时,都完全没表现出犯人可能会有的狼狈或是焦虑的神色。虽然君原信是右利手,杉山庆介是左利手,但是二十五年中左利手想变成右利手也是很简单的。

    君原信和杉山庆介两人中一定有一个是犯人没错,但决定是哪一边的资料却完全不足。

    成为交换杀人的共犯者,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聪在返回的JR埼京线列车上思考着。交换杀人的共犯者,基于相互的信赖关系成为了命运共同体。在这一点上,他们的关系和夫妇关系是相似的。不,是结成了比夫妇关系还要坚固的羁绊吧。夫妇的话,不再信任彼此的时候就可以离婚,但交换杀人的共犯是不可以分开的。分开,也就是说背叛对方的话,也就意味着犯罪被发觉。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结婚典礼上说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夫妇,不如说是形容交换杀人的共犯者的关系更为贴切。

    但是,与夫妇不同的是,交换杀人的共犯者几乎不能接触对方。犯罪前自不用说,犯罪后也要极力避免接触,这是交换杀人的“公理”。不小心接触了,而被警方发觉彼此的存在的话,交换杀人的好处就完全没有了,所以必须始终装成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交换杀人的共犯者,结成了比夫妇还要坚固的羁绊,却像一年只能见一次面的牛郎和织女一般,接触是禁止的。

    友部义男和共犯者也是一样,犯罪之后,恐怕不是直接接触,而是通过电话或信件保持联络的吧。他们是在犯罪之后的二十五年中,定期取得联络呢。还是说,不久之后就断绝了联络呢。

    不,一定没有断绝联络。说不定对方会背叛自己,他们一定怀抱着这种不安。为了缓和这种不安,他们一定有在用不引人注目的方法悄悄联系着。

    如果是用电话联络的话,调查友部义男的固定电话和手机的通话记录,说不定就能确定共犯者的身份。

    不过,聪立刻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友部义男的智能手机在那次事故中被破坏了,既不能操作画面也不能查看通话记录。向通信公司调查通话记录需要搜查令,但是为了一桩已经过了时效的杀人案件,恐怕法院是不会批准搜查令的。绯色冴子和聪在做的事,在名目上最多是研究活动,而不是搜查。

    共犯者们的联络,会留下什么其他的记录呢?聪绞尽脑汁地思考,却怎么也想不到。

    就在那时。突然,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联络有没有留下记录一点也不重要。两人取得联络的这个事实,才是重要的。

    聪知道君原信和杉山庆介之中谁是共犯者了。


    8

    聪回到犯罪资料馆,在馆长室向绯色冴子报告了从友部真纪子,君原信和杉山庆介那里问到的内容。

    “辛苦你了。”

    “馆长有什么想法吗?”

    “有一个正在想的问题。是和惯用手相关的事……”

    惯用手?和惯用手有什么关系吗。一见之下,君原信是右撇子,杉山庆介是左撇子。但是,聪的推理和惯用手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不禁有些不安。为了平息不安,他说:

    “实际上,通过调查,我想我已经知道君原信和杉山庆介两人中谁是友部义男的共犯者了……”

    “那就让我听听吧。”

    “友部义男和共犯者实施了交换杀人之后,又怎么样了呢。顾忌着警方的注意,应该没有公然接触,而是秘密地保持着联络吧。共犯们一定都抱有着不安,觉得说不定对方什么时候就会背叛自己。为了平息这份不安,除了保持联络没有其他办法。

    友部义男经营的健康器具销售公司两年前因为业绩不佳而倒闭。另一方面,杉山庆介的公司业绩良好,足以让他改建六层高的公司大楼。如果共犯者是杉山庆介的话,友部对这样名利双收的杉山会怎么想呢。用自己犯下杀人罪行得到的金钱注入的公司失败了,而同样以杀人的代价发展公司的杉山却成功了……。

    在交换杀人中,如果共犯者的犯罪动机都是金钱,当双方都有钱的时候还好;但是当一方失去了财产,他一定会产生不满:明明自己失去了钱财,为什么那家伙还是那么顺利?如果共犯者的动机不同,一方是金钱,而另一方是复仇时,这种不满可能不会产生;但如果双方都以钱为目的,那么失去钱财的一方一定会抱有这样的不满。随之而来的就是,失去钱财的一方大概会勒索有钱的那方。共犯者犯下了相同的杀人罪,如果失去较多的一方对失去较少的一方说‘我要让这桩罪行曝光’,就可以胁迫对方了吧。

    友部也一样,如果自己的公司业绩不振,只要去勒索杉山,就一定能得到资金援助。毕竟,杉山的公司业绩良好。但是,友部却没这么做,而让自己的公司倒闭了。所以,共犯者不是杉山,而是君原。一是因为君原很贫穷,即使被友部勒索了也拿不出钱;而且本来君原的动机就与友部不同,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复仇,所以失去了钱的友部也就不会对君原抱有‘凭什么那家伙过得很滋润’的不满了吧。”

    “如果共犯者是杉山庆介的话,友部义男一定会勒索杉山——虽然这是你的主张,但友部实际上也不一定是那种会做出勒索共犯这么恶劣的事情的人啊。”

    “很遗憾,我并不这样想。为了得到遗产而让人杀害自己的伯父,作为回报又杀掉和自己没有任何仇恨的对象,这种人,我不认为他会有什么道德心。友部义男这种人,如果在自己陷入财务困境而杉山又有钱的情况下,是一定会去勒索杉山的。退一步说,即使友部不是会勒索杉山那样恶劣的人,从杉山的角度来说,知道了以前的共犯者处于公司很可能会倒闭的状况,也一定会感到不安。如果友部开始自暴自弃而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就有可能会暴露交换杀人的事情,杉山会对这一点感到恐惧。因此,即使很勉强也会向友部的公司提供资金援助的吧。从这点考虑,如果杉山是共犯者的话,友部的公司也一定不会倒闭的。

    这样看来,君原信就是共犯者了。虽然他看起来是右利手,但实际上也许本来就是左利手。想到如果暴露了交换杀人的事情自己就成了杀害友部政义的嫌疑人,在我面前一时装成右利手也说不定。或者是,他知道友部政义被害案的犯人被特定成了左利手的事情,而在之后的二十五年中从左利手变成了右利手。经过二十五年的话,就能和生来就是右利手的人没什么差别了吧。——而且,从不在场证明的角度来看,我也认为杉山不是犯人。”

    “不在场证明的角度?”

    “杉山的不在场证明是,哥哥被害的时刻,他正和高中时代的朋友在池袋站前的居酒屋喝酒,而这名朋友是他从公司回家的路上,在池袋随便散步才偶然遇到的。但是,如果杉山是犯人的话,在共犯者实施犯罪时,他应该会预先安排好不在场证明,而不会只是依赖于偶然在街上碰到的朋友而成立的不在场证明的吧。反过来说,拥有偶然成立的不在场证明的杉山就不是犯人。”

    “那也不一定。也许杉山本来准备在池袋做些什么来制造不在场证明,但在那之前偶然遇见了朋友,觉得和他在一起会是更自然的不在场证明,就随机应变地那样做了也说不定。”

    “的确,那样也能说得通……所以,馆长认为杉山庆介是犯人吗?”

    “不,我没有那么说。”

    聪完全不知道绯色冴子在想什么。共犯者除了君原信或杉山庆介以外,再无其他可能。究竟她认为哪一边才是共犯者呢?

    *

    “其实,在你出去调查的这段时间里,我注意到关于友部义男惯用手的一个矛盾点。”

    “——关于惯用手的矛盾点?”

    “根据搜查资料,友部义男是右利手。犯人在友部政義的左后脑部造成打击伤,而当时他正为了逃跑而背对犯人。从这一点来看,犯人是左利手。友部义男的右利手,和他的不在场证明一样,都是免除他嫌疑的理由之一。

    但是,根据你的报告,死于交通事故的友部义男把钱包放在了裤子的左后口袋里。从这点可以知道他是左利手,因为左利手的人从左边的口袋拿出和放进东西都比较方便。这样的话,二十五年前友部义男明明还是右利手,前天死的时候却变成了左利手。这是怎么回事呢?”

    聪倒吸一口凉气。

    “首先思考的可能性是,在这二十五年间,他从右利手变成了左利手。而那样做的理由,应该是右手因为什么缘故而变得不方便了吧。如果是左利手转换成右利手的话,有可能是因为在社会生活中右利手比较方便;但从右利手转换为左利手反而会变得不便,这个理由就不能成立了。所以,他的转换只能是因为右手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友部义男既然能驾驶租来的车,右手就不应该有什么不方便。如果右手不便的话,连方向盘都不可能掌握。这样的话,从右利手变成左利手的理由就没有了。归根结底,从右利手变成左利手这个假设就是不可靠的。

    余下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不只是惯用手的不同,二十五年前的友部义男,和前天在交通事故中死去的男性,是两个人。”

    “两个人……?”

    聪陷入了茫然。

    “是的,是两个人。另外一个人冒充了友部义男。”

    “但是,那种事有可能吗?夫人真纪子在医院确认了遗体啊。”

    “夫人也可能因为一些理由而故意说谎。”

    “到底是什么时候伪装的啊?为什么要伪装?伪装成友部义男的人是谁?本人又去哪儿了?”

    “这些问题暂时放在一边。总之,先把冒充友部义男的这个人叫作X吧。首先需要探讨的是,X死前的发言。那些话,是作为友部义男说的,还是作为X自己说的呢?

    据五日市警局交通警备科称,造成X死亡的事故没有人为的痕迹。那起事故的发生完全是偶然,而不是计划造成的结果。所以,X在死前留下的话,也不是事先计划好的——而是X在那种情况下才第一次想到的话。如果他说的话是事先计划好的,还有可能作为友部义男发言,但如果是在那时才想到的话,就应该是X作为自己的发言了。”

    “确实如此。而且,那时的X已经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死去。将死之人是不会说谎的。”

    “这样的话,对X死前的发言就有必要作出和之前不同的解释了。”

    ——二十五年前的九月,我犯了罪……做了交换杀人……

    ——我先把叫……的男人杀掉,一周之后,共犯者把……也杀掉了……

    聪的脑海中,临死之人的话语犹如在耳边般复苏了。

    “一九八八年九月十二日,泷井弘或杉山早雄被害;一周后的十九日,友部政义被害。死前的那段告白描述的是,首先友部义男杀害了共犯者的目标泷井弘或杉山早雄,一周后共犯者又杀害了友部义男的目标友部政义——迄今为止我们都是这样理解的。

    但是,作出那段告白的,不是友部义男,而是X。X的告白中,有‘我和共犯者都有想要杀的人’和‘动机实在太明显,做了的话肯定马上就会被发觉’这样的话。友部政义被杀时,对谁来说都很明显的动机,就是遗产继承。X的话表示,友部政义被杀是因为遗产继承的动机。

    但是,不是外甥友部义男,而是与友部政义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X,不可能继承政义的遗产。所以,X没有希望友部政义死亡的理由。

    综上所述,友部政义不是X的目标——X让共犯者杀害的不是友部政义。所以,共犯者实施的罪行就不是九月十九日的友部政义杀害事件,而X实施的罪行也就不是在那一周之前的十二日发生的,泷井弘杀害事件或杉山早雄杀害事件了。”

    “X杀害的既不是泷井弘,也不是杉山早雄……?”

    所以,迄今为止的自己寻找交换杀人被害者的行为,全部落空了吗?

    “那么,X杀害的是谁呢?X的罪行和共犯者的罪行是哪两起事件?”

    “X的罪行和共犯者的罪行相隔了一周。在一九八八年九月东京发生的六起杀人事件中,如果以一周为间隔进行组合的话,除了泷井弘或杉山早雄杀害事件与友部政义杀害事件的组合之外,还有两种。”

    “——还有两种?”

    绯色冴子在计算机屏幕上调出一九八八年九月发生的六起事件的记录。

    九月十二日,医生被撞逃逸杀害事件。发生地点是调布市杜鹃丘。被害者为泷井弘,三十四岁。被车撞倒后死亡,肇事车辆逃逸。犯人不明。

    十二日,不动产公司经理杀害事件。发生地点是北区赤羽。被害者为杉山早雄,三十五岁。被用刀刺杀。犯人不明。

    十五日,OL上吊杀害事件。发生地点是世田谷区桜上水。被害者为小山静江,二十六岁。被吊起来绞杀。犯人为其前男友。

    十九日,资产家杀害事件。发生地点是国分寺市富士本。被害者为友部政義,六十七岁,击打致死。犯人不明。

    二十二日,商店主溺死杀害事件。发生地点是大田区西蒲田。被害者为三上晋平,五十岁。洗澡时被按下溺死。犯人为同一商店街的商店主。

    二十六日,品川站主妇杀害事件。发生地点是JR品川站京浜东北线上行方向站台。被害者为齐藤千秋,三十四岁。被人推下站台,被电车碾过后死亡。犯人不明。

    “……第一种组合是,十五日的OL上吊杀害事件和二十二日的商店主溺死杀害事件。第二种组合是,十九日的友部政义杀害事件和二十六日的品川站主妇杀害事件。”

    “是这样的。所以,哪一种组合才是X和共犯者的罪行呢。根据X的告白,先实施犯罪的X杀害的人是男性。这样,第一个被害者是女性的第一种组合就不能满足条件了。所以,第二种组合——十九日的友部政义杀害事件和二十六日的品川站主妇杀害事件,就是X和共犯者实施的交换杀人。X杀害友部政义,而共犯者杀害了主妇齐藤千秋。”

    ——我先把叫……的男人杀掉,一周之后,共犯者把……也杀掉了……

    X死前的话语又响起了。聪本以为共犯者杀害的是友部政义,而实际上他却是被X杀害的。

    “这样说来,杀害友部政义的犯人被推定为左利手,而X也是左利手,满足条件。”

    “嗯。所以,X是谁呢。X说了‘我和共犯者都有想要杀的人’和‘动机实在太明显,做了的话肯定马上就会被发觉’。所以,拥有杀害齐藤千秋的明显动机,但是又拥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X。”

    “我来拿品川站主妇杀害事件的搜查资料。”

    聪正准备起身,绯色冴子却说着“已经准备好了”,从桌子的抽屉中取出搜查资料。

    “在这起事件中,虽然拥有杀害被害者齐藤千秋的有利动机,但却因为有着铁壁般不在场证明而免除了嫌疑的人,有一个。是千秋的丈夫。他和妻子关系不好,想要离婚,但千秋却坚持不同意。她被杀时,丈夫正在常去的理发店理发,因而拥有难以动摇的不在场证明。事件发生时,丈夫三十七岁。二十五年后的现在,就是六十二岁。和你听到其遗言的那个人的年龄完全能对上。丈夫的姓名是齐藤明彦。这个人就是X。”

    是啊。X——齐藤明彦,在死前的告白中,说的不是“共犯者把伯父也杀掉了”,而是“共犯者把妻子也杀掉了”。

    “然后,共犯者又是谁呢?拥有杀害友部政义的明显动机的,只有外甥义男一人。果然还是他吗?”

    “不,义男是不可能杀害齐藤千秋的。根据真纪子的话,虽然义男九月二十日已经从美国回到日本,但他从第二天起就因为盲肠炎而入院一周。千秋被杀的二十六日,义男还在住院中,不可能去犯罪。”

    “那,是谁……”

    “能从友部政义的死中得到利益,而且拥有他被杀害时铁壁般不在场证明的,还有一个人。”

    “是谁?”

    “就是真纪子。”

    “啊,是这样……”

    “友部政义死掉的话,丈夫继承了遗产,真纪子也能得到利益。而且,友部政义被杀时,义男拥有和妻子在美国旅行的不在场证明,与此同时,真纪子也就有了一样的不在场证明。她为了交换杀人,而故意计划了美国旅行,来制造不在场证明。”

    “是齐藤明彦杀害了真纪子丈夫的伯父友部政义,真纪子再杀害明彦的妻子千秋啊……”

    “因为目标的千秋是女性,所以即使是真纪子也有充分的体力来实施犯罪吧。”

    聪想起真纪子的身姿。那是作为女性身材高大,年轻时起就常常运动的肌肉体型。确实,如果是她的话,是有能力实施犯罪的。

    “这样说来,她在医院见到明彦的遗体,却说那是她的丈夫;考虑到她和明彦是共犯者,那就不是认错,而是故意说谎了?”

    “是的。在这里,可以回到你之前提出的四个疑问了。四个问题中,‘冒充友部义男的是谁’已经解开了。剩下的是,友部义男和齐藤明彦是何时交换,为什么交换,和本来的友部义男去了哪里三点。

    真纪子在三天前,和丈夫一同来到东京。那时的丈夫是本来的友部义男,还是齐藤明彦呢?

    友部义男和真纪子在两年前搬到奄美大岛居住。这次搬家怎么看都很突兀。大胆想象的话,义男和明彦就是在这时交换了身份。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为了隐藏交换了身份这件事,才远远地离开东京,到不会遇见熟人的奄美大岛去住的吧。

    考虑到在这两年间,齐藤明彦都假装是真纪子的丈夫,那么假设友部义男实际已死,为了伪装这一点,明彦才装成义男,就很合理了。

    义男为什么死亡,还不知道。可能是病死、事故死或者自杀,也可能是因为知道了真纪子杀害伯父的事,而被她灭口。不过如果是病死、事故死或自杀,就没有隐藏他死亡的必要,所以应该是被灭口的吧。

    被事后处理困扰的真纪子,联络了曾经是交换杀人共犯者的明彦。交换杀人的共犯者,不仅是犯罪前,犯罪后也要极力避免接触,这是“公理”。因为如果共犯者的存在被警方知道的话,交换杀人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不过,这条规则的成立,仅限于警方实行搜查期间。当犯罪时效成立时,警方的搜查也会终结,当共犯者不再被监视的时候,也就不用遵守这条规则了。虽然在世间的注视下还需谨慎行事,但没有了警方的监视,基本上说是可以自由行事了。

    真纪子联络上明彦,请他帮忙处理掉丈夫的尸体,接下去又让他冒充了自己的丈夫。这样做的话,虽然明彦会被周围发现失踪,但事件的时效已经成立,搜查员也不再访问,即使明彦失踪也不会招来警方的怀疑。”

    “明彦最后的遗言说‘那还不是全部。我……’,那之后是要说’我还冒充了友部义男’吧。”

    “恐怕就是那样吧。但是,如果遇到以前的熟人就不好办了,因此他们搬到了远离东京的奄美大岛居住。这样的话对双方都有好处。真纪子和明彦都担心对方会背叛自己。这样彼此在近旁,就能互相监视对方,而免于被背叛了。

    明彦搬到奄美大岛之后,作为友部义男取得了小轿车的驾驶许可证。颁发时间是去年八月二十九日,还不到一年,但在你前方驾驶的他却非常稳定,远远超过新手的水平,这是因为明彦是拥有长年经验的货车驾驶员。”

    是啊。仅仅在一年前才获取驾驶许可证,却能稳定地驾驶,也是显示那个“友部义男”是冒充者的线索啊。

    “三天前,友部真纪子和齐藤明彦来到东京。虽然真纪子说是为了观光,但来到有可能会遇到熟人的东京,对冒充友部义男的明彦有暴露的危险性,所以那样的目的很可疑。两人来到东京一定有其他目的。

    明彦租来的车遭遇事故的桧原街道附近的山林,是要建设太阳能发电站的场地吧。恐怕,就是在那片山林里埋着友部义男的尸体。随着太阳能发电站建设工程的推进,平整场地的时候,在那里埋着的尸体就有可能被发现。两人计划在那之前把友部义男的尸体移到别处。

    首先明彦一个人租了车,去察看那片山林。在途中他遭遇事故,重伤濒临死亡。在那时,明彦不是作为友部义男,而是作为明彦自己,告白了二十五年前的罪行。但是,因为我们把他的话误解成友部义男的话,让事件变复杂了。

    在得知齐藤明彦的死讯时,友部真纪子那脸色煞白的样子,不是因为失去丈夫的悲伤,而是因为恐惧:共犯者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死去,他不是友部义男的事情搞不好已经暴露了。在询问‘丈夫的事故死亡是否有疑点’时流露的担心,也是同样的理由。

    真纪子说不想在东京举办丈夫的葬礼,是因为不想让你看到友部义男的遗像。如果在东京举办葬礼,礼节周全的你一定会去参加。看过齐藤明彦的脸的你,如果再看到真正的遗照,就会注意到遭遇事故的’友部义男’是假货了。但是,如果使用齐藤明彦的遗照,又会被友部义男从前认识的人发现假冒的事情。总之,不举行葬礼是最好的方法。”

    *

    友部真纪子因为两年前杀害友部义男并遗弃尸体的嫌疑,而被逮捕。

    齐藤明彦在二十三岁时曾犯过伤害罪,被采取了指纹,他的指纹记录还留在警察局的数据库。另一方面,虽然在交通事故中死去的“友部义男”的遗体已经化成了骨灰,但是在旅馆的登记卡和租车店的申请卡上都留下了指纹。比较两者的结果,确认了它们的一致。受到这个事实冲击的真纪子在不安中,交代了两年前杀害丈夫和二十五年前交换杀人的事实。

    她和齐藤明彦是小学同学。两人在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举办的同学会上再会。虽然那时只是互相诉说了自己的境遇,但以此为契机,两人开始单独见面。不过,不是因为产生了恋爱感情,而只是为了与对方一起逃避现实。真纪子因为丈夫经营的公司资金周转不顺,面临破产的危机而担心;明彦因为与妻子不和而苦恼。

    两人因为怕他们的关系被彼此的配偶知道,一直小心着不引人注目。就在这样互相抱怨着彼此的境遇时,不知道是谁先提出了交换杀人的建议。交换杀人的共犯者双方的联系不能被人知道,这一点很重要。如果共犯者是小学同学的话警方也不会怀疑;两人见面时一直避人耳目的事,在这里也派上了用场。

    两人拟定了交换杀人的大致计划之后,不再见面,只用电话联络。

    实施了交换杀人之后,两人也没有见面,只是定期用电话取得联络。这样过了十五年之后,时效成立了。警方也停止了搜查,已经不用再畏惧警方的视线了,即使如此两人还是没有见面。已经习惯了互相只有声音的存在。

    两年前,友部义男终于因为业绩不佳而关闭了经营的健康器具销售公司,那些所谓的朋友们也像退潮般离开了他。义男对此心情低落,变得在家中闭门不出。与其说是悠然自得,不如说是已经被世界抛弃了吧。他在家中与妻子真纪子每日相处;有一天,真纪子竟不小心把一九八八年九月杀害伯父的事情让他知道了。被追问得无路可退的真纪子,一时冲动用手边的熨斗把丈夫打死。为事后处理而困扰的她,和齐藤明彦取得了联络。两人将尸体埋在桧原街道附近的山林中,明彦就取代了友部义男的身份,成为了真纪子的丈夫。

    交换杀人的共犯作为一对命运共同体,在某种意义上,是比作为人生伴侣的配偶还重要的存在。而交换杀人的共犯,一旦经过伪装,也能成为到最后也共同生活的人生伴侣——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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