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作者：杰夫里·迪弗

lost_叶炀

“别去，爸爸。”
“太阳当空照啊，我的女士。”
“拜托？”
“那么我的小可爱杰西·贝西（译者注：杰西是杰西卡的昵称）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我不知道。没什么。”
亚历克斯坐在女儿的床边，抱了抱她。他感受着女儿身体的温暖，感受着孩子身上的香味。
厨房里传来厨具的叮当声、水声、冰箱门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星期日的早晨。大约是六点半。
她揉了揉眼睛。“我在想……我们可以去动物园看企鹅。你说过我们很快就能去那里。如果你要去河边，我的意思是你不得不去的话，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去中央公园划船。你还记得吗？”
亚历克斯厌恶地打颤。“你觉得我会在那里钓到怎样的鱼？有三只眼，鳞片能在黑暗中发光的恶心的鱼？”
“你又不是非得去钓鱼不可。我们可以去划划船，顺便喂喂鸭子。”
他望着窗外——昏暗的天空下的新泽西州的哈德逊河。整个州似乎都在沉睡着。大概。
“拜托了，爸爸？和我们一起待在家里吧？”
“昨天我们玩了一天。”他指出，如果这样能说服她的话他今天就不用再和她一起了。当然，他知道孩子的逻辑和大人的完全不搭边；但是，他仍坚持：“我们去了FAO施瓦兹玩具商店（译者注：纽约著名的玩具店）和洛克菲勒中心（译者注：纽约的一个商业中心），我还在地铁站买了两个热狗给你，然后我们又去了Rumplemeyer商店。”
“但是那是在昨天！”
孩子的逻辑，亚历克斯想，是迄今为止最强制性的。
“你在Rumpelstiltskin商店吃了些什么？”
逻辑行不通的话，他尝试分散她的注意力。
八岁女孩拽着她的睡衣。“香蕉圣代。”
“是吗？”他展示出吃惊。“没有吧！”
“是的，你知道的。你当时在场。”
“它有多大？”
“你知道的呀！”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用厚重的德国人口音说道。
“它很大。”她的双臂张得很开。
亚历克斯说，“不可能。你会涨的跟个气球似的。嘣！”她被他咯吱得哈哈大笑。
“赶紧动身了！”他说，“在我临走前一起吃早餐吧。”
“爸爸，”她坚持着，然而亚历克斯早就溜出了房间。
他准备好他的钓鱼用具，把钓鱼用具堆在门边，然后走进厨房。苏在翻着锅里的薄饼，他吻了吻她的后颈，将她环抱起来。
为一家三口倒橙汁的时候，亚历克斯说，“她不想让我去。她以前从未抱怨过。”
从去年开始每个月他都会利用一两天到纽约郊外钓鱼。
他的妻子把薄饼堆在盘子上，把它放进了烤箱。她看了看过道，看着女儿穿着紫色的拖鞋走进浴室并把门关上。
“杰西不久前的一个晚上在看电视，”苏说。“我在做家务，没太注意，下一秒她就哭着跑出房间了。我没看着那个节目，不过我在电视指南里面找到了。那是一个关于一位父亲被绑架作人质的电视电影。绑架犯杀了他，然后开始追杀他的妻女。我觉得里面好像有一些比较形象的场景。我和她聊了聊，不过她还是很难过。”
亚历克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是看恐怖片和西部枪战片长大的；实际上他在残暴的、喜怒无常的父亲虐待后，电视的周六日场是他的避难所。长大以后他对电视、电影的暴力镜头并没有多想——直到他身为人父。之后他立刻开始关心杰西卡收看的节目。他并不介意女儿知道死亡和暴力的存在；他想极力避免女儿看到含有大屠杀的节目。
“她怕我出去钓鱼的时候被拐走？”
“她才八岁。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太过凶险了。”
和小孩子相处真难，他想。我们教他们对陌生人提高警惕，提防现实生活中的威胁，而不是让他们对现实充满恐惧。辨明真实和虚假对大人而言都并非易事，更何况是孩子们呢。
五分钟后，一家人围坐在桌前，亚历克斯和苏正在翻阅周日的报纸，阅读一些有趣的故事。杰西卡身边有一只叫劳尔的玩偶熊，她吃完了熏肉，薄饼接着是一碗麦片粥。
女孩假装喂了劳尔一勺子麦片粥，然后亲昵地问：“爸爸，你为什么喜欢钓鱼呢？”
“噢。”这一块麦片粥的形状和某个卡通人物很像。忍者神龟，他想。
“你爸爸需要一些时间来放松。你知道他的工作有多辛苦。”
作为麦迪逊大道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亚历克斯一周工作60-70小时。
苏说，“他完全就是一个优秀的人。”
“我觉得你应该有一个秘书，爸爸。她不会帮你打字吗？”
她的父母笑了笑。“不，亲爱的，”苏说。“我的意思是他工作非常刻苦。他做的所有事都必须使他向目标更进一步，否则他不会感兴趣的。”她抚摸着他厚实的背。“这也是他的广告做得这么好的原因。”
“The Cola Koala！”杰西卡的嘴角扬了起来。
亚历克斯曾把一些卡通人物图案带回家作为给女儿的一个惊喜。这些卡通人物是他为了这个产品而设计出来的，产商冀望产品将从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中夺下一部分市场份额。
“钓鱼能帮助我放松,”亚历克斯说道，开始浏览体育版。
“噢。”
苏开始收拾桌面，为他满上了一杯咖啡。
“爸爸？”女孩又不高兴了，她盯着她的勺子，把它丢进碗里。
“怎么了，杰西·贝西？”
“你打过架吗？”
“打架？天哪，没有。”他大笑起来。“好吧，上高中的时候有过。那之后就没有了。”
“你把他打趴了吗？”
“上高中的时候吗？我暴揍了他一顿。帕特里克·布里斯科。他偷了我的午饭钱。我让他尝了尝我的左直拳和右勾拳。三回合以后他被技术性击倒。”
她点了点头，吞下一勺子粥后又把勺子放了下来。“你现在能把别人打倒吗？”
“我不打架了。大人不需要打架。他们可以通过协商来解决问题。”
“如果你遇到一些人，像是抢匪呢？你能打倒他吗？”
“看看这些肌肉。像施瓦辛格吗？还是像谁？”他挽起衬衫的袖子，手臂向上弯。女孩两眼发亮。
苏也一样。
亚历克斯经常去市中心区的健身区，每年花费两千美元。
“亲爱的……”阿历克斯身体前倾，把手放在女孩的手臂上。“你知道的，电视里你看过的那些节目，那些人都是编出来的。你不能把现实生活也想象成那样。世上还是有许多好人的。”
“我只是希望你今天不要出去。”
“为什么是今天？”
她看了看外面。“太阳没有那么亮了。”
“啊，不过这是钓鱼的最佳时间。鱼看不到我的。嘿，孩子，我告诉你……我给你带点东西回来怎样？”
她两眼放光。“真的？”
“嗯。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等等，我知道了。一些能补充我们的收藏的东西。像上次那样。”
“当然，甜心。没问题。”
去年亚历克斯见过一位心理咨询师。他正濒临崩溃——他同时扮演了超负荷工作的总监、法学院学生的丈夫、父亲和被虐待的儿子四个角色（他的父亲嗜酒如命，常常发酒疯，现在在一个的精神病院里，而亚历克斯需要为此支付高昂的费用）。咨询师让他做一些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一个爱好或体育活动。起初他对这个主意非常抵触，觉得这毫无意义，但是心理医生警告他说他的无尽的焦虑会置他于死地，如果他不作业事情来放松的话。
深思熟虑之后。亚历克斯开始钓鱼（这让他远离了城市）。杰西卡——对钓鱼这个讨厌的运动不感兴趣——和他一起开始收集一些东西。亚历克斯会把一些东西带回家，然后女孩会把它们记录在电脑里，增加或者展示收藏品。最近他们比较喜欢收集手表。
今早他问女儿：“现在，女士，我能动身去捕我们的晚餐了吗？”
“我想可以，”女孩回答，耸了耸鼻子，想象着鱼的味道。亚历克斯从她的蓝眼睛里看出她内心的不安已经消失了。
女孩跑去玩电脑了，亚历克斯和苏一起洗碟子。“她没事的，”他说。“我们只需要多留意她收看的节目。真实和虚假分辨不清才是大问题……嘿，怎么了？”
他的妻子微笑着弄干一个不能再干的碟子。
“哦，没事。只是……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让你一个人去荒郊野外。我的意思是，你总是想着那些城市里的苦着脸的人，不过至少他们需要帮助。派出所只有几分钟路程远啊。”
亚历克斯抱着她。“这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那个地方从这里往北走几个小时就到了。”
“我知道。但是我从来没有担心过，直到杰西跟你说。”
他后退一步，对她摇了摇手指。“好了，女士。电视不给你看了哦。”
她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臀部。“快去快回。回来之前记得把鱼洗一下。记得上次的烂摊子吗？”
“好的，女士。”
“嘿，亲爱的，”她问，“你真的在高中打过架吗？”
他瞥了一眼杰西卡的房间，轻声说道，“那三个回合？那其实差不多只有三秒。我推帕特，他推我，然后校长把我们赶回家写检讨。”
“我不觉得你和约翰·韦恩有多像。”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定要小心，”她说着家里惯用的告别的话。然后她亲了他一下。

亚历克斯驶离高速公路，把日产开拓者转为四轮驱动，行驶在通往阿迪朗达克的狼湖的路上。亚历克斯在稠密的森林里穿行的时候，不禁开始赞同他女儿的意见：荒芜的郊野需要阳光。三月的天空是灰色的，多风的，早晨降下的雨把光秃秃的树又染黑了。落在地上的枝条装点着泥泞的森林，像是一堆尸骨。
亚历克斯感觉到熟悉的焦躁感正灼烧着他的胃。紧张与压力——他人生中的痛苦。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回想与妻女在一起时的温馨的画面。
来吧，男孩，他自言自语，我到这里是为了放松的。这才是重点。放松。
他在森林里又行驶了半英里。
荒芜。
这里并不是很冷，不过他觉得可能是大雨吓退了周末捕鱼人。这一路上他见到的唯一一辆车是一辆破旧的皮卡，浑身都是泥泞和凹痕。亚历克斯又行驶了五十码，然后他发现前面的道路消失了，把车子停了下来。
水的气味驱使他向前。他一只手提着工具箱和钓竿，另一只手提着他的午餐和热水瓶。他在一棵棵五叶松、杜松、铁杉中穿行，走在布满青苔的小土丘上。他从一棵树旁走过，树上七只乌鸦正栖息着，似乎正看着他正从它们栖息的枝条下走过。他离开了森林，踩着石子路向湖走去。
亚历克斯站在湖岸上看着这一片湖水。湖有大概一英里宽，整体呈灰色，湖心十分波澜起伏，而湖边却十分平静。这一片苍凉并没有使得他感觉特别阴郁，也并没有缓解他的不安。他闭上双眼，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并没有感到更平静，相反他的内心更加波澜——某种恐惧——他从思绪中挣脱，觉得有人正在注视着他。他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但他仍不确定此时此地是否只有他一个人；这片森林实在是太密了。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躲在任何一个角落观察他。
放-松，他缓缓地告诉自己。城市远离了你，工作、紧张感、压力也是。忘掉它们。你是来这里放松的。
之后的一个小时，他带着报复心理来钓鱼，先是用了钓鱼勺，然后是钓钩。他换成波扒（译者注：一种硬饵），然而就是没有鱼上钩。就在他用了绿色的青蛙状的钓饵时，他听到身后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他打了一个激灵，立刻转身看向森林。一个人也没有。
亚历克斯开始挑选另一种钓饵。他看着他的整洁的工具箱。他看着他那磨光的钓鱼刀。他想起了他的父亲。几年前，他的父亲解下腰带，把腰带末端缠在拳头上，叫亚历克斯脱下裤子然后弯腰。“你把螺丝起子弄丢在外面了，小鬼。我教过你多少次尊重你手上的工具？生锈了就涂上油，变形了就弄干它，把你的刀磨得像剃刀一样锋利。现在，我要为你弄丢螺丝起子给你来上五拳。好了。一……”
他才不知道那个男人说的什么螺丝起子，大概根本就没这东西。不过从此以后，亚历克斯总是将手上的工具涂油、弄干、磨光，无论是身为小孩子的亚历克斯，还是现在身为男人的亚历克斯。他知道父亲的教育方法是错误的。他会用正确的方法来教杰西·贝西，不依靠发脾气、打骂——这些创伤会伴随一个人度过余生。
他确实有一段时间内心平静，但是回想起父亲后他的内心又变得焦躁了。他回想起先前和女儿的对话——关于打架和校园欺凌——这同样让他变得焦躁。亚历克斯知道他把任何事都压抑在心里。他想如果他再去和他的父亲说说话，面对面地，或许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紧张和充满压力了。亚历克斯打算采用比较简单的方法来避免冲突。
打架……一种新的自卫的概念，他窃笑着。
他漫不经心地把饵投进水里，再把饵收起来，开始在岸上漫步向东。他小心地踩着一块块石头，留意那些比较光滑的石子。有一次他差点掉进水里，仅仅是因为他看着快速飘动的云的倒影出了神，对水漫到脚边浑然不知。
他一直低着头，所以他并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直到他离那个男人只有10-12英尺。他停了下来。那个男人似乎是那个皮卡的司机，他正蹲在岸边。
那个男人四十来岁，穿着牛仔裤和工作服。他的脸十分消瘦，像狐狸一样，和他那两三天没刮的胡子一样令人印象深刻。他右手拿着镀锌管，左手抓着玻璃梭鲈（译者注：玻璃梭鲈，肉食性，垂钓鱼。产於北美东部的湖泊江河中，具暗色斑点。）的尾巴，把它架在一块石头上。他看了亚历克斯一眼，看见亚历克斯的昂贵的、有设计师商标的户外服装，然后用管子敲鱼的头，鱼立刻就不动了。他把鱼扔进桶里，捡起钓竿和渔轮。
“你好吗？”亚历克斯问。
男人点头。
“有收获？”
“有一些。”男人又看了看他的衣服，走回湖岸，开始扔钓饵。
“我还没钓到。”
男人并未说话。他把钓饵扔得很远。“你用的是什么？”他终于问道。
“波扒。12英寸钓竿，15磅的鱼线。”
“啊。”似乎这解释了为何亚历克斯一直钓不到鱼。他没说什么。亚历克斯感觉他的焦躁感像乌鸦的翅膀一样拂动着。渔者通常是喜欢户外运动的人中最为友好的，他们愿意分享在鱼饵和钓鱼场所方面他们的智慧。他们似乎并没有必要在一片该死的湖里争一条鱼，他想。
显得礼貌一点有那么难吗？他想。如果人们表现得像是他们应该表现的那样，像他告诉杰西的正派的方式，那么整个世界会变得不一样——没有憎恨、愤怒、不会吓到小女孩。没有男孩害怕父亲，没有男孩成长为焦躁的男人。
“现在几点？”亚历克斯问。
男人看了看他的表带上内嵌指南针的表。“十二点半。大概。”
亚历克斯向附近的一张长椅点了点头。“我在这里吃午餐你不介意吧？”
“随便你。”
他坐了下来，打开包，把他的三明治和苹果拿了出来。他的手碰到了别的东西——一张被折了两折的画纸。打开画纸后，亚历克斯脸上浮现出一连串复杂的表情。杰西卡用他上个月送她作生日礼物的彩笔画了他的画像。这是他——方下巴，剃光了胡子的黑发男人。画上还有有男人十倍大的鲨鱼。鲨鱼脸上的表情异常狰狞。在画的底部有一行字：

小心鱼……我爸爸就在那里！！！   ——杰西卡·贝西·莫兰

他再次愉悦地想起他的家庭，他的愤怒消散了。他缓缓地吃着三明治，然后打开热水瓶。他察觉到那位渔者正看着他。“嘿，先生，需要咖啡吗？我妻子做的很特别。是法式烤咖啡。”
“我不能喝。直觉告诉我。”他冷冷地说道，撇开了视线。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他收拾好工具，向一个三尺高的，沾满凝固的血滴的树桩走去。他放下水桶，把一条鱼拎了出来。他用一把又长又锋利的刀迅速砍下鱼的头，然后剖开光滑的鱼腹，掏出鱼的内脏。他把鱼的头和内脏扔向十米外的一群乌鸦，它们对着新鲜的湿润的脏器扑棱起来。
男人把清洗过的鱼的尸体扔回桶里。
亚历克斯看了看周围，发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只有湖面波浪的轻拍声和那群乌鸦的怪叫声。他咬下一块三明治，但是鱼内脏上四散飞走的乌鸦再次吸引了他的视线，他放下了食物。
就在那时他注意到地上的一张纸。很明显它是在野餐区的留言板上被风吹落或被雨打落的。他好奇地走了过去，把它捡了起来。尽管这张纸沾上了水，他仍然能看清上面的字。这张通知不是渔业管理部门的。是县执法部门的。
当他阅读这上面的文字的时候，不安迅速地缠上了他的心头。通知上悬赏五万美元以获取在最近六个月的狼湖公园杀死四人的罪犯的情报。他们都被用刀捅死，但抢劫动机并不明显：只有几件比较值钱的东西遗失了。这几起杀人案和上个星期发生在康乃迪克公园的杀死两位登山者的案件被视作同一人所为。没人清楚地看到过他，除了一位目击者声称他四十多岁，体型较瘦。
亚历克斯浑身发热，他向那个男人所在的方向看去。
他不见了。
但是他的工具箱还在。他留下所有东西消失在森林里。几乎所有东西。亚历克斯发现他把刀带走了。
执法部门的通知掉到了地上。亚历克斯环视周围的森林。没有迹象。没有声音。
亚历克斯放下咖啡，他知道他现在没心情喝了。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冷静。他严厉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冷静……
——别走，爸爸……拜托。
他把热水瓶拧上，发觉自己的双手正剧烈颤抖。这就是那次树枝折断的声音的源头吗？但他已经无法分辨了。焦躁已然充满他的脑袋。亚历克斯开始沿着来时的石子路走进森林。
他只前进了几码。
他的三百美元的L.L.比恩的靴子踩上一块光滑的花岗岩，他翻进一个窄沟壑里。他的工具箱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亚历克斯尝试站起来，但是他撞到了背部和腿。他大叫起来。
他大叫着前后翻滚。“啊，好痛啊……天哪……”
然后，一英尺外，那个瘦高的渔者看着他。他的脸上沾满了鱼血。他的背后是那些疯狂怪叫的乌鸦。
“我的脚踝，”亚历克斯气喘吁吁地道。
“我来帮你，”他缓缓地道。“你别动。”
但男人并没有往下爬，而是消失在一块高凸的岩石后面。
亚历克斯再次呻吟起来。他试图呼喊那个男人，但他忍住了。他仔细聆听，但什么都没听到。但一段时间后男人逐渐接近的脚步声通过亚历克斯两边的石壁传了过来。
亚历克斯用手握着腿，心脏急速跳动着。亚历克斯挪了挪身子，从而使自己面对那个男人。
脚步声又近了。
“哈喽？”亚历克斯喘着气，喊道。
没有回应。
靴子踩在沙子上的声音变成踩在石子上的声音，那个男人出现了。他的左手提着一个小金属箱。
他停了下来，站在亚历克斯面前，俯视着他。然后他说，“遗憾的是我刚刚去卡车里拿午餐了。”他向他的金属箱点了点头。“我本应该告诉你这些石子比鳗鱼还滑。这里还有更安全的路线。现在你不要担心。我当过一阵子医生。让我看看你的脚踝。”他蹲了下来，说：“抱歉先生，我之前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你。那些杀人案发生后我一直在观察接近狼湖的每一个人。”
——你打过架吗，爸爸？
“你现在不要担心。”男人低声道，看着亚历克斯的腿，“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不，甜心，我讨厌打架……我更愿意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亚历克斯跳了起来，拿出他自己的刀。他绕到惊讶的渔者身后，锁住他的颈部。他闻到了脏乱的头发、衣服的臭味还有鱼内脏的腥味。他把刀捅进男人的内脏。男人惨叫起来。
他从容地把刀移向痉挛着的男人的胸骨，亚历克斯惊喜地发现，就像他刀下其他在这里或康奈迪克州的牺牲者那样，他体内沸腾的焦躁感迅速消失了——就在他们丧命之后。他还注意到扮演一个受伤的渔者是让他刀下的牺牲者安息的有效手段。说实话，他还是很关心执法部门的通知——上次谋杀的时候一定有人瞥见了他。哦，好吧，他对自己开着玩笑，或许他只需要为自己找个新的地方来钓鱼。新泽西或许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轻轻地把男人放在地上，放在他之前躺着的地方。他浑身颤抖。亚历克斯向路上望去，不过公园依旧很荒芜。亚历克斯弯下身仔细检查这个男人，脸上浮现出微笑。不，他还没死透，尽管很快就会了，也许在那群乌鸦飞来之前。
也许不会。
亚历克斯从沟里爬回到路上，开始享用第二杯咖啡——这杯令他十分享受；苏在煮咖啡方面简直是宗师级别的。然后他仔细地清洗着他的刀。不只是因为他不想留下任何与他有关的线索，还因为他还好好地记得：涂油、弄干、磨光。

那天晚上亚历克斯·莫兰回到家打开电视收看“60分钟”，杰西卡和苏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吃着爆米花，他对电视上播放政府高官的渎职而不是谋杀或让小女孩难过的内容感到十分高兴。他紧抱着她们两个。
“嘿，杰西·贝西——世界上最好的女儿怎么样了？”
“我很想念你，爸爸。妈妈和我烤了做成男孩女孩的姜饼。我还做了一条狗。”
他对苏眨了眨眼，他能看到她对看到他情绪良好感到十分高兴。当他告诉她他捕到的鱼都太小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全部扔回去的时候她更开心了。她喜欢运动，但是鱼对他来说是她给一个当她抿一口白酒时将鱼去骨的身穿黑夹克的男人的主菜。
“你有带回来什么东西吗，爸爸？”杰西卡腼腆地问道，她侧着头，让她的长长的金发沿着肩垂下。
亚历克斯像往常那样想道：长大后她绝对会是一个动人的主。
“当然。”
“用来补充我们的收藏的东西？”
“嗯。”
他把手伸进口袋，把礼物拿出来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爸爸？噢，这太酷了！”她说。他看着她带上这块手表，内心洋溢着满足。“看呀，妈妈，这不只是一块手表，里面还有指南针呢。这个表带还很适合你。太棒了！”
“喜欢吗？”
“我要给它做一个特别的箱子，”女孩说。“我很高兴你回家了，爸爸。”
他的女儿紧紧地抱着他，苏在餐厅叫他们，说晚饭准备好了，快过来坐下。

爱不是唯一的

很棒啊啊

pinktin

迪弗的短篇都很有意思

爱不是唯一的

简单而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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