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取物之谜》作者：陈嘉振【台】

夏天

隔空取物之谜
陈嘉振　着
1
        
        “我的钱包被偷了。”
一名女子哭丧着脸，在女店员的引领下，走进仓库对我说道。
        这名女子约莫三十出头，如果摘下鼻梁上那副样式老气的眼镜，长相应该相当不错，而那头艳红如火的秀发更是引人注目，不过浓妆艳抹的脸庞却没办法引起我太大的兴趣。
        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家便利商店的店长，便利商店的工作环境虽然单纯，但工作内容却相当繁琐：打标、补货、上架、退过期品、擦货架及整理仓库等等。
这家二十坪不到的便利商店相当靠近住宅区，生意算是很不错，每天都会有川流不息的人潮。即便如此，店内的人手却仅有我和我太太、一个正职店员，加上一个大夜班工读生。
        依照一般的情形来看，我们店内的人力算是相当吃紧，但不论怎么样，店内都会有两个人驻守（除了大夜班的时段），如果正职的女店员休假，就由我太太来代替她的职务；如果是大夜班的工读生轮休，那就由我自己一个人来值大夜班。虽然辛苦，但也没办法，毕竟是自己的店，再辛苦也得咬牙撑过。
        说累其实也还好啦，我大部分在店内的时间都待在仓库里，除了清点货品之外，几乎都坐在计算机前，借着监视器来监看店内的一举一动，深怕有偷窃之类的事情发生。
        由于每个月的人事费用不高，再加上消费的客人源源不绝，所以店里的盈余一直维持在高档，光从我三个月前才换了一部LEXUS的新车，就可以知道我收入颇丰，手头阔绰。
而我太太最近来上班的时候，总会把她新买的金项链戴在身上，我老骂她太过招摇。昨天她兴冲冲地戴着昂贵首饰来上班的时候，照例被我责备了一顿，我要她把首饰拿下来再去站柜台，搞得她当天耍了点小脾气，连下班都忘记把那条首饰带回家。
        我拿起那条金光闪闪的首饰把玩着。真不明白女人怎么会喜欢戴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难道女人不了解：能让男人永远爱着她们而不变心的最重要因素，就是她们的气质，气质这种东西哪是这些光芒四射的珠宝首饰可以照亮的呢？（然而，每次对我太太讲这些话的时候，她总是认为这是我不愿买东西送她所胡诌出来的借口。）
        我一边摇头叹气，一边把首饰放在计算机旁边。正当我准备打印昨天的报表来核对进销货明细的同时，女店员便引领这名红发女子到仓库里……。
隔空取物之谜
陈嘉振　着
2
        “我的钱包被偷了。”她向我哭诉道。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这位客人说她的钱包被偷了。”女店员向我解释。
        “怎么回事？在我们店里被偷吗？”
        “一定是的！我十分钟前才在对面邮局的提款机领出五张千元纸钞，接着我就立刻走进你们这家店想要买些东西，没想到结帐的时候却发现钱包不见了。”
        她说这话的语调仍残滞些许鼻音，不难想象这笔钱的遗失对她来说是项重大的打击。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即便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是失去它的痛苦还是让人无法释怀。
        “好了，妳先去忙妳的吧，这里交给我处理就好。”我对站在门口的店员交代。
        店员收到我的指示之后，满脸疑惧地离去   ––––我想大概是这位红发小姐歇斯底里的表现吓着了她吧。
        “可不可以调监视器画面来看？”这位小姐再度开口，虽说是请求，但口吻听起来就像是命令。
        “监视器画面吗……？”我口中喃喃了几句。
        早在她开口提出请求之前，我心里就有个底了，之所以要进到仓库找我，为的就是想调阅监视录像器的画面来看，看看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掉了钱。
        “调阅监视录像画面是没问题……不过妳真的确定钱包是在这间店里掉的吗？”
        “我千真万确地确定！我刚刚才说过，我在对面邮局领完钱之后，就立刻进到你们店内买东西。所以钱包一定是在这边掉的！”
她的语气有点激动，泛红的双眼圆睁，一股怒气看似即将爆发。
        她的举止迫使我不得不赶紧调出监视录像画面供她审阅。毕竟我生性不喜欢与人起冲突，就算是小摩擦也能免则免。这个女子的态度让我想起了某些让我心生厌恶的人   ––––自己稍有不如意，就迁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我从她的举止嗅出了“未来局势的可能发展”，现在如果不照她所说的作，那么到最后她很有可能会将掉钱的怨气发泄到我身上。
        于是我连忙转身，开启另一台计算机屏幕上显示监视画面的窗口，将时间往前调。
        “先来看看十五分钟前的画面。”我边说边点了鼠标，监视画面立即跳到三点五十分的画面，那时店内仅有五名客人––––一个妈妈带着一个小孩、一个年纪约六十岁的老伯、一个戴着帽子的青少年，以及一个站在杂志区阅读杂志的中年男子––––至于遗失钱财的那位红发小姐并未出现在画面上。而女店员则是在饮料区前补货。
正当我想将画面转到有那名红发小姐身影的时段之际，我们的苦主恰好自门口进来。
        “哪！妳出现啦！”我转头向她说道，同时用手指敲了敲计算机屏幕。
        而红发小姐听到我的话，连忙将头凑近计算机屏幕，看来她是想要仔细看画面里那个自己的一举一动吧？看看她究竟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掉了钱包。
        只见画面中的她先是走向饮料区，挑选了老半天后，拿起一瓶宝特瓶装的饮料。接着她拎着宝特瓶走到书籍杂志区的前面，拿起架上的杂志开始翻阅。
        截至目前为止，我都还没发现异状。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妳的钱包原先是放在哪里？手提包包里还是口袋里？”
        “在我的手提包包里。”她边说边比着勾在肩膀、位于自己腋下的那个手提包包。
        “这么说来，钱不小心掉出来的机率很低啰？”
        “我怀疑是被小偷扒走了。”
        “这样啊……。”
        红发小姐的说辞让我开始把注意力放在那位正在杂志区阅读杂志、与我们的被害人比邻的中年男子。
        从监视画面看来，那名中年男子并未碰触到掉钱的红发小姐，一直到他拿了杂志结帐离开为止，跟红发小姐都没有接触––––所以我暂时排除掉此人偷窃的可能。
        不过接下来却发生了一个突发事件，那个妈妈带来的小孩突然从红发小姐身后撞上去，让她吓了一跳。只见妈妈跑上前去向红发小姐不停点头鞠躬，看起来应该是在致歉。
        忽然，我心中有个诡异的念头，有可能是那个小鬼偷拿的吗？可是他的身高大概只有红发小姐的一半，想要从自手提包包偷出钱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犯人应该不是他。
        那么犯人就只剩下那位老伯和戴帽子的年轻人，一想到这儿，嫌疑犯的其中一人––––也就是那位老伯，恰好和红发小姐擦肩而过。
虽然说是红发小姐自个儿走路不小心撞到那位老伯（从画面上判断），但自己心底邪恶的念头作祟，认为这位色老伯是藉这个机会吃年轻小姐的豆腐。
        但也有可能不是这个样子，说不定那个色老伯……喔，不！是那个老伯，趁着这次擦撞将钱包偷出来。
虽然这属于高难度动作，但并非不可能办到的吧？我有个警察朋友曾告诉过我扒手们高明的行窃功夫，有时借着一个擦撞就能动作利落地把对方口袋里的钱包给取出。
        不过……这个年逾半百的老伯有这样矫健的身手吗？我打从心底怀疑。
        我心中的疑虑还未消除，红发小姐好死不死竟又靠近到零食区那边那位带帽子的年轻人。
        不会吧？怎么这么倒霉？这样一来，当时在“犯罪现场”的五个人都有嫌疑了。
        “对了！一定就是那个年轻人！”红发小姐气冲冲地指着屏幕，“他靠我最近了，接近我的时间也最长，一定就是他没错。”
        “是吗？”我把目光重新聚焦，将注意力投注在那个戴帽子的那位年轻人身上，希望能借着监视器来找出他犯罪的直接证据。
        只是三十多秒的注视徒劳无功，因为红发小姐站的位置正好挡住了那个戴帽子的年轻人，就算那个年轻人将手伸进红发小姐的手提包里窃走钱包，我也无从得知……。
        “绝对是他没错，”红发小姐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喔……我想起来了，难怪那时我有一点感觉，好像有人将手伸进我的包包里……”
        “那妳当时怎么没反应？”
        “其实也不是有很明显的感觉，所以我并不以为意，直到我到柜台结帐时，才发现钱包不见了，看到监视画面后才惊觉那时的异样。”
        这么说来，应该就是那个年轻人没错了。可是他早已离开，而且我也不认识他，可能是在附近大学就读的学生，却鲜少来这里消费。
其实就算能找到那名年轻人也没有用，因为我们并没有他偷窃的直接证据……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连忙将画面调回适才两人同时站在零食区的画面，虽然从画面上无法直接看出两人是否有碰触，但是零食区上方有一面广角曲面镜（就是装置在卖场的角落上方、用来协助店员监视顾客一举一动的凸面镜），上头恰好清楚地照映出下方的景况，即便镜中的影像是扭曲的，但若仅是要判断出两人是否有接触，还算清晰可辨。
        然而，整起事件最大的谜团却就此诞生––––在这三十多秒内，藉由广角曲面镜所呈现出的景象，证明了那位年轻人的手并未伸进红发小姐的手提包内。更正确地说，他距离那位小姐将近一公尺远，这段距离几乎可以把他行窃的可能性完全排除。
        如果这位戴帽子的男人不是犯人，那犯人到底是谁？是那个接近时间很短的中年人？身高不及红发女子一半的小鬼？还是年事已高、动作迟缓的老头子？
        不管是谁，我几乎可以确定没有一个人有将手伸进红发小姐的手提袋里（就算是那个老头子，手应该也没有伸进手提袋里的可能）……这么一来，犯人不就拥有隔空取物的本领了？
        “我要报警！”
        那位泪眼汪汪的红发小姐语带激愤地说出这四个字，而我从她的脸庞中读出了失望和气愤的情绪……。
隔空取物之谜
陈嘉振　着
3
        红发女子自便利商店走出来，高跟鞋踩出的跫音由缓慢变得急促，等到绕过转角，却突然转变成雀跃的节奏。她摘下头上的那顶红色假发，露出被掩盖住的茶褐色秀发，接着除去鼻梁上那付样式老气的眼镜，把它收进手提包里。
        此刻的她脸上挂着愉悦的表情，完全没有任何失望和气愤的情绪参杂在里头，她的耳际响起刚才便利商店店长说过的话。
        “报警？这种小窃案警察不会管的啦！更何况又没有拍下窃贼行窃的画面，没有证据要警察怎么抓人？”
        嗯！没错，警察的确不会管这种小窃案，比方说：五千块的窃案，或者是……
        她自手提袋里拿出那条价值不菲的首饰，凑近眼前仔细端详一番。刚刚在仓库里她一直没有机会仔细地欣赏这条首饰。
        啊！真漂亮！
        她在一家服饰店的橱窗前停下脚步，目光凝视着摆放在里头的穿衣镜。
        刚刚是她第五次犯案，也是第五次得手。她每次都会谎称自己身上的钱财被偷，然后向店家要求调阅监视录像画面，如果在观看监视录像画面的当下，仅有两个人在场，那她就会利用另外那人专心注视着屏幕的时刻，开始搜寻房间里头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供她窃取。
        这回的目标很明确––––一条让女人砰然心动的纯金首饰。当她的视线被那条首饰吸引住的时候，她就已经将仓库里其它的杂物––––像是手表、钢笔之类的物品––––给抛到一旁了。
        好！就是这条项链了！––––她当下在心底打定主意。
        早在那位便利商店店长开始将目光聚焦在屏幕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用利落的动作将金项链收进自己的手提包里，然后再故作难过不甘的表情，配合原先设定的失窃戏码，一路演下去。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那位店长竟然会注意到监视画面中广角镜照映出的影像，进而发现没有人有机会接近她的手提包––––这的确让她有点不知该如何收尾。
        好在那名便利商店店长并未因此对她失窃的说辞起疑心，她也顺势打出最后一张王牌––––也就是报警。而那名店长也如她所料地提出要她打消报警念头的劝告。
        倘若依照原先剧本的内容，她是应该要再提出一次报警的请求，好让别人对她期盼将失物找回的决心更加深信不疑，但“隔空取物”的情况使她不得不临时更改剧本的内容。
打出王牌之后，随即就收手不跟，但是赢家却仍是她––––她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她拿起那条首饰绕到颈后，挂好的首饰落在她敞开的衣领上方。她对着镜子，稍稍调整了一下衣领和首饰的位置。
        呵！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更有气质了呢？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