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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衰 2021-1-19 17: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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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267 天 [LV.10]以坛为家III
书库警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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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听到的话 长冈弘树 著/ 丁世佳 译
1
从车站查票口出来,走过好几家已经拉下铁门的商店,站前广场角落的纸箱屋映入眼中。
总共有五户。大约一星期以前多了一户。削瘦的面颊,没刮的胡子。年龄大约将近六十。穿着出乎意料地干净……羽角启子一面随意想像新来的流浪汉的样子,一面急急往前走。
她在广场出口和一个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男子擦身而过。男人把小小的手机放在耳边。九零年代已经进入后半,最近这样的人变多了。
我也差不多该买个手机了吧。不,用不着特地自掏腰包,说不定哪天署里就会公费配发的。这样的话,呼叫器就可以退休了……
她边走边想,不觉已经走到离车站只有几分钟脚程的自家附近。启子发现似乎有什么骚动。
一栋盖在路灯稀少的阴暗处的民家,门前停着一辆箱型车,那是鉴识课的车。然后还有一辆普通车,那是窃盗组的侦防巡逻车。
七、八个附近的居民远远地看着鉴识人员忙来忙去。
那是羽角房野的家。
启子跟门口站岗的制服员警表明身分,走进那家的院子里。
正在玄关大门上洒铝粉的鉴识人员可能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来。她不记得这人的名字,但面孔却挺熟的。
他举手到帽沿行礼,站起身来。
“主任,您怎么来了?”
“我住在这附近,就在往里面下一家。”
“这样啊。……咦,这里,”他指向地面,“也是羽角家呢。难道是您的亲戚?”
启子摇头。
“以前这个姓氏很普通的,这附近就很多。——发生了什么事?”
“拒加入七。”
可能是天气冷,舌头转不过来。她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说“居家入侵”。
(又来了?)
前几天站西地区这里才有老人的住所发生了居家入侵案件。
“现金被偷了。放在柜子里大概十万日圆。”
“有目击情报吗?”
虽然是警察,但不能插手管不同组的案子。不过这里是自家邻居,能多知道一点讯息也好。
“附近居民好像在案发的时间看到形迹可疑的人。”
“怎样形迹可疑法?”
启子一面问,一面望向玄关大门。
门锁中央的圆钮像肚脐一样凸起来,那是俗称喇叭锁,防范性最低的便宜门锁。
“详细情况我不知道。只不过据说可疑的人物眼睛底下有很大的伤痕之类的……刑警是这么说的。”
(难道是猫崎?)
听到刚才的话,启子脑中浮现的是以前曾经被自己逮捕的男人。
眼睛底下有很大的伤痕。在杵坂署的辖区中,有这种外观特征的犯罪者只有横崎宗市——浑名猫崎——一个人。
但是他的犯罪纪录只有跟踪前妻和伤害罪,并没有窃盗的前科。
这先不管,要是横崎在附近的话……?
“对了,主任,那件杀人案怎么样了?”
“没有进展。”
她简短地回答,瞥了一眼手表。已经超过十点半了。
她是该去看一下房野太太,还是就这样回家呢?想到菜月的脸让她犹豫起来。
结果她小声地说:“打搅了。”脱了鞋子走进屋内。
进门就是起居间,房野正坐在用报纸糊着破洞的纸门前面,接受窃盗组刑警问话。八十几岁佝偻的后背在微弱的灯光下微微颤抖。
启子稍微避开了一点,以免妨碍鉴识人员的工作,等待问话结束。
2
回家之后她看见菜月坐在客厅的桌前,桌上摊着算数课本和笔记本。
这孩子大概会递给她一张用铅笔写着“你回来啦”的纸条吧。启子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开口说: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
菜月埋头写笔记卡,头也不抬地说。
“……回来了。”
她不假思索地重复了一遍。
“有什么好惊讶的?”
“……因为好久没听到菜月的声音了。”
“我已经不生气了啦。”菜月用铅笔指向厨房的方向。“我做了晚饭,麻婆豆腐。在微波炉里,你吃吧。”
“谢谢。”
于是这次母女吵架就算落幕了。
四天前的早上,菜月突然不跟她说话了。虽然她常常这样,还是会让人心焦。启子完全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
轮到妈妈打扫厨房但是没扫。在昨天收到一张明信片之前,启子完全不知道这是她生气的原因。
你不觉得厨房变成蜘蛛的巢穴实在太恶心了吗?
她直到看见明信片背后菜月的字迹才明白。
她觉得积蓄在颈部的疲累似乎缓解了一些。她进入和室,在佛坛前双手合十。
(已经四年了啊……)
去世的丈夫是重案组的刑警前辈,他车祸身亡,转眼四年也就过去了。
(菜月精神饱满,身体健康。)
丈夫非常期待女儿的成长。她对着丈夫的遗照报告了女儿的情况,心里想着是不是还有什么新的话题可以说。她回想着最近几天跟菜月有关的记忆,但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来。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重复跟昨天相同的话。
(但是她还是一样,孩子气得很。)
不说话只笔谈。女儿的这种做法只让她觉得孩子气。明年就要上中学了,真希望这种幼稚的举动能到此为止。
(都是你的错啦。)
——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就写在纸上好了,这样心情会比较平静。爸爸有时候也会这么做喔。
启子回想起丈夫跟菜月这么说。她天生就很容易动怒,一旦生气了就好一阵子什么话也不说。
接着她报告了今天的工作。回家的路上碰到房野家的案子也说了。
刚才她在门口站了五分钟,才终于跟房野对上视线。
老妇人走过来,静静低头行礼。当时她看起来精神似乎好了一点,大概是因为觉得有人来帮她了吧。
房野自然知道她是警察。只不过好像不清楚她对付的是重大刑案的犯人,而不是鸡鸣狗盗的小偷。
晚点包些鲑鱼子去给她吧。纸门上糊着报纸。看她生活的样子应该没什么存款。收入应该也只有老人年金吧……。
启子一面想着,一面不自觉地开始数数。
三次,不,四次。今年到独居老人自杀的现场次数。
每一件都是因为贫困,更重要的是被孤独感所迫,这点毫无疑问。
启子走出和室到厨房。
她用微波炉热了麻婆豆腐之后,把菜跟一罐啤酒放在托盘上,端到菜月对面坐下。然后她从皮包里拿出昨天收到的明信片。
菜月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桌面上微微动弹。
启子把明信片推向她的指尖。
“不要再这样了。”
菜月抬起眼睑望向这边,指尖仍在动作。
“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要不然就写在笔记本上当场给我。写明信片要好几天才寄到,在寄到之前根本不知道菜月在生什么气。妈妈非常烦恼啊。”
“讨厌,”菜月微笑着说:“就是要这样啊,时间差攻击。”
“那个……你知道邮差先生有时候会送错吧,把我们家跟房野太太家搞错。”
“我知道。”
“那、上次菜月的明信片被送错的事情还记得吧。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丢脸死了。”
“那是邮差不好。”
“是你的字不好。把9写得像7……”
“是是,我会注意啦。”
启子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转换话题。
“说到房野太太,你听说了吗?”
菜月做出“什么事?”的表情。外面的骚动好像没有传到这里。
“刚才她家发生了居家入侵的案子。”
菜月的指尖动作稍微缓慢下来。
“居家入侵?”
“普通的闯空门都是偷没人在的住宅。但居家入侵刚好相反,家里有人,小偷还是进去偷东西。”
“喔。”
“什么喔……就这样?真无情。你老是这样——”启子学菜月用手指在桌上轻敲。“你算数好是谁的功劳啊?”
她已经忘记了低年级时候的事吗?房野教了她不少。每天晚上都在人家家待到很晚,还跟人家学了珠算。现在总也该关心她一下吧。
话说回来,要是母亲每天能早点回家的话,还是小学生的女儿也不必每天晚上自己独自看家,让隔壁的邻居老太太觉得孩子可怜了……。
“那种事情算什么,”菜月把心算的结果写在笔记本上,“你有更重要的案子要办吧。”
启子被她戳中痛处。
“……是啦。我在努力就是了。”
“快点抓住犯人啊。沿路行凶的杀人犯太可怕了吧。害我天黑以后都不能去便利商店。”
“我知道。”
“妈妈你是不是没有当刑警的才能啊?”
“搞不好呢。对搭电车上下班的欧巴桑警察来说,杀人案太过沉重了。”
“但是没用的警察比较好。”菜月阖上笔记本。“抓不到犯人就不会得到回礼。要是连妈妈也不在了,那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回礼呢。)
这孩子是从哪学到这种行话的啊。
撞死丈夫的是他以前逮捕的纵火犯。好意反被怀恨。他被当警察的职业风险夺去了性命。
她把事情真相告诉了菜月。但她并不记得跟菜月说过这种黑话和行话。
(虽然如此……)
沿路杀人的案子发生在十一月十八日。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在这期间自己到底有什么成果呢?没有才能——或许被菜月说中了也未可知。
启子觉得手上的筷子突然沉重起来。她用筷子夹起麻婆豆腐送到嘴里,突然想起来大声说:
“哇,菜月,真好吃。你可以开中华料理店啦。”
“少来,”菜月冷冷地眯起眼睛,“分明很难吃。”
启子倾向桌面,压低声音。
“嗯,老实说调味不怎么样。”
“看吧。谁叫你突然装模作样。”
“刚才说的那句,其实不是说给菜月听的,”启子把声音放得更低了,一面瞥向和室的方向继续说:“是要给爸爸听的。”
“那就在佛坛前面说不就好了嘛?”
菜月仿佛也受到影响,小声地这么说。
“那可不行,菜月。你不知道传闻的效果吗?”
“什么啊?”
“果然不知道。那你应该也没听过‘傍闻’这个词吧。——听好了,比方说我捏造出一个故事。”
“嗯。”
“要是跟对方直接说的话,人家可能会怀疑。”
“是吧。”
“但是如果对方把同样捏造的事跟别人说了,而我自己在旁边不小心听到的话呢?那很容易就相信了吧?”
“……嗯。”
“这就是传闻的效果。一定要别人相信的事情,就跟其他人说,然后让对方从旁听到,秘诀就在这里。——所以天国的爸爸现在一定很高兴。啊,菜月会做饭了啊,这样。”
“嗯。所以这样听到就叫做傍闻?”
“对。学到了吧?”
启子放下筷子,用空出来的手拉开啤酒罐的拉环。就在此时电话响了。
“羽角吗?”
是班长的声音。乍听之下声调跟平常并无不同,但不知哪里隐藏着不悦。
“又死人了。第二个。”
启子话没听完就站起身来。
3
下午五点开始的调查会议在两个小时后结束。
启子立刻冲出会议室。
她在洗手台前不断作呕,喉咙深处有种好像被针刺一般的感觉。她只要吸了二手烟都会这样。
都是隔壁那个男人的错。她见过那人。四天以前——十二月二日的晚上在房野家问她问题的窃盗组的刑警。
追捕的犯人从窃盗犯“升格”为杀人犯,他可能自以为重要起来,开会的时候一直烟不离手。
下次要选个离他最远的座位,启子在心中发誓,回到刑事课的办公室,摊开今天还没来得及看的报纸。
沿路杀人魔案件的报导在社会版的中央,总共有三段。出现第二个牺牲者已经好几天了,媒体仍旧没有特别重视。
案件没有进展,报导的资料也不足。这样的话,记者只能用苦肉计了。最近几天,智慧型犯罪、窃盗、暴力组织、枪械管制和毒品等各组的搜查员都前来支援重案组,只不过是临时编制,记者连这都当独家新闻般报导了。
“羽角主任。”
启子抬起头来。
邻座的后辈把话筒递过来。
“电话。留管打来的。”
留管——留置管理课有什么事?
启子惊讶地接过话筒。
“啊,我是伊丹。”
听到这个声音,启子脑海中浮现一张有棱有角的国字脸。
“你过来我们这里一下好吗?”
“有什么事吗?”
“现在待在我们这里的客人,有人一定要见你一面。”
“谁?”
“十五号。”
“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是谁。”
启子刻意让声调平稳,但听起来还是带刺。
“十五号就是十五号,有什么办法?我们这里的客人都用编号称呼的。”
启子挂了电话,用手按摩太阳穴。
“搜查和留置分离政策”,是让刑事课跟留置管理课之间备生龃龉的警察组织大原则。个人的力量是无能为力的。话虽如此,像刚才那样的一来一往实在让人疲累。
邻座的年轻刑警投来疑问的一瞥:有什么问题吗?
“我要出去一下。”
“喔,那查访怎么办?什么时候去?”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启子离开办公室。
她速速走楼梯到底下一层的三楼。
客人——遭留置的犯人中,有时候会有人知道跟自己无关的其他案件的情报。难说“十五号”没有什么跟沿路杀人魔相关的资讯。
启子推开通往留置所一扇又一扇沉重的门,不由得耸起肩膀。
这里的暖气应该跟其他楼层是一样的,但此地都是铁栏杆,丝毫没有温暖的感觉。
她走到监控室,一个相貌端正的年轻警官坐在那里。
这人叫做齐藤,他也住在站西区,启子常看见他。他过得满气派的,不时就换车,还听说他跟互助会借了不少钱。
启子脑子里掠过这些思绪,一面问道:
“伊丹先生在哪里?”
“请等一下。”
齐藤意外礼貌地回答,站起来走进后方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四方脸的巡查部长取代英俊的刑警走了出来。
伊丹说:“这里。”他沿着走廊走向留置区。
启子跟在他背后。
留置区的房间下半部不透明,但上半部是铁栏杆,被留置者站起来就可以窥探走廊。
晚上七点。正是他们吃完晚饭没事做的时候。房里每张望向这边的脸上都满是好奇。
“本来呢,”走在前面的伊丹半路转过头来说:“我们当然不会让客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十五号的客人坚持一定要跟你见面。这是特殊待遇喔。”
(这话应该跟十五号说吧。)
启子这么想着,一面听着这番卖人情的话,默默点头。
伊丹在离监视室最远的房间前停下来。
房里有三个男人。
“喂,十五号。”
伊丹叫道,其中一个人转过头。他大约四十来岁,穿着有点脏的套头上衣。启子看见他的脸,微微倒抽一口气。
(猫崎——)
右眼底下长长的伤痕。不会错的。这是横崎宗市。
横崎站起来,悄然无声地走向铁栏杆。单眼皮下的细眼用毫无感情的视线直直望着这里。
“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启子问道。
但是横崎一言不发。
“才十天以前。”伊丹替他回答。“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去老人家里偷小钱,所以又回这里来啦。”
房野家的案子。犯人果然是横崎。
等一下。这个男人搞不好跟沿路杀人魔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启子不由得起了疑心。
但是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初的杀人案发生是将近二十天以前的事。那个时候横崎还在服刑。
“那件案子真的是你干的吗?”
启子虽然这么问,但横崎却连嘴唇都没动一下。
“大概吧。”又是伊丹代答。“今天决定要拘留十天,真是可喜可贺。”
虽然法院决定要延长拘留十天,但她仍旧不觉得窃盗案是横崎干的。
“你现在住在哪里?地址呢?”
她并没期待横崎回答。启子望着房间里的三个男人,朝伊丹这么问。
“车站喔。那天晚上他在站西区的垃圾场乱翻。然后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就跑到那老太婆家里去了。”
“等一等,你说的车站,是杵坂站吧?”
“对。”
“住在那里是什么意思?”
“啊,那边的站前广场不是有四、五个纸箱屋嘛。”
“对。”
“十五号住在其中的一个。”
“……这样啊。”
新来的流浪汉是横崎——。
“所以,”她的声音微微尖锐起来。因为她脑子里不断浮现一个词。启子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横崎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用舌尖慢慢地舔舐嘴唇,然后用粗嘎的声音开口说话。
4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启子很快说完下了车。
“主任,”开车的后辈从驾驶座上倾身过来,“您该休息一下。”
“为什么?”
“脸色不太好啊。班长好像也很担心您。”
“我休息的话,沿路杀人魔也会乖乖去睡觉吗?”
启子强忍着强烈的头痛,开玩笑似地回答。
后辈抿起嘴,抽身回去坐好。
她在把钥匙插进自家门锁之前,先转动门把,确定强度。
人手都去支援重案组,调查窃盗案的人力就变少了,现在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
她一进家门立刻叫女儿:
“菜月。”
没人回答。浴室传来水声。她好像在洗澡。
客厅的桌上摊着报纸。四小时前自己在刑事课办公室看的同一份报纸的版面。
最近女儿每天都看社会新闻版,是想多知道一点母亲的工作内容吗?
启子在工具箱里找出笔形手电筒,在桌旁坐下。脑子里仍旧是横崎的面孔。
(那家伙到底打算做什么……)
不一会儿,菜月从浴室出来了。启子看见她头发没湿,显然不是去泡澡,可能是洗了浴缸吧。
“坐一下。”
启子指向对面的椅子,另外一只手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横崎的照片。她离开留置区之后就去了资料室,调阅了之前案件的档案,复印了一张里面的照片。
“看这个,”她把照片放在菜月面前,“好好看清楚,记住这个男人的脸。”
菜月拿过照片。
“这家伙叫做横崎。最近常常听到‘跟踪犯’这个词吧。这家伙就是。这人很恶劣,被他盯上的对象他会紧追不舍,好像猫一样固执,所以浑名叫做猫崎。他以前曾经缠着离婚的前妻不放,最后用刀片割伤了她。”
菜月看着照片点点头。
“然后就被妈妈逮捕,送进监狱了。所以可能对妈妈怀恨在心。”
菜月眨了两三次眼睛。
“横崎出狱了,现在住在车站。就是杵坂站那边的流浪汉纸箱屋那里。也就是说离我们家很近。所以妈妈有点担心。”
菜月抬起头来。
“没错,就是你之前说的‘回礼’。他可能盯上我了。我刚说过他就是那种个性的家伙。这只是假设啦,但菜月也可能有危险。”
菜月把照片还给她。
“你拿着。”启子覆住女儿的手,继续说道:“幸好横崎现在被拘留在警察局。但再过十天可能就出来了。”
她问过窃盗课,逮捕横崎的理由只有“看见眼睛下方有伤痕的男人”这句目击者证言而已。要是没有任何其他物证的话,拘留期限到了之后,他被释放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没问题,不用担心。那种男人妈妈会对付他的,妈妈绝对会保护菜月。总之你先记住他的长相,不管在哪看见他都立刻逃开就是了。知道吗?”
菜月没有出声,只点点头。
启子摸不着头脑。分明是紧急情况,她又要不说话了吗?
“好好回答啊。你又有什么不满意了?告诉我啊。”
菜月果然不肯回话。
启子轻拍桌面,算是多少发泄了一点怒气。
“我要出门。”
说完她走向玄关。
走出家门她先察看了信箱。
里面果然有一张明信片。
上面用稍微往右上斜的字迹写着收信人“羽角启子女士”,送信人“菜月”。笔迹是她见惯的,但这次的明信片不是普通的空白明信片,而是有画的的明信片,这跟往常不一样。
收信人底下写着:
打算追小偷追到什么时候?
反面是野草的照片,并无特殊之处。
启子又看了一次内容,好像是在责怪她晚归。这是菜月又不说话的原因吗?
最近的确都过了半夜才回家。昨天甚至在署里过夜。
(但是)
启子觉得肩膀上好像负着重荷。为了这种理由就任性耍脾气,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
而且呢,
“我追的可不是小偷,是杀人犯啊。”
启子不禁自言自语。她经过多少努力,才从窃盗组被拔擢到重案组,这种错误让她有点恼火。
——你有更重要的案子要办吧。快点抓住杀人犯啊。
前些日子菜月这么说,她以为女儿对母亲的工作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但好像是她误会了。
话说回来,有这种误会的可能不只是菜月。不管是杀人犯还是窃盗犯,不管是负责什么的警察,大家都一起追捕。小学生对警察的认知大概都是这样吧。
她把明信片塞进外套口袋,走出大门。
她一路走到站前广场。
每一个纸箱屋都没有动静。那些流浪汉好像都睡着了。
她接近五个纸箱屋里最新的一个。
横崎一定就住在这里。
他入狱之前住在市外的干净小公寓里,现在谁住在那里呢?他失去财产果然是因为民事诉讼吧。要是这样的话,他的前妻跟他要了多少赔偿金呢?
启子一面想着,一面回忆横崎在拘留室说的话。
——您能来跟我见面吗?
他用粗嘎的声音这么说,一开始启子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您能来跟我见面吗,羽角女士。”
横崎毫无抑扬顿挫地重复。
“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横崎慢慢地摇头。
“我说的是在会客室见面。”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刑警不能跟嫌犯在拘留所的会客室见面,的确有这么一条规矩吧……。
“没办法。”伊丹插进来说。“会客时间只到下午四点,早就已经过了。不能坏了规矩。”
“我不是说现在,改天吧。”
横崎看也不看伊丹一眼,只望着启子。伊丹好像很不爽地大声说:
“明天不行。你明天要接受侦讯吧。——真是的,让你见到她就该谢天谢地了。现在刑事课大家都在忙着侦办杀人案,还特别为了你这个小案子腾出时间呢。”
“那就后天。”
伊丹没有说话。
启子也没有回答。不,是无法回答。这当然是因为她在推测横崎的真正意图。
为什么要在会客室呢?他是要使什么手段吗?打算威胁她“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吗?启子完全不明白。
但是有两点非常清楚。
第一,横崎果然盯上她了。他不只搬到附近来,甚至还提出要私下会面这种动机不明的要求,推断他计划复仇应该没错了吧。
第二,自己完全没有一点答应对方要求的意思。
她在纸箱屋前蹲下,为了保险起见出声招呼。
“有人在吗?”
如她预期没有人回答。
经过站前广场的人都斜眼看她。她在背后感觉到他们的视线,拉开纸箱屋的门。
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
她打开笔形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第一个照到的是肮脏的被子。启子忍着作呕的感觉,慢慢地移动光圈。
5
眼前的压克力板比想像中还要厚。但是透明度却很高,连对面墙上时钟的秒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墙壁好像是隔音的,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启子不知道有多久没到拘留所的会客室来了。可能是从警察学校时代参观之后就没来过。那就超过二十年了。
启子闭上眼睛。第一个浮现在脑中的影像是女儿的面孔。
大前天——从六号晚上开始,菜月就没跟她说过半句话。
那天收到的明信片:
打算追小偷追到什么时候?
今天上班时收到的明信片变成:
为什么这么喜欢闯空门啊?
明信片是房野太太送来的。昨天送到她家,所以今天早上她就拿来了。
启子望着收信人和地址,菜月写的9看起来又成了7。
(还说她会注意呢。)
启子为麻烦人家而道歉。房野也深深低下头。
“上次多蒙您关照,非常感谢。真的。”
启子什么也没做,也忘了送慰问金,人家这么说了,只让她更加不好意思——。
启子睁开眼睛,从口袋里取出记事本。“领钱给房野”。她怕忘记,在记事本里写着。她的笔尖非常稳定。
没错,她并不紧张。
似乎还没找到横崎是犯人的物证。侦讯可能会一直持续到拘留期限最后吧。
这样一来他还要在铁栏杆后面关一星期。就算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只要那人不出现,他就不可能立刻离开此地。
在此期间她们可以搬家,隐藏行踪就好了。
启子阖上记事本。不一会儿压克力板对面的门打开了。
首先进来的是横崎,伊丹跟在他后面。
启子用眼神问伊丹:你也要在场吗?
伊丹回答:“这是规定。”
(那就没办法了。)
只有律师才能在没有警卫的情况下单独跟嫌犯会面。
进入会客室之前,她跟一般民众一样在接待窗口提出身分证明文件,填写了申请单。就算是同为警察也没有特别待遇。
“你当然也不能侦讯他喔。然后我可以看谈话内容决定什么时候终止会面。话先说在前面。”
伊丹冷冷地说,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
横崎也在正对着她的柜台后坐下。他用跟前天在拘留室时同样毫无表情的视线直直望着她。
启子看着他薄薄的嘴唇,等他开口。
横崎一言不发。
就这样过了一分钟。
横崎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十五号,”伊丹坐的椅子发出咯吱声,“你不是有话要说吗?不用客气。”
启子也不耐烦了。
(有话就快说啊。)
她之所以改变主意,答应横崎会面的要求,是因为希望能从横崎说的话推断他的企图。
前天晚上她去调查了纸箱屋,但那里并没有任何线索,既然如此,情报的来源就只有他本人了。
但是他要这样保持沉默的话,她在百忙之中特地抽空前来就毫无意义了。她今天稍后仍旧得出去查案子。沿路杀人魔连续杀人案到现在仍旧毫无头绪。
十分钟过去了。
横崎仍旧闭着嘴。
“喂,十五号,”伊丹的声音露出疲累,“你要是打算一直不说话,那我们就此打住了。”
然后横崎终于开了口。
“三十分。”
“什么?”
“三十分。根据规则,会面时间至少有三十分钟,现在还没过一半呢。”
伊丹咋舌。
“而且——”横崎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会面不一定要说话。光看对方的脸也是会面啊。”
(开什么玩笑。)
看来她决定来这里是大错特错。这只是那个浑名叫猫的男人阴险的刁难把戏而已。
既然这样,早点离开才是上策。
启子作势要起身。
但先站起来的是伊丹。他一面再度大声咋舌,一面打开门对着走廊叫道:
“喂,齐藤,你在忙吗?”
没有,不怎么忙,启子微微听到回答。
“那你来代替我。”
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然后齐藤端正的面孔出现在门口。
年轻刑警的长官觉得无聊,离开了会面室,年轻人代替他在椅子上坐下。
接着又过了一分钟。
“我接受了侦讯——”
横崎再度开口。
“警察大人们的动静,我大概都知道。”
他这是在说什么啊。启子困惑地问:“知道什么?”
“调查的状况。案子有多接近解决的阶段,这我是知道的。”
横崎的上半身动弹了一下,启子反射地采取戒备的姿势。
横崎仍旧似笑非笑地把双手从膝上抬起来,放在柜台上。
“我涉嫌的案件好像也找到真正的犯人了。”
“果然不是你偷的?”
“对,不是我。我不知道是谁,但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
横崎微微往前倾身。
“警察大人们已经锁定了那个人,证据搜查好像也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申请逮捕令。不会错的,侦讯室的气氛很明确。”
横崎的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光芒。“只不过要逮捕那个家伙好像有些麻烦。警察大人们似乎都很头痛的样子。”
横崎脸上微微的笑意突然消失了。
“就是这样,羽角女士。请你好好听清楚了。我呢,搞不好最快明天——”
启子屏住气息。
“就能离开这里了。”
6
早上起来头痛非但没有好,反而更严重了。简直像是脑壳里面有木槌在敲打一样。
她把几乎没动过的饭倒回饭锅,同样没动过的菜放回冰箱。
菜月默默地在水槽前洗碗。热水器坏了,她的手一定冷得快没感觉了吧。但她仍旧毫无怨言地用海绵和洗碗精在洗碗。
洗完之后,菜月走出厨房,到客厅去把早报摊在桌上。
启子抢过早报。
菜月抬起头,双眼圆睁。
“妈妈今天休假。”
——明天你在家睡觉吧。
昨天晚上,班长望着她的脸这么说。这让她觉得非常不甘心。他可能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身体,但听在当事人的耳朵里就像是:
“这件案子你办不了的。”
简直就等于是这么说了。
“今天不当班,我会一直待在家里。”
菜月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为什么这么喜欢闯空门啊?
之前的明信片上这么写着。昨天晚上信箱里收到的明信片变成了:
混蛋小偷跟女儿哪个重要?
她还是不原谅启子晚归。
“我要再说一遍,菜月,数字9要好好写成圆的。这样总是麻烦到房野太太啊。”
到目前为止,菜月写的明信片上的9看起来都像7。这样的话应该不止是第二张,第一张跟第三张也误送到房野太太家了吧。也就是说三张明信片都是那位老太太送过来的。
“知道吗?”
菜月闷不吭声。
“你也差不多该开口了吧?”
启子用手撕着报纸,强忍住心中的不悦。
“然后我有更重要的话要说,你好好听着。从今天晚上开始,菜月就去阿公家住,从那里去上学。嗯,不用担心。只是防范措施而已。”
——我搞不好最快明天,就能离开这里了。
昨天横崎说的话要是真的,他今天就被释放了。当然本来不会就凭他一面之词信以为真,把这种威胁当一回事的。
启子离开会面室后,先去问了负责的刑警,横崎是不是马上就要被释放了。
哪有这种可能。听到这个回答,她松了一口气,但横崎的愚蠢更令她惊讶。用立刻就会被戳穿的谎言威胁别人,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要是只能这样虚张声势的话,他果然就是闯进房野家的犯人。这样的话一定会再度被关回监狱的。这样一来她就没必要搬家了。
没错,这只是防范措施而已。
“听到了吗?回答啊?”
菜月拿过旁边的广告传单,在背面写下:“嗯。”
她的举动让启子一瞬间怒火中烧。
“叫你要好好说话了!”
启子忍不住一把抓起广告传单,捏成一团丢向菜月。
开什么玩笑,我担心你担心得要命!你不要这么幼稚行吗!不要为了无聊的小事耍脾气,为什么总是跟小孩一样!现在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
启子丢了纸团之后,继续不断地用言词攻击女儿。
7
眼睛好像睁不开。
是眼屎的缘故。她用指尖拭去。
她直起身子,这才第一次发觉自己趴在客厅的桌上。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而且睡在这种地方。
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在狠狠数落了女儿一顿之后,她终于稍微平静了一点。
眼前的菜月眼睛里含着泪水,一面啜泣,一面把手放在书包上。
“对不起。”
她小声说完之后,跑向玄关。
启子想跟她道歉,走出客厅追上去,但女儿已经关上大门离开了。
头痛得更厉害了。她摇摇晃晃地走回去坐下,本想稍微闭目休息——。
她望向时钟,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她从菜月手里抢过的早报仍放在桌上。她又揉揉眼睛,习惯性地翻到社会版。
启子顿时僵住了。
她睁大眼睛,把那篇报导看了两遍,猛地站起来冲向电话,几乎把椅子撞倒。
“喂,这里是第七小学。”
接电话的声音好像过了很久才传来。
“请找六年二班的羽角菜月。我是她妈妈。有紧急情况!”
“请稍等。”
职员去叫菜月的时候,她又看了一次报导。
窃盗案现任警官自首
她并没看错。报上的标题的确是这么写的。
十二月二日晚上,杵坂市站西区发生了民家遭窃盗闯入,偷取现金的案件。八日傍晚,杵坂署的警员在警署自首,承认犯案。警署在调查之后,逮捕了犯案的警员。
真正的犯人是警察。“真正的犯人让警察感到很头痛”。横崎在会面室说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真正的问题在报导最后。
杵圾署以本案嫌犯身分逮捕留置的无业男性,已经无罪释放。
横崎已经自由了——。
他不是虚张声势。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啊,菜月同学好像已经回家了。今天没有第五节课——”
启子还没听完就挂掉电话,抄起外套飞奔出门。
她咬紧牙关,骑着脚踏车赶到车站。
她在站前广场的入口抛下脚踏车,跑向纸箱屋。
横崎是不是正在跟踪菜月?她无法抛开这个念头。要是这样的话,去他的纸箱屋也无济于事。
虽然如此,但她想不出别的对策。
启子顾不得别人的眼光,直接冲到最近的纸箱屋前打开门。
阴暗的箱中有个裹着毯子的人影。
是谁啊。别的流浪汉已经进占了吗?
她的眼睛还没适应阴暗,看不出那人的长相。启子移动身体让外面的光线照进来,再度望向那个人的脸。
右眼底下有伤痕。
出乎意料的发展让她一瞬间倒退了一步,但接着她立刻钻进纸箱屋里,逼近横崎。
“你——”
要是对我女儿出手的话,就让你吃一辈子牢饭。?]P,.53|:U
原本是打算这么说的,但可能是脑中混乱,要不就是太过激动,竟然说不下去。
横崎好像轻笑了一声。
启子瞪着他,他开口道:“果然是这样啊。”
“……是怎样?”
“你以为我会报复吧。来给你回礼之类的。”
横崎别开视线。
“不会的。我可不想再坐牢了。就算是流浪汉也比关监牢好多了。”
“既然如此,”启子稍微退开了些,“为什么到这个车站来?”
“没地方可住的话,这里不错啊。没有别的理由。”
“那你干嘛要求跟我会面?不是要威胁我吗?”
“不是的。你看到今天早报了吗?”
启子点头。
“这样的话就知道犯人的名字跟长相了。”
启子摇头。
报导只写“现役警察”,也并没有照片。
“这样啊。显然记者要获得情报也不容易。可能是赶不上早报截稿吧。”横崎说着扭过身子。“车站的垃圾桶里有后来出刊的报纸。请仔细看看吧。”
横崎把有细细折痕的报纸递给她。
启子看见报纸上犯人面孔的瞬间,不由得倒抽一口气。她完全明白了。
“横崎……那天晚上,你看到了这个人。”
他看到了。横崎看见了从房野太太家逃出来的犯人——。
“嗯,我吃了一惊。”
那是自然。他在被逮捕拘留的地方竟然看见犯人,想不大吃一惊也难。
不对,那个时候横崎应该还没办法确定,报上照片里的这个人就是犯人吧。现场附近灯光很暗,应该没办法清楚地看见脸。
所以他才要求会面,给犯人设下圈套。要是那人真的是犯人,应该会死心自首。
“不好意思,我怀疑你……”
“没关系,我也利用了你。我已经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了。除了羽角女士之外,我想不出能要谁来跟我会面。”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从头来过,去找工作。”
“这样啊……”
启子离开了纸箱屋。
有犯罪倾向的人。自己一直觉得横崎就是这样。认定他是个冷血的人。但是只凭那次跟踪伤害事件就断定一个人,可能是不对的。
回到自家之后,她又看了一次横崎给她的报纸上的报导。
上面刊登的犯人——留置管理课的刑警齐藤,就算在解析度很低的照片中仍旧五官端正。
也就是说那次会面的目的是“傍闻”。横崎一直在等会面室的警卫换成齐藤。然后让他听到警方已经锁定了真正的犯人,罪证确凿等等谎言。
要是当时伊丹没叫齐藤来代替他的话,横崎一定会再度要求会面,等待下一次机会的。
8
不—会儿菜月回家了。
女儿放下书包。启子默默地伸手用指尖触摸她的前额,今天早上自己用纸团扔到她的地方。
“对不起。”
“没关系。——对了,你还头痛吗?”
“一点点而已。”
“什么时候要去阿公家?”
启子摇头。“不用去了。”
“什么啊,人家很期待的。”菜月从客厅走到厨房。“你睡觉吧。我做好晚饭叫你起来。”
启子点头,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伸手拉过毯子。
她闭上眼睛没多久,门铃就响了。
“来——了。”菜月应声走到玄关门口,打开大门。启子闭着眼睛倾听她的动静。接下来她听到:
“晚安,菜月。”
是房野的声音。
“你妈妈在吗?”
“妈妈在睡觉,我去叫她。”
“嗯,不用了,菜月,没关系的。——啊,这个是我刚刚做的。不介意的话就请你们吃好吗?”
“哇,谢谢。”
她收下什么了啊。
“真不好意思,只有这种东西当回礼……还有这个,寄到我家信箱了。”
“啊,对不起。”
那一定是投错的明信片。菜月又把数字写得不清不楚。连续四次。这想要不认为是故意的都很难。
(一定是故意的……)
启子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
(……不会吧。)
“那就这样了。菜月,下回见。”
“谢谢您。”
听到关门的声音之后,启子坐起来等待菜月。
菜月两手端着一个锅子走进厨房,她手指间果然夹着一张明信片。
她好像以为母亲还在睡觉。视线相交的时候,菜月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刚才是隔壁的老太太吧。”
启子问道。
“嗯,她送了这个来。”
菜月用单手拿着锅子,看起来好像很危险,但她设法没让锅子落地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掀起锅盖。
启子透过冒出的热气看见许多煮成褐色的小鱼,立刻觉得饿了。房野做的酸甜沙丁鱼。她以前也吃过,很清楚味道如何。
“妈妈你帮了她什么忙吗?她说这是‘回礼’。”
“抓到了。”
菜月把锅子放在桌上。“谁?”
“闯进她家偷东西的犯人。”
菜月一时停止了动作。
“妈妈其实什么也没做就是了。”
“喔。”
菜月跟平常一样好像觉得无聊般应了一声,背对她朝垃圾桶弯下腰。
她听见撕纸的声音。然后她直起身子,手上的明信片已经不见了。
菜月用空着的两只手整理餐桌上散置的广告传单。其中也有横崎给她的报纸。
“咦,已经不用看社会版了吗?因为案子已经解决了?”
她故意使坏这么说,菜月转过头望向她,好像有点动摇。
“明信片啊。那样就不会不自然了。就算写了收信人,但收到明信片的人不管怎样还是会看吧。
但是故意把9写成7,不会有点困难吗?”
菜月直直望着她。好像是要看清楚母亲到底知道多少。
“刚才你丢掉的那张上面写了什么?关于小偷的。‘偷摸’?‘宝盖头’?你知道不少行话啊,不愧是警察的女儿。啊,但是业界用语对方就不懂了。”
启子一面说,一面回想起之前收到的明信片讯息。
打算追小偷追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这么喜欢闯空门啊?
混蛋小偷跟女儿哪个重要?
“小偷”、“闯空门”、“混蛋小偷”。这些话都是有意义的。她是要说“警察从早到晚都在追捕‘窃盗犯’”。
跟谁说?跟那个遭窃的老太太说。菜月这些讯息不是要给母亲,而是要给隔壁老太太房野看的。
媒体镇日都只有沿路杀人魔的报导,以及窃盗组的人手被分配到重案组之类的消息。
房野太太一定也看到了那些报导。她一定觉得很不安吧。她会担心被偷的钱回得来吗?同时一定也觉得寂寞无助。可能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再理会她了。
所以菜月才寄那些明信片。
她利用邮差误投,造成“傍闻”的效果。调查窃盗案的人手的确减少了,但让房野“傍闻”到相反的情报,可能就觉得事实不是这样吧。
不管发生多大的案子,隔壁老太太的小案件也并没有被遗忘。警察拼命在追捕窃盗犯。没有人弃你于不顾。
她借着传递这些讯息,持续地鼓励她——
“等一下,”菜月脸红起来,“你想要我说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你寄明信片就罢了,未必一定要装出生气的样子吧。”
菜月别过红起来的脸,扭开水龙头,把手伸到水流下,赌气用力洗手。
启子觉得她的背影不知怎地,看起来好像比昨天挺直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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