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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上的不速客[日本]小池真理子著周宇辉译
有一种说法:人常常会陷入一种莫名的不安中。可是实际上,这种说法也许并不正确。因为一般人是不会无端不安的,不安的后面必定有某种原因。诸如对过去某一事件的负疚,想抹去令人不快的人际关系阴影,以及只有本人才知晓的某些事情等。
在自己的婚宴派对上,津村明弘就被这种不安困扰着,这种不安在他的脑海中突然萌生。他努力寻思着,这也许是自己神经过敏,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不仅如此,在整个派对中,这种过分担忧使他的心情越来越糟。
婚宴是在都内一家高级宾馆的宴会厅举行的。新娘和美对这种平时不太熟悉的入围坐在智华的圆桌边,装模作样地品味着法国大餐的婚宴方式很不赞成。她比较青睐美国那种无拘无束的冷餐派对,加上乐队美妙的音乐,让喜欢跳舞的来宾尽情跳舞的热闹场面。“让那些繁文缛节的祝词一概免去,想要聊天的来宾,事先为他们准备了麦克风,让他们尽情地聊天;想要品味美食的客人,也可让他们随意地畅饮——不然的话,像我们这样被来宾团团围在台上,总感到浑身不自在吧!新郎新娘与来宾们一起跳舞共乐的这种派对是再好不过的了。”
尽管乡下的父母与亲戚不太愿意参加这种形式的婚宴,但他们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历来是百依百顺的。
和美是明弘长期接触后发现的理想女人。她美得恰如其分,具有一定的修养,受过不差的教育,是一位感情细腻、性格温顺的女人。这对于此前任性地周旋于女人之间的明弘而言,像和美这样的女孩不能不说是他再合适不过的最终追求目标了。过去与他交往的女人中,有些女人令人荡神销魂,可是生性愚钝;有些女人虽很聪明但相貌平平;还有些女人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行为粗俗不堪。总之这个不好,那个又不行,事难两全。先前许多女友中,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作为明弘的结婚对象都有不适宜的地方。明弘一直要求结婚对象是一个“普通女性”,许多男人都有这种想法。他们往往见到这种“普通女性”便一见钟情,在进行了简单的婚礼后,过起了极其平凡的生活。明弘对此羡慕不已,故而他常常责怪为什么那些“普通女性”不愿走近自己呢!尽管明弘是那么热情地追求这类女性,而“普通女性”对他往往是不予理睬,逃之天天。这也许是“普通女性”生怕受骗被玩弄,对结婚持有某种戒备心理的缘故。乍看,明弘带着那些被自己——在众人眼里视作生活阔绰的花花公子——诱惑的女性去大街小巷散步感到风光与体面。但是,实际上他觉得她们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不能作为与自已白头偕老的终身伴侣。从这种意义上说,和美可以说是一位“伟大的普通女性”,她乐意处理家庭生活中的琐事,饭菜做得也可口。看电视感情非常丰富,惹人笑的地方,她会笑,惹人哭的地方,她便哭。有时还会将道听途说的无聊消息向他叙说,虽然这样会让他有些受不了,可在明弘看来,这样的女人反而是可爱质朴的“普通女性”。
和美还年轻,只有24岁,而明弘却是个情场老手,已经34岁了。当他渴望着过寻常生活时,和美这样的姑娘在他面前出现,这只能说是他时来运转了。以往一到星期天下午,看到与妻子紧挨着二起在市场上买东西的男人,他便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愚蠢的行为。而现在不同了,他喜欢与和美身穿一套运动装去附近的市场。不仅如此,他还喜欢与和美一起去商业街购物抽奖,到近处的公园散步。人生中还有这等幸福,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到了这种感悟的年龄。
因为这个原因,他将婚宴上的一切都拜托和美去操办,和美兴致勃勃地制定了计划。婚宴上演奏摇滚乐与吉特巴爵士乐的乐队,和美委托了大学时代的伙伴们。这样—味,不仅节约了开支,而且只要为来宾们准备一份大家都非常喜欢的普通菜单即可。结果,派对获得了极大的成功。男女双方的朋友大都赶来参加婚宴,来宾将近100人,老人、年轻人都各得其所,随意享受着派对的欢乐,连在场的宾馆工作人员也是满脸微笑。然而——
“明弘,你的脸色不太好啊!”
两小时之前,当男女双方交换结婚戒指时,新娘和美担心地在明弘耳边轻轻说道。
和美换上了一件大红的礼服,卷着一头蓬松发髻的秀发上挂满了金灿灿的头饰。
怎么会呢,明弘想,自己不是一直在喜滋滋地欣赏和美的秀色吗?
“总觉得有什么事,怪怪的。”和美向满脸堆笑注视着自己的客人轻轻地挥了挥手,转而又对明弘喃喃地说道。
“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只是多喝了些。”明弘勉强地笑了笑,
“从早晨开始心里就有些紧张,放松不下来。”
“可是。”和美微微皱了皱眉头。
“好了,好了。”明弘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
“不要紧的,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我不喝得酩酊大醉就行了。”
两人的周围聚集了明弘大学时代的朋友,他们都是K大学游艇俱乐部的同学。依34岁的年龄来说,大家都要比明弘见老,其中不乏已经一半谢顶的男子。
“喂!你这个浪荡王子,终于恶贯满盈了。”有人醉醺醺地红着脖子嚷道。
“这家伙艳福不浅,娶了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真让人羡慕呀I'’
“和美,你想知道这小子是如何花天酒地的吗?这小子只要与女人一见面,就什么也不顾了。”
“津村君真是有女人缘。要不,像和美这样的女人就弄不到手了,人真是不能太老实呀!”
任凭大家说什么,和美始终微笑着。
明弘感到这些伙伴会当着他的面向和美揭他的老底。对于一个周旋于女人堆中的男人来说,婚宴派对多少令人感到有些惴惴不安。因为他不知道这些好恶作剧的朋友,仗着醉酒会在新娘面前胡言乱语些什么。
“可是,津村君,你今日可够老实的。”其中一人似乎用嘲弄的口吻说道。
“看你脸色简直像是你过去的女友,正在将一把磨得锋利的刀刺将过来似的。”津村感到胃部一下疼痛起来,他再也难以装作平静的样子,发泄似的大声吼道:“别说了!过去的那些女人都不值一提,我心目中只有和美一人。” 、
噢!周围响起了轻微的笑声。和美腼腆地微笑着,脸颊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不知众朋友对和美说了螳什么,笑声再一次鹊起。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明弘示意酒杯已干完,便一个人离开了现场。和美向他递去了“已经够了,不要再喝了”的眼神.可是津村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
他走到吧台前,从服务员手中接过兑了水的酒,环视了一下派对会场,立刻发现刚才使自己陷入深深不安的老妇人的身影。老妇人身着一件常见的和服,一头银发在脖颈发际处打了个小小的发髻。刚才还手捧一盘西餐冷盘,现在已经站在西餐桌边。手瞿托着放有奶油蛋糕的小盘,正在慢条斯理地动着叉子。这是一张从没见过的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包括身材,一切都显得那么纤小。明弘觉得至少自己这方确乎没有这样的人,连和美那边似乎也没有。这时,和美的父母和亲戚正在老妇人的旁边,老妇人既没有与他们打招呼,也没有与他们交谈。和美的亲戚全都一一介绍给了明弘,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老妇人。
明弘怔怔地凝视着老妇人,老妇人也直勾勾地将视线对着他。老妇人的脸上闪现出一种困惑、惊怵的表情,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明弘努力地搜索着,但依然不记得见过这张脸。
他握着兑了水的酒杯,走近表妹铃子,招呼道:“小铃,今天所有的来宾都签到了吗?”铃子今年春季刚从东京女子大学毕业,这次受托负责婚宴派对的一切事务。
“大致都签了,”铃子回答,“至于是否一个不漏,还不能确定,反正,在签到时客人来得很多,怎么了?还要确认一下吗?”
“不!不!”明弘爽朗地笑了。
“你将签到簿给我,我想看一下。”
“哎呀!这里有的是红包。”铃子淘气地说道,“好极了,结婚可是赚钱的好机会呵!”明弘骂了声调皮鬼,轻轻地笑了起来。
乐队开始奏起了古老的华尔兹舞曲,说说笑笑的客人们一齐将目光投向台上的乐手。儿组舞伴走进舞厅,开始随着优美的舞曲翩翩起舞。舞伴中有明弘的哥嫂以及和美父母的身影。这时老妇人正悠悠地坐在舞厅一角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跳舞的男女。谁也没与老妇人搭话,老妇人也不想与谁讲话。
和美从远处向明弘递了个眼神,明弘走到妻子身边,搂住了和美的柳腰,周围顿时响起阵阵的欢呼声。他俩步人大厅中央,有人燃放了礼花筒,在场的人们一下子围住了随着华尔兹舞曲娴雅起舞的新婚夫妇。为了这次婚宴,铃子还专门托朋友请来了摄影师,这时摄影师正对着明弘夫妇频频地按着快门。摄影师是一位40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面含微笑地用镜头追随着明弘夫妇的身影。明弘的朋友们也手持相机围了上来。掌声再次响起。穿着丝绒童装的小女孩发出了欢呼声,其他孩子们像是被吸引了似的也大声鼓起掌来,他们开始模仿着跳起舞来,引得在场的大人们一阵哄笑。
明弘搂着和美,边踏着舞步边寻觅着老妇人的影子。只见老妇人依然孤身一人坐在椅子上。那里正好是一片阴影,老妇人恰好笼罩在阴影中。
“明弘,我真幸福。”和美双颊绯红,喃喃说道。
“我真愿意这样死去呢!”
明弘点了点头,然而和美的柔声细语压根儿进不了他的耳朵。这时他正感到太阳穴在痉挛,胃在隐隐地作痛,慌乱中他又一次朝老妇人所在的方向张望。他确信这老妇人正是大场浩子的母亲。那些曾经令他惊慌失措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回响起来。
“你做的事,让我一生一世都会怨恨你,即使花去我毕生的精力,我也会替我女儿报仇!” 。
明弘紧紧地搂抱着和美的细腰,和美像一只温柔的小猫,依偎在明弘的怀里,一双玉臂勾住了明弘的脖子。见此情景,四周的朋友们吹起了口哨,发出阵阵的怪叫声。而明弘生怕朋友们发现自己苍白的脸色,赶紧将脸深深地埋在和美那挂满首饰的发际里。
5年前的一个夏天,津村明弘跟比自己大5岁的大场浩子相识。当时,浩子在一家小型的会计事务所工作,正在为自己与一位已有妻室的会计师的不当恋爱而苦恼。之后,明弘几次想过:如果当时浩子没有那事的话,恐怕也不会有后来的结果。倘若浩子有着幸福的恋爱,自己与她只能是逢场作戏,最多也只是一夜情而已。然而,正因为是浩子为自己不正当恋爱苦恼不已,显露出的那种充满风情与倦怠感的举止深深地撩拨了明弘的心弦。那天,在新宿的一家小酒吧里,浩子孑然一人坐在酒吧一隅,衣服凌乱的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把玩着空了的马丁尼酒杯的样子特别有魅力。恰好在那天晚上,原先约好一起去看电影的女朋友突然感冒,彻底扣‘乱了他的计划。寂寞无聊中,明弘想找人解解闷,于是便有意识地与浩子攀谈起来。
事实上,他当时知道浩子比自己大5岁,但是,他一点儿也不计较。因为浩子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她身材修长苗条。这正是明弘所钟情的。浩子不像一般年轻姑娘那样,做什么事都喜欢张扬、喧闹,这更增加了明弘的新鲜感。
那天晚上两人在一起喝酒喝得很晚。明弘也没有邀请她去宾馆,老老实实地将她送回家。浩子的家在中野繁华街区附近。父亲去世以后,她一直与母亲住在一起。母亲在教附近的家庭主妇插花。她家是那种狭小的老式长屋,玄关上挂着写有“大场正江插花教室”的标牌。明弘还是第一次与这样一个在单亲家庭环境中长大的女孩交往,脑中不由地闪过这样的念头:一旦结婚,准会碰到各种各样的棘手问题。其实,这事从一开始他便没有认真过。临分别时,他心情轻松地说道:“下次,我去看望你母亲。”
“你要与我约会,一定要给我母亲一个好印象。”浩子那双细长的大眼睛单闪着光亮,满怀深情地凝视着明弘。这是一个成熟女性的眼神。玄关前,明弘使劲地将浩子的脸颊拉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他想试探一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浩子会有什么反应。但是浩子只是轻轻地挺直了身子。他与她商定了下次约会的时间,说了声晚安,便风度翩翩地离去了。下次碰两时,两人仅仅去看了场电影、吃了顿饭。回去时,明弘邀请她去宾馆,浩子委婉地拒绝了。第三次约会,两人去伊豆作一日驾车兜风游。回来的路上,明弘提议去汽车旅馆,浩子羞答答地垂下双眸。第四次约会,两人心情都非常兴奋,于是约定在新宿的高级宾馆碰面。在那里,两人一直呆到第二天早上。那次,浩子当着明弘的面脱去了衣服。浩子身体的一些部佗曲线已经走样,不像明弘所期待的那样匀称、富有韵味。第五次约会,在口比谷公园,散步时,明弘竭力地将哈欠咽了下去,他心里明白自己对浩子已经厌倦。与人家发生了那种关系,便对女方腻烦了。尽管他认为自己这样做有些过分,但他已习以为常了,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他反而认为:正因为浩子与有妇之夫的畸形之恋才渴望得到独身男子的爱抚,这只不过是大龄女子为摆脱寂寞、无聊的惯用伎俩而已。
待到秋风萧瑟之际,明弘心中再也没有浩子的影子。其问浩子曾来过几次电话,也写来了信,但是明弘一概不予理会。他相信浩子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所以只要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她是不会丧失自尊穷追猛缠的。
就像人们说的那样:女人并不孱弱,遇事也不会退缩。女人为了保护自己,什么事都会去做,为了使自己的创伤不至于弄得满城风雨,无论是多么喜欢的男人,她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实际上,明弘以往接触过的女性,全都是如此。一旦女方感到受到冷遇,她们也会随之疏远。更为幸运的是,她们还会主动提出分手。在这里可以说,他只扮演了一个“被女人甩了的男人”的角色。因此,每次他都能全身而退。
浩子的情况似乎与此相似。她先是每隔5天,接着是每隔lO天来一次电话,再接着电话没有了。信件也间隔很久才来一次。岂止是间隔长,而且内容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在信中,明弘也一点没有感觉浩子有丝毫的怨恨与责难,在最后一次来信的末尾,还有“祝你幸福”的字样。
明弘心想,浩子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人,也是个颇有见地的人。但愿她今后能找到一个比自己更诚实的好男人。
然而,那年岁末,在公司里,明弘接到了一个从未听到过的老妇人的电话。老妇人60岁左右,声音很低沉,有些嘶哑,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是大场浩子的母亲。”不知为何,他一下子想起她家玄关前悬挂的“大场正江插花教室”的牌子,虽然她家他只去过一次。
“我不想到你那儿去找你,所以我用电话通知你。”大场正江继续说道,声音显得很凄凉,像是个临死之人。
“噢。”明弘慌张地应答道,心中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浩子,”正江说道,强忍着吞咽下了干咳,“浩子,在4天前死了。”
这时,明弘感到不是对浩子死的吃惊与悲伤,而是感到从双脚升腾起的恐惧。他重新握了握电话,为了不让周围同事昕到,故意压低了声音,“是生病?”
“不是,”正江回答道,“她是在自己的房问里,吞人大最安眠药死的,当时也叫来了救护车,町惜发现得晚了,来不及抢救。女儿已在昨天火化了。现在我那可怜的孩子,正躺在那小小的骨灰坛里呢。”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深深的叹息,但没有听到哭声。
明弘一时语塞。自己仅仅与她发生过一次关系,以后又没有再碰面,她竟然自杀了。这时他也搞不清说些什么好。
“这——”他含糊其词地说,“这,太令人震惊,太出乎意料了’。”
“我这里有一封浩子写给你的遗书。”正江这样说道,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我本想直接交给你的。可是细想一下,还是通过邮局寄给你。因为我不想见到你那张脸,这意思你应该明白。”
明弘茫然不知所措,鼓起了鼻翼。心想她的自杀町能是自己造成的,心中不免慌张起来,但随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应该不会是这样的。浩子在给自己的信中,不是还写着祝愿我幸福的字句吗?不能认为浩子是因为怨恨自己而含恨自杀的。我与她早已分手,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呀。
明弘在电话里一言不发,正江像打落水狗似的继续敲打着,“她不让我说,她可是将自己的一生都押在你身上的!可是你却不以为然。她尽管那样痴心,你还是玩腻了,将她像用旧了的抹布一样丢进了垃圾桶。我将恨你一辈子。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要为女儿报仇!”
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很冷峻。邻桌正在打电脑的男同事奇怪地看了一眼手握电话、一声不吭的明弘。明弘背对着男同事,蜷缩着身体。
“这——请等一等,”他说道,“你突然告诉我这些事,我真有点——”
“一个身无分文的大龄姑娘家,对你已经毫无用处了!”正江用冷冰冰的口吻断然说道,“你等着!即使要花更多的精力,我也愿意。只要我还在这世上,我就会替女儿讨回公道。”
正当明弘想说些什么的一刹那,电话咔嗒一下挂断了。几天后,明弘收到了正江寄来的浩子的遗书。这张写在上等白色便笺匕的遗占极其简短。开头处写了“对不起”的字样。
“我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我痴迷上你,相信你会给我带来幸福。我是一个性格懦弱的人。我已经丧失了足够的耐心。让我在冥冥世界里,为你祈福吧!再见。”遗书上还附有一封信,似是正江的笔迹,写着:浩子被埋在小平市的陵园里,如果你还有些许良心的话,你应该去墓地,向她说声道歉。明弘的内心被一种不安纠缠着,他去了陵园,拜谒了浩子的墓后,在中野车站向正江的家里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正江冷淡地拒绝了明弘想见上一面的请求。
“你怕是忘了吧!我不想看到你的面孔。我是多么地憎恨你呀!这你应当明白,遗书中写有我女儿祈愿你幸福之类的话语,然而我与她不同。我会祈愿像你这样的男子吗?会向逼死浩子这样可爱姑娘的男子祈福吗?”
说到这里,正江歇斯底里地大声痛哭起来。明弘一阵恐惧,慌乱地挂上了电话。
明弘回忆,这事已经过去了5年。5年里,他难以忘却大场浩子与大场正江的事情。但是,那种心中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渐渐地淡忘了。不过,在那些难以人眠的夜晚,他有时也会突然想象着那个从未谋面的正江,做了个草人,用五寸铁钉敲入草人体内,这种阴森可怕的情景,令他全身颤栗;有时做事不顺利时,他又会胡乱猜想会不会是正江在背地单作祟。因此,他时时告诫自己,担心这种近乎无聊的念头可能患上了什么精神疾病。
在这5年左右的漫长岁月里,明弘没有听说过报仇者有什么具体的行动。5年里,正江一次也未寄来过令人不安的信件,也未打来过充满怨恨的电话。有时他想这个老太婆早已忘掉了女儿的事情。5年前,自己与浩子交往时,大江已经65岁,照此算来,她今年70岁,就70岁而言,已经步入老迈年龄。如果这样的年龄还要为女儿报仇,只能说她的复仇心理足何等的执著。有时他想,也许她早已死去,即使还活着,也是头脑糊涂,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已被送入什么地方的康复中心,对,这种町能性极大。可是,她又为什么——明弘双手抱头,苦苦思索着。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婚宴上呢?
他与大江从未晤过面,也没有看到过她的照片。他根本不认识她,所以,他不能断定在婚宴上出现的那个不相识的老妇人就是大场正江。然而,这样的话,那个老妇人又是谁呢?会不会是正江派来打探的呢?
婚宴结束后,他与和美同到宾馆的客房里,开始检查来客签到簿。签到簿上共记有92位客人,参加者应该超过100人,所以有近lO个参加者没有签名,直接进入了会场。
他一个一个地确认,不认识的人一个也没有,所有参加者都是与自己及和美有关的人。也未找到大场正江的名字。
“你这么热心地看什么?”和美身着客房服从浴室里出来,静静地走到他身旁。
“是否在看令你牵肠挂肚的女人来了没有?”
“哪里!”明弘微笑着,合上了签到簿,“你可不要将我朋友的话当真呵!”
“我没有当真,可我总有些放心不下。明弘君这么优秀,和我这样的人结婚,恐怕怀有妒忌心的女人会很多吧!”
“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明弘紧紧地抱住和美,“过去的事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一点记忆都没有,真的。”他凑近妻子的脖颈,一股甜美的清香扑鼻而来,明弘闭上了眼睛。那个老妇人的面孔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你,究竟是谁?他在心中怒骂着。是大场正江?如果是的话,她为什么大模大样地来到自己的婚宴上。她想干什么?莫非先来婚宴上打探我们夫妇的虚实,然后加害于我们?
“明弘,你在发抖?”和美悄悄地移开了身子,担心地问道。
“你瞧!手这么冰凉。”他为了掩饰,一下子又用力抱住了和美。和美的身体慢慢地酥软下来,接着发出了哧哧的笑声。明弘轻轻地将她抱上了床。明弘搂抱着和美,脑子里想象着正江刺杀和美的情景。一个只要活着,就要为女儿雪仇的女人,是不会考虑自身的安危,必定会做出令人畏惧的极端行为的。例如采用刺杀、绞杀、毒杀等方法。为了永远夺走明弘深爱的女人,她肯定会巧妙地谋划好一系列计划。
“明弘,”和美的头被深深地按在枕头上,她呻吟道,“这样拼命地抱着我,会弄痛我的。”
可是明弘依然没有松手。他似乎不想松手,他分明感到正在受到某种威胁。一周的夏威夷蜜月结束后,3月底,明弘夫妇回到了日本。回到租借的公寓不久,表妹铃子拎了一大包相册前来拜访。
“宴会上不是有一位帮忙拍照的摄影师吗?他叫坂田君,昨天照片已经全部冲印出来了。他特地打电话给我,所以今天我去取回了照片。这位大叔,人可好呢,工作仔细认真,给人感觉挺和善的。我想自己结婚也请他帮忙呢。”
“那个人,是铃子的熟人吧!”和美在厨房里,边动作利索地冲着咖啡边问道。
“也不是我直接认识的,”铃子回答,“是我朋友的熟人。本业是在平民住宅区开了一家照相馆。坂田写真馆。有谁托他,他会背着相机去婚宴、祝贺会帮忙。喂!明弘,照得真好,真是一对俊男靓女呀!简直像在电影里,真令人嫉妒哟。”
铃子从包里掏出5本简易相册,递给明弘。照片已整齐地插入相册内。当然是自己与和美的照片居多。然而,来宾们也一个不漏地拍了照。
和美从厨房出来,坐在明弘身旁。明弘正欣喜地看着打开的相册。。在翻到第二本第三页时,明弘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这是张那位老妇人单独拍的照片。老妇人似乎意识到有相机对着自己,便将视线冲着镜头。她好像正在津津有昧地咀嚼着什么。明弘越看越觉的这张脸像死去的浩子。一双细长的眼睛,脸形、嘴巴长得一模一样。明弘感到一阵震惊。这当儿,电话铃响了。和美急忙站了起来,拿起了电话。
“啊!是妈妈。”和美说道,向明弘这边眨了眨眼睛,“嗯,平安回来了。两个小时前才回到家里,我在成田机场给你打过电话,家里没人嘛!噢,是这样。现在铃子也在我这里,正在看照片呢,嘿!嘿!这次真是太开心了,感觉太好了。”
明弘向妻子投去了尴尬的一笑。接着悄无声息地捅了捅坐在邻近的铃子的膝盖。
“喂!小铃。”
“嗯。”
“这个老妇人,你认识吗?”铃子凝视着明弘指着的那张照片。
“这,”她思索良久,“不认识。这不是津村家的人,那么,是和美家的亲戚?”
“噢!噢!是这样。”明弘微微颔首,点上了一支烟。铃子这样回答是在意料之中的,可是,他还抱有侥幸心理,万一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呢。如果铃子这样对明弘说:“噢!你忘了,这不是津村的远房亲戚吗?”这对他将是多大的安慰呀!
铃子天真地向打完电话走过来的和美问道:“和美姐,这个老妇人是你的亲戚吗?”和美眯缝起有些近视的眼睛,打量着照片,沉默了片刻,厌烦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人,不认识。”接着,两个女人同声问道:“那,那到底是谁呢?也许是婚宴上的小偷吧。”
听到两个女人这般议论,明弘慌乱地掩饰道:“噢,想起来了,这是我朋友的母亲。是,是她。学生时,我可没少受她的照顾。我曾清朋友带母亲一块儿来的。她可是老多了,呀!我竟然认不出来了。”
“谁的母亲?”和美意味深长地用慢吞吞的口吻问道。明弘毫不迟疑地说出了朋友的名字。和美眨了眨眼睛,又点了点头,再也没有问什么。
第二天,明弘来到了公司。午休时,在确定了周围没有人后,他拿起了电话。这也真是怪事,他一下子就想起r浩子家的电话号码。平时,即使是经常来往的女性的公寓号码,他也是过后即忘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唯独浩子家的电话号码却记忆犹新,他想这恐怕是因为她母亲对自己的怨恨造成的吧。电话那头开始响起铃声。明弘再次肴了看周围。同事们都去用餐厅,偌大的楼内不见一个人影。铃声响了四下后,才有人来接电话。
“喂,我是大场。”
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也是一个微弱的声音,然而又是一个冰冷带刺的声音。
“是浩子的母亲吗?”明弘压低了声音问道。电话那头没有回答。明弘为了自己的声音不带震惊,深深地吸了口气,又说道:“你想怎么样?请讲啊!”
电话那头传来类似受到威胁的小动物粗粗的喘息声:“你是谁?”
“你应该知道。我是你难以忘记的那个逼你女儿自杀的男人。”
“津村?”
“是,正是在下。”
“噢,好久不见了。”正江装模作样用沉着的声音说道。
“不要装蒜!”明弘发泄似的大声嚷道,
“特意光临敝人的结婚派对,不知你有何见教,还望你给我说清楚。”
“结婚?”正江以稍稍带有嘲弄的语调反问道,“这,这,正得向你祝贺!可这样的喜事,你不应该不用电话通知我一声嘛!”
还要装糊涂!明弘不由地感到这似乎是个不好对付的女人。扔下那螳令人毛骨悚然的诅咒,5年里又一个劲地保持沉默,正是这种女人的所作所为。
“今天晚上,我来会会你。”明弘说道,“向你请教,你鬼鬼祟祟地究竟要做什么?你不讲清楚,我是决不会离开你家一步的。”
“你说什么?我可没有——”
“算了吧!别装糊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为女儿报仇。尽管我不知晓你准备怎样做,但有一点是知道的,你发疯了。如果你不彻底省悟,你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的。”
“好了!好了!我挂机了。”正江不耐烦地说道。可以感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颤抖。
“昨天起,我一直感冒,卧床,我身体不好,请不要再讲这些可笑的事情。”
“你等着,老太婆。”明弘吓唬道,“今晚,你非得让我到你那儿不可,就这样吧!”
“不行!”正江发出了微弱的悲叫声,“你不要来。”
“为什么?来了有什么不便吗?”
“这不是有些滑稽吗!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浩子已经去世了,你没有一点要求见面的理由。”
“这种恬不知耻的谎言可以结束了,因为正是你要见我,来为女儿报仇的。”
“报仇?你说什么混账话。我看你极像暴力团的人。你不要再打电话来,如果你来我家,我,我——就报警。我说到做到,失礼了。”正江慌慌张张地挂断了电话。
耳边还不断地回响着电话嘟嘟的叫声,明弘将握着的话筒放好,用湿透的手擦拭着汗水淋漓的头颈。
听到要报警,明弘失去了夜闯正江家的勇气,也没有了悄悄伺机去她家的心情。那天晚上,他几乎一夜未眠,睁着眼睛迎来了黎明。
早上,当和美用似乎想说什么的疑惑眼神打量着他时,他也没有作任何解释。因为和美的一切对他都十分重要,排除她对自己的不信任,这是以后的事。当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二天,明弘再次打电话到正江家。正江依然是那样的态度。
“你到底想干什么?”明弘迫不及待地问。
“你要钱,还是要浩子复活?要钱,不论多少我可以去筹措,要浩子复活,那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是小孩,这砦道理你应该懂的。浩子的去世与我没有关系。当时,她因与有妇之夫的关系,已经搞得筋疲力尽,所以患上了轻微的忧郁症。我与她没有任何的婚约啊!你为什么这样恨我?”
“够了!别说了。”正江声音嘶哑地嚷道,“我脑子涨死了。”
“你可以使我不幸,你也可以在我的婚礼派对上,用诅咒的目光注视我。难道你想当场在我与我妻子的饮料中放毒,加害于我们不成。是吗?是这样吗?”
“我求求你,别说了。”电话里传来了悲哀的叫喊声。
“别说了!即使你死了,它还会继续在你耳边回响。你女儿的离去,与我没有丝毫关系。是你疯,。不管到什么时候,你只是一个将女儿当作小学生抱在怀里的头脑不正常的母亲;是一个女儿受到挫折,就迫不及待跳将出来,扬言要报仇的愚蠢的母亲。”
明弘在正江挂机之前,摔掉了电话。明弘心想,兴许继续保持这种强硬的态度,那个老妇人会打消报仇之类的愚蠢念头。总之,正江只不过是一个老太婆,搞些小伎俩,是难以与34岁、经验丰富的男人的智慧和力龟抗衡的。
好吧!他咬了咬嘴唇,挽起了袖子,下定了决心。明天就去老妇人家,与她直接交涉,趁着老妇人还未对和美出手的当儿,尽早结束这件事。否则和美受到什么伤害就为时太晚了。
第二天晚上,明弘6时整离开了公司,用车站内的公用电话与和美通了电话。
“今晚,我要晚一点回家,要睡的话,你可以先睡。”
明弘眼前浮现出和美撅着嘴,鼓起双腮,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她不悦地说:“是什么事啊?加班呀?”
“对。是加班。”
“真的?”
“你还不信!好了,好了,太无聊了。”
“对不起。”电话里传来了和美有气无力的叹息声,“可是,明弘,自从我们新婚旅行回来,你总是怪兮兮的。不!新婚旅行前,你就变了。在婚宴上,我就感到奇怪,怎么与平时判若两人。”
“啊!和美,拜托你,不要再讲这种混账话了,好吗?我没窄,真的很忙。”
和美轻轻地抽了抽鼻子,“如果我说锚了什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总是感到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我与你讲话,你也心不在焉,最近好像觉也睡不好,你准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唉!还请你保重身体,好吗?”
车站内的喧闹声,盖过了和美重重的叹息声。明弘有些生气地说道:“好了!好了!这些话等我回来后再说。我很忙,我挂电话了。”想到生性敏感的和美这样为自己担惊受怕,明弘心中不免感到心酸。他必须立刻与那个阴险的老太婆作一了结。否则将会断送掉那无限美好的新婚时光。
明弘从中野车站出来,穿过繁华的街区,心中的恐惧感已经荡然无存。对方只是个70岁的老太婆而已,而且正患感冒,卧病在床,自己大可不必担心会被殴打致死。5年前,几次送浩子回家走过的马路,已经记忆模糊了,可是,还能依稀辨认出来。他快步走在渐渐昏暗的马路上,在大场正江家破旧的小屋前站定。小屋的玄关上依然挂着“大场正江插花教室”的标牌。一切都像5年前一样。在那因手而弄脏了的拉手前,他甚至产生了浩子已经现身,正乞望着来一个分别时的甜吻的错觉。他在门上寻找,没有发现门铃,于是,他紧了紧领带,握住了门上的拉手,门并没有上锁。
“大场。”他将玄关上的门打开一半,低声招呼道。
只见狭窄的稍显局促的水泥地上,丢弃着一双黑污污的女式旧拖鞋。跨上水泥地。迎面是一间3块席大小的房间。在里问的隔扇门内,也许正江正在看电视,传出了新闻节目的播音声。
“大场。”明弘又一次叫道。里边发出了裹着被褥的塞蹇率搴的响声。随即,电视机关上了,传来了两声干咳。看来她身体欠佳,并没有骗人。
“对不起,”里边传来了勉强能听到的微弱声音,“请等一等,蒙你特意来访,谢谢!”见此情景,明弘不禁感到可能是自己判断有误。他大声地咳了一声。
“大场,你是否出来一下,我是津村,我有话要对你说。”之前听到的塞率声一下子静寂下来,似乎给人一种屏息憋气的感觉。“我来拜访你,只是说一句话,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他没有听到回答。于是,明弘咋了咋舌头,在水泥地上脱了鞋。他意识到这种举动也许带有某种威胁的成分,可是继而一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恐怕也会将老太婆从无聊的报仇念头中解脱出来。明弘故意发出扑通扑通的声响,穿过3块席大小的房间,用力地打开漏着光亮的隔扇门。那是一间8块席左右的日式房间,里边有一张用得黑亮的茶柜及矮脚食桌,茶柜上供着一尊小型佛像,旁边挂着浩子生前的照片,另外还有一台老式电视机,房柱上挂着有了些年代的挂钟和日历。隔扇门对面是檐廊,檐廊里有两只肥胖的花猫正在棉座垫上蜷伏着睡觉。在矮脚食桌边,铺着的被褥上,坐着一位受惊的老妪。她手中紧紧地握着类似防盗报警器那样的装置。明弘看了老妇人一眼,老妇人像是冻僵似的一动不动,面容憔悴,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大得出奇,一只在漫画中使用魔法才会有的大鹰钩鼻子,像橡皮似的左右可伸展的大嘴唇,身材肥胖,头发染成紫色,剪了一个娃娃头的发型。
这位老妇人与婚宴上出现的身份不明的老妇人,竞毫无相同之处,是一位从未谋面的人。老妇人口中既未发出悲呜,也未发出哭泣声,只是发出一种奇怪的然而又是令人恐惧的声响。明弘吓得缩成一团,竟然不知所措。他什么都没说,慌忙向外飞跑,一下子冲到玄关,由于去势过猛,一个倒栽葱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只感到一股剧痛直向背脊袭来。昏昏沉沉中,他想穿上鞋子,可是左右弄反了,竟然一下子穿不上去。
这时,玄关对面传来了脚步声。拉门洞开,一个半秃头的健壮男子,使劲地抓住了明弘的手腕。无论明弘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那男子的力气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在那胖男人的后面,又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两人配合,合力将明弘的胳膊反剪了上去。
“这个家伙,”胖男子怒吼道,“你想对大场干什么?”
“不!我只是——”明弘嘴里反复着,讲不出完整的话来。接着响起了吧嗒吧嗒的拖鞋声,一位中年女子走了进来。
“先生,大场不要紧吧?她受伤了没有?”
“嘿!嘿!没有,没有。”正江边整理着睡衣的领子,边踉踉跄跄地从里面出来。
“呀!还好!如果大家都不在,叫我怎么办?”
“父亲,要报警吗?”年轻男子神抖抖地问道。
“报警。”胖男子回答。
“好。”年轻男子说着,走了出去。中年女子握住了正江的胳膊,恨恨地瞧着明弘。
“是这个男的吗?三番五次打来奇怪电话。”
“是!是!太可怕了。我托你老公去买东西,你老公常常出去不上锁,这太危险了。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来,我可担心被人杀了呢!”
“不要担心,我们的人以前都练过柔道,你既委托了我们,就放心吧!”
胖男子用力将明弘反剪了双臂。“敢到这地方来撒野,左邻右舍不会放过你的,我们这里家家都有报警装置。遗憾呀!你这小子。”
明弘刚想解释什么,那个胖男子便用力按住了他反剪的双臂,一阵锥心的刺痛,使他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过去曾是浩子的男朋友。”正江恨恨地说道,“那会儿,我对这小子恨之入骨。可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戬现在已经忘记了。我不能在‘女儿死亡’的阴影下生活。可怜我那宝贝女儿呀!现在的年轻人精神古里古怪的越来越多,这个人肯定也是这样。”
“莫非,他在想起浩子的事时,神经错乱了。”中年女子用嘲弄的眼神看着明弘,不屑地说道,“是你打莫名其妙的恐吓电话给大场的,你竟会做出这种令人可怕的事来。”“臭小子,”胖男子咬着牙教训道,“我们在这里都是些有点名气的人,虽然上了点年纪,还在积极参加志愿者活动。你瞧!我们不是在为社区的居民提供帮助吗?你小子,竟敢做这样缺德的事,只有脑子有毛病的人才干得出来。”
“我脑子没病。”明弘大声辩解。可是谁也不听他的。
远处,响起警车的警笛声。明弘痛哭着,一下子瘫坐在水泥地上。
在5年前新建的老年“银发公寓”的活动室里,三位老婆婆,边吃着油炸糖点心边看着晨报市民版。
“嘿,这条消息,快看。”坂田米子说道。报载:一男子闯入独居老妇人住宅,因施暴未遂罪被警方逮捕。该名男子叫津村明弘,34岁,公司职员。嫌犯曾与受害人大场正江的女儿浩子交往。由于浩子自杀,嫌犯怀疑正江会因怨恨而伺机报仇,于是抢先恐吓正江。作案时,嫌犯精神处于亢奋状态,全部否认了自己的犯罪行为。因此警方认为,尚需嫌犯精神稳定后,再作进一步侦查。
“这位老阿婆是一个人独自生活?”美代泡了一小壶茶水,一手捧着茶壶说道,“这太可怕了,还算好,犯人顺利抓到了。否则老阿婆可能已经被殴打致死了。”
“所以,我们这些上了年龄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个地方最好。”三位老人中年龄看起来最大的米子,摘下了老花眼镜,使劲擦拭着身穿的灰色绒线衫下摆说道。
“这里是最安全不过的。”美代说完,将茶壶中的茶水倒给了另外两个人。米子接过茶水也说道:“这里真是老年人的乐园呀!”三人彼此互望着,像少女似的笑了起来。
“坂田!你儿子来看你了。”老年公寓的年轻女服务员叫着米子的名字。
米子向美代她们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低声咕哝道:“又来了。我才不愿意看到这傻儿子呢!”
美代与丰子可爱地摆动着身躯会心地笑道:“真会体贴母亲呀!茂雄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
“嗯,嗯。我们大家不都是因为茂雄的到来而快乐无比吗!米子,你可得像做母亲的样子,表示高兴才对呢。”
米子“应该高兴,应该高兴”地说着,蹭蹭地搔着脖子。
“说真的,儿子不来的话,大家可冷清多了。”
这时,坂田米子的儿子坂田茂雄呼的一声走了进来,“啊,大家都在这里!外面阳光明媚,太阳暖煦煦的,一走路身上就汗涔涔的了。怎么样,大家好吗?”
“大家都好,大家都好。”美代回答。丰子忙递给茂雄油炸糖点心。茂雄脸上浮起了讨人喜欢的笑容。紧挨着母亲坐下,掏出厂香烟。
“上次的婚宴真精彩呀!”米子边啜着茶,边对儿子说,“总觉得像看电影一样精彩。在众人面前跳着优美的华尔兹舞,这在以前是不町想象的。现在人真是不同了。况且还有美味的菜肴,蛋糕也很可口,我可一下子吃了三块。”
“听说新郎风度翩翩。”丰子饶有兴趣地说道,“米子,没想到你从婚宴上回来后,就念念不忘这句话。难道还想与那个小白脸结婚不成?”
茂雄假装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大家齐声笑了起来。
“那么,茂雄,下次婚宴在什么时候?”米子问道。
茂雄轻轻地耸了耸肩,“母亲,还想这么干吗?我看算了,被人发现了,太难为情了。”
“不会发现的,你是摄影师。告诉我,什么时候还有自助餐形式的婚宴?这种婚宴上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现在,哪还叫什么自助餐,米子。”美代的喉头发出笑声,“现在可叫冷餐会什么的。”
“反正不管怎么叫,都行。穿着华丽的服装,悄悄潜入那里,一个人神不知鬼小觉地饱食美昧佳肴,这种不付本钱的买卖,感觉真不错。”
“可是,母亲,上次拍有你的照片,我已经不经意地交给对方了。以后万一被认出来,那就不好办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事情。”米子拿了儿子的一支香烟,用廉价的打火机,抖簌簌地点了起来。“婚宴往往是来自各方面的人聚在一起。所以应该不会对客人一一确认的,主人只会认为是来了某位远房亲戚的阿婆。”
“对!对!茂雄君,下次什么时候再去做婚宴上的摄影师?”美代兴趣盎然地问道。“下次可轮到我了。我已经确定了穿什么衣服。你瞧!前些时女儿给了我一枚漂亮的饰针,我想将它别在胸前呢。”
“哎哟!美代你穿衣服素来很有架势。”丰子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丰子频频重复道。
“接着在5月连休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我还将受人之托去当摄影师呢。”茂雄说道,“地点在赤坂的宾馆。可是,主人是否采用冷餐形式还不得而知。”
“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美代问。
“哎呀!那,我明天去问问对方。”
“拜托了,茂雄,我都急得等不及了。”
“哎呀,呀!”丰子说道,“下一次的下一次才轮到我呢,但愿到那时,我还能活在这世上。”
“嘿!你说什么丧气话。”米子嘲笑道。“你忘了最近健康诊断书上,医生说了什么来着,说什么血压正常、体重正常、指标全部正常。还开玩笑地说什么‘照此下去,你肯定太长寿拖累子女了’,你不是还不开心吗?”
“嗯!有这样的事。”丰子说道。大家一阵哄笑。
老人活动窜里,洒满了4月温暖的阳光。在这催人欲眠的阳光中,米子将吃完了油炸糖点心的纸袋收好后,又拿出了花生纸袋。四人吃着花生,继续叽叽喳喳地闲聊起来。不一会儿工夫,登载着津村明弘消息的报纸上,像小山似的堆满了花生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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