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henhaiche 于 2017-3-4 12:16 编辑 6 Q5 R E0 @0 ?& o5 c$ i7 r
9 C2 c7 ?2 V3 p3 R T 第二章 噬魂铄魄 5 Q9 B6 r; u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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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鬼志》志怪一
7 A2 N% p2 n5 ?, \* {$ C4 ^6 v 夜幕笼垂。 穹顶上,悬挂着一轮模糊不清的残月。 俯瞰山林,一抹细微的亮光正沿着河道的走势缓缓蠕动。 沿河的小路,原本只是一条樵夫及猎户才会走的山野小径。夜行人独自提着行灯,踉踉跄跄地缓步前行。他敞着衣襟,坦胸露腹,一身燥热难耐的模样。嘴里不住地哼唱着估计只有自己才心悦的曲调。偶尔一个饱嗝,将肚子里浓烈的酒肉臭气吐入夜色。之后,又心满意足地傻笑一气。 在野外,白天的山风是清爽宜人的。可入夜之后,这种清爽宜人也会逐渐夹杂刺骨的寒意。并且随着夜色愈浓,冰冷感就愈发强烈。 阿嚏——阿嚏—— 夜行人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刹那,山间也开始回荡起一股带着酒臭的回音。由此及彼,由大变小。之后,又缓缓消失,无所踪影。 好冷…… 夜行人一只手提着行灯,另一只手不住地摩挲手臂。 又走了几步,兴许是酒意被山风吹散,又或许是胸腹部着了凉,夜行人驻足片刻,开始整理起衣襟。 他举起行灯,向四周照了一遭。心中陡然惊醒,那张红扑扑的面容眨眼间就褪去了血色,一副惨白如雪的死人模样。沧桑纵横的脸颊写满了恐惧与懊悔。紧接着,甩起手死命抽了自己两巴掌。 山林间,恰到好处地回响起清脆的拍打声。 啪——啪——啪—— 夜行人此刻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夜半三更,独自游走在杳无人迹的山野林径。 他再次将行灯探向周遭,不断四下张望,踌躇不前。 在灯火的映照下,依稀可以看到夜行人的衣襟已经被山林中的湿气及自己的汗水浸透大半。 夜行人微微弓着身形,边走边不住地颤抖,时而又向四周张望。惊惧与寒冷渗入到了身体每一寸肌肤。 山风又稍稍烈了一点。在枝条与灌木的缝隙间来回穿梭,各种窸窣摩擦声愈发清晰起来。同时,河流的湍急声也透过黑暗强行灌入夜行人的耳朵。 对夜行人而言,此刻的喧嚣、嘈杂,如同索命的鬼音,与白日里美妙的鸟语花香形成莫大的反差。 夜行人心急如焚,不断加快脚步。只可惜,借助微弱的灯光想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奔跑,反倒适得其反。还没有前进多远,他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的左脚因为踏入了泥坑,崴伤了脚踝。此外,身体突然间失衡,左臂为了稳住身体,在撑地的一刹那剐蹭到了腐朽的断木残枝。手掌顿时血流如注。左手腕上的佛珠也全部散落进了草丛。 “啊……他娘的!”夜行人怒不可遏,但又不敢放声吼叫,只是要紧牙关,沉声咒骂。 庆幸的是,行灯完好无损。 夜行人顾不得伤痛,慌忙举起行灯环顾四周。除了风声、流水声、树叶与草丛的窸窣声,没有其他多余的杂音,也没有诡异的东西出没。 夜行人趁机大口喘息,并撕扯衣襟来包扎伤口。 仅仅休息了片刻,他便起身继续赶路。左脚的伤痛明显延缓了行进的速度。他左摇右晃,一跛一瘸,勉强挪动着自己的身体。 阿嚏——阿嚏—— 夜行人谨小慎微,刚一张口,就立刻用小臂掩住了嘴巴,生怕弄出半点动静。 不知从何时起,夜幕中开始飘落毛毛细雨。 如果雨势突然变大,那盏灯火绝对会被打湿。茫茫的山林夜幕中,一旦失去了照明,就好比熄灭坚持的火种,随时都可能被黑暗所撕裂。夜行人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手中的灯火上。 此刻,薄薄的衣衫已经彻底湿透。寒冷、恐惧不断侵袭着他的身体与精神。 咔嚓—— 夜行人心中一凛,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瞬时慌忙跳开。 扭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踩断了一截枯枝。 呼——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缓了缓紧绷的心神,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汗水、雨水。 呜嘿嘿嘿——呜嘿嘿嘿——呜嘿嘿嘿—— 突然,一阵鬼魅般的尖锐笑声在山林中响彻、激荡、弥漫。 夜行人如同惊弓之鸟,浑身一个激灵,色若死灰。心神刚刚得以缓解,恐惧又瞬间弥漫全身。好端端的五官,也因为惊吓过度,都开始呈现出扭曲的状态。 可能是因为四肢僵硬,夜行人愣愣地定在了原地。 呜嘿嘿嘿——呜嘿嘿嘿——呜嘿嘿嘿—— 又一轮诡异莫测的怪笑声在耳边回荡、重复。 这声音的出处似乎……似乎近在咫尺。 夜行人僵在原地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也许是因为并无异物靠近,他才稍微安心,开始缓缓活动自己的四肢。那伸展臂膀的样子,就好像在掰扯腐朽的枯木。 昏黄的灯火,能照亮的也不过是自己眼前的方寸空间。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想要查找笑声的来源。 猛地,夜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两丈开外的半空中,有一双闪着光亮的眼睛正在瞪视着自己。 呜嘿嘿嘿——呜嘿嘿嘿——呜嘿嘿嘿—— 又是一轮同样的笑声,声音出处就是那双眼睛的方向。 夜行人仰面望去,片刻之后,他似乎有所醒悟。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将一枚石子狠狠撇向了那双眼睛所在的方位。 扑棱棱——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顺势传来。 那双眼睛猛地从树梢跃入夜空,之后又缓缓隐没在了夜色。 月光虽然残破,但也能将那怪物的身形找出个大致轮廓。 “该死的夜猫子。”夜行人恨得咬牙切齿。 后半夜的山风果然冰冷刺骨,即使裹紧了衣襟,也不禁瑟瑟发抖。 突然,一道电光从天而降。整片山林恍如白昼,眨眼间,又被黑暗一口吞噬。 轰隆隆—— 雷声炸响。再次刺激到夜行人的神经,差点昏死过去。他色若死灰,兀自张大着嘴巴,拼命地喘息。两只眸子圆睁,似乎要自己从面颊上迸射出去。 此刻,他的三魂七魄已出窍十之八九。 一次又一次,夜行人只是被自己怯弱的胆量所惊吓。 然而,真正的恐惧才刚刚开始。 山林中的湿气愈发浓重起来。一阵风拍打过来,宛如千万把利刃剐在肌肤上。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之前怪异的叫声再次漫山遍野地响起,搅动着黑暗,令夜行人焦躁异常。 “他娘的畜生!改天我一定要回来弄死你们,弄死你们。”嘴里不住地咒骂,却丝毫没有减慢自己的步伐。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诡谲的声音穿透夜色,也穿透了其他种种嘈杂,如洪水般一遍又一遍灌进双耳。其出处也似乎不在两三丈的范围里。 稍一分辨,就能察觉出与先前夜猫子的啼笑声并不相同。之前是夜猫子特有的啼叫声,有点近似于人的怪笑。现在回荡在山林中的声响,好像……好像是死人的呻吟…… 夜行人稍微放缓了步伐,环顾四周,查找着有没有飞禽挂在树梢。 周遭漆黑一片,丝毫不见有什么飞禽。 那毛骨悚然的呻吟声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 灯火因为夜行人脚部的伤痛,也是一上一下不住地跳动。光线所及之处,各种景物也似乎有生命般迅速躲闪。 夜行人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停止寻找。细细辨别着声音的出处,扭头望向了河对岸。 呃—— 夜行人猝然驻足瞠目,一口气死死地卡在了咽喉。 月光虽然残破不堪,但河面上依然可以看见粼粼的波光。然而,比起这层寒意,更令人栗栗危惧的是河对岸的树林中出现了无数只闪耀着白光的圆点。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分明就是一双双人眼正在直勾勾地瞪视着自己。 没错,声音就是从河对岸传来的。 夜行人用力扭动自己僵硬的脖子,强迫自己望向野径延伸的方向,并迈动脚步。一步,两步,渐渐加快。如果不是左脚的伤痛,估计他都能飞起来了吧。 他向前弓着身形,伸长脖颈,脑袋还要极力地探出去。比这些更急迫的,是那双眸子扭曲着朝脸颊外凸出。这僵硬的姿态,宛若一只受了惊吓的鸭子,而且是一只硕大的鸭子。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嘴里轻声嗫嚅着。 微微的夜雨不断飘落,轻轻地拍打在他的额头、臂膀、后背。他竭尽全力地奔走,而在身后紧紧飘浮相随的,是无数只鬼魅。一双双泛着寒光的眼睛,一张张残破惨白并且飘浮于半空中的人脸。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夜行人瑟瑟发抖,可他却仍想确认下身后是否有亡魂如影随形。他先试探着缓缓扭动脖颈,微微斜视江对岸。 不见了! 他又继续望向自己的身后,也没有任何异常。 仔细聆听山林中的动静。周遭尽是凌乱耳际的杂音。枝叶被山风戏谑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路旁的河水奔流疾驰,偶尔还有不知是什么飞禽所发出的怪啼。 亡魂的呻吟声彻底消失了,就连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也无影无踪。 不知何时,夜空中残破的冰月也早早躲藏得不知所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口里继续持咒。 夜行人的心神似乎有所抚慰,脚步稍稍慢了下来。此刻,疲态尽显。 窣窣——沙沙—— “谁?”夜行人蓦地扭头望向声音的出处,其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 刚才那阵动静确实是太明显了,以致于压过了这林中其他种种嘈杂。 夜行人静默片刻,随即扭头又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也许是刚才的效果显著,夜行人嘴里持咒的速度也陡然加快。 窣窣——沙沙—— 声音异常真切,而且就在距离一两丈的范围内。 “谁?出来?”说话声剧烈地颤抖,已经不是源于同一个人喉咙。 夜行人将行灯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屏息静气,意图一探究竟。 他在原地僵持了片刻,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动静。小路两旁长满了齐腰的高草与灌木,非常容易俯身隐藏。 夜行人试着轻轻退了一步。 窣窣—— 令人恐惧的声音再次响起。 夜行人手里的行灯在不住地摇摆着。他又轻轻退了一步。 窣窣—— 此时,夜行人已如同惊弓之鸟,拔腿飞奔。说是飞奔,其实也是指拖着脚伤,蹦蹦跳跳而已。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嘴里还不停地嗫嚅,但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窣窣——窣窣——窣窣—— 随着夜行人步伐加快,那声音也陡然猛烈了起来。 伴随着一声炸雷,一道电光将整片山林照的透亮。片刻,又归于漆黑的死寂。 夜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炸响所惊吓,加上脚部踏空,整个人跌了个仰面朝天。 比身体的伤痛更加无法承受的,是手中的灯笼被甩了出去。 火,熄了。 眼前黑漆一团。 他顾不得自己的伤痛,伏在地上四处摸索,寻找着熄火的灯笼。 夜行人找到了灯笼,死死握住灯柄,并用受了伤的左手在怀中寻找着火石。可是上上下下寻了个遍,却始终没有摸到。 似乎已经放弃了,他伸着双臂在夜色中不断向前挥舞、摸索。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窣窣——窣窣—— 熟悉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却始终没有显露真身。 夜行人顾不上回头,竭尽全力加快行进的速度。 “哎呀!”夜行人被一根横亘在路上的粗木所绊倒。 一个闪电,一声炸雷,再次撕裂了这片夜色。 凭借着短暂的电光,夜行人目击到草丛中的确有东西在朝自己游移,离自己越来越近。片刻功夫,已经只有一丈的距离。 夜幕回归。夜行人瘫坐在地上死命地喘息着,扭曲着的五官,已经与早前酒足饭饱,怡然自得的样子判若两人。 现在,每一声惊雷,都足以将他的魂魄震出皮囊。 轰隆隆—— 响彻山林的霹雳,点燃了整个夜空。 “啊……”夜行人一口气如鲠在喉,吐不出去。 一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修罗鬼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距离自己不足一丈的地方。 修罗鬼的脑袋上披散着一尺多长的白发。在蓬松的毛发中央,一张血红的可怖面孔格外扎眼。虽然嵌着大的出奇的眼眸,却空见眼窝,不见眼珠。 一张撕裂到耳际的血盆大口几乎占了整张脸的一半,数颗獠牙歪歪斜斜地向皮外延伸。鼻子似乎是因为被削去的原因,只留下一个作呕的黑孔。 将二者隔离开来的只有刚才那根绊倒夜行人的粗木。 夜行人的嘴里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就连阿弥陀佛四个字也只能放在心中默念。由于在行进中跌跌撞撞,身上受了不少伤,他现在也只能连滚带爬地向前方挣扎。而照他这个行进速度,一时半刻也绝逃不出岸边野径。 片刻的通明之后,山林与夜行人的内心同时堕入恐怖的黑暗。 “呃……呃……”喉咙干涩,舌头也不听使唤。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匍匐的摩擦声? 追上来了,追上来了。 再一次电闪雷鸣。 闪光之下,夜行人的脸已经彻底失去了人形。 不知何时,这鬼魅已然出现在夜行人的面前。修罗鬼已不再是刚刚伏卧在地的形态,而是直挺挺地站立在刘福安的身前。眼对眼,面对面,二者相距不过咫尺。它歪着狰狞的头颅,默默无言。 嘿嘿嘿—— 一阵令人骨寒毛竖的沉闷怪笑,在山林间回荡,渐渐淡化。最终,连同山、河、草、木,以及夜行人,统统堕入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渊。 b8 ^' X& i% E7 g) J* h' z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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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没有事先说明,我肯定会将它视作一本平常的志怪小说。” “第一个故事看完了?” “嗯,看完了。你介绍下这个案子的相关细节吧。” 陶方璧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讲述自己掌握的内容。 “涉及这些案子的种种寻访过程,我就直接忽略不谈了。这个案子发生在同治七年的四月,也就是西历1868年的五月。故事中的夜行人是南京城里的匠人,专做塑像的营生,名叫刘福安。他是在太平天国被平定之后,从外地来南京谋生的。他们一家初到南京时,这里回流的人口还比较稀少,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但是,那个时候的南京战后初定,百废待兴。而且由于连年的战争,很多寺院、道观都被摧毁。刘福安笃定这里是他安身立命的绝好机会。他自幼学习塑像的手艺,从绘图、制泥、雕塑、染色,还有贴金的技术,都极其精湛,并逐步形成了独有的刘家绝技。刘福安在南京城里开了一间铺子,专为各家寺院、尼庵、道观,还有土地庙、城隍庙的神祗塑像。没过多久,他的生意就如火如荼,家境也逐渐殷实起来。 “事发当天,刘福安是去南山镇送一批精雕的佛像。本来是他手下的伙计去送,但是生意好,人手临时调拨不开,他就亲自走了一趟。按照出行前的安排,他送完货就要趁天亮立即返回南京城。只是收货的主顾再三挽留他吃完晚饭再走。盛情难却,刘福安就留下来吃了顿酒。而等他们吃完,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了。当时,那位主顾希望刘福安可以留宿,第二天再走。可刘福安执意要回家。主顾挽留不住,就给了盏行灯将他送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应该是你在手记中所读到的。” “刘福安为什么要走山里偏僻的小路呢?” “有一条是官道,路途平坦,中途还有一家小型的驿站。偶尔还能碰上几个赶路的人,走起来倒是让人安心。唯一的缺点是路途太长,相比另一条路线,官道耗时要多出两至三倍。另一条路与官道比起来,确实不容恭维。这条路毗邻云水河岸,最多也就能让两三个人并排行走。而且,道路极不平坦,路面不仅凹凸,上坡下坡也较多。如果赶上下雨天,道路又会变得泥泞。所以,除非是对旅程特别迫切的人,否则当地极少有人会选择这条路线。据刘福安的儿子说,刘福安酒量较差,最多就二两的实力。事发当天他在主顾家居然喝了半斤多。离开时,刘福安已经口齿不清,左右摇摆了。事后大家都估计是酒壮人胆,再加上想抄近路快点回去,就选择了那条山路。 “在《修罗鬼志》中,故事末尾结束得非常突兀,没有说明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后的一些相关细节,我也是从刘福安的儿子刘轩的口中获知的。刘福安是清晨,大约七点钟左右,在官道与那条山间小路的交叉口被人发现的。这里发现刘福安的时间,是我根据刘轩提供的时间所换算。为了方便说明,时间我尽量使用二十四小时制。发现刘福安并把他背回家的共有三个人。一位是与他同住一条街的陈姓邻里,另外两位是来南京贩羊的商人。在刘福安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就已形同枯槁,气若游丝。浑身上下的衣服破烂不堪。回到家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估摸也就是不到半个小时,刘福安就气绝身亡了。” “死因是什么?”白滜问道。 “刘轩及坊间的说法都是‘被鬼魅邪物吸食了魂魄’。” “居然连现实中都这么诡异?” “因为刘福安断气时,浑身上下的肤色全部惨白,看不到丝毫的血色。整个人也没有人样,似乎被抽光了血液,乍看起来都快干瘪了一样。我这里是转述刘轩的原话,没有添加任何主观想法。” “没有请大夫来诊治吗?” “刘福安在大夫来之前就咽了气。大夫来了之后,把了把脉,就让刘轩准备后事了。” “死因呢?大夫就没有查下死因?” “没瞧出来个所以然。” 白滜无奈地摇了摇头。 “据刘轩讲,刘福安在弥留之际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他半合着双眼,面如死灰。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兀自喃喃呓语,直至咽气。由于刘福安的声音太小,而且不是整句地说,完全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刘轩依稀记得的内容只有修罗鬼、眼睛、好多眼睛、爬虫、蜈蚣、白毛什么的,其他的就想不起来了。都是些令人如坠云里雾里的线索。 “刘轩称,当时屋里有三四个人,但是只有他离父亲最近。刘福安说的那些话,刘轩也是伏在父亲嘴边才勉强听到的。除了自己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刘福安说了什么。而且,这几十年间,他也从未对他人提起过。毕竟,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也不希望父亲在茶楼酒肆遭人百般戏谑。 “此外,刘轩还提到三个与《修罗鬼志》中相吻合的细节。第一,左手的创伤与手记中的记述相符。刘福安的左手也缠着从自己衣襟上撕下的布条;第二,左手腕上的佛珠手串遗失了。刘轩称,手串是桃木的,并不值几个钱。只是上面的九颗珠子,每一颗上都微雕着《心经》。战祸连连,他父亲长年佩戴,当作自己的护身符,非常珍视;第三,刘福安的左脚踝确实有崴伤,肿得都快和大腿一样粗。这三个细节,是刘轩在为其父操办丧事,为刘福安擦拭身体,更换新衣的时候才注意到的。当时,这些工作都是刘轩一个人亲力亲为,没有旁人。还有就是,刘福安的身上并没有什么被锐器刺伤或者被钝器击打的痕迹。 “因为刘福安左手包扎的情况比较明显,我们可以当作有外人注意到。至于刘福安珍视手串的情况,则只有和刘福安比较亲近的极少数人知道。而且,刘福安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佩戴,在做工的时候是肯定会摘掉,其他时间就不确定了。所以,当时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的可能性较低。最后,关于刘福安左脚踝受伤的情况,应该只有刘轩一个人知道。当天,刘福安穿着袜子,外面还有一件长裤。如果不把这些衣服都褪掉,根本看不到脚踝的情况。这三点,刘轩同样没有对外人提起过。此外,刘福安是从外地来南京谋生的,生活圈子主要集中在自己的雕塑作坊,邻里,以及寺院、庙宇等宗教场所。他为人谦和,从不与人争执,加上手艺精湛,顾客都很满意他的作品,说有仇家害他的可能性也被排除。后面我们要说到的苦厄寺里的所有佛像,都是由刘家一手包办的。有人谋财害命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当天出售雕像而收到的钱币都装在腰间的牛皮袋里,分文未少。而至于其他诸如下毒的可能性,也早就排除了。” “没有锐器和钝器的伤口,手伤、佛珠、脚踝,还有那些呓语……”白滜喃喃自语。 “虽然刘轩对外界三缄其口,但是市井之中还是很快传开了。我特意对坊间的相关传说做了下了解。对比之下,坊间的传说才更像是离奇的志怪小说。由于担心事情过去了太久,加上事情传来传去难免有人会添油加醋,我还是特意去找一些年事较高的人了解的。不出所料,传说与事实大相径庭。我简单给你讲两个。” 5 p3 Y- _: _) A. R% N. `0 V% D6 _
坊间故事一 匠人刘福安,贪杯夜归。因不胜酒力,昏昏沉沉,意识不清。其鬼使神差,移步至偏僻的山间野路。他哼着小曲,优哉游哉。漆黑的夜色,空寂的山林,一盏幽幽飘走的灯火,加上毫无音律的哼唱,就连鬼都会被吓死的吧。 走了不知多久,忽闻近处有女人娇嗔的声音传过来。 “先生,先生。” 匠人陡然一惊,慌忙四下张望,却无半个人影。他误以为自己酒喝得太多,出现了幻听,便没有理会,继续赶路。 继续走了几步,又有女人的声音传来。 “先生,先生。” 匠人清晰地听见了。他心里开始隐隐恐惧,酒也醒了大半。 “先生,先生。” 听声音,好似夜莺般甜美,年龄应该不大。 “谁?”匠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 “先生,是我呀!”一个娇弱的女人出现在灰黄的光线里。 “你是谁?”匠人见到来人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地。 “先生,我是江宁张府的丫鬟,我们之前见过面的。” “哦?啊!”匠人含糊地应答着,“你一个女人家,为何大半夜出现在这里?” “前日告假省亲。今天在回府的路上扭伤了脚,本想抄近路,在天黑前赶回去,但事与愿违,被困在山里了。还请先生救我。”女人一副娇媚,却又楚楚可怜。 匠人考虑了片刻,说道:“好吧。我扶着你一起走。” “先生背我,我的脚已经走不了路了。”女人娇娇地说。 “好。”言毕,匠人转身弓下了腰。 “先生,那就劳烦您了。”说完,女人便伏了上去。 夏日燥热,匠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那女人也仅套了两件薄衫。女人的双乳压在匠人的脊背,一阵酥软筋骨的激流霎时涌上匠人的胸口。 “先生好体力呀!”女人贴在匠人的耳际呢喃软语。 匠人不答话,但已经是心花怒放。可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女人的容颜正缓缓扭曲、腐化,极度恐怖。 女人在匠人的头上轻轻嗅了嗅,在那腐朽的黑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 她开始用嘴贪婪地吸食匠人的三魂七魄。只见匠人的颅顶有幽幽的如白雾的东西徐徐冒出,直直钻进了女人的喉咙。然而,匠人自己却浑然不知,只是觉得身后的女人越来越重。他依旧背着女人行进在山间的小径,累得汗如雨下。 忽然,匠人仆倒在地,一动不动。他双眼深深凹陷入眼窝,嘴角不住地抽搐。身体似乎被抽干了般,立时变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尸骸。 女人痛快地吸食了一番,化出原形。原来是一个没有毛发,通体黝黑的恶鬼。这鬼魅仅有一条腿,弓着身子,一蹦一跳地没入黑夜,遁形离去。 / h* n( @' v$ ?+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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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间故事二 城中有一位能工巧匠,姓刘,名福安,岭南人士。 一日,刘福安出工回家,在归途中迷路,误入了云山深处。 时值盛夏,山林处处郁郁葱葱,鸟语花香。刘福安边走边观赏风景,不觉心旷神怡。 走了许久,他发现远处隐约有炊烟袅袅。拐过山脚,淌过溪水,刘福安终于行至宅前。只见这里重楼复阁,画栋雕檐,分明一处豪华府第。 宅门大开,刘福安站在门前向里探望。他很是奇怪,这深山之中怎么会有人家,而且还是这般富丽堂皇。兴许是哪位达官贵人的世外桃源,又兴许这里距某个村镇很近,算不得郊野,只是自己不熟悉而已。 正当刘福安思忳的当口,突然庭院内有两位女子姗姗而来。前面的一位身着红裳绿衫,头戴金簪翠翘,气质富贵高雅。后面的一位身穿素粉布衣, 看着俭朴淡雅。刘福安心中琢磨,前面的应该是主人,后面的则是侍女。 两位女子走到刘福安面前,询问来意。 刘福安嗅到咫尺之内的脂粉香味,顿时心摇神荡。他将自己迷路的事情据实相告,并称自己腹囊空空,希望可以在这里求一碗白饭。 两位女子大方地将刘福安请进屋内,并好茶好饭招待了一番。可是,等到刘福安饭饱,夜色早已经昏昏。 刘福安只好再恳求自己能借宿一晚,承诺第二天一定离开。 两位女子倒也不在意,收拾出了一间空屋给了他。 等到刘福安一进到房内,只见锦褥绣榻,鸳枕翠衾,宛然一个温柔乡的装饰。 两位女子娇娇地步入屋内。红裳绿衫者俯首低眉,对刘福安说:“妾不幸早寡,孑然一身。由于常受街坊恶邻欺侮,只好和侍女躲进先夫在此处的宅子。妾身并非生性放荡,只是见到先生仪表堂堂,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在白日也未生歹意,故希望可以以身相许,作为坚实的依靠。” 刘福安听罢,心生怜悯,承诺愿意照料女子一生。 于是,三人宽衣解带,画烛吹羞,共为云雨之欢。 翌日,刘福安被一位猎户发现。当时,刘福安倒卧在一棵百年的洋槐树下,赤身裸体,面色灰黑,眼窝凹陷,毫无活人的生气。后经大夫诊脉,确诊是丧魂失魄。极有可能是被什么邪祟吸光了阳气,吞噬了魂魄。 没有几日,刘福安就在家中毙命。 又过了数日,那位曾经发现了刘福安的猎户,在洋槐树下捉到了两只野狐,一红一粉。这两只野狐向猎户频频求饶,称自己已经修炼了百余年,很快就能成人。等到大功告成,绝对不再草菅人命,并用万贯金银报答猎户。 猎户心知肚明,这些畜生生性狡诈,一旦放生,早晚要报复自己。于是,猎户一刀一个将它们毙命,剥去了狐皮,烧掉了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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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还变成了香艳奇谈?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讲得都好像亲眼见过一样。”白滜苦笑道。 “这两个还都是早期的版本呢。据受访的老人告诉我,他听到故事一的时候,是在某位亲属的婚礼夜宴上。所以时间记得非常清楚,应该是在刘福安死后的一个月左后。故事二经过核实,最早流传的时间是在刘福安遇害后的三个月之内。后来,一传十,十传百,仍然是刘福安的故事,可刘福安的身份由匠人变成了一个纨绔子弟。陆陆续续的,刘福安除了名字没变,身份林林总总。故事内容也是千变万化。那个吸食魂魄的邪物,在不同的故事中更多的形象则是狐狸精、蜘蛛精、白猿精等妖怪。” “你刚才所讲的两个坊间故事,我想基本上可以不用考虑了。” # E2 _( H6 D* M6 n) ]4 n$ S, C: s*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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