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关闭
×
湖畔命案:
文/ [美]约翰·麦克唐纳 译/姚人杰 图/九万
她是个丰满的金发美女,仰躺在小径上,已经死了。女子身上淡黄色针织套衫的右袖子上有着几条干涸的泥巴迹,斑斑点点的右胳膊上沾染了更多的泥巴。死亡将她击倒到地上。花呢裙被向上拉到膝盖与臀部中间。她的脚后跟躺在泥地上,褐色的凉鞋套在脚尖上。
因时值秋季而变得光秃秃的黑色树木矗立在尸体四周,湖面上吹来的寒风把干枯的棕色树叶吹到小径的另一边。有片树叶粘在右太阳穴上的发丝间,那儿的头发因为刚流出的鲜血而黏糊糊的。
我猜测她活着的时候是个漂亮活泼的女人。她的眼睑半闭着,露出半侧呆滞的明蓝色眼珠。
她的丈夫拉尔夫·本尼森——或者更准确地称之为鳏夫——从附近的霍夫沃克村打报警电话给伯特·斯坦利森。伯特与我上了白色的县警轿车,驱车来到了霍夫沃克村。本尼森早已在他的车内等候我俩。
他把车子停在州内公路的一侧,路对面是奥德茄湖畔,夏季时湖边野营簇聚。
我们跟着本尼森沿小径走到湖岸边,看见前方的棕色泥地上有一块异色——是女死者的黄色针织套衫。
我倚靠在一棵树旁,拉尔夫·本尼森坐在一块腐朽的原木上。脸庞埋在双手里。伯特·斯坦利森伫立在本尼森太太的尸体旁,低头凝望,嘴里嚼着火柴棒。
我情不自禁地注意到朋友伯特与拉尔夫·本尼森的区别。两人都是大个子。伯特身着皱巴巴的灰色西服,模样仍然像个林区人。或许是因为他举手投足的样子,以及棕色脸庞上风吹日晒出的皱纹。
本尼森穿着红黑相间的羊毛衬衫和与之般配的马裤,脚踏高帮鞋。但他的脸庞煞白,举止紧张,动作很快。他身上打着城市的标签,从他那富有光泽的手指甲到所佩戴的刀鞘上的崭新皮革,无一不透露着这点。
本尼森突然抬起污渍斑斑的脸庞,以紧张的嗓音说道:“你俩为什么站在旁边盯着她看?你俩为什么不到湖对面试着找出开枪的人?”
伯特向他投以坚毅的眼神,接着在女尸旁边跪下。他摸着伤口附近的头发,取下那片发脆的枯叶。我现在能看见她脑袋上的枪眼,呈圆形,边缘整齐。伯特手伸向下方,把花呢裙轻轻拉下来,盖住膝盖。他站起身,用脚尖戳着褐色凉鞋侧面粘的泥巴,叹了一声。寒风吹起,树叶打着旋儿,形成漏斗状,飘向小径的远方。
假如凶案发生于夏季,现场会围上一群避暑客。但眼下是十一月,营地里空空旷旷,只剩下一些狩猎的人,而他们还在森林里猎鹿。
本尼森站起身,怒视伯特,脚上一尘不染的高帮鞋的鞋尖磨蹭起坚硬的地面。
“你们瞧,”他说,“艾丽丝与我正沿小径散步,湖泊在我们的右边。她走在我前面。泥泞的小径高低不平,正如我告诉你们的一样,我低头看着脚下。我用眼角余光看见她俯面倒下。于是立刻冲向她,以为她绊了一跤。当我迈出步子时,我听见远处传来像是枪声的响声。我把她的身体翻过来,用手臂抱起她的脑袋。我发现艾丽丝死了,意识到她死于射偏的一枪。接着,我就找你们来了。你们为什么不去追查湖对面的那些人?”
伯特耐心地说:“本尼森先生,那边有二十多名猎手。现在是下午四点。天黑之前我们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他们中的多数人会抄近路走另一条公路,径直开车离开森林。他们会矢口否认曾经向湖上仰射过枪。我们得要收走他们各自的猎枪,用每把枪发射样本弹丸。接着我们得要从你妻子的脑壳里挖出弹丸,送到比对显微镜下观察。这会是项工作量惊人的差事。我们接下来只得公开报道此事,希望某个人的良心会惩罚他。”
“伯特,子弹像是冲她而来的,对吧?”我问道。
“对的,乔。点三十口径的子弹。应该是从半英里之外射出的,否则子弹会径直穿过她的头颅。”
他转过身面对本尼森,直言不讳地问道:“你们夫妇俩为狩猎来这儿的吗?”
本尼森再次坐下。他似乎不再恼怒。“是啊,我们租下了泰勒营地,为期一周。我准备要去狩猎。”
“你的枪在哪儿?”
“在营地里。”
“你妻子有枪吗?”
“我告诉过你们,是我准备要去狩猎。”
“我只是好奇而已。我注意到她的右眼下方有轻微的挫伤,似乎是枪托击打在她的脸上。”
伯特把套衫从尸体浑圆白皙的右肩膀上扯落。那儿也有一处发紫的挫伤。检查完毕后他又将肩膀遮盖好。
“她用我的枪做了些射靶练习,”本尼森说,“她是很容易就会挫伤的体质。”
我琢磨不透伯特的用意何在。他从来就不是会抛出毫无用处的问题的人。他太懒惰了。在我看来,显然子弹是从很远处射过来的,远远超过人所能瞄准的距离。
“你干哪一行?”伯克问道。
“呃……目前什么都没干。我过去干投资行业。”
“嘿,是和有钱姑娘结了婚吧?”
“斯坦利森,瞧瞧这儿。我憎恶这种问题。现在关键是找出湖对面的哪个猎手射杀了她,你的问题与此有何关联?”
“那么她确实很有钱咯?”
“你认为她很有钱?我俩都很有钱。”
伯特再次叹息,转身离开尸体。他走向湖畔,接着回过头。湖边的岩石旁边长了一棵大树。他眯起眼抬头看向大树,随后慢悠悠地走下湖堤,蹲在一块岩石上,犹豫地凝望湖面。本尼森无能为力地耸耸肩,看向我。
伯特回到了湖堤上,说:“我们回到你们进行射靶练习的地方吧。在泰勒营地后面,对吧?”
本尼森站起身,我们三人沿着湖边的小径往回走。伯特一度停下脚步,回望女尸,说:“现在还无需移动尸体。”
夫妇俩之前是在营地后面开枪射击一排搁在高堤上的马口铁罐子。伯特咕哝几声,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十来枚闪闪亮的黄铜弹壳。他漫不经心地检查了弹壳,放进自己的口袋。
本尼森似乎已经厌倦,不再试图琢磨这名穿着皱巴巴的灰色西服的大个子到底要干啥。他靠在木屋旁,凝望湖对面。
“你到这儿来只带了一把枪?”伯特问道。
“对的。”本尼森语气单调地说。
“介意我在营地里到处看看吗?”
“请便吧。”
我们走进营地,伯特拿起搁在前厅角落里的雷明顿来复枪。他看了下枪,又放了回去。接下来他穿过营地走向工作间,老泰勒在两年前过世之前会用这处工作间。本尼森似乎变得越来越易怒。
伯特注视着工作台上靠近虎钳的地方。他拿出嘴里嚼的火柴棒,在工作台底下划了一下,然后将火苗在桌面上来回移动,离桌面大约有八分之一英寸。
最终,他嘴上嘟哝着,转过身面对靠在墙上、手臂交叠的本尼森。
“好吧,先生,”伯特缓缓说道,“我估摸着咱们最好搜寻比那棵树更远处的湖泊,找到另一把来复枪。”
这时本尼森迅速转身、跃出门口,我还目瞪口呆地站着。伯特紧追在他身后。我过了两秒钟才醒悟过来。我在他们两人身后追赶。跑到外面后,我看见本尼森以全速奔跑在小径上,冲向公路。伯特刚才从角落里抓起了雷明顿来复枪。他将枪平举,深吸一口气,然后扣下扳机。
这一枪的爆炸声响彻林间空地。本尼森摔倒在地,在干枯的树叶中打了几个滚。当我俩跑到他身旁时,他正用手指抓着那条被子弹击碎的腿,脸庞像个疯子的脸。他试图咒骂伯特,然而从他的嗓子眼只发出刺耳的叫声……
等到事情都处理完毕,过世女子的亲戚收到通知,本尼森被送进医院,我坐在伯特的办公室里,与他一道喝着波旁威士忌,等待他以自己的方式告诉我案情真相。
“你瞧,乔,”他说,“假如本尼森什么都做对的话,我根本不会明白他是如何杀人的。也许你没有见着,但他的个人与外在表现不符。任何一个爱他妻子的男人会以不止一种方式来表达——即便她突然死于枪弹之下。假如他是个老实人,他早就会亲自把裙子边拉下来。没有哪个爱妻子的人想让两个陌生人见到妻子不雅的样子,即便她死了。还有,当我们离开,把尸体留在泥地时,他没有反对。正常的男人会想把妻子的尸体抬走,遮盖起来。”
“但这些理由就够了吗?”
“不够,但那开始让我留意细节。比如女尸的鞋子上粘了泥巴,他的鞋子却干干净净。他为何要清洁自己的鞋子?那开始让我进一步思考起来。”
“你早先在湖边做什么?”
“寻找彩虹影,当你在水里放入一丁点油时,总是会出现彩虹影。就算是一滴油,也会如此——就像你把来复枪丢入湖中时。我在紧靠岩石的地方发现一丁点彩虹影。我记得风是从湖那边吹过来的。
“你瞧,他先是沿小径走过去,再拿着来复枪爬上树,开枪射中她的脑袋,然后把枪丢进湖里。他擦去鞋子上粘到的泥巴,这样他爬上树时就不会在树上留下泥巴。树干粗大,足以隐藏他的身体,令她看不见他。”
“但他为何要丢掉枪?”
“因为很容易就能证明死者脑壳内的弹丸来自于那把枪。我估摸他必须那么做,于是我猜想一开始就存在着两把枪。湖面上的油花让我相信自己的猜想走对了路,当我捡起那些弹壳并发现部分弹壳上的撞针击打痕迹在边缘,而其他弹壳上的撞针击打痕迹位于稍微更内侧的地方时,我知道自己快揭开真相了。”
“但是啊,伯特,这仍然说不通。假如他确实像你说的那么干,那枚弹丸会贯穿她的脑袋,估计我们得把那片泥地挖到六尺之下才能找到弹丸。”
“乔,用下你的脑子。你会怎样降低子弹离开枪口时的速度,以此减小穿透力?”
我一边呷着威士忌一边思考。当我最终想通时,还激动地洒出一些酒,淋在了裤子上。
我说道:“我明白了。本尼森利用了虎钳,从弹壳里取出了一些弹药。你琢磨明白这点,猜想他或许在操作时会洒落一些火药在工作台上。火柴棒的火舌烧着了落在工作台上的火药颗粒。他把弹丸重新塞进减少了火药量的弹壳,接着从树上枪杀了妻子,这样看上去就会像是从湖那边以高弧线射出了弹丸!”
伯特在一旁咧嘴笑了。“乔,你把这种机智程度保持下去,”伯特说,“我就能退休,再把这份费力不讨好的工作交给你了。本尼森对妻子感到腻烦,又想要获得她的财产。他把妻子带到这儿并谋杀了她,所有的步骤都成功实施。最大的破绽在于他忘记了丈夫不会把刚刚遇害的妻子想成一具尸体——除非他早已适应了那样子想她。”
我俩又坐了两分钟,想着本尼森这个人。伯特叹息一声,说:“想想吧。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旬,本季度里我还未有机会猎鹿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