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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编外侦探》作者:堂场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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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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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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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19 23:45: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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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28日傍晚,大友铁突然被搜查一课课长福原叫去。福原课长对他用下命令的口气说:“明天你去一趟涉谷中央署的特搜本部,对此案再作一次详细的侦查。”对这突如其来的工作指派,大友感觉有点儿突兀。因为涉谷中央署的特搜本部早已拘捕了案犯,对案子的处理也已进入结案阶段。这个时候却要我去横插一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再说,自己早已换岗到刑事总务课工作了,这次却被搜查一课的福原课长指派工作,他担心,这样一来照料儿子优斗的事怎么办?想到这里,亡妻圣子的嘱托又在耳边响起。唉,没办法,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完成这项任务。



      “我是刑事总务课的大友铁。”
      “啊,我认识。”搜查一课强行班的股长望月一脸不悦,“你怎么来这里了?”
      “是一课长福原的指示。”
      “他怎么指示的?”
      “让我再侦查一遍案子。”
      “太好笑了!这里有你做的事吗,没有吧?”
      大友不由得皱起眉头。难道福原在找我开心?不,他不是那种会恶作剧的人。“要不您向福原课长再确认一下!”
      “我确认?开什么玩笑!”望月探出身子,“是你自作主张跑来的吧?”
      “不,是一课长的指示。”
      “一边待着去吧!这里哪用得着刑事总务课的人来管事?”
      这话也有道理。刑事总务课的工作主要是为在一线奔忙的刑警提供后援、进行研修培训之类,一般不会参与侦查工作。今年春天大友调往刑事总务课后,就主要负责在职警察的研修事务,内容包括当今刑警都必须掌握的对IT犯罪的现状分析和应对策略,直至现场侦查应该懂得的ABC知识,什么都有。现在他已渐渐习惯了这项工作,最主要的是生活有规律了,每天定时下班回家,能让儿子吃上自己做的晚饭。他还暗暗自得,换了工作后,儿子到现在一次也没吃过便利店的便当。偶尔也会在外撮一顿,但那比便当可强多了!
      不管怎么说,工作和生活总算是稳定下来了。
      所以,这次要他插手查案子,就觉得有点儿疑惑,而到了一线却又遭人奚落。大友心里有点儿不痛快。这个望月也不是陌生人,虽然在搜查一课的时候没打过什么交道,但也算是脸熟的人吧,居然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
      好在,大友并不是那种心里有点儿不快就放在脸上的人。
      “只是,我就这么回去的话,该怎样向福原课长交代呢?”
      望月咂嘴摇了摇头,将手伸向了眼前的电话。他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大友,抓起听筒拨了个四位号码。
      “啊,你好!我是强行班的望月……嗯,对,大友刚到。是为什么事?”望月扬起眉梢,随即表情又一下暗沉下来。“啊,不,好吧……既然是命令,那就这么办。什么意思?嗯?哦……”
      从表情上看,像是碰到了什么很为难的事。也许福原在电话里没直截了当说清楚,可能还摆摆架子——到底怎么样,你自己去判断、去理解吧!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你特搜本部那个案子做得漂亮些吗?
      望月没好气地搁下听筒,睨了一眼大友,“说让你再审一下小原,还有那个三桥。”
      “那两人是嫌犯吧?”
      “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不清楚。”大友耸了耸肩膀。
      “你不清楚,我就更莫名其妙了。真是出鬼了!”
      大友只是默默地摇头。福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听说那起抢劫杀人案的主要嫌疑人小原和三桥已讯问完毕,现在却要再次提审已经认罪的嫌疑人,难道是对特搜本部先前的工作不放心?
      “能否让我先看一下讯问记录?”
      调入刑事总务课后,大友能经常耳闻各种大型案件的处置情况,对这个案子虽也知道些,但详细的讯问情况还不清楚,所以第一步先要了解嫌疑人小原和三桥都交代了些什么。
      “给,你随便看吧!”
      望月从一旁的文件柜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大友。大友接过文件夹,四处张望想找张空着的桌子坐下来。离开搜查一课已有好几个月,特搜本部的氛围已成为令人怀念的过去——通常都会放上几张长条桌子,就像学校的课堂一样。这里中央署的特搜本部也像自己熟悉的感觉,刑警或讯问嫌犯,或外出取证,都出门了,屋内有好几张空着的桌子。大友往最后一张桌子走去,以远离与其他空桌相向而坐的头张桌子前的望月。
      真想来一杯咖啡……集中思维前最好有杯咖啡提神。屋内一角放着个咖啡壶,但大友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下了。自己明显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再不知趣地提出要喝咖啡,弄得不好会被赶出去。
      好在没有咖啡帮忙,大友也很快将心思集中于卷宗中了。离开侦查一线已有多时,自己早已是个刑事总务课的职员。但他觉得自己体内还流着作为搜查一课刑警的血液。
      这个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十天前,半夜一点刚过,涉谷区樱丘町的一条街上,一名四十九岁的工薪族遭到突然袭击,被殴倒地。凶犯抢了他的包,逃之夭夭。被害人伤势严重,被送到医院后,终因急性硬膜下血肿死亡。
      警方对案发现场进行了严密搜查。幸好附近的一幢大楼装有监控探头,将整个行凶过程完整地录了下来:两名凶手突然从背后抓住受害人双手。其中一人趁其站立不稳时,猛击其脸部,并不停地用脚踢他的膝盖。当被害人失去平衡时,此人又一次用肘部猛击其脸部。禁不住如此剧烈的殴打,被害人终于仰面倒地,后脑勺重重地摔在水泥路面上。在一人对被害人施暴时,另一人站在一边,俯身拾起了被害人丢下的皮包。整个作案过程只有十秒钟左右。
      作案数小时后,也就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警方就通过分析作案者穿着特征、目击者证言,以及现场遗留物品,查明了作案人的身份。最重要的线索是,现场遗留了一只月票夹子。月票夹子里除了乘车月票外,还有一张专科学校的学生证。警方对作案人的住宅布控无果后,早上便去学校实施抓捕,恰遇这两人结伴儿来校,便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捉拿归案,分开讯问,两天后供认,是为了“搞点儿钱用”。   从特搜本部的工作情况来看,并没什么特别的问题。嫌犯作案后留下的疏漏为此案的迅速破获创造了条件,搜查工作也进行得十分顺利,无论怎样想,似乎都无介入的必要。福原到底有什么意图?大友百思不得其解。
      遭拘捕的小原透和三桥祐介都只有二十岁。小原是东京本地人,三桥来自名古屋,两人意气相投,平时经常在一起。关于作案动机,他俩都供述是“为了钱”。看来,这只是一起单纯的暴力案件。
      樱丘町这个地方,大致说来,位于山手线涉谷站的西边,玉川大街的南面,在大友的记忆中,那里有一排旧建筑,是一条环境脏乱差的小街。街上有几所专科学校和好多家小公司。虽说两人的作案动机都说是为了“搞钱”,但真正迫切需要用钱的是三桥。他离家独自生活,家里因生意越来越清淡,快要供不起他读书了。而三桥又不是那种肯勤快打工自食其力的人,于是将脑筋动到了喝得醉醺醺的工薪者身上。一条街若开有多家专科学校、大学和小公司,自然就会聚集不少小餐馆,樱丘町也不例外。随着夜色渐浓,各种不明身份的人多了起来,而喝得忘了时间的醉鬼也不少。两人显然觉得有隙可乘,只要对醉汉施以暴力,就能轻易抢到钞票。作案的两个星期前,两人踏勘了现场,确定了作案地点。作案那天,对他们认为合适的目标下了手。
      这两个笨蛋!大友伸出右手揉了揉额头。同东京许多繁华的大街一样,即使到了深夜一点,樱丘町也不会寂静无人。再说,现在街上各处都装有监控探头,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更巧的是,这桩案子的受害人竟然是嫌犯所在学校的职员。所以刚开始审理时曾怀疑是为了打击报复,而不是抢劫。后来才确定纯粹是出于偶然。此案对于学校来说,可是件头疼的事,因为被害人和凶手都是学校的人,让人感觉这所学校好像是个犯罪的舞台似的。而与此同时,网络上也是一派流言蜚语。这使得大友有点儿同情起这所学校了。
      “情况怎么样,我的大侦探?”听见略带讥讽的询问声,大友抬起头,碰到了望月的视线。
      “还好……”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讯问笔录没有什么疑点,侦查经过也无懈可击。不知怎么搞的,大友面露讨好的笑容,竟有了早点儿逃离的冲动。
      “课长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并没作出什么具体的指示啊。”
      “唉,这个大叔真多事!”望月咂了咂嘴。他忽然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在嘴上竖起食指,“你可别说出去!”
      “我怎么会说呢!”大友苦笑了一下,心想,你怕别人传话就不要说嘛。“嗯,这两人都已被认定是此案的嫌犯了吧。”
      “是啊,一开始就已确定了。”
      “那也就是说,三桥是主犯,小原是从犯?且不说刚动手时是三桥先抓住被害人胳膊,后来实际施暴的,也是他。”
      “对,就是从作案动机来说,缺钱用的也是三桥,小原只是出于哥们儿义气才出头帮忙的。”
      “嗯,这在量刑上是会有所不同的吧。”
      “啊,那就不是我们考虑的事了!”
      “检方的态度如何?是将两人都定为抢劫杀人罪起诉吗?”
      “还没定。”望月摇了摇头。
      但是,按照大友的想法,似乎应将这两人都作为正犯,以抢劫杀人罪来起诉。因为这两名嫌犯是合力实施犯罪。从讯问笔录看,两人也是事先仔细商量好作案手段的。“最先抓住被害人胳膊的并没动手施暴,只是发个信号而已。”
      “但施暴过度了,如果对方已无力回手就应适可而止。”
      “他们的目标是单独的路人,作案前必定尾随了一段路,确认是单身才动手。”他们不一定有什么周密的行动计划,但两人已供认事先商量好了作案方式。“也许正因为事先做好了计划,所以直到最后还像没事一样镇定自若。”
      “这种二十岁左右的毛孩子本来就懵里懵懂,闯下祸居然还若无其事地去学校上学,不是愚蠢到极点了吗?”望月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是啊,他们根本没想到要逃走。”
      “自以为不会被人发觉。不说了,这些小子如何愚钝不该由我们来数落。好吧,你要再问问这两个小子我也不介意。不过,我想是再问不出什么新东西来了。”
      “嗯,试试吧!”大友合上卷宗站起身。



      三桥不胖不瘦,中等个子。在查阅监控录像前,大友还以为这该是个大个子的年轻人,还惯于打架闹事,因为尽管对方是个喝醉酒的人,却能在短时间内给予致命性的打击,不具有相当的体力和经验是做不到的。
      而现在站在眼前的,却是个似乎已对人生绝望了的年轻人。在坐下的一瞬间,他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也不想朝大友看一眼。
      “我是刑事总务课的大友。”
      听见自报姓名,三桥抬了下头。这更加深了大友的印象——虽说已是二十岁,但看上去还像个高中生,尖细的下颚给人靠不住的感觉。
      “我们能随便聊一下吗?”
      “聊一下……说什么呢?”那小子说话声也是尖声细气的,根本看不出是那种会拳脚相加致人毙命的人。
      “为什么要干这种事,也就是动机的问题。”
      三桥皱起了眉头。所谓动机,不是说了好多遍了吗?家里供钱快要断了,自己经济上陷入了困境,这些只要看一下讯问笔录不就知道了?都是事实。但法官审判时不会因此而寄予同情吧?
      “据说是家里供你读书寄钱快要断了?”
      “嗯,因为家里经商生意惨淡……”
      “你家是经营运输业的吧!”
      “是的。”
      “整个经济都不景气呢!”这个月,美国大型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公司刚刚倒闭,闹得人心惶惶,人们担心,日本的出口企业也会受到它巨大的影响。本来就已持续了十多年的经济衰退,这下更有可能雪上加霜。“你家也是这个缘故吧?”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家里差不多要断供了,大概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吧……”   “本来每个月都寄多少钱?”
      “八万。包括房租。”
      大友点点头,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计算。三桥租的房子在多摩川对岸,乘坐田园都市线在二子新地站下。出了东京,房租就急剧下降,即使这样,他家供他读书的钱大概也得一大半花在房租上。
      “房租多少?”
      “四万。”
      “小单间?”
      “是的,六铺席大。”
      家里给的钱一半用在了房租上,余下的省着用还是能过得去的。但大友转而一想,现在的学生可不比自己当年的学生时代!自己读大学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用手机,而现在,通信费就是个不小的开支。
      “没打工?”
      “断断续续做过,但毕竟……”
      “读专科学校时间比较紧吧?”
      “是的。”
      这样看来,此人上学应该是规规矩矩的……这样一个人会做出如此穷凶极恶的坏事来?一瞬间,大友内心升起一种无法释怀的别扭感。
      “这么说,从半年前开始,你就一直过着紧巴巴的日子了。”
      “嗯,房东还联系我说,存款上划不了账了。”
      “是存折里的余额不够了?”
      “是的。以往都是每个月的20号家里将钱划入我的账户,然后由房东从中扣去房租……现在账户里的钱不够了。”说到这里,三桥脸红了,大概觉得这是件很丢脸的事。
      “有没有同家里确认过呢?”
      “嗯。”
      “当听说家里做生意不顺,你是怎么想的呢?”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对家里的事我也不太懂,再说自己一直出门在外……”
      “哦,情有可原。”大友不得不同意这种说法。再说,三桥学的是与家里干的运输行当没什么关系的商业设计专业,对家中的生意不关心、不了解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有件事我不明白。”
      “什么事?”三桥似有不安地坐直了身子。
      “我明白你困窘的状况,确实不容易。但你为什么不想着好好地去做份工呢?当然现在经济不景气,但若想赚点儿钱,好好打一份工,还是做得到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
      “总之,是不想付出力气?”
      “是没时间。”
      大友点点头。他在揣测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真是太极端了——难以理解!大友想,索性说出自己的疑问,看看他什么反应。
      “你没法打工赚钱,那平时的开销怎么办呢?”
      “过一天是一天呗。”
      “是实在没法过下去了,才做出这种事来?”
      三桥默默地点点头。他抬起头,两边的牙齿咬着脸颊内侧的肉,似有难言之隐。
      “这不是太极端了吗?”大友探出身子。
      “极端?”
      “没钱用过不了日子,这我明白。但你怎么会生出用暴力抢劫路人的念头呢?”
      “这……”三桥咬着嘴唇,“也是走投无路了!”
      “是吗?但如果仅仅是为了钱,用掉包的方式或者抢了包就走不就行了吗?”啊,我这样问话是不是有点儿助长犯罪的意思啊。“为什么要作出如此暴力的行为呢?对方如果反击,你怎么办?一想就明白,这是多么危险的事。”
      “可我们是两个人。”
      真是天真的想法。就算对方是个醉汉,要制服一个人,有那么容易吗?就算一时得手,但怎么能够保证肯定成功呢?下面这个疑问虽然早已清楚,但大友还是提了出来:“你们事先不知道对方是本校的职员吗?”
      “不知道。”三桥一口否定,“我们真的是没想到。”
      “你们难道不知道滥施暴力会造成被害人死亡?”
      “这个……”三桥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你会格斗术?”
      “不会。”
      “可居然能毫不费劲地殴打被害人……如果不是平时做惯的话很难这样,弄得不好自己就会受伤。”
      “也许真是这样……嗯,差不多了吧?说了不少了。”
      三桥就此不再开口。他的态度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大友开始怀疑,所谓的“已经结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三桥形成鲜明对照,小原完全是那种“爱咋咋地”类型的人。他理着板寸头,右耳耳垂上留有三个戴耳饰的洞,除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外,看人的眼里还透着一丝邪气。要说和三桥有什么相似的话,那就是身材,也是不胖不瘦。一句话,就是现在那种浮夸的年轻人的样子。现在的年轻人?没想到居然用上了这个词,大友想,自己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啊。
      “作案现场是你抢的钱?”
      “是啊,怎么了?”小原梗着脖子问。
      “事先说好这样分工的?”
      “事先分工?没这种事啊。”
      “那就是三桥一时兴起打的了。”
      “嗯,随机应变吧。谁顺手就谁上了呗!”小原耸了耸肩膀。
      “也就是说,也有可能是你打的?”
      “不,我讨厌暴力。”
      看上去不像啊!平时是不是经常打架,看这人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眼前这个小原,另一边没有打洞的左耳皮肉有点儿溃烂。练柔道和橄榄球的运动员常会这样,但绝不会是一只耳朵。他的鼻梁骨也有点儿变形。毫无疑问,此人一定有过相当严重的斗殴行为。
      大友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他想,有暴力嗜好的人不等于就一定会轻易杀人。喜欢格言的福原不是常说要“虚怀若谷”吗?我应该记住。
      大友定了定神,不露声色地继续他的讯问。
      “这起事件,据说是三桥先向你提出来的。”
      “是啊。是他缺钱用嘛!”
      “你为什么就听从了呢?”
      “咱是哥们儿啊,是哥们儿。”小原答得支支吾吾,明显不是发自内心说出来的。
      “为了哥们儿义气帮着去抢劫,很少听说。”   “当然有啦……这不已经发生了吗?”
      “可是,最后弄个死刑的结果,划不来啊!”
      “死刑?不至于吧?就杀死一个人,不会那么严重吧?”小原的口气轻飘飘的,看不出有任何反省的意思。
      “你是在事先了解清楚后果后才出手相助的吧?”实际上正如他所说,日本法律适用死刑的一个最单纯的量刑标准是,造成死亡的受害人数在一人以上。“不过,也不尽然。”
      “反正不是我动手的。”
      “所以才认为不会给法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是这样吗?”
      “我想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说完,两人相视了片刻。大友发现小原的嘴角在微微抽搐,不知是不是因为内心紧张的缘故。他怀疑自己的观察能力是不是退化了。在搜查一课的时候,自己可是以善于察觉人的表情变化而自得的啊。



      “怎么样,很有收获吧?”一接通电话,福原开口就这样问。
      “哪里哪里,一无所获啊!”
      “是吗?”
      “听课长的口气,是不是早掌握了新的信息?”
      “我可不会向特搜本部一一询问细节。不然的话,我这个课长还怎么当下去?”
      “那为什么把我派到这里来?”
      “这个,我是想让你出马,也许能挖掘点儿什么出来。”
      “你的意思是,这个案子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但它不是完美地了结了吗?”
      “你这么认为吗?”福原口气淡然地问道。
      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呢?我实在不明白。秋雨淅沥,持续不退烧的秋老虎终于有所收敛。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最高气温只有二十摄氏度,但我的心情却像眼下的天气,阴阴湿湿的。
      “总之,你再加把劲吧!”
      “可是……”
      “喂,你是变傻了还是怎么了?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偷懒才放你去刑事总务课的!”
      福原一下挂了电话。这个大叔!大友叹了口气,将手机塞入西服的内口袋。他想起当时自己决定离开搜查一课时福原对他说的话,“离开了刑侦工作,可别荒废了本事啊”、“你不可能离开老本行的”。他想,也许是福原为了不让他荒废本行,才派他到一线来的。
      但这事棘手啊。再难的难题总有解扣,但现在的问题是人家本来就不想让你插手。
      带着郁闷的心情,大友决定去案发现场踏勘一番。走过横跨玉川大街的人行天桥,便是一条有点儿坡度的僻静小路。狭窄的街道两旁,高楼底下开着不少小吃店,间杂着几家小公司。现在白天看上去人流熙熙攘攘的,但很易想象,在案犯作案时的凌晨一点过后,这里一定是十分冷清的。
      大友站在案发的那幢大楼前。底楼是一家房产中介的门面,从玉川大街就能望见这里。这两个小子胆子还真大,难道没想到会被人看见吗?只能说,这是两个大笨蛋!接着,他又拐进边上另一条小路,去寻找被害人最后喝酒的小酒馆。窄窄的巷子,只走上几分钟,小小的“酒仙”招牌就映入了眼帘。这是一家开在大楼地下室的酒吧,现在正放下了百叶窗,想必是还未营业。循着走来的路返回,大友估摸着路程。从小酒馆到案发地,蹒跚着醉步走也用不了五分钟吧!而这两个小子预先躲在路边伺机袭击合适的目标,也是很自然的事。这一带有好几家小酒馆,可以想象,被害人喝了酒后就一路晃晃悠悠地消磨时间。
      嫌犯的供词没什么矛盾的地方嘛!大友依然无法弄清福原为什么要复查此案。时近中午,他在考虑是不是该用了午餐回去。再次走过案发现场,抬起头,二楼的窗框在太阳的映射下闪着光,空调室外机边上有个监控摄像头。正是这个摄像头拍下了嫌犯的作案过程。这种摄像头拍摄的视野比较广,而被害人倒地的位置也正在它的“眼皮底下”。
      突然,大友脑中闪过了一丝疑问。
      摄像头不可能拍到所有的一切。因为它是固定在墙上的,角度不会变化。拍摄对象若四处行动,就会有拍不到的地方——但是,这不会对此案带来什么影响,因为两名嫌犯已经供认不讳,侦查工作也没什么瑕疵。
      唉,这个福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像猜谜一样让人费神,我可耗不起时间啊!儿子优斗今年开始上学了,我得照顾好他。这些日子,看报纸更多的是关心报上的广告,已经养成习惯了。为了做好饭,得留心超市的促销信息。这不,今天离家不远的那家超市就有猪肉的限时抢购活动,已想好晚饭要做“生姜烧”。爱甜味的优斗就喜欢在调料汁里放点儿甜料酒。我得五点离开这里,但照现在的状况,估计福原是不会让我走的。若不能抽出时间照顾优斗,那调到刑事总务课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大友回到中央署,向望月提出调阅监控录像的要求。望月听了丝毫不掩饰不耐烦的神情:“怎么啦,你这是督察吗?总务课也管监察的事?”
      “我确实没这个权利,可是……”
      “对一个进展顺利的案子横竖看不顺眼,鸡蛋里挑骨头,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的想法和你完全一样。”
      “那就快回去吧!回去后见机作个汇报不就行了吗?你还有筹备警员进修什么的,够你忙的!”
      大友不语,他并不把望月的讥讽放在心上,而望月也不再作声。见这样下去不是个事请,大友再次抬出福原的大名:“是一课长……”
      “啊,我知道、我知道!”望月摇着头,一脸疲惫,“你抬出课长的大名,我也没话好说了!”
      “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愿惹这个麻烦。”
      “我知道啊,全是那个大叔……他就是喜欢设谜题,让人猜不透心思。”
      “还有爱说格言。”
      望月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过了一会儿竟还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你也有难处。这事要是做不好,怕又要给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是啊。”大友顺水推舟地应道。
      “各有各的难处啊!”望月将手伸向边上放着的一个塑制文件盒,从里取出一张DVD来。“拿去!就用这里的电脑随意看吧!”   “太谢谢了!”不就是一张DVD嘛,用得着这么趾高气扬吗?大友心里嘀咕,但表面上还是很诚恳地道谢。其实望月的心思也可以理解。这是他接手的案子,就快有个漂亮的收局了,接下来就是表彰,估计还有庆功宴上的畅饮吧?现在却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一个与侦查毫无关系的刑事总务课的人来搅局,其郁闷的心情可想而知。
      大友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着电脑。幸好,他发现,在望月所坐位置的背后有一台正打开着的笔记本电脑。他走过去坐定下来,将DVD插入电脑,正待打开,手机响了。一看,是同学柴克志。
      “在干啥哩?”柴的口气满是疑惑,“听说你在中央署的特搜部忙?”
      “嗯,是啊。”
      “在办什么事?”
      “啊不,是一课长派我来……”
      “你怎么了,说话没头没脑的?”
      “其实……我也是一头雾水啊。”
      大友不时瞟一眼前面坐着的望月,将事由告诉了柴克志。
      “这个大叔,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啊,我也不明白。”
      “那这样看来,你要回一课了?”
      “不会啊!”
      “要是回一课,那就好了!”
      “嗨,你真这样想啊?”
      “当然啊,我们可是老同学啊!”
      大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阿柴这小子的性格和自己正好相反,说话喜欢直来直去。也许是性格互补的原因,两人很合得来。
      “反正,课长出于什么考虑,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怎么,你正闲着?”
      “哪里!正等出发呢。”这人就是这样,像洄游鱼,爱一刻不停地活动,稍有停歇就浑身难受,是现时少见的工作狂,而且还特讨厌别人说他空。虽说只有刑警闲下来了,这世界才会太平。
      “你若有空儿,就替我向课长打探一下吧。”
      “开什么玩笑!像我这种小刑警有资格直接去问一课长?”
      “怎么,你这点儿胆量也没有啊?”
      “这可是两回事。”柴克志硬着口气说。“不过,真让人失望,我还以为你快回搜查一课了呢。”
      “不可能啊,去刑事总务课才半年。”
      “是吗,我怎么觉得已经好长时间了呢?”
      大友心想,别说你,我也觉得这半年时间好长。今年2月,妻子菜绪因交通事故身亡,随后便是一头乱麻似的生活……借着儿子优斗上小学的契机,便把家搬到了岳母家所在的町田,自己也调到了刑事总务课,为的是能正常在五点下班,好赶回家做家务。每天打扫、洗涤、做饭,还有参加孩子学校的各种活动,在搜查一课工作时积攒下的几天公休,没多久就用完了。
      尽管在家又当爹又当娘,整天为家务事操心,但大友并不认为这是件坏事。眼下虽然还不能熟练地应付各种家务事,但与其他做父亲的比较起来,培育孩子,他已有足够的自信。孩子已成了他的精神支柱。如今坐在久违的特搜本部的办公室里,他也会时不时地想起儿子。
      难道是福原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记得前些时候见到他时,曾一脸严肃地说:“赶快再娶一个吧!”这话对一个失去妻子才刚刚半年的人来说,有点儿唐突……但一想起他说这话时的样子,又觉得不是随便说说。现在将这件事推给我做,会不会是在提醒我,该替孩子找个母亲,自己也别整天埋头于家务琐事里?不会!福原不是那种说话绕圈子的人,若真这样想,估计会给我送来许多相亲的照片吧?
      挂断电话后,大友收起心思,继续操作电脑启动DVD。但不知怎么搞的,机器老是死机。
      “怎么样,能用么?”
      见有人搭话,大友抬起头来。眼前站着个年轻刑警,手里正抱着个A4纸大小的笔记本电脑。小伙子高个儿,浓眉大眼,一身制服穿在身上似乎不太合身。
      “啊,快来帮帮我。”
      “我叫高屿。”
      “哦,我是刑事总务课的大友。你是这里的刑警?”
      “嗯,涉谷中央署刑事课。”
      高屿将手里的电脑放在桌子上,大友随即将DVD插入。启动播放程序后,显示屏上立刻就映出监控摄像头拍下的录像。大友弓着背,目不转睛地看着显示屏。突然,他发觉高屿正站在身后,一同在看电脑上播放的录像。他不由回过了头。
      “你也在看?”
      “啊,对不起!”高屿退后一步,“这视频我好像没见过,可以看看吧?”
      “是你们特搜部的呀。”话一出口,大友就后悔了。在特搜本部,年轻的新手都单独使用一间小房间,几乎没什么机会接触侦查工作,整天做的就是当跑腿、打杂之类的事。
      “对不起!”高屿再次颔首道歉。
      “没什么、没什么!一起看看吧。我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可请教你呢!”
      “谢谢!”高屿拉了一把椅子,在大友身旁坐了下来。大友则转了一下电脑,便于他看得更清楚。
      录像又重新回到开头。由于是深夜,再加上又是黑白的,录像的清晰度不够理想,好在摄像头居高临下,整个事件的经过还是完整地呈现出来了——
      先是被害人摇摇晃晃地从左边走入镜头。接着两名男子从背后向他靠近。这两人都头戴绒线针织帽,穿着尺寸偏大的牛仔夹克。这种打扮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
      一人上前拉扯被害人胳膊,使其扭转头;另一人趁机猛击一拳。就在这时,被害人肩上的挎包滑落在地。一会儿,两名歹徒中的一人从屏幕上消失。若按照供述,就是小原去拾取掉在地上的挎包了。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几秒钟。歹徒拳殴被害人脸部后又猛踢他的膝盖,在其向前弯下身子时又用手肘击打他的脸。被害人受不住攻击终于仰面倒地。
      对被害人拳脚相加的三桥奔跑起来。屏幕上方,映出看上去像是另一名歹徒——小原的脚。两人都拼命奔跑,直到从屏幕上消失。
      从监控摄像头拍下的录像来看,案情似乎十分清楚。但大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究竟是什么呢?两人的行动与他们的供述相符,一人施暴,一人抢包,得逞后一起逃跑。但若只是想抢钱,最初打上一拳就已足够。从录像上可以看到,歹徒第一拳上去,被害人的包就掉地上了,且完全丧失了招架之力。被害人两手前伸,这应该是求救的姿势,他或许在喊救命,只是录像没有录下声音。   大友又从头放了一遍,再放一遍,总共看了三遍,他还是觉得不对劲。但就是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录像在快结束时被按了暂停键。静静凝视着画面,大友终于找到了让他感觉不对劲的根源——帽子。
      再从头放一遍录像可知,两人在袭击被害人时路上并没有帽子。看来,是小原去地上拾取被害人的挎包时从头上掉下来的。戴绒线针织帽作案的目的,应该是为了伪装……啊,为什么监控录像到这里就断了呢?
      大友翻阅放在一边的卷宗。上面记录着两名嫌疑人被拘捕时的衣着情况:两人都戴着绒线针织帽。那掉在作案现场的帽子又怎么解释呢——回家后,又找了一顶戴上?如果戴帽作案是伪装需要的话,那不是太不自然了吗?再说,根据口供记录,作案后两人并没回家,而是去了卡拉OK厅分赃抢来的五万日元,然后待到天亮才去了学校。这段时间里他不可能去弄顶新帽子戴上。
      大友又重新放了一遍录像。仍旧是在两人逃走,被害人倒地时戛然而止。被害人身旁掉着一顶绒线针织帽。高屿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情况——他正想开口询问时,只听见前面传来望月怒气冲冲的声音:“喂!高屿,你在干什么,要你办的事办好啦?”
      “啊,是!”高屿像装了弹簧似的猛一挺身,然后一动不动地等着听望月的训话。
      唉,怎么是这种逆来顺受的模样——大友心怀同情,但也隐隐感觉到另一种不自然感。这段录像还隐藏着什么秘密?看来我还是多放几遍来寻找蛛丝马迹吧。
      突然,他一抬头,发现高屿眼睛正不停地朝他这里瞟。啊呀,你正在听上司训话,怎么可以这样呢,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果然,只听见望月一声猛吼:“好好听我说话!”
      此时,大友又有了第三种不自然感。刚才高屿投来的该不是向自己求救的眼神吧?这特搜本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友又从头看了一遍录像。这次,他有了新的发现!
      他不由得站起身,对,我要再审一次这两个嫌犯。



      对第二次提审,小原毫不掩饰地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该说的,我都说了。”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是什么?”小原眯起眼,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打了三个耳饰洞的耳垂,身子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你耳朵上那几个洞洞是什么时候打的?”
      “问这干吗?”
      “你告诉我。我觉得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没说。”大友双手交叉搁在桌子上。“是高中毕业后?”
      “春假的时候。”
      “高三后的春假?”
      “是的……这与案情有什么关系啊!”
      “拘捕的时候,耳饰已取下了?”
      “能还给我吗?那个可贵了!”
      “当然!”
      大友将暂时借用的耳饰放在桌子上。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饰品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闪出耀眼的金色。
      “几个耳钉而已,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为啥要收走啊?”
      “这就对了!拘捕的时候戴着,那就说明作案时还没取下。”
      “嗯?”小原又伸手摸起耳朵来,“你说什么?”
      “殴打被害人的是你吧!”
      “啊?”小原扬起右眉,“你说什么?我只是在边上看着,然后捡起了包。”
      “你自始至终坚持这样说。”
      “是啊,因为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好吧,你看看这个。”说着大友将电脑显示屏朝小原的方向转了转。屏幕映出监控录像画面,小原眯起双眼定睛看着。录像一结束,小原便态度倔强地问道:“怎么了?”
      “还是由你主动改口比较好。”
      “我没什么好改口的啊。”
      “是吗?”大友又重新回放录像。其间他看了一眼小原的脸,发现鬓角处已有汗珠流下。
      “这个人,也就是捡包的人,逃跑时头上的绒线针织帽掉在了地上。这样一来,他的头部露了出来。从他的右脸看,那人并不是你。”
      “为啥?”
      “是你的话,应该看得见右耳上的耳饰。这么显眼的耳饰不可能一点儿都看不见。”
      “那个……深更半夜的,不一定看得见啊。”
      “将这段录像制成一个个静止画面就能映出清晰图像。结果也许对你不怎么有利……你是想逃脱重罚,才撒谎将责任推在三桥身上。”
      “三桥不也承认是他干的吗?”小原双手敲了下桌子,并趁势站了起来。一边的拘押管理课警官连忙按下他双肩,将他摁在椅子上。
      “我不承认!”小原睁大充血的双眼,满脸是汗。
      “胁迫共犯作假证是非常恶劣的!”
      “没这种事!”小原叫了起来。
      “这起抢劫案的策划者是你。当你听说三桥正缺钱用,便唆使他一起实施了这一来钱快的抢劫行动。原先的计划是先用一顿拳脚制服抢劫对象,然后趁隙抢去他的钱包。没想到自己用力过猛,将对方活活打死了!”
      小原静静地注视着大友的脸,眼中已露出胆怯的神情。他嘴巴微微张开,好似在求情。
      “当早上看电视新闻时,你们才知道那个被抢了钱的人死了。你慌了神,想把责任都推给三桥。于是胁迫三桥认下,一旦被抓,就说殴打被害人的是他。”
      “不是的。”小原的声音已是有气无力。
      “他已作证说,要是不认下的话,家人的安全就会受到威胁。这也许就是三桥作假证的原因。”
      小原将视线落在桌面上,再不言语。
      “三桥想,不认下的话,不仅自己会遭殃,连家人也会受到牵连,就认了吧。他认下,还有一点,就是判定不会被判死刑。但你这样做,该有多卑怯啊。还有,你还借钱给三桥了,是吧?”
      小原眯起了眼睛。看来,三桥把什么都说了。为钱所困的三桥确实向小原借过钱,加起来有近十万日元。十万日元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但对一个学生来说,却是不小的数目。借了别人的钱,再加上可能威胁到家人安全,三桥只好听从小原的安排。   “原以为警察很好骗,没想到……”小原嗫嚅。
      “你太天真了!”



      照这样下去,这案子哪是个头啊。大友心情不爽地向福原报告了新的进展。“继续追查!”福原指示道。
      “继续追查?查谁啊?”查股长望月?
      “强行班有个叫森长的人你知道吗?”
      “嗯,听说过……”这是个资历比大友长两年的巡查部长(日本警官的第三级,警佐——译者注),以前没什么交集,好像口碑不怎么好,做事毛糙。
      “森长这次也加入了特搜部,你盯住他!”
      “盯住他?这话什么意思?”大友脑子里回想着刚才向福原汇报的内容,难道森长这人……“但这事也该由监察室的人来管吧?我合适吗?”
      “一课的事就在一课范围内解决,不要捅到监察室去!”
      大友觉得,这虽然违反制度,但也不好说什么。搜查一课的人自尊心都特别强,发生点儿事都不想让外人插手。
      “总之,你留心他怎么说,掌握了确切的证据立即联系我,我等你消息。”
      “那……”
      “还有什么事?”
      “我……下午得回家做饭。”
      福原一时不语,旋即干脆地说:“你设法尽快让他吐露不就行了!”
      大友抬腕看了看表,下午三点。他暗暗叫苦,才剩两个小时怎么行呢?



      森长见人总是躲躲闪闪的,把他叫到讯问室询问情况显然不合适,刑事课的走廊呢,也不是两人交谈的地方。那里来来往往的刑警多,环境不安宁,不过,可以先试试他的反应。大友拿定了主意。
      “森长君!那件案子的监控录像已被证实无误吧?可是,我一看就知道它是剪辑过的!”
      “剪辑?不可能!只是复制在电脑硬盘上而已。”
      “被剪去了一部分呢。”
      “不可能!”
      “做过手脚了!”都说得这么明了还要否认!大友觉得血正往头顶上冲。“我已调阅了原始录像,里面有两名嫌疑人离开作案现场后,其中一人重又返回捡走掉在地上的绒线针织帽的画面。可以清楚地看出,那人是三桥。”
      “那又怎样?”
      “从原始录像上看,殴打被害人的是小原,而不是三桥。这样重要的线索你却没有掌握,只是轻信嫌疑人的口供,然后监控录像也迎合口供的作案情形进行编辑,以方便结案。所谓编辑,也就是删除了一部分录像。”
      “胡说!”
      森长嚷了起来。走廊里的刑警都停下脚步,看着他俩。森长察觉自己失态,不由低下了头。大友不依不饶,继续追问:“就是怕麻烦,对不对?”
      森长抬起头,只是张了张嘴。
      “这两名嫌疑人事先已串通好,讯问时都一口咬定是三桥打死了被害人。因一时没有什么破绽,这个结果就留在了笔录中。而监控录像也佐证了这个结论。但我却发觉了你们疏忽的一个漏洞。”
      接着,大友说出了耳饰的事。一开始,森长还是不服气的样子,听到后来,他的脸色才变得苍白起来。
      “如果一开始就有所察觉的话,就不会不留意到两人口供的蹊跷之处。不过,现在改正还来得及。在提起公诉之前,对案子再重新侦查一次,好好作一次笔录。”
      “你……就是为调查这起案子才来特搜部的?”
      这可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大友想,也许福原早就觉察到这个案子有问题,才特地派我来处理。
      “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啊。”
      “是你自己发觉的?”森长瞟了一眼大友,“还是那小子……”
      森长说出了那人的名字。大友听了一瞬间有种犹如拔去心头刺着的一根小刺的感觉。





      高屿的情绪十分低落。他虽然想,自己又没犯什么错误,大可挺起胸膛走路。但他就是无法安下心来。大友体察到他的心情,将他叫到眼目稀少的楼顶,但好像还是无法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想再问一下刚才说的监控录像的事。”
      “哦。”
      “监控录像中的重要镜头是你看见森长删去的,还是由你动手删的?”
      “那个……是我删的。”
      “也就是说,你是按着指示删的?”
      “嗯,森长君不会用电脑。”
      “你倒没觉得这样做不妥。”
      “当时想,这不就是编个录像嘛。”
      “你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不知道,当时真的是不知道。”高屿一脸认真地说,“后来知道那是监控录像后,也曾问过为什么,但得到的回答是‘你别多问’。”
      “前辈这么关照,你也就不便多嘴了,是吧?”
      “嗯……”
      “也就是说,你发觉森长君要你这么编辑录像,是为了删去重要证据。”
      “是的。”
      “于是你将此事报告给了搜查一课课长?”
      “嗯,是的。”
      “你倒胆量不小。”大友耸了耸肩,心想,像他这样的底层小刑警就算公开表露怀疑,也没什么人会听吧。他所在署内的这些人和特搜本部的刑警都是各怀心思,谁会有心情听他的质疑呢?就此而言,他直接向与自己的立场相差甚远的福原报告,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办法。“一课长怎么说呢?”
      “说必须调查一下。”
      “于是,我就被差遣来这里了!”
      福原的想法,估计很想自己亲自出马,但终究不太合适,结果把我拉来了。想到这里,大友苦笑了一下。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是吧?”
      “嗯。”
      “那不很好吗,你做得没错。”大友想,这事对我来说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曝光了家丑得罪了人,今后做任何事都会阻力重重。不过,这种事确也不能放任不管。如此重大的侦查失误,听之任之就会严重损害老百姓心中的警察形象。由谁来查明真相?自己不是正合适吗?反正我现在已不是刑警,即使被昔日的同僚骂“吃里扒外”,也不损失什么。   让高屿回去后,大友双手撑在楼顶平台扶手远眺。楼下就是首都高铁三号线和涉谷的马路。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有向福原报告,听候他的处理意见。大友心情沉重,小小的手机似有千斤重。
      好像是察觉了大友的心情似的,此时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福原。大友叹了口气,按了下接听键。
      “好,干得不错!”福原送上了少有的赞许声。
      “可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啊。”
      “嗯,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要的是什么样的结果?”
      “这不就是一场康复训练嘛!”
      “康复训练?”
      “当你决意要去刑事总务课时,我就说过这话了。从那时起,就总想着要把你拉回来,这回不就是一场‘康复训练’吗?”
      “啊,这个大叔!”大友暗叹一声。看来福原这半年来一直在处心积虑要将我调回去。“但是,也用不着丢个这样棘手的事让我做呀!”
      “正因为是件棘手的事,才让你出场!整个情况,我事先已得到一位年轻刑警的报告。”
      “刚才,高屿本人已和我说了。”
      “是吗?”
      “居然直接打电话向搜查一课课长报告,连我也想不到。真有胆量!”
      “幸亏他的报告,才避免犯下致命错误。我们要感谢高屿才对!”
      “那……我是代课长的名义介入此案的调查了。”
      “你也可以这样想。总之,此案若由一课的人出面调查,总有各种不便。当时我就想,让不在一课的你去作这个调查应该比较合适,事实果然如我所预料的那样!”
      “哦。”
      “呵呵,辛苦你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呢?”
      “感觉?怎么说?”大友转了下身子,俯瞰涉谷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时隔好久再作侦查的感觉。”
      “这不是侦查吧?严格说来应是调查才是。”
      “随你怎么说吧。”
      说起这个还真让人怀念!几个月前的自己就是这样每天绞尽脑汁、四处奔忙,向一个个疑案挑战的,而永不枯竭的工作动力也许来自于一旦找到破案线索所获得的精神快感吧!为了孩子调往刑事总务课后,这种快感便慢慢淡忘了。
      “总之,以后你得帮我做事。”
      “哦。”
      “以后比这难对付的案子还会不断出现,我少不了你。”
      抱歉——大友此话刚要出口,结果还是咽了下去。为了唤回全心投入破案的那种快感,他觉得应该接受下来。我总有一天要归队!
      “后面的事我来管,今天你的任务完成了。”
      “是。”
      “对了,今天的晚饭做什么菜?”
      “原想做生姜烧肉的……”是的,现在这个点早过了超市“限时抢购”时间。
      看来重操旧业不是难事,问题是接下来如何将心情转换到照顾孩子忙碌家务的模式。
      大友挂掉电话走下楼去。眼前不觉又浮现出妻子菜绪的面容,内心隐隐涌出一种负疚感。确实,照顾好优斗不是小事,可是,一旦重又尝到这种紧张感,我却再也摆脱不了了!也许今后我将陷入两难的境地——是照顾孩子,还是投入工作?但至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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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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