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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 《无形的线索》作者:【美】安娜·凯瑟琳·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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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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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26 16:55: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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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你已经研究过这个案子了?”
      “研究过这个案子的人不是我。”
      “最近几天没有研究这个案子怎么能够为那些报纸提供那么引人注目的大标题?”
      “我不看那些报纸。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没看过一张报纸。”
      “斯特兰奇小姐,眼下,你的社交活动想必安排得非常紧凑吗?”
      “那是自然。”
      “那你的职业嗅觉暂时处于搁置状态?”
      “何以见得?”
      “你就不问问自己是否已经读过那些报纸?”
      对此,维奥莱特·斯特兰奇小姐没有做出任何答复,只是稍稍抬起她那机灵的脑袋。如果说她的雇主深受这种满不在乎的表情折磨的话,可他并没有表露出这一情绪来,只是加快了说话的语调。没有更多的开场白,也没有真正的借口,他便直奔主题,就本案继续向她提出有关问题。“上个星期二的晚上,一个女人在这座城市被人谋杀了,一个在她已经生活多年的一座孤独的房子里的老妇人。你也许还记得这座房子吧?它就位于第十七大街一个不怎么显眼的地方——一座老式房子。”
      “不,我记不得了。”
      斯特兰奇小姐这种极其漫不经心的语调对她的社交活动来说本来应该算是致命的弱点,然而真正到了社交场合,她却从来没有采取过这种态度。这一点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不过,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尽量迁就着她,然后一笑了之。
      “那么,我就把情况描述一下。”
      维奥莱特环顾四周,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他也同样坐了下去。
      “那座房子前门上方有一个扇形的楣窗。”
      她仍然保持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而且在两侧都镶有两条老式的杂色玻璃。”
      “而且在其门心板之间装有一个门环,这个门环有朝一日肯定会卖出一个好价钱的。”
      “哦,你的确还记得!斯特兰奇小姐,我说嘛,你是不会忘记的。”
      “是的。在纽约,大门上方还留着楣窗的房子现在已经越来越稀罕了。”
      “说得非常正确。那座房子就是星期二那场悲剧发生的现场。一位在那里单独居住了多年的女人就这样被人残忍地杀害了。我后来听到有些非常了解她的人说,他们早就预料她总有一天会遭此一劫。据了解,下午五点钟以后,她从来不让女仆或朋友留下来陪她。然而,她有钱——一些人认为她有很大一笔钱——一直就放在那座房子里。”
      “我对这座房子很感兴趣,而不是对她本人感兴趣。”
      “不过,她还算是个知名人物——满脑子都是一些怪念头和奇思异想。她死得很惨,死前曾经搏斗过——她的衣服被那个恶魔从身上一片一片地撕了下来。你瞧,刚好在她就寝时间里发生了这事。一些人认为早在下午六点钟就发生了,而且——”说到这里,他迅速做了“一个”的手势,以便吸引维奥莱特那游离不定的注意力。“尽管出现了这次搏斗,尽管存在她被人从一个房间拖到另一个房间的事实——她被人搜过身——房子里的一切东西都被搜查了一遍——抽屉被拽出梳妆台——橱柜的门被扭了下来——瓷器被摔碎在地板上——整个架子完全暴露出来了,而且从地下室到阁楼没有一个地方没有被搜查过。尽管如此,人们却没有发现直接与罪犯相关的任何线索——除了表明此人身体强壮和极为贪婪之外,人们对此人的个性特征一无所知。甚至连警察都屈尊上门来咨询我——这倒是一个不寻常的程序。可是,我也无法找到任何线索。这个恶魔的目的显而易见——毫不留情的搜查。然而,那个恶魔本人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竟然找不到任何线索,这有点异乎寻常,是不是?”
      “我想是这样。”斯特兰奇小姐讨厌那些充满血腥的凶杀案,所以,要她来讨论那些凶杀案并非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不过,她不会撒手不管的,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你看,”他继续往下陈述,“这不仅使警方感到失望,也使报界觉得扫兴,尤其是少数记者认为这个案子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他们说,我们将不得不赞同他们的观点。也就是说,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种搏斗,而且死者在这个房子里被拖来拖去也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让人们将这起凶杀案与胆大妄为的凶手联系起来的痕迹。”
      维奥莱特仍然盯着她的双手——这双小手是那么苍白而又局促不安,在许多戒指的重压下显得那么无力,然而又显得那么灵巧、能干。
      “她肯定有什么形迹可疑的邻居吧。”从斯特兰奇小姐那两片不情愿张开的嘴唇里终于吐出了一句话,“他们难道就没有听见或看见一点这样的线索吗?”
      “她没有任何邻居——也就是说,下午五点半以后她独自一人住在那里。在她的房子一侧有一个印刷厂,另一侧是一座废弃的楼房,前面和后面除了仓库外,什么房子也没有。自从印刷厂关闭之后,再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这座小小的住所里所发生的一切。她可以说是这里最有胆量也是最为愚蠢的女人,竟然还要一个人留在那里不愿搬走。然而,除了死亡之外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离开那里。她就出生在遭人杀害的那个房间里。在那里结的婚,也在那里做事,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父母还有五个姐妹相继从那个顶上带有楣窗的大门走向他们的坟墓——这些记忆一直萦绕在她的心中,挥之不去。”
      “你是想让我对这个女人感兴趣。别费劲了。”
      “不,我不是想让你对她产生什么兴趣,我只是想向你解释一下她的情况。其他所有居民从那条街区相继搬迁之后,她没有别的理由在那个地方逗留那么长时间。她办了一个手工作坊。”
      “哦!”
      “她为那些杰出的女士们刺字绣花。”
      “她搞刺绣?不过,你也不用那样看着我。她可从来没有为我绣过什么东西。”
      “从来没有?她的绣花工艺堪称一流。我看过她的一些绣品。斯特兰奇小姐,如果占用你十分钟时间带你到那座房子去——当然不是去看她,而是寻找那条捉摸不定的无形的线索,你不会拒绝吧?我相信在某些地方说不定能找到什么……”
      维奥莱特慢慢地站了起来——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是否必须口头表述一下在我们的业务中我为自己所设置的那个限制条件呢?”她问,“我答应过在一些可以凭借一个女人的触觉和社交知识即可得知而不至于冒犯她本人或其他人的事情上偶尔帮你一下。不过,我从来不认为我有必要声明不要诱惑我接下这类案子,也无须申明不得要求我去接触那些肮脏或充满血腥的案子。其原因嘛,我从来不认为需要我自己来加以解释。不过,这次看来是我错了,我必须屈尊把案件搞清楚。一个作为刺绣工的女人在星期二被杀也许已经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而作为受害者本人,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你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为什么非要把我拖进一种低贱的犯罪案件中不可呢?”
      “不为什么,斯特兰奇小姐。你生性就与这类事情毫无关联,而且在整个成长过程中也与此无涉。不过,请你允许我提出自己的看法:没有任何犯罪案件是低贱的,它都对案件调查人员的智慧和直觉提出了强制性要求。只有最精明的触觉才能感知而且抓住我刚才所说的那种线索。而据我所知,你就拥有这种最精明的触觉。”
      “别试图来奉承我吧。我可不想接手清理这些被搞得一团乱麻的蜘蛛网。再说,即使我有兴趣,即使这一难以捉摸的线索吸引了我,但作为一个名人,我又怎么能违背我们彼此达成的协议进入这样一个作案现场呢?”
      维奥莱特又重新找个座位坐了下来,不过,他这一次并没有仿效她的做法(他没有注意到维奥莱特话中的这一微妙的暗示:其实,她仍然对这一案件感兴趣。这一点似乎让她心中有点不快)。“如果我没有找到一种合适的方式让你去了那里又不会影响到你我的身份地位,那么,我根本就不会提出这一建议。在堆放于杜利特尔太太桌子上的包装盒,即完工产品包装盒当中,大多数已经贴好了邮寄地址而且准备发货了,其中一个还可以从上面看出名字。要我提醒一下吗?”
      “不是我的名字吧?你不会说上面写有我的名字吧?那就实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得近乎于荒谬。我无法理解竟有这么巧合的事。不,我不明白,尽管我最近也委托过别人加工这种工艺品。”
      “斯特兰奇小姐,可那上面确实有你的名字,写得非常清楚而准确——而且用的是你的全名。我看过而且亲自念了一遍。”
      “我可是与第五大道的皮罗夫人签下的订单。我订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们一直谈论的那个可怕的凶杀案被害人的房子里呢?”
      “你以为皮罗夫人是她亲手完成这项业务的吗?或者说是在她自己的加工作坊里完成的吗?杜利特尔太太到处接受加工订单。她为十几家公司服务过。在她的大多数包装盒上,你会发现那些最有名的大人物的名字。而在这一件上——我是指那个邮寄给你的包装盒——除了你的名字外还可以见到其他文字。写在上面的那些文字是别人写上去的:原封不动寄出。作为嫌疑,这已经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至少,这就足以让警方有理由要求你在方便的时候到那座房子去一趟。”
      “去打开那只盒子?”
      “正是。”
      只见斯特兰奇小姐翘起了她那傲慢的嘴唇。
      “那些文字是你自己写上去的吧。”她冷漠地说道,“在别人转身的一刹那间,你便抽出了铅笔,而且……”
      “我只不过是采取一种对公众利益非常有益也非常值得原谅的托词而已。不过,你千万别介意。你去不去?”
      斯特兰奇小姐突然变得神情严肃起来。
      “我想我必须去。”她似乎并不情愿地做出了让步。“虽然你是如愿以偿了,但警方那边的传唤我还是不得不管,哪怕是彼得·斯特兰奇的女儿也不例外。”
      从他的微笑或手势或许已经显示这个人赢得了胜利。但是,这个人非常了解他自己的角色。他直截了当地问:
      “很好。是不是马上动身?我在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
      然而,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必要这么匆匆忙忙赶去。她带着突然涌起的一份傲慢神情答道:
      “那可不行。如果要我去这座房子,那必须有一个合适的条件。我得叫我的兄弟陪我一起去。”
      “你的兄弟!”
      “哦,他比较可靠。他……他知道。”
      “你的兄弟知道吗?”
      来宾没有了往日那种耐心,明显地表露出他的焦虑心情。
      “他知道,而且……同意陪我去。不过,这不是现在我们感兴趣的问题,只要能够让我十分得体地到那个可怕的房子去就行。”
      这个人拘谨地点了头,继续说道:
      “他们说不定还在盼着你呢。那么,你能具体说定是什么时候吗?”
      “一个小时以内。不过,对我来说,这将是一次毫无意义的让步。”她气愤地抱怨道,“一个经历过十多次侦探勘查的地方,即使那里曾经有过什么蛛丝马迹也容易被他们洗刷得一干二净的。”
      “这正是我们感到棘手的地方。”他承认,而且不敢多说其他的话。在那个特定时刻,她是一位多么了不起的小姐,而且年龄这样小就成了一位让他信赖的代理人。
      不过,假如他有幸看到维奥莱特是如何利用她所要求推迟的这三刻钟时间,那么,他就不会那么在意她的这番傲慢态度。
      维奥莱特看过那些不起眼的小报,尤其是其中一份报纸还对这一可怕的犯罪现场进行如下绘声绘色的描述:
      “一扇门半开着,走进一个空空的客厅,一行看上去充满凶兆的大片血迹横穿石板路。死一般的寂静。而且还散发着一种对整个人类来说无疑是令人作呕的气味。这就是奥利里警官昨晚第一次在现场所看见的触目惊心的场景。人们试图通过这些线索找到那个因其神秘而恐怖并且使得这座城市长时间处于惶恐不安状态之中的凶手。
      “那座房子以及受害者本人都是十分有名的。”
      接下来仍然是对现场和杜利特尔太太在她那古老房子里的生活方式的描述。这些内容维奥莱特只是匆匆掠过,随后便看到下列描述:
      “从表面现象来推断,这起凶杀案的情形可能是这样的:杜利特尔太太一直待在她的厨房里,人们发现茶壶在火炉上鸣响即是明证。当她回来经过她的卧室时,为了少走几步,她不幸地养成了所有顾客走完之前不拴门闩的习惯。结果,那个凶手从前门悄悄溜了进来,在背后袭击了她,并从炉底石中抄起那个拨火棒对她一阵猛击,使她毙命。
      “随后发生的这次搏斗是在第一次攻击后随即引发的还是在后来发生的呢?这将由医疗专家来做出权威鉴定。但是,无论是何时发生的,从喉咙上的掐痕和满屋子的血迹即可看出其搏斗之激烈。究竟这个恶魔是否将她拖进了她的工作间,然后又拖到厨房,随后又拖回到第一个袭击地点,其证据已经再充分不过了。那些被一只残忍的魔爪从她的身上无情地撕扯下来的衣服碎片散落在地板上,到处都是。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间卧室里,人们看见地板上散落了许多颗粒大小且并不值钱的玻璃珠。人们发现在靠近一面护墙板的地方,那根用来串玻璃珠的线上还留有几颗玻璃珠。如果说从她的颈项上拽下那串珠子时,他还指望是什么运降临,得到了一串贵重的战利品,那么,随后他显然就由失望变成了愤怒。你几乎可以看出他往墙上猛摔那条假项链,将它们踢得到处都是,并用脚猛踩那些快速滚动的玻璃珠所表现出来的狂怒心情。
      “战利品!那正是他所寻找的东西。找到并夺去存在于人们想象中的这位可怜的刺绣女工所聚藏的钱财。虽然犯罪现场难以描述——虽然,正如一些人认为的那样,凶手将这位可怜的女工从一个地方拖到另一个地方,以一阵暴打威胁她说出钱财藏匿的地点,而且到最终也没有得逞。于是,在最后一阵暴打之后,他独自一人继续进行搜索,这样,在这个可怜的女人房间里才没有造成更大的破坏或损失。然而,由于这个狡猾的家伙采取了反侦查措施,小心谨慎,所以在其身后没有留下任何指纹,也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暴露其个人身份的其他特征。即使完全按照我所提及的程序可以找到他的脚印,那些脚印可能也是非常模糊而且不成形的,仍然无法为办案人员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些污迹(它们还不能被称为脚印)不仅横穿大厅,而且在楼梯上也出现了多处,这就证明了他的搜索范围并不仅仅限于楼下。也许这个案子最有趣、最吸引人的一个地方就在于这些在楼上的房间地板上留下的记录着他发泄愤怒经过的种种痕迹。按照他随身携带的示意图所显示的方位,他首先走进了那个大的前厢房,随后走进了后厢房。我们发现后厢房有两个房间,其中一间尚未完工,里面堆满了聚存的材料,大部分松散地堆放在地板上;而另一个房间的墙面则粉刷了一层涂料。房间里有一扇窗户朝着侧面的小径开着,但是,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家具,裸露的地板上甚至连一块地毯都没有。
      “为什么他要进入后一个地方呢,而且进入房间后为什么他要直接走向窗户呢,这对于那些实际勘验过现场的人来说应该是不难理解的。前厢房房间里的窗户已经用窗板牢牢地封死了,而阁楼上的窗户则用箱子堵住了,并用一些旧的梳妆台和废弃的椅子与通道隔开,只有这一个窗子可以自由开启。虽然与邻近的房子离得太近而被遮住了一些光线,但却是那个时候在这一层楼上唯一光线充裕的地方,他可以在这里借助光亮查看所找到的东西是否值钱。他每次找到一件东西,就把它带到这个窗口来进行检查。人们在这个窗口正前方的地板上发现一个破旧的老式钱包就充分地说明了这个问题。这不仅证明他非常贪财,也证明他运气不佳。再说这个钱包,当他拿起来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二百多美元的旧钞票,这些钱,即使不是这位勤劳的女主人的全部钱财,肯定也是值得他拿走的——凶手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入室行窃的唯一目正是为了钱财。
      “钱包的出现以及凶手在逃走时并没有带走的事实使得这件案子除了行凶手段非常残忍外,还涉及到重大的利益关系。这不仅将成为那些非常有实力的侦探们竞相追逐的对象,而且还会引起所有其他好事者的密切关注。他们急于想解开一个谜团:这样一位受人尊敬的女人怎么会成为一个不幸的受害者呢?于是,一个问题摆在了警察们的面前。”
      二
      维奥莱特在那里停了下来。
      随后不久,彼得·斯特兰奇的那辆高级轿车停在了第十七号大街的那座小房子前。它的出现确实引起了一阵轰动,不仅引起了那些逗留在人行道上的商贩们的好奇心,而且也包括房子里面的两个人——一位值班的警探和一位姗姗来迟的记者。
      尽管维奥莱特穿着她那最朴素的套装进入一个可怕而残忍的犯罪现场,但她看起来还是显得过于时髦,而且被人说成过于年轻,没有推理能力,缺乏激情。甚至连陪同她一起来的年轻男子也承认把一种非常不协调的元素带进了这种犯罪和恐怖的氛围中。正如在现场值班的警探对身边的男子低声说的那样,她最好应该留在车子里,远离那可怕的现场。
      然而,维奥莱特在行为举止方面显得非常得体。这时候,年轻的阿瑟也跟着她走了进来。
      她的入场颇具一种戏剧性效果。在穿过人行道时,她揭开面纱,她那诱人的面孔和与普通人一样的胆怯神态看上去非常迷人。当开门的男子被提到对他的这位同伴有什么印象时,他诡秘而滑稽地低声说道:
      “你别以为你可以什么也不领她去看,我敢肯定她会自己要求去看的,而且,我敢肯定你也会领她去看的。”
      而维奥莱特呢?此时此刻,她已经从最强烈的阳光下走进了大厅。那个大厅其实并不怎么气派,即使在最兴盛时期也从未赢得过人们的喝彩。通过走廊两边的彩色玻璃窗透射过来的灰蒙蒙的绿色灯光似乎让人们对远处的情景产生了一种更凄凉的感觉。
      “我必须去那里吗?”维奥莱特指着左边的一个半掩着的门故作紧张地问,“那就是凶杀案发生的地方吗?阿瑟,你真的认为那里就是事故发生的地方?”
      “不,不,小姐。”警探急忙向她保证。“如果你是斯特兰奇小姐的话,我也许用不着说这个女人就是在她的卧室里被袭击的。你旁边的那扇门正是通往客厅或者是受害者所称的她的工作间。你不必害怕进入那个地方。那里除了有些凌乱地堆放着一些包装盒外,什么也看不到。那些包装盒被放得到处都是,当然也不全是。”他在暗淡的光线下近距离地看了一眼维奥莱特,然后补充道,“我们看到有一个盒子没有任何被拆开过的痕迹,它是用包裹纸做的,上面写明是邮寄给你的。如果不是上面留言栏处写着几行酷似男人的笔迹——‘原封不动寄出’,这个包裹本身并不值得我们留意。”
      “实在太奇怪了!”这个顽皮的小女孩睁大眼睛叫了起来,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无论它能表示什么意思?我相信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那女人根本就不认识我。她是受皮罗夫人的委托来做这份工作的。”
      “难道你不知道它是在这里完成的吗?”
      “不知道。我还认为是皮罗夫人自己家的女眷为她做的刺绣品呢。”
      “所以,你感到十分惊讶……”
      “惊讶的倒不是我!”
      “想探听我们的口信。”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维奥莱特用那种半委屈的神态表示否认,让人感觉到非常真挚。凭着她这一副表情,这位警探相信了她的话,并且不顾记者的挖苦,径直朝工作间的门走去。然后猛地推开那个工作间的门,对维奥莱特说道:
      “我想请你当着我们的面打开那个盒子。毫无疑问,它没什么问题,我们只是希望确认一下。你知道这个盒子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吗?”
      “哦,是的,我确实知道。枕头套和床单,上面绣了一个大的S图案。”
      “很好。要我为你解开绳子吗?”
      “那就非常感谢了。”说着,她的眼睛在这个房间的四周迅速扫射了一眼,然后才转向他所熟练解开的绳结上。
      这时候,她的兄弟从走廊那边漫不经心地望了过来,几乎没有注意到她这一瞥。但是,站在他身后的记者却看见了,只不过没有看出那一瞥的穿透力。
      “你的名字写在另一面。”警探抽出包裹绳子,将那个包裹翻转过后说道。
      维奥莱特翘起嘴唇,微微一笑。这倒不是回应警探刚才说的那句话,而是认出了她的名字下面有她雇主的笔迹:原封不动寄出。看来,她对雇主的判断没错。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自己打开盒盖。”警探建议,说着他从它的包装外套中取出了那个盒子。
      “哦,我并不介意。穿绣花亚麻布没有什么丢人的。也许那并不是你们所要寻找的?”
      没有人回答。所有的人都在非常专注地看着她揭开盖子,取出盒子中密封包装的床单和枕头套。
      “要我将它们展开吗?”她问。
      那位警探点点头。
      她首先取出最上面那层床单,然后将它抖开。然后,一件接一件地打开床单,直到盒子的底部。警方所指控的情况什么也没出现,这个盒子以及其中的内容再没有任何神秘可言。当然,这一结果并不令人感到意外。但是,当她开始重新叠起那些绣品并将它们扔进包装盒时,她的脸上呈现出一个酒窝,对于那个浅薄的警探来说,这与出现一对酒窝时的情形几乎一样具有威胁。
      “好啦。”她大声喊道,“你瞧!和我所说的一模一样,是家用亚麻布。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当然可以,斯特兰奇小姐。”
      那位警探朝记者迅速地瞥了一眼。毕竟,这时候她还不喜欢这种恐怖场面。
      然而,那位记者丝毫没有收敛他那副谙于世故的神态。她说过要走了,可就是半天挪不开脚步,而且继续在房间里四下张望,直到最后,她的眼光落到了一块将它与邻近的房间隔开的、长长的深色门帘上。
      “我想,那就是她躺下的地方。”维奥莱特充满感情地大声说道,“而你们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是谁杀了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无法理解。你们就是雇来查明案情的,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呢?”她发出这一感慨时的那副天真无邪的神情确实令人惊讶。那位警探开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了,而那个记者则把脸转向一边,以便藏起脸上的笑容。这两个人过后是否以一种嘲弄的口吻说了一些蠢话那就不得而知了。维奥莱特从桌上抓起遮阳伞,开始朝门口走去。
      然而,她又回过头来。
      “我还在犹豫。”她又重新开始说话,一半是心里有点依依不舍,一半是出于深思熟虑的考虑,“我是否应该去看一眼案发现场。”
      那个还在啃着铅笔头的记者笑了起来,而那个警探仍然保持严肃的神情,这对于警察自律条例来说,他无疑表现得十分得体。而过了一会儿,维奥莱特发出一阵战栗,这倒并不完全是故意装出来的。随后,她急切地补充道,“但是,我实在受不了那种场面。不,我受不了!当犯罪现场变得那么恐怖时,我可是一个十足的胆小鬼。这世上还没有什么可以诱惑我去看望那个女人或她的房间。但是,我想……”尽管她的神情还不能准确地被说成是要微笑的样子,但她脸上的两个酒窝开始绽放开来。“就只是上楼去看一眼。他在那里折腾了那么长时间,竟然不害怕被人发现。自从我看过有关报道之后,我的脑海里老是闪现着一个镜头——恶魔的影子从一个房间蹿到另一个房间,掀开抽屉,倒出壁橱里的东西,看是否从中发现一点钱—— 一点点小钱!今晚,我不准备睡觉了,我想看看位于阁楼高处的那些房间究竟像个什么样子。”
      谁能料想到她那满脸稚气而又大胆的外表背后竟然隐藏着决断、智慧和对人性的透彻了解,不像这两个男人光是听着她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些听起来似乎不负责任的话。对他们来说,维奥莱特就是一个可以逗乐的女孩子。于是,他们刚才真的就和她逗起乐来。此时,她那灵巧的双脚已经探出了一条通向黑暗楼梯的路径,并且开始向上攀登。那个警探也随着跟了上去。他没敢朝那个记者微笑,因为维奥莱特的兄弟用那警惕而不太和善的眼睛盯着他们。
      在楼梯口,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怎么就看不到报纸上描述的那些沿着楼下大厅和这些楼梯一直向上延伸的可怕的血迹呢?”
      “不,斯特兰奇小姐,它们已经被渐渐地擦掉了。不过,你仍然还可以在上面的地板上看到一点。”
      “哦!哦!在哪儿?你吓唬我——想吓死我呀!不过……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很想去看看。”
      为什么一个人不可以在一种沉闷的工作中找一点快乐呢?于是,他把维奥莱特领到后面的小房子去,用手指着那些墙板。她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就只是进去看看!”维奥莱特喊道,“一连串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窗户前。它们并不呈现任何形状,它们……只是呈现出大块的斑点吗?我不知道为什么其中的一块比其他的大那么多?”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的问题。这是每个走进那个房间的人都必定要提出的一个问题,最靠近窗户的那块血迹在尺寸和外观上怎么有那么大的差别。原因嘛——哦,对此,人们各执己见,而且没有人给出满意的答案。因此,出于谨慎的考虑,这位警探暂时只能保持沉默。
      这似乎并没有冒犯斯特兰奇小姐。相反,这倒让她有机会尽情地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一、二、三、四、五、六……”她数着,每数一个她都要哆嗦一下。“其中一个比其他几个大。”她原想补充一句“它是一只脚的脚印,奇怪的是,在那里混杂了”。虽然她没有补充这句话,但是,我们可以确信她注意到那个事实。“而且是在哪儿,那个旧钱包究竟是掉在了哪个地方?这里?还是这里?”
      维奥莱特边说边往前走,所以,当她发出最后那个“这里”时,她已经径自站在了窗子的前面。她在那里所看到的惊人发现几乎让她忘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从房间灯光的特性来看,她原以为对面是一堵墙,可探出头来一看,没想到竟然是那堵墙中的一扇窗户。然而,从把这座房子与它邻近的房子分开的那个老式胡同来观察,这就是她所直接看到的。通过那十二个打开的百叶窗和没装窗帘的窗格向外望去,她隐约地看见对面的一个房间几乎和她当时所站立的那间房子一样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家具摆设。
      当维奥莱特对自己惊讶的发现觉得非常有把握时,她把其中一部分吐露了出来。
      “嗨,你看!”她喊道,“这个地方看起来好凄凉啊!虽然隔壁那个房子你无法直接看清楚,但从它那荒凉的外表,我可以认为那座房子里面是空荡荡的。”
      “那座房子确实是空的。那是谢弗家的老宅子。如今,它已经空置一年了。”
      “哦,空房子呀!”说着,维奥莱特猛然转身离去。这时候,楼梯口有人喊着她的名字。“是阿瑟打来的电话。”她大声说道:“我想他肯定认为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警官,我真的应该非常感谢你。如果不是在这些房间瞧了一眼,我今晚真的就不会睡了那么一会儿,这些房间与我以前想象的大不相同。”说着,她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这一眼似乎穿过窗子,也穿过窗外那片荒芜的空地。她快速跑了出来,去接她兄弟打来的电话。
      “车子开快点!以法律限定的最高速度,把车子开到位于杜安大街的海勒姆·布朗的办公室来。”
      三
      到达了指定的地址,维奥莱特独自一人进去看望布朗先生。布朗是她父亲的律师。几乎没等他发出热情的问候,维奥莱特便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告诉我如何了解到第十七号大街谢弗家老房子的情况。哎,别那么惊讶地看着我。我的请求有合理的理由,而且……而且……我现在非常忙。”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它的隔壁发生了一起非常可怕的悲剧。不过,我这次来只想知道有关谢弗家老房子本身的一些信息。这房子有一个代理人,一个……”
      “当然有房屋代理人,这里有他的名字。”
      布朗先生给了她一张卡片,他在上面草草写下了代理人的名字和地址。
      她对布朗先生连声道谢,并朝他莞尔一笑,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告诉我父亲。”说着便匆匆离去了。
      而对于接下来所要约见的男子,她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一见到他,维奥莱特立即就变成平时所用的那种社交场合的言行举止,带着一份初出茅庐的成功女士的傲慢自大。她自称是第七十二号大街的斯特兰奇小姐,与他的商业往来只是有关谢弗那老房子的出租问题。她有一位忘年交的老朋友,一位非常渴望在闹市区居住的老太太。
      穿过第十七号大街,维奥莱特已经注意到谢弗的那座老式房子仍然还是空的。她的老年朋友占用这座房子具有很多有利条件。一想到这点,她不禁兴奋起来。这个房子是否可以用来出租呢?房子周围怎么没见到有可供出租的招牌呢?但是……
      那位代理人的回答使她的希望一下子全落空了。
      “这房子很快就要拆除了。”他说。
      “哦,实在太可惜了!”她感叹道,“真正的殖民地时期的老房子,对不对?我希望在它拆掉之前能够进去看一下。这个房子肯定有老式门窗和可爱的老式壁炉架!我就非常喜欢殖民地时期的老房子。它让人们联想到旧时代的各种风貌,比如像婚礼,还有聚会什么的。一切都与我们现代的生活方式大不相同,而且也有趣得多。”
      这是偶然拍摄到的?或许是吧。维奥莱特的这番话只不过是作为一个尚未解决的租房问题的开场白,并没有其他特别的意思。然而,再没有什么比“婚礼”这个词更符合她的意图了。那位代理人笑了起来,并且第一次毫无拘束地看着她,随后,又和蔼地说道:
      “其实,浪漫并不局限于那些古老的年代。假如你今天走进那个房子,你就会见证一个与七十年前同样浪漫的婚礼。前天,一对年迈的老人在那里举行了婚礼。而四十年前,他们在那同一座房子里第一次订下了婚约。后来,老先生结过两次婚,而那个老妇人也有过短暂的婚姻。但是,旧日的恋情依然牢不可破,而如今,到了六十多岁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共享安详、幸福的晚年。我们也希望如此。”
      “结婚!在那座房子里结的婚,而且是在那一天……”
      维奥莱特立即停了下来。那位代理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停顿。
      “是的,我想,那是为了纪念旧时代的求婚方式。他们大概是五点钟来这里的,拿到钥匙后便驱车离去了,仅仅在空房子里举行了结婚仪式,然后在我的公寓里将钥匙还给了我,便乘坐汽轮到那不勒斯去蜜月旅行了,而且是在午夜前登的船。你们不是把那个称为‘快节奏’吗?这不是同样也非常浪漫吗?”
      “非常浪漫。”
      斯特兰奇小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每当她异常激动时,她的脸色就容易发白。
      “但是,我不明白。”停顿片刻之后,她补充道:“他们怎么会这么做呢?难道就没人知道他们结婚吗?我原以为婚礼已经见报了呢。”
      “他们都是不爱张扬的人。我认为他们连最好的朋友也不会告诉的。他们只是第二天在杂志上刊登了一则简单的广告,以证明他们结婚的事实,仅此而已。假如在前往欧洲的旅途中当事人不怎么顺利的话,我就不会随便提及那些具体的细节。”
      “哦,你能告诉我这些,我感到非常高兴!多么忠贞不渝的一个爱情故事,旧日的情谊对那些有情人来说其影响是多么大啊!不过……”
      “小姐,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你看上去心情非常忐忑不安。”
      “难道你不记得了吗?难道你没有想到过吗?在那个街区,而且就在那一天,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了另一件事。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杜利特尔太太的谋杀案?”
      “对。仿佛就近在隔壁,是不是?哦,如果这对幸福的夫妇知道的话……”
      “但是,幸运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在到达大洋彼岸之前他们也不想知道。你不必担心他们的新婚蜜月就那样被搅乱了。”
      “但是,他们在离开那条街之前可能已经听见或看见了什么。那位先生在还你钥匙时,你注意到他的表情了吗?”
      “我注意到了,他很满意,没有什么不愉快的。”
      “哦,那你怎么来帮助我!”此时此刻,一对酒窝在斯特兰奇小姐红润而又充满青春的脸上绽开了。“噢!我祝他们新婚快乐。不介意的话,请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好吗?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就无法把他们想象为真实的人。”
      “先生叫康斯坦丁· 阿米顿。女士就是玛丽安·谢弗。现在,你就把他们称为阿米顿先生和阿米顿太太吧。”
      “我会的。谢谢你,哈顿先生,非常感谢你。让我高兴的是,我不仅为朋友找到了房子,而且还知道了这段美好而浪漫的爱情故事的来龙去脉。”
      维奥莱特伸出手。当哈顿先生握着她的手时,她又说道:
      “他们肯定请了一位牧师和证婚人。”
      “毫无疑问。”
      “要是我也能成为其中一位证婚人那该多好啊!”她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
      “他们是两位老人。”
      “哦,不!这个你不用告诉我。”
      “都是些守旧者,不折不扣的老顽固。”
      “但是牧师呢?想必是个年轻人吧。肯定有人有幸目睹那一场面吧?”
      “这我无可奉告。我并没有见过那位牧师。”
      “哦,算了!这没什么关系。”斯特兰奇小姐若无其事的态度让人觉得更迷人。“那我们就认为他非常年轻吧。”
      说完,她兴高采烈地一甩头,匆匆地离开了。
      四
      但是,进入她的高级轿车之后,维奥莱特的心情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你好!”
      “啊,是你吗?”
      “是的,我想要你们发送一份马可尼式无线电电报。”
      “一份马可尼式无线电电报?”
      “是的。送到克莱迪克号船上,它今晚刚离开了码头,我们对此非常感兴趣。”
      “好的。送给谁?船长吗?”
      “不,送给一位叫康斯坦丁·阿米顿的太太。但是,首先要确定那里是否有这么一位旅客。”
      “阿米顿太太!你这样做有什么意图?”
      “请原谅,在电话里我不能说。只要传递一个口信就达到目的了。就问她在与阿米顿先生结婚前后是否在邻近的房子里看到过什么人?请不要加任何附言。因为我来不及亲自解释,所以,我要打这个电话。如果她看见了,要她一抵达亚速尔群岛就把那个人的外貌特征通过书面形式发送给你。”
      “你让我吃了一惊。我是否可以不用给你打电话?或者,你明天一早打电话过来,行不行?”
      “在你得到答复之前,我还有很多事忙着要做。”
      维奥莱特挂断了电话。他听出了那个果断的语调。
      不久,他终于收到了轮船发来的回音,情况正如维奥莱特所希望的那样:阿米顿太太承认确实见过这样一个人,并答应等一有机会她就马上将详细的描述发送过来。这一消息使维奥莱特的心中感到无比的骄傲。此前,那条线索一直都处于近乎无形的状态,让她感到不可捉摸,如今终于就要水落石出了。
      对她的雇主,维奥莱特是这样描述的:
      “当我听到或从报纸上读到任何看似扑朔迷离的案子时,我往往就会感觉到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某根弦立刻会感知到其中一个犯罪事实,别无其他。在这个案件中,激发我想象力的是楼上房间里那个被偷窃的钱包掉在地上这个唯一的事实。为什么罪犯要丢下它?而且丢下之后他为什么不再把它捡起来呢?看来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他在现场已经听见或看见了什么,使他不仅受到了惊吓,而且使他从这座房子里落荒而逃。”
      “分析得很好。那么,他听见的是什么或者看见的是什么,你的心中是否已经有数了呢?”
      “是的,我心中有数。”不可思议的是,此时此刻,她的言行举止显得有条不紊,她的那对酒窝再也没有出现。“令我感到满意的是,如果此事再让我遇到的话,那它也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让我产生联想,否则,根本就想不到。我采纳了你的建议,并亲自去了解了那座房子。”
      “毫无疑问是那间房子。”
      “就是那个房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是女人们在操持那些事务。”
      “我也注意到这个情况,斯特兰奇小姐。那么,你了解的结果又是什么?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呢?”
      “情况是这样的:那些反映罪犯穿过房间而留下的血迹之中有一处明显要比其他地方的更为清晰。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所处的那扇窗户在胡同对面也有一个极为相似的窗户。也就是说,通过这扇窗户可以看到那扇窗户。不仅如此,还可以看到远处那个房间的阴暗处。我立刻就明白如何用后一个事实来解释前一个事实。不过,在我告诉你如何解释之前,我首先要问一下你们是否能完全确定,地板上和楼梯口的血迹就是罪犯留下的足迹!”
      “那当然。它们肯定是那双血迹斑斑的脚所留下的。他的鞋子——更确切些说是他的一只鞋子——因为证据很明显,只有他的右脚留下了痕迹——肯定是被血液浸透过了,不然的话,他的脚印也不会留得那么远。”
      “你认为随便浸染了一点血就会出现这么多的血迹吗?或者说,如果你不同意这样的观点的话,那么,那只染上了血的鞋子怎么没有留下鞋子形状的痕迹,而是脚跟或脚趾的印迹呢?尽管那脚印有点模糊不清,而其他地方却没有这种情况。我们看见一处血迹——仅此而已。”
      “你说的没错,斯特兰奇小姐。你总是正确的。你从中收集到了什么线索?”
      维奥莱特想知道他对自己的期望究竟有多高。当四目相遇时,她发现他的目光并不像他的言语中那样诚恳。所以,她说得有点结结巴巴:
      “我的见解只是一个女孩子的见解,虽然并不多么高明,但你有权知道。从上述各种迹象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伴随罪犯脚印上留下的血迹并不是他经过那座房子时所穿的鞋子的——他并没有穿任何鞋子,他甚至连长袜也没有穿,也许他根本就没有鞋子。根据我的判断,他是光着脚去干那桩邪恶的勾当,而且,留下那些痕迹的血是从那个恶魔自己的血管里流出来的,而不是受害者身上的血。结果,我们花了那么多精力去查找这个痕迹。难道你忘了那些断线的玻璃珠了——那个恶魔把玻璃珠踢得到处都是,还愤怒地踩上几脚?结果,其中一个玻璃珠刺破了他的脚尖。由于刺得很深,血一下子喷涌出来,每走一步都在不停地流着血。否则,他上楼梯以后那个踪迹早就消失了。”
      “非常精彩!”此时此刻,警察局长的眼光里没有了任何嘲讽。“斯特兰奇小姐,你的进步真快。我请求,允许我,吻一下你的手。请原谅我的失礼,不过,这将会大大减轻我眼前的思想压力。”
      维奥莱特朝他伸出手,不过,那只是表示一种姿态而已,并不是对他表示敬意。
      “谢谢你。”她说,“但是,我可没那么简单就对案件的推论提出任何垄断要求。不仅阁下您本人,而且警察局的每个警探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对此,我毫不怀疑。不过,有一个细微之处可能逃过了警探们的眼睛,甚至可能也逃过了阁下您的眼睛。对此,我现在郑重地提请您注意,因为我在整个案件中已经获得了授权,经过必要的摸索之后即可对外公开。您还记得在那个家伙扔掉钱包的地板上有一块大血斑吗?它差不多与那个颜色较淡的血斑融合在一起了,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它意义重大,不同一般。为什么他的一只脚在那一个地方流出的血比在其他任何地方多那么多呢?这只能有一个答案:因为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一件让他当时毫无思想准备的意外事件,使他朝后猛然一跳。结果,他那只受伤的脚就突然强行落下,而不是像他先前走路时那样轻轻地放下脚步,这样,血液又从伤口里涌了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呢?我通过调查后发现,他看见一个女人在邻近的房子里盯着他。他原来得知那邻近的房子是空着的。由于受到突然惊扰,他作出了错误的判断。眼看自己的罪恶行径被人发现了——他的罪恶勾当马上就要被曝光了,于是不顾一切地仓惶逃跑了。其实,他应该镇静下来,恢复理智。正因为他的这一惊恐举动使我找到了其中的原因。而且,我们后来发现在这一特殊时刻,谢弗家的老房子里还不止一个人。事实上,婚礼就在正如我们从书中所读到的那种浪漫气氛中同时举行了。这桩浪漫的婚礼是在私下举行的,随后,这对幸福的夫妻便乘坐一艘‘白色之星’号汽轮去欧洲旅行了。剩下的您已经知道了。发送马可尼之后发生的事我就不需要再赘述了。”
      “不过,我想对你在这个案子中的出色表现说几句话,斯特兰奇小姐。这里的大侦探们看来将不得不擦亮眼睛了,如果……”
      “别,请别这样!祝贺还为时尚早。”维奥莱特打断他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使得自己并不显得那么失礼。“这个凶手还没有被抓住,身份还没有验明。在此之前,我不能接受任何祝贺。您会明白所有这一切并不那么容易。假如这个胆大妄为的恶魔在没有人碰巧遇见之前有机会重新系上他的鞋带的话,那么,不仅阁下您甚至连警察也很难查到他那只受伤的脚,他就可以提供毫无疑问、经过精心准备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后来,我们也就得不到阿米顿太太在兴奋之中对那张一闪而过的面孔所做的模糊不清的描述了。假如整个案情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结果,我也不会感到惊讶的。”
      五
      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一接到阿米顿太太提供的那个犯罪嫌疑人的特征描述,警察就可以从处于监视之下的众多嫌疑人中轻而易举地将他认出来。正如斯特兰奇小姐所预测的那样,被捕以后,罪犯申辩自己是一个无辜者,似乎拥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然而,在阿米顿太太明确的指证面前,不仅这一点,就连他极力为新近痊愈的右脚老茧上留下的伤疤所做的似是而非的解释也根本站不住脚。他就是阿米顿太太在举行婚礼时、也是那个可怜的女人被谋杀的当天下午所看到的在杜利特尔太太楼上房间里的那个家伙。
      在庭审过程中,当两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在近在咫尺的空间里再次相遇的一刹那间,据说是这座古老的法庭有史以来所拥有的最具戏剧性的场面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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