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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最后的一夜》作者:【日】佐野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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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28 20:00: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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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汪汪 于 2018-10-28 21:43 编辑

      最后的一夜

      作者:(日本)佐野洋

      待子顽皮地看着她和津坂手中的酒杯,说里面是些掺水的威士忌。

      “这——”津坂正要说什么,又被待子打断。

      “今晚是最后的一夜,……”

      “最后的一夜?”津坂有点摸不着头绪,狐疑地放下酒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

      待子眨着她那美丽的大眼睛,捉狭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津坂有点不自在,再次问她。

      “待会儿再说。”她的表情顽皮极了。

      “最后的一夜?”津坂喝了口酒,心里揣摩这句话的意思。

      待子是因他的关系进人公司秘书课工作,他常以“监护人”这三个字做藉口邀请待子。对他而言,能和待子一同进餐和光顾酒吧,是生平一大乐事。有一回,因为工作上和上司冲突,心情至为恶劣,但在和待子相处的一个多小时里,他既未向她抱怨工作不如意,她也不曾安慰他,却化解了所有的愤怒和不满。事后回想,委实有点不可思议。

      这或许就是佛洛依德所谓的情意结吧!津坂会不止一次地这样自我解嘲,另一方面,他猜测待子可能不太乐意与自己这样一个长辈进餐,但碍于情面,只好勉为其难。是以一旦待子表现得有点踌躇,津坂立即收回邀请。有一次实在忍不住,问她:“是不是怕别人闲言闲语?”

      待子反倒落落大方地回答:“没有的事,和叔叔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

      津坂听了,心里舒坦极了。但他也告诚自己不可常去打扰她,免得令她厌烦。

      由于这种心理,津坂对待子总是多方设想。

      因此,当下午待子打电话邀请他共进晚餐时,津坂的心湖不禁激起一阵涟漪。

      刚才在点菜的时候,津坂问她想吃什么,他注意到她的声音比往日更好听,随又为自己这种心理苦笑不已。

      “叔叔,义人最近有没和您提过什么事?”

      待子等侍者离去后,若有所思地偏着头问他。

      “义人?什么事?和你有关吗?”

      津坂一面整理餐巾,一面问。

      在公司,有其他同事的场合,他称她为“芦屋小姐”。俩人独处时,他就直呼她的名字。有一次,他昵称她的小名,弄得自己好不自在,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啊,他大概没和您商量就作决定了。”

      “决定?决定什么?”

      义人是他的孩子,今年大学毕业后,就考进报社,现在和朋友划雪去了。

      “你还记不记得一个礼拜前,义人来过公司?”

      “唔,他来向我要零用钱。”

      “我知道。他也这么对我说,然后,我们去吃饭、看电影。”

      “好小子,拿我的钱去约会女孩子。”津坂一想起自己的孩子就觉得很开心。

      待子也笑了,晃着头,又说:“本来,他也要我和他们一起去划雪,我说要上班,所以才——”

      “真是,他若向我坦白,我还会多给他一些。”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可真不是滋味。

      “事实上,那一次他就向我求婚了。”

      “求婚?”津坂像一下子打翻了五味瓶,全然不知嘴里的炸鱼是甜还是咸。

      “嗯!”待子点点头,等侍者离去后,才开口说:“那天义人和我说了很多,他打算两年的驻地记者期满,调同总社时,就和我结婚。”

      “喔——”

      义人廿三岁,待子小他一岁,年龄倒也相当。

      “那——你们常常约会喽?”

      “没有,一共才两次。前一次是在银座无意中碰到的。”

      “啊,我想起来了,义人曾向我提起过。不过,那不是——有半年了吗?”

      “是啊,还有一次是在叔叔家,我们聊得很愉快。”

      “这小子,”津坂暗自骂自己老冬烘,怎么从未想过他俩可能结婚。

      “义人说,我可以考虑一段时间,但在他调任驻地的通告下来时,他就要听我的决定了。”

      “呵,呵——”津坂苦笑着,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地问:“这和你刚才说的‘最后的一夜’有关系吗?”

      “嗯。”待子放下刀叉,拿起酒杯。当她正准备喝时,却以探询的眼光看着津坂。

      津坂记得待子从未以这种眼光看过,内心不禁又是一阵骚动。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就像演电视剧似的,令他好气又好笑。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我,”待子轻咳一声,才将陷入沉思的津坂拉回现实。且听得待子说:“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拒绝义人。”

      “唔——”津坂全身像是再次受到重击般紧缩,喑哑着声音说:“这又为什么?你刚刚说,最后的一夜就是指这个?你怕拒绝了义人的求婚,对我抱歉?啊,待子,你这个小傻瓜,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无人能勉强你,义人是义人,我是我,不要太多虑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受叔叔许多恩惠,一想到这是和叔叔的最后一餐,就很难过。”

      “这——”津坂被眼前这个女孩搞糊涂了,他耐着性子问:“这究竟是怎么事?我被你搞糊涂了。”

      “我考虑了很久,决定自今天起要改变对您的称呼。所以,今晚将是‘叔叔的最后一夜’——”

      “啊?”津坂更惊异了,迫不及待地问:“不叫叔叔?难道和那些同事一样,叫‘课长先生’?简直胡闹!”

      “才不是呢!是比叔叔更亲近的。”待子说完,努力装出一付笑容,却笑得很牵强。

      “什么?”津坂大口吞下酒,呼吸有点急促起来。比叔叔更亲近的?这孩子究竟在搞什么?

      “叔叔,我拒绝了义人的求婚,您心里作何感想?”

      “你——是不是嫌他小里小气的不太可靠?”

      “不,不,您不要误会了。我很了解义人,他是个很不错的人,我并没嫌他不牢靠。”

      “那,待子是另有心上人啰?”

      “叔叔,你冤枉人。你明知我没有的,我以前也答应过叔叔,一旦有中意的人,我会带来见叔叔。如果义人不是叔叔的孩子就好了,我一定会很高兴的接受他的求婚。”

      “……”

      津坂慢慢地动着刀叉,嘴里的食物淡而无味。“如果义人不是叔叔的孩子就好了……”,待子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自己对她的这份感情?一旦她和义人结了婚,就不好这样公然出入了。

      他做了个手势,侍者恭谨地来到他们的桌旁,他又要了一杯酒。

      侍者点头表示马上就来,并问待子还要什么。

      “也给我来一杯!”

      津坂不禁有点担心,待子向来只喝一杯的。侍者离去后,他极关心地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醉一点比较好开口。”待子淡淡地笑着。

      不久,酒来了。

      待子迫不及待的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说:“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注意叔叔的表情。当我说到义人向我求婚时,叔叔似乎十分困惑,但是当我说到不打算和义人结婚时,叔叔似乎安心不少,这些都一一证实了我的推测,所以今天我一定要问个明白,也好向义人交待。否则,即使我有千万种理由,他也不会相信的。”

      “你的意思是——?”津坂十分紧张,他不知道是否该向她表白,也不知道待子听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好向义人交待?”他的心更忐忑不安了。

      “叔叔,您究竟是不是我爸爸?”

      “什么?”津坂几乎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竟是这句问话,惊讶中带着恐怖,他感到背后凉了半截。

      “我猜的没错,是不是?所以当我提到义人向我求婚时,您不知道该拿什么理由反对,是不是?因为我和义人是兄妹,根本不能结婚的。所以在您听到我拒绝了义人的求婚后,您就松了一口气……”

      “慢着。待子,你想到哪儿去了?你刚刚说的‘最后的一夜’就是指这个?”

      “唔!”待子两手捧着玻璃杯,一面点头一面说:“好久以前我就怀疑了,虽然嘴里没说出来,心里可一直认为您就是我的父亲。”

      津坂尴尬极了,他不知道待子从那里得来的灵感,认为自己就是她的父亲。

      侍者收拾餐具离去后,待子又继续说:“为了要使义人明白我拒绝的原因,我一定要向他说清楚。妈妈在世的时候,我怕妈妈难堪,没问她……”

      “待子,”津坂忍不住了,连忙打断她的话,问:“这是从何说起?谁告诉你我是你的爸爸了?”

      津坂才说完,立即发觉自己的口气不对。气氛显得很僵。

      “在我上大学那年,”待子一面搅动着冰淇淋,一面说:“有一天,我在整理书橱时,突然在一本书里看到一张‘搜索申请书’。由于年代久远,那张申请书已变成褐色的了……”

      “搜索申请书?哦,那是令尊芦屋君的。”

      待子的父亲芦屋宜一比津坂小一岁,津坂是他大学时代的学长,毕业后,俩人又服务于同一家公司,平日俩家也有往来。就在待子出生那年,芦屋君突告失踪,不久在一座山上发现他的尸体。因此,津坂一听到“搜索申请书”,就想起前尘往事。

      “是的。上面记载着爸爸的脸、身体特征、血型等等,似乎是一份向警方报备的文件。其中最使我觉得惊奇的是,爸爸竟然是B型。”

      “怎么?又有什么不对吗?”

      “是啊,因为我是A型,妈妈是O型,如果爸爸是A型或B型就不对了。”

      “哦?哦?我不太清楚这些,你是A型……难道没有别的可能了吗?”

      “不可能有别的血型。遗传学上,分OO、AA、BB、AO、BO、AB六种血型。妈妈既是O型,她的遗传因子是OO,而我是A型,遗传因子是AO,其中的一个O是妈妈的,那么爸爸如果不是AA、AO、AB的话,那就不对了。而申请书上明明写着是B型……”

      “哦!”

      “我一直很纳罕,后来为了工作的问题,妈妈请叔叔帮忙,我才能到公司上班。那时,我就怀疑叔叔是不是我真正的父亲。对您,我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情,您疼我、对我呵护备至,使我衷心铭感。我想,这或许是一种血浓于水的感情使然吧?”

      “那——你晓得我的血型了?”

      “晓得。您第一次请我吃饭的时候,我就试探过了。”

      “哦,我想起来。那次,你问我A型的性格倾向,是不是?”

      待子点点头,又说:“我本想妈妈的,可是开不了口。”

      “待子,你听我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我疼都来不及,怎会拒绝承认你?事实上,你不是我的女儿,我和你妈妈也没什么特别关系。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

      “是吗?”待子的口气充满了怀疑,她睁大了美丽的眼睛看着津坂,津坂也定定的看着她。

      “那——”待子清脆的声音划破沉寂,她慢条斯理的说的:“我若是和义人结婚了,叔叔您有什么意见。?”

      “这——”津坂皱着眉,想了半天才说:“这是你和义人的事,我没有意见。”

      “叔叔,我——长得还可以吧?”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您还没回答我。”

      “唔——”津坂硬着头皮点点头。

      “那——”待子垂着眼皮,快速地说:“如果我要求叔叔抱我的话,您愿意吗?”

      “这——”津坂有点不知所措,他吸了一口气,然后耐着性子开导待子说:“无论如何,你是芦屋君的女儿,尤其是你的大眼睛、大耳垂尤其像令尊,你不可因心里怀疑,而有糟蹋自己的想法。”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喝口酒,继续说:“我为你安插工作,最初也是出于一种赎罪的心理。”

      待子听到这儿,默默地抬起头,津坂看到她的眼睛红了,他说:“我所谓的赎罪,和令尊的自杀并无干系。你没有听令堂提起过我弟弟的事?”

      “没有。”

      “我这个弟弟从大学时代起,就喜欢赌赛马、赛车,最后被校方勒命退学。终至沉沦不起。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和令尊有来往,成了好朋友。令尊经管总务,手头常有现款,被我弟弟带坏后,经常出入赛马、赛车场所,不能自拔。最后终于离家出走。因此,当我听到他自杀的消息时,我心里非常难过。是我管无方,才拖累令尊自杀。虽然令尊在遗书上表明‘——我后悔自己沉迷赌博,这件事我不怪任何人,只因自己意志薄弱,才有如此凄惨的下场。’但我仍旧无法释然。因为这种心理,我才答应令堂帮你找事。”

      “这大的事,妈妈怎么没告诉我?”待子似乎要哭了。

      “你到公司的这段日子,我了解到你确实是个活泼的好孩子,心里实在感到安慰,当初那种愧疚的心理,如今也减轻多了。”

      “那——你弟弟现在在哪里?”

      “不清楚。”津坂拿起餐巾擦嘴,若有所思道:“可能还沉迷在赌博里,虽然每年都有寄贺年卡来,但笔迹不是他的,看那娟秀的字迹,很可能是他的同居人的笔迹。”

      “你一直都没见过他?”待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停地眨着大眼睛,漂亮极了。

      “是啊,令尊离家出走后,他也失踪了。从此就一直下落不明。”

      “那——他的血型是——?”待子显得很紧张。

      “又来了,我可以保证,他不是你的爸爸。虽然,我和他是亲兄弟,俩人的个性、嗜好完全不一样,他是B型。”

      “哦,这有可能。大概你的爸爸妈妈的遗传因子分别是AO、BO,所以才有你们兄弟俩完全不同的血型。等一下,你刚刚说,你弟弟是B型?”待子像突然受到重击,呼吸显得急促极了。

      只见她满脸通红,强自静地问津坂:“我真的长得很像我父亲?”

      “是啊,我怎会骗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回去对照照片,尤其是眼睛部份——”

      “没有用的。”待子摇摇头,悠悠地说:“妈妈早在爸爸自杀那一年,就把他的照片全烧毁了。”

      “那也难怪,那时他俩结婚两年还不到,就出了这种事,怪不得她难过。”

      “可是,她如果真恨爸爸的话,可以拿掉我泄恨啊!”

      “待子!”津坂生气了,满脸怒容地责备她:“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对不起,我错了。!”待子畏惧地看看他,然后低着头说:“妈妈一直到临终都没有再婚。”

      “或许她所受的打击太大,无意再婚。”

      “不过,我怀疑我父亲还在人世。”

      “哦?”津坂更吃惊了。

      “是啊,如果叔叔肯定我和芦屋宜一确实是父女,那他的血型不是A,就是AB,至于搜索申请书中的那位B型男子一定是别人。”

      “……”津坂看着待子,默不作声。

      “可是警方在发现尸体之后,一定要调查得和搜索申请书一致无误,才能结案。”

      “是啊,当时他所穿的衣服上面确实写着是芦屋的名字。”

      “难到没有人去指认尸体?”

      “令堂去了。并在当地火葬,带着骨灰回东京。”

      “那妈妈可能造假,很可能搜索申请书也有问题,一切的一切,可能都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但警方会对照过他的遗书笔迹啊?”

      “只有那个,可能是真的,这件事不单纯!”

      “那——你以为这个替死鬼是——?”津坂的声音不对了。

      “我不敢随便下定语。叔叔,当时爸爸亏空了多少?”

      “哦——大约三百万,折合现在的钱,约有两、三千万。”

      “那——当时他赌输了十来万,私吞了三百万,藉自杀来了断。而尸体——”

      “难道?”津坂简直无法想像,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手足惨遭杀害。

      “你刚才说,每年的贺年卡都是女人的笔迹,这一点我也很怀疑。妈妈在世的时候,每到岁暮总是很忙,我那时以为她另有心上人——”

      “那——”津坂欲语又止,他的心已乱成一团。

      俩人沉默了五秒钟,突然待子迸出一句话,说:“我还是不能答应义人。”

      “这不干你的事——”

      “不,您不知道,我——”待子的脸苍白极了,眼眶里含满了泪水,不知该怎么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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