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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来访者》作者:阿刀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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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6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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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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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1-26 04:55: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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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门门铃响起时,浮田真树子正一边欣赏着古典风格的巴洛克音乐,一边坐在桌前展开早报。日元升值、台风临近、警察舞弊,各种标题跃入眼帘,而最让人关注的报道,则是发生在大田区的诱拐事件。
      此时,时间还不到十点。客厅主色调为白色和紫色,颜色搭配非常和谐。闲适清雅的氛围中,真树子穿的那件淡咖啡色纱质连衣裙,散发出一种低调的优雅。
      她站起来探身瞥了一眼隔壁房间,床上,幸惠正吮着大拇指,微声轻鼾,睡得很香,淡粉色的窗帘在她枕边随风摆动。真树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悄悄关上窗户。然后在墙壁镜前照了照,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
      “来啦!”她答应着,将门打开一条小缝。
      大清早就来造访的人是个中年妇女。
      “夫人,早上好!”
      这和蔼可亲的问候,真树子立刻知道了来者是谁。
      “噢!”
      女人伸长了脖子,向屋里窥探,然后问道:“先生呢?”
      “上班去了。”
      “家里没有其他人吗?”
      “嗯。”
      真树子脸上挂着微笑,那是面对上门推销员时才展现出来的随和的微笑,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对任何事都能不动声色,那是在山手(特指东京地势高、白领聚居之地)长大的良家女子特有的修养。
      站在门口的这个女人……散发,身穿直筒式连衣裙,双腿呈O字形,脚蹬一双平底鞋,站成内八字。
      “因为到附近办点儿事。”仿佛是为了解释,女人说着,一脚踏进半开的门,顺势将身后的房门带上。
      ——这么早,来做什么呢?难道又开始推销保险了?
      这个女人叫神崎初江。
      她们是在幸惠出生时认识的。初江当时是医院的勤杂工,专门护理入院的患者,有时也揽一些清洗内衣的活儿。真树子产后状况不佳,有一段时间,在一些琐事上得到过这个女人的照料。
      谈起当时的印象,真树子觉得她随和勤快,帮过自己很大忙。或许是因为付的工钱多,真树子总觉得她对自己照顾得特别周到。在这之前,她多次护理过产妇,给了真树子许多医学上的建议。不知道这些建议究竟有多少依据,但和公立医院那些冷漠的护士相比,这个勤杂工显得很热情,她只要在,一招呼马上就能到,即使仅仅作为聊天对象。真树子心理上也有一种依赖,当然刚出生的幸惠在这段时间里也让这个女人受了不少累。
      对此,真树子一直想表示感谢,但说什么呢?总觉得她身上有些令人恐怖的东西,说恐怖也许有些过,但站在真树子的角度,有一些事是她无法理解的。比如她的热心,是过分热情,还是喜欢强加于人?表面上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但动不动就越过人际交往界限,甚至穿着鞋,扑通扑通直闯真树子的家。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人,以一种昂扬的姿态对待真树子这种有钱的夫人,以此来表明彼此的平等,甚至屡次三番弄出可笑的举动,这就让人大伤脑筋了。
      出院以后,神崎初江也曾多次来到真树子的家,可再也没听过这个勤杂工关于产妇产后调养的建议。
      噢,对了,在真树子出院后不久,她曾流露过“您要是能雇用我”的话,所以真树子觉得那也许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真树子拒绝了。
      真树子的丈夫是一家知名企业的中坚力量,双方父母经济条件十分优越,新婚不久,便在市中心住宅区买下这幢豪华别致的房子,这在今天仍然很少见。不是没有经济能力放一个女佣在家里,而是三口之家的生活没有那个必要,即便需要,真树子大概也会拒绝雇用初江。
      对真树子的这种心情,初江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她并不在意,仍隔几个月便像今天这样露一次面。
      “啊,请进来吧!”
      对方满脸赔笑,一直站在门口,真树子没有办法,只好让道。
      “那就打扰了!”
      初江仿佛正等着这句话,高高兴兴地脱了鞋。
      “哎哟哟,”她蹲下身子将鞋整齐地摆放好。“幸惠小姐正睡觉?”
      “嗯,马上就到吃奶的时间了。”
      “噢,哎呀,真的!正吱吱嘬着手指,也该把她叫醒啦。”
      初江站在客厅,向幸惠的卧室探着头,然后眯起眼睛,向床边靠近。
      “先不要碰醒她。”
      “好,好,我知道,真可爱,会说话了吧?”
      “会一点儿。”真树子关掉音响开关答道。无论如何,巴洛克的音乐也不属于初江的世界。
      “是啊,快过生日了吧?”
      “女孩子就是长得快!”
      “刚出生时,就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婴儿!”
      真树子觉得初江特别强调“刚出生”这个词,这种感觉,也许是心理作用,但也不仅仅如此。
      真树子产后不久便持续高烧,因原因不明,无法照顾新生儿,如果是恶性疾病的话,传染给婴儿,岂不更糟。先于真树子的母亲照顾这个孩子的优越感,仿佛一直根植于这个女人的心里。她本人没有意识,但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让真树子觉得很无聊,你只是一个以日工资的方式被雇用的勤杂工而已。
      真树子径直回到客厅,从饮水机处接了热水泡上红茶。
      “喂,请这边坐。”
      “啊?”
      “趁热……”真树子不耐烦地对一直俯身盯着婴儿睡脸的初江说道。
      不知道这个女人在何处过着怎样的生活,即便有住处,大概也是不干不净、很不像样的公寓,无法和这里相比。如此靠近孩子的脸……万一传播了细菌可就糟了。
      “喂,这边请!”
      “夫人,您不必客气。”
      初江答应着,还是被真树子的声音催促着回到桌旁。纹理别致的桌子上摆放着玫瑰花图案的茶杯,此时,茶杯正飘出淡淡的清香。   “太可爱啦!”
      “她一醒,可就忙起来喽!”
      “必须让她自由自在地玩,这是最重要的。真好喝。”初江半坐在椅子上,拘谨地将红茶端到嘴边。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蕾丝窗帘,照射在树叶图案的驼色墙壁上。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庭院的草坪开始泛黄,一把红色的铁铲丢在院子的正中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初江有些眼花缭乱,四处张望,然后将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双骨节粗大的手不安地揉搓着,手的动作说明了她生活的窘境。女人的手最能真实反映她的生活状态。
      真树子心如明镜,非常清楚这个瞬间初江的所想所感,她不得不将自己贫穷的生活和真树子优越的环境相比较,即便她不喜欢。
      这个女人到底走着怎样的人生之路?只听说结过婚,丈夫去世了,好像还有个孩子……年龄和真树子的母亲相仿,但仍旧每天勉强度日,在这种女人的眼里,真树子她们究竟是被如何看待的呢?一个人无论拥有一张多么智慧的面孔,也无法预知生活中何处潜伏着怎样的险恶。难道她今天来是索要什么吗?
      真树子表面上还挂着优雅的微笑,那是出身良好家庭的年轻夫人的教养,心里却有如刺猬般张开防范之刺。
      “您有什么事吗?”
      既然对方什么也不说,真树子只好自己问了。
      初江将手里的擦汗毛巾不停地折叠展开,抬起头:“哦,不,没有,只是到附近办点儿事。想幸惠小姐一定越发可爱了,果然长这么大了,都快不认识了。我照看她时,牛奶还喝不好,让她吃奶是最辛苦的一件事了。”
      又提刚出生时的事。真树子皱了皱眉,面露不悦,反正这种女人体察不到他人内心的细微变化。
      不能否认在某一时刻她确实曾如亲人般的照顾过自己,但现在想来,这里面似乎隐藏着什么阴谋。对出生时给予的照顾强硬地叫人感恩,而且还不时地暗示,真让人无法忍受。对你付出的感谢,出院时已通过报酬的方式付给你了,而且大大超出了市场行情。
      噢,对了!大概是得到了太多的赏钱,所以想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便偶尔过来打探打探。
      “以后夫人一个人带孩子,真够您忙的。”
      “要是有谁能给我做个帮手就好啦!”
      真树子也知道自己嘴角挂着充满恶意的冷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她想戳穿对方的阴谋诡计,顺便也试探试探她。
      初江向上翻翻眼珠,仿佛要窥伺真树子的脸色,说道:“像您这种家庭……”
      “现在没有人选做帮手。”
      “哦,是吗?我现在正有事牵扯着,处理完了就可以……如果您能再等一个月的话……”
      正如所料,对方扑向了诱饵,只要弄清对方的意图,这件事就好办了。
      真树子突然改变了态度,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现在这种状态也挺好的,幸惠不是一个麻烦的小孩儿,家里一旦有了外人,我会很讨厌的。”
      初江瑟缩着的肩膀垂落下来,又不停地将膝上的毛巾叠来叠去。
      如果说存在阶层意识,那也许言过其实了,可真树子不能否认,这种意识一直存在她心里。在这个世界上,注定有人生来就享受优越的人生,相反也有人无论怎样努力挣扎也只能潦草度日,这两类人的同时存在,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说得武断点儿,这所占地百坪(1坪≈3.3平方米)左右的房子,仅地皮按时价,就近一亿日元,真树子他们没有付出任何辛苦,就从父母那儿继承了这些,仿佛天上掉馅饼一样。可是,对初江这样的女人来说,即使劳碌一生,也不知道能否获得其中的十分之一。说不公平就是不公平,没有办法,这是命中注定的。
      不知受到哪位神仙的眷顾,将真树子托生在这样的好人家,并无忧无虑地长大,前半生如此,后半生也会这样,现在睡在隔壁房间里的幸惠也一定是这样。
      然而,有些人没有获得命运的青睐,他们在想些什么?对真树子而言,这就像透过磨砂玻璃看对面一样,是一个难以看清的问题。
      能够想象的是,这些人羡慕自己——这种羡慕近似一种憎恨。没有这种想法的人是不存在的,对初江的恐惧大概源于此,真树子如是想。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却几乎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初江只顾喝着茶,头扭向隔壁房间不时忘一眼。
      “还在医院上班?”为了消除尴尬气氛,真树子问道。
      “不,已经不去那家医院了,医院的工作,身体上有些吃不消了。”
      “是吗,那……”
      “我在家政妇女协会登记了,在这儿,我可以选择工作,身体吃不消时又能休息。”
      “那不错嘛!”真树子冷淡地说道,抬眼看时,发现马上到十一点了。
      突然从隔壁房间床上传来“哦哦”的小孩儿快乐的呢喃声。
      幸惠睡醒时,总会没有缘由地抬高声音喊妈妈。
      “噢,醒了,尿布湿了吧?”初江仿佛为了躲避客厅的尴尬气氛,随着真树子的声音站起身,一步两步,开始向床边挪动。
      如果不制止,她一定会像孩子的母亲那样,开始动作麻利地换尿布。
      真树子为了阻止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倒了,啪嚓一声砸在厨房和餐厅之间的玻璃上。真树子顾不上这些,小跑着奔到床边,故意无视初江的存在,俯下身子,脸对着婴儿床,对幸惠说道:“咦?睡醒了,饿了吧,怪不得‘哦哦’地喊妈妈,这就给你冲奶啊!”
      婴儿认出了母亲,扭动着身体,用更大的声音“哦哦”地叫着。
      “真可爱啊!”初江在真树子身后窥视着,“小嘴吱吱响,一定饿了,夫人,快点儿冲奶吧!我来换尿布!”
      “不,不用!”真树子用连自己都觉得冰冷的语气说道,挡住了初江的手。
      真叫人无法容忍——
      照顾孩子这项工作虽然谈不上时刻令人愉悦,但至少那是做母亲的特权,没有理由被毫不相干的人指挥来指挥去。
      “夫人,是一次性尿布吗?”   “是。”
      “哎哟哟,这种尿布会引起严重的皮肤过敏!还是用旧的内衣改的……”
      “现在哪有人用那个呀!”
      “是吗?!”
      这个女人还是希望这个家庭能雇用她,医院里的勤杂工和家政协会的工作让她觉得越来越辛苦,她在想方设法进入富裕的家庭,当一个舒服的佣人。没有被命运眷顾的人想要体验优越家庭的氛围,别无他法,只能如此。如果能在这个家庭工作,不仅轻松,而且雇主也不那么挑剔,工资更不会少,吃饭即便是剩的,也能吃得饱饱的。如果真想做佣人,这种家庭当然是首选,连真树子都这么想,何况她,因此,才一个劲儿地推销自己。但无论如何,哪能雇用这种女人呢?不断地提幸惠刚出生时的事,那种居功自傲的架势让人忍无可忍,而且来历不明,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幸惠交给这种没有教养的女人照顾。
      初江就像一条缺少运动的狗等待主人散步的指令一样,已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只要主人一发话,便开始行动。可真树子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冷淡地无视她的存在,动作麻利地换了尿布,然后返回客厅,开始准备牛奶。
      “夫人,您还是不能母乳喂养?”
      “不是高烧太严重注射过解热剂吗?这——你是知道的。”
      “是呀,实际上还是母乳喂养有利于孩子的成长啊!”
      “也不尽然,最近奶粉也越来越好了。”
      “是吗?近来什么东西都变得方便了。”初江在真树子冷漠语调的压抑下,谄笑着小声说道。
      尽管如此,她还不接受教训,趁真树子冲奶的空隙,快步走进隔壁房间,随意地抱起了幸惠。“幸惠小姐,还记得我吗?噢,是吗?是吗?还是好吃的东西好啊!”
      她一边哄着一边把孩子抱到桌边。
      真树子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急忙冲好牛奶,一把从初江手里夺过孩子。真树子本打算明显地表露自己的不悦,可不知道对方是不敏感,还是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已处于尴尬的境地,仍像只大袋鼠一样,双手垂在胸前,眯缝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婴儿的一举一动。
      只能说她确实是喜欢孩子,不,如此断定也太幼稚了吧!这种人以简单的公式推断人生,认为只要让人看出自己喜欢孩子,孩子的父母就会因此放松警惕。以这种愚蠢的方法讨好自己,这些没有被命运眷顾的人,不知道什么地方该付出真心,什么时候该阿谀奉承。
      叮铃、叮铃……
      这时,门口的电话响了。
      初江伸出手,想要接过幸惠和奶瓶。
      “不用。”
      真树子摇摇头,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是感到恐惧。将初江和幸惠留在客厅,真树子没有缘由地感到可怕,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真树子抱着幸惠站在电话旁,令人吃惊的是,初江大模大样地从身后追了过来。真树子拿着听筒,极不方便地给幸惠喂着奶,初江则站在走廊的角落里,盯着这一切。
      无所顾忌地跟过来……将这里当作谁的家了——
      做客有做客的规矩。大杂院有什么规矩,我不知道,但私人宅第有私人宅第明确的礼节,这种事都分辨不清——不,大概分辨得出来,就因为有一个曾经给过特别关照的婴儿,就可以像佣人一样在家里随便走动……
      电话是银行打来的进款通知。
      “我知道了,打进一百二十六万八千日元。”
      真树子应答着,语调冰冷。她觉得初江也正竖起耳朵听着,想必对电话里说的一百几十万进款也听得真真切切。
      这个女人到底怀着什么阴谋诡计?挂断电话时,幸惠已吃完奶。吃完奶,幸惠就会在铺了地毯的婴儿房玩玩具。可真树子一旦在那里放开手,初江又不知会做出什么多此一举之事。真树子将幸惠抱直,让她打个饱嗝,然后像守护宝贝一样,将她搂在自己的膝上。
      初江仍跟在自己身旁,身上散发出一股狐臭味,盯着婴儿,说着“这孩子眼睛真可爱”、“脸蛋嫩得想让人咬一口”之类的话。
      如果再这样持续几分钟,真树子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无论怎么给对方脸色看,她也意识不到。什么事也没有,就这么黏糊糊地纠缠着,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真树子终于开口道:“我还有点儿事要办,如果您没事的话……”
      这种话一旦出口,对方会不会立刻现出原形,变成恶魔?真树子甚至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当然话说出去后,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初江夸张地抬头看了看表,“啊,不好意思,都是幸惠小姐太可爱了,才让我耽搁了这么久。”
      “如果能再待一会儿就好了。”
      这么说着,真树子觉得自己很讨厌,为什么对这种无所谓的女人假客气?
      “打扰了,幸惠小姐,再见吧!”
      没想到初江一下子站起身,迅速伸出手,握住了幸惠的手。
      真树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有如蛇爬过自己的后背,但一想到对方就要回去了,便不再强硬阻拦。
      “再见吧!”
      “谢谢您的款待!”
      初江急忙行礼,再次向幸惠摆摆手,关上房门。刚才浮动在空气中的汗味这才渐渐消退了。
      初江离开后,真树子把孩子放到婴儿房,自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是,她突然又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这个女人到底来干什么?
      这个无法解开的疑团一直盘旋在脑海中,“因为到附近办点儿事,所以来拜访一下”,话是这么说,但上午十点到附近来办事,然后顺便溜达到别人家,这也不是做客的时间啊!难道还是希望自己被雇用,光这些,真树子就无法理解。
      无意中打开桌上的报纸,刚才读到一半的有关诱拐事件的报道跃入眼帘。
    神崎初江抱着她,毫无表情地呆立着
      真树子的脸上掠过些许阴影。
      “难道这个人……”
      不知道这种人在走投无路时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许是先让幸惠乖乖地跟她,然后为下一步行动作准备。对了,刚才她还竖起耳朵听银行打来的电话……
      每次见到神崎初江,那种迎面而来的恐怖,让真树子从直觉上感到她内心有鬼。所以,越想越觉得这种感觉是对的。
      铅灰色的天空下,黑色的河水在流淌。
      河岸的这一侧有许多熟悉的面孔,不知为什么,女人们都穿着华丽的衣裳,隔着河向对岸打招呼。
      波浪忽高忽低,从波浪的间隙,可窥见对岸的人群。
      幸惠的身影出现了。
      神崎初江抱着她,毫无表情地呆立着。在她周围,人们大声喧哗,人群中有经常在站前广场带着一条狗乞讨的女乞丐,还有因在父亲家偷东西被解雇的女佣人。
      真树子拼命向对岸投掷成捆的钱,纸币在空中随风飞舞,飘落在黑色水面上,顺水流走……
      她知道这是做了一半的梦,一旦醒了就好了。
      但是,尚有些清醒的大脑还是想把梦继续做下去,这样的话,就可以知道初江的企图了,这种想法存在于模糊的意识中。
      突然,厨房的门铃响了,打断了真树子的睡眠。
      让幸惠睡下后,真树子自己也在沙发上打起了盹。
      “来啦!”一边大声答应着,一边看了一下床,幸惠嘬着手指,身体软绵绵的,睡得正香。
      面对房门,真树子想,莫非初江又返回来了?她极度不安,毫无头绪的梦境仍然残留在脑海中。
      门铃再一次响起。
      真树子没有摘下链锁,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不是初江。
      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矮胖男人站在门口。
      “您是哪位?”
      “警察局的。”男人从兜里掏出黑色的证件给她看。
      “您是警察?”
      “是的。”
      神崎初江离开后,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直缠绕着她,甚至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听是警察,真树子猛地感到一阵悸动。
      “什么事啊?”
      她摘下链锁,把男人让到屋里。
      “您是夫人吧?”
      “是的。”
      “是浮田真树子女士?”
      “是的。”
      真树子神色紧张,目不转睛地看着警察。
      “您认识神崎初江吗?”
      “认识。”
      隐约的不安终于得到了验证。
      警察是因为初江的事登门的,否则,这个家哪能有警察来造访。难道初江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
      “你们是什么关系?”警察问道。他毫无顾忌地扫视着厨房,整个厨房富丽堂皇,仿佛从家居杂志上复制下来的。
      “嗯……大约在一年前,我在S医院生小孩儿,那时,那个人……也就是神崎在医院工作,是护理员,我曾得到她的护理。”
      “仅仅这些吗?”
      “是……”
      “出院以后呢?”
      “出院后,我倒是见过她,因为她多次来过这里。”
      “噢,为什么?”
      “啊?那……”
      “她在东京没有认识的人,亲密交往的只有贵府。”
      “神崎她这么说?”
      她要是这么说,那就太让人费解了。
      “不,倒不是她本人。”
      “不过,关系没有那么亲密,这是真的,因为只是在医院里护理过我十几天,神崎说过想在我们家做佣人……”
      “真的?不过没有雇用她?”
      “是的,没雇,我们这种家庭人口少,所以我断然拒绝了。”
      “仅仅是这种关系吗?”
      “是的,神崎她怎么了?”
      警察未予回答,好像是为了遮掩,“最近她在这里露过面吗?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
      “咦?是吗!”警察的脸骤然变了颜色。“大约几点?”
      “我想大概是十点左右。”
      “那,什么时候回去的?”
      “在这里大约待了一个多小时。”
      “那就是十一点了,那她回哪儿了?”
      “不知道。”
      “她没说过要去哪儿的话吗?”
      “什么也没说。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没有。”
      “夫人,您再仔细想想,她离开这个家去了哪儿,或者,是否流露过类似的想法?”
      真树子反复想了想,也没想起事情的细节。
      “没有,只对幸惠……她特别疼爱小孩儿。”
      “小孩儿,没事吧?”
      警察这么一说,真树子惊住了,仿佛心脏骤停一般。
      “嗯……”这么答着,她急急忙忙返回床边确认了一下。
      幸惠和刚才一样,安安稳稳地睡着,小脸热乎乎的。真树子回到警察面前。
      “没有异常,正睡着呢!”
      警察仿佛对刚才带来的惊吓表示歉意,说:“这种人会反复做同一件事情,神崎初江没说什么借钱之类的事吗?”
      “没有。”
      “她穿什么衣服?”
      “薄连衣裙,上面有牵牛花图案。咖啡色的鞋,拎着黑色手袋。哦,神崎她有什么事吗?”
      “把电话借我用一下。”
      “不好意思,请您绕到正门那儿。”
      “给您添麻烦了。”
      警察坐在正门的走廊上,拨电话号码,好像在找辖区的警察。
      “喂喂,神崎初江中途到了浮田和彦的家,是在今天上午十点,和这里的夫人大约聊了一个小时左右回去的。夫人没能提供什么线索,哎呀,还是去向不明,神崎为什么来这里,我想大概是为了潜逃来索要钱款吧!据说没开口提钱的事就回去了,她身穿薄连衣裙,上有牵牛花图案,咖啡色的鞋,拎黑色手袋。犯罪嫌疑人穿着和两天前离开家时一样的衣服,有自杀倾向……”   真树子的身体如木桩般直直地戳在那儿,听着警察的叙述。潜逃、犯罪嫌疑人、自杀,都是报纸和杂志上的词语,和真树子的生活毫无关联。她等警察放下电话,问道:“要是方便的话,您能告诉我神崎她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怀疑她杀了人。”
      “杀了谁?为什么?”
      “您认识神崎初江的家里人吗?”
      “不,一个也不认识,听说她丈夫去世了,是个寡妇。”
      “是的,她有一个女儿,很轻浮,到处和男人鬼混。被抛弃后,仍然不接受教训,还和男人胡搞在一起,又被遗弃了。”
      “是啊!”
      “初江杀了自己女儿的孩子。她女儿因为其他案件被捕,交代出此事,说她母亲确实杀了婴儿。我们挖了神崎初江公寓院子的角落,发现了装在塑料袋里的婴儿骨头。初江得知她女儿前天在大阪被捕的消息后,马上潜逃,不知去向。”
      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涌上真树子的心头。
      谋杀婴儿的女人刚刚还抱过幸惠,这种女人会憎恨世界上所有的婴儿,如果真树子视线稍一离开,幸惠也……也许刚才她正微笑着伺机找机会呢。
      警察继续说道:“她女儿挺着大肚子,回到母亲的公寓,生下没有父亲的孩子,第二天就突然离家出走了。初江大概觉得自己既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也没有像样的成长环境,于是……就杀了她,这是去年秋天的事。”
      真树子轻轻地“啊”了一声。
      “您怎么了?”
      “不,没怎么。”
      “您察觉到什么啦?”
      “不,没有,就是……”
      “什么?”
      真树子对自己想问警察的问题感到恐惧,但又不能不问:“那,被杀的婴儿是男孩儿吗?”
      “不,是女孩儿。”
      “您是说发生在去年秋天……”
      “嗯,大约是在去年的十月七日,孩子生下来的第二天,怎么了?”
      “不,没什么。”
      真树子站在那儿,感到一阵晕眩,痛苦至极。
      “那么,以后可能还要打扰您,谢谢。万一神崎初江再来,请马上联络我们。”
      警察匆忙离开,真树子返回婴儿房。
      温和的午后阳光下,地狱张开了大口。
      仔细观察,幸惠的脸有些地方很像神崎初江。
      如此一来,就能明白初江在危急时刻还来这里的原因了,也能理解她那不可思议的厚颜无耻了。
      幸惠的生日是十月八日,也许从神崎初江公寓的院子里挖出来的人骨才是真树子的亲生骨肉,她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没有得到命运眷顾的人,不正在拼命打通潜入这里的一条路吗?
      床上,“来访者”吮着手指,呼呼地睡着,正坦然享受着自己得到命运眷顾的那一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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