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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甜蜜的“毒药”》作者:知念实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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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1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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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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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1-26 18:41: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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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昨天傍晚六点左右,一名家住足立区的四十多岁妇女,喝了家附近便利店买的清凉饮料后恶心呕吐,被送进医院抢救。这名入院时已丧失意识的妇女现在已恢复知觉,暂无生命危险。目前,警视厅正在慎重调查,此事是否与上星期在足立区发生的多起瓶装饮料中混有农药事件有关……”
      ……真无聊!香川昌平伸手关掉收音机,一脚踩下了油门。顿时,他屁股底下,那驱动五吨卡车的发动机发出了强劲的吼叫声。
      这些日子净听到一些让人灰心丧气的新闻,得自己找点儿乐子纾解心情。昌平重重地咂了咂嘴,转动了下身子,挪了挪那几乎无法被驾驶席容纳的巨大臀部。
      前方的信号灯翻红。昌平踩下刹车停住车子后,将手伸向副驾驶座。那里搁着三瓶1.5升装的可口可乐。他随手拿起一瓶,拧开盖一仰头猛喝起来。
      昌平每天上班要喝掉三瓶1.5升装的可乐。自从几个月前他供职的运输公司社长斥责“吃剩的东西弄脏了车厢”而禁止在车内吃零食后,每天喝上三大瓶可乐就成了昌平必做的事。但这样一来,他内急频频,不得不经常停车找厕所。
      “你这样子拼命喝可乐,可要得糖尿病的呀!”昌平突然想起出门时妻子的警告。当时他满不在乎地回答说:“不会的!”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儿不服气。
      这道理谁不知道呢?昌平想到这又啧啧咂嘴了。二十来岁的时候他只是个身高一百七十厘米,体重七十来公斤的小胖模样,可上个月体检时,他的体重已超过了一百四十公斤!五年前昌平就开始慢慢发福了,而近三年他更是像吹气球般“日长夜大”。
      原因不用说,是社长。现任社长一上任,就对工作百般苛刻,为了减压,昌平养成了不停地喝可乐,吃各种点心糖果的习惯。
      以前的社长是个好人。昌平高中毕业后,因为经济不景气,工作难找,正走投无路时,前任社长要了他。虽然他并没有因此而大富大贵,但至少让他后来能成家立业,还有了个可爱的女儿。
      想到这里,昌平眼前便浮现出前任社长满布皱纹、慈祥和蔼的面容。但随即又被他的儿子、现任社长的那张脸所代替。昌平拍了下方向盘,猛按了一下喇叭,似要挥去内心的不快。
      前任社长因心脏病发作骤然去世,连三十岁都不满的现任社长仓促接任。此人一点儿没有他父亲十分看重的“人情味”,只想着如何赚钱。为扩大市场份额,他拼命压低运输费,然后将亏去的成本转嫁到员工身上。工作量比以前增加了不少,薪水却不增反减。
      这混蛋,等着吧,马上有他好看的!昌平越想越恼火。此时,他脑中社长的脸又慢慢变成了妻子的脸。他更来火了。这些年,他对妻子的喋喋不休越来越不满。妻子唠叨的内容不外乎是数落昌平的饮食习惯。
      老子天天累死累活,还不是为了家里人吃饱穿暖,就这点儿干活时的唯一乐趣还要我放弃,真是太过分了!想到这里,昌平再次一仰头喝了一大口瓶里的可乐。一股甘甜味在口中慢慢漾开,滑到喉咙时却有一种辛辣的刺痛感。以往,这种刺激的感觉多少能安抚一下被惹毛的神经,可今天怎么越发让人心绪不宁了呢?昌平又往嘴里灌了一口,含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然后将瓶盖旋上,放回副驾驶座。突然,他的视线被贴在汽车仪表板上的照片攫住。一瞬间,他原先紧绷的嘴唇绽开了。
      照片中,一个外眼角有点儿下垂的少女真对着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对于昌平来说,正读小学三年级的女儿阿葵,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一结婚他就想要个孩子,可就是没法如愿。过了几年,夫妇俩都去做了检查,原来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因为精子缺少活力,自然受孕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正在他为昂贵的治疗不孕的医药费发愁,差不多几近绝望的时候,女儿降临了。
      女儿出生至今已有九年。昌平不管吃多少苦,只要一想到这是为了女儿,他就忍下了。一般女孩子到了读三年级的年纪,大多会与父亲疏远,但阿葵却不,总是喊着“爸爸、爸爸”与父亲亲热,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
      昌平不由得用舌头轻轻舔了下厚厚的嘴唇,感受可乐独特的味觉。咦,他皱起了眉头,往副驾驶座上的瓶子瞥了一眼。他发觉,留在舌尖上的甜味与往常熟悉的味道有点儿不一样。也就在这个时候,后面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昌平回过神来一抬头,才发现前面的信号灯已翻成绿色。
      “叫怎么叫!我知道了!”昌平挂上排挡踩下了油门。卡车越开越快,前面不远就是东久留米市的货物送达处。肚子有点儿饿,才上午十一点刚过。还是到了目的地卸下货再赶紧吃午饭吧。昌平一边开着车,一边这样想。忽然,他觉得身上哪里有点儿不对劲,轻轻地摇了摇头。眼前挡风玻璃外的道路看上去歪歪扭扭的。
      怎么回事?正在疑惑间,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向他袭来,有热乎乎的东西反上食道。昌平本能地将头转向一边。一股逆流而上的液体吐了出来。温热的呕吐物都倾泻在他抓着排挡杆的手臂上。
      究竟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脑中一片混沌的昌平突然想起刚才收音机里听到的报道:“足立区接连发生多起瓶装饮料被下毒的事件……”已眼神迷离的昌平不由得又朝副驾驶座看了一眼。刚才喝的可乐味道确实有点儿怪。这几瓶可乐是在家附近的超市里买好后,出门时带出来的。自己的家正是在足立区……
      难道真让我碰着了?刚想到这里,昌平握着方向盘的手就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始于手腕的颤抖就像虫子爬一样,朝臂膀、腹部、下半身扩散开来,眼前也慢慢染上了一层白雾,意识渐渐变得飘忽起来。
      昌平想踩下刹车,但抖个不停的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眼前就是个弯道。蒙着白雾的视线中,一根电杆迎面扑来,昌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束手无策……
      02
      “那就拜托你了。”将几十分钟前救护车送来的八十多岁肺炎病人移交给住院部病房的护士后,我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了下手表。时间正指在下午5点15分。快到下午6点的交接班时间了。
      这里是天医会综合医院。在这个号称拥有六百张病床的东久留米市重点医院急救部,我一早就被指派参与急救工作。其实我是隶属内科第一诊疗科的“综合诊断部”,并不是急救部的医生。在蛮横上司的命令下,才每周抽一个半日到急救部上班,参与急救工作。   今天送来的病人特别多,忙得半死,人感觉特别疲劳,心里就巴望着在下班前的几十分钟里不要再有什么事。
      我在电子病历记录仪前坐下,想早点儿完成刚刚那个肺炎病人的病历记录。就像遥相呼应似的,连接走廊和隔壁抢救室的门被打开,进来一个体格魁梧、鼓鼓的肌肉被紧紧裹在一身廉价套装里的男人。好眼熟。
      “啊,是梅山先生吧?你好!”
      我向东久留米警署刑事课的刑警梅山打了一声招呼。
      急救部常会有不少与案件有关的伤者、药物中毒的病人送来。每当这个时候,也就会有警察跟来。这位梅山刑警也是在属于刑事课管辖范围的事件相关者送来抢救室时出现,次数多了,彼此就熟了。
      “你好……”
      梅山只是动了动那厚厚的嘴唇,便匆匆地朝抢救室里面的急救处置室走去,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难道又有需要刑事课刑警跟着来的病人送来了?这时,一位已在医院研修了一年的女实习医生从急救处置室走了出来。我向她招了招手,她发现后晃着一头染成淡褐色的秀发一路小跑着朝我奔来。
      “什么事,小鸟医生?”
      “怎么又这样称呼我?”我皱起了眉头。这些日子,一帮来院研修的实习医生和护士越来越频繁地将我这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称呼为“小鸟医生”,而拼命扩散这个由“嘴损”上司想出来的绰号的正是这些实习医生。“我问你,刚才又见有刑警来了,又出什么案子了?”
      “不,是交通事故受伤的人。好像说是开卡车撞上了电杆。”
      “车子轧死人了?”
      “是单独事故。好在司机本人系紧了安全带,没受到严重创伤。可能有点儿脑震荡,搬运的时候已完全失去知觉,但现在已能清晰地回答问题。”
      “那怎么会有刑警?”
      这种常见的交通事故,通常只要有个穿制服的警察来问问话就可以了,来这样一个虎背熊腰的刑警就有点儿让人不解了。
      “嗯,是呐……”实习医生突然压低声音,“是因为那个司机说出了一件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嗯,说是开车的时候人突然抽筋不听使唤了。”
      “那有可能是癫痫发作或者脑中风。”
      “可那人好像并没癫痫病史,而且身体还十分健康,说是以前几乎从没进过医院。怀疑脑中风吧,可做了CT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脑梗死的话,要过两三天后CT才查得出。”
      “但如果是造成身体无法动弹的脑梗塞,那就会出现麻痹之类的症状,可那人却一点儿都没有。”
      “那么TIA呢?要是TIA的话,麻痹只是一时性的,如果不予重视,就有可能引起真正的脑梗死。”
      “你是说短暂性脑缺血吗?诊查的医生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建议以后给其服用抗血栓类药物。这个病人虽然还不到四十,可胖得吓人,一身的肥肉!所以也有可能是平时不太注意饮食起居,由高血脂或糖尿病之类引起的血管梗死。”
      “有那么胖?”
      “嗯,属于相扑选手等级,体重至少是公斤三位数,估计一百五十公斤都有可能!”实习医生张开双臂比划着。
      “真是这样的话,还可怀疑是‘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胖人的脖子上一圈脂肪会压迫呼吸道,假如开车的时候睡意袭来一歪头,也是有可能会失去知觉的。”
      “啊,这个倒真没想到!小鸟医生果真名不虚传,不愧是综合诊断部的名校博士!”
      对实习医生给戴的“高帽子”,我只能一笑了之。到综合诊断部已有半年时间,我常常被似乎有着超级计算机般脑子的上司痛骂:“你的脑子是被豆腐塞住了吗?”“说你是小鸟,大概真的长着一个麻雀的脑子?”骂归骂,照样还是要接诊各类病人。这样,也就慢慢提高了自己的诊断水平。不管怎么说,这个病人既然入院,就应该认真查清引起事故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但是……
      “但是,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为啥刑警要跟着来……”
      “关键部分正是我接着要说的。初期治疗快结束的时候,那个病人说,是因为他在开车时喝了有毒的可乐,才导致身体无法动弹的。”
      “有毒可乐?”这个出乎意料的词汇使我蹙起了眉头。
      “嗯!这是个近来大家议论纷纷的传言。说是有人在可乐里放了农药,等哪个倒霉蛋喝了发觉味道不对时,他的身子已无法动弹了!”
      这倒是个严重事件!此事要是让那人知道,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保不定会兴奋得觉也睡不着吧!我朝天花板瞟了一眼——我那比我年轻的上司喜欢整天待在她搭建在医院大楼顶层的屋子里(理事长的千金就是牛!)。以前我有好多次被迫要求配合这类刑案调查,但愿这次能逃避掉。好在一会儿我就下班了,一到交班时间就赶紧溜之大吉吧!
      正这么想着,刚才梅山走进来的那扇门又被打开了,一看门里站着的人,我不禁发出一声哀叹。
      来人正是综合诊断部部长、我的上司天久鹰央。只见她小巧玲珑的身子绿色的手术服外披着一件尺寸偏大的白大褂,小小的脸庞上有一对仿佛猫眼似的大眼睛,一头微卷的乌黑长发散乱地披在脑后。
      “咦,鹰央医生怎么来了?”
      我故作镇定嘀咕了一句。一旁的实习医生却若无其事地说:“嗯,是我给鹰央医生打了内线电话。”真是多管闲事!我这才想起,这个疯丫头曾宣称自己是鹰央医生的粉丝,难道已到了什么事都要电话通报的地步?
      “那个有趣的病人在哪儿?”
      看着问话的鹰央一脸笑容,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您好!”
      一走进急救处置室,鹰央便抬手向梅山打了个招呼。梅山那张严肃的脸顿时变了形,那表情的意思明显就是“你怎么又来了?”
      如果是一般的人,赶他出去就行了,但鹰央确实非同一般。听说她曾以自己超乎寻常的智慧和不依不饶的韧劲,为梅山负责的好几件案子的破解出了力。所以,对于干涉自己工作的鹰央,梅山心里十分矛盾,他既讨厌鹰央那种什么事都爱插一手的作风,又想借用她的聪慧为自己的工作助一臂之力。
      鹰央似乎并不在意梅山流露出来的厌烦态度,径直朝里走去。我也没办法,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处置室里三张带有急救设施的病床中,最靠里的那张床正围着包括梅山在内的五个人。其中那个身穿白大褂、头发略稀的中年人我认识,他是脑神经外科医生野濑。从架势看起来,他大概是病人的主治医生。在朝病床走去的当儿,我留神观察了除梅山刑警和野濑医生之外的另外三个人。一个低年级模样的小女孩,怯怯地依偎在一位中年妇女的身旁,两人脸上都露出不安的表情,应该是病人的妻子和女儿吧?她俩的身后则站着个身穿套装的瘦个子男人,头发染成茶褐色,年龄和我相仿,乍一看,像个乡下酒馆里的酒保。
      嗬!走近病床,看到躺着的穿着病号服的男子,我止不住叫出声来。虽然事先已听实习医生说了,但那人的体格还是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小山般隆起的肚子一呼一吸间起起伏伏;颈部脂肪丰厚,已看不出脖子的形状。大概是病号服太小的缘故,他的肚子裸露在外。
      鹰央许是被这个巨汉撩起了兴趣,视线在他身上毫无顾忌地扫来扫去。大概是有所察觉心有不快,巨汉动了动身子,看上去神志是清醒的。
      “天久医生,您有什么事?”
      梅山刑警粗黑的眉毛拧到了一块,询问的口气中隐隐有些诘难的意味。要是胆子比较小的人,对这样的询问或许会胆怯后退,但鹰央却不为所动。
      “听说送来了一个很有趣的病人,我是来问话的。”
      在这种场合,用“有趣”这个词,显然不合适,所以除了那个小女孩,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僵硬起来,当然也包括我在内。鹰央这个人,虽然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丰富到令人乍舌的知识,但遗憾的是,竟然缺乏最普通的常识。
      “我正要做笔录,医生能不能回避一下?”
      “啊,没关系,你尽管问,我也一起听听。你赶快开始吧!”
      对挥着手、似有将人赶走意思的梅山,鹰央回敬道。梅山的嘴唇显然是气歪了。
      “你只是个普通人,而我接着要以警官的身份做笔录。你能不能离开一下?”
      “对,我确实是个普通人,是个医生。这里的病人曾一下子丧失行动能力,然后又失去知觉,作为医生,我必须了解病因。所以,现在我要向他询问病情。而你正要对他做笔录,不妨一起进行。毕竟,要病人反复作同样的说明不是一件好事。”
      对鹰央颇在理的争辩,梅山脸色阴沉,一声不吭。
      “我是躺着的这人的雇主,公司社长山口。请问你是什么人?”看着鹰央和梅山互不相让地舌战,一旁的西装男用低到几乎无法听清的鼻腔音问道。
      “我?我是天久鹰央。”鹰央理直气壮地介绍自己。那自报姓名的模样,似乎在说,我是某某,你准备怎么样?
      “呃,这位天久医生是本院综合诊断部的部长……”我慌忙补充道。
      “部长?你是部长?”西装男一脸疑惑地嘟哝一句。身材瘦小、长着一张童颜的鹰央,乍一看,很多人会误以为是个高中生,而不会想到竟是一家大医院的部长。
      “所以,我是来给病人检查来的!行了,赶紧开始吧!”
      “天久医生,这病人的主治医生可是我啊!”此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野濑急不可耐地说道。
      鹰央的父亲是这家医院的理事长,她二十七岁就成了一个诊疗部门的部长。对此,很多医生心里都不服气。大家觉得她是“拼爹”才坐上这个位子的,其实不然。鹰央不仅业务精湛,且有超乎寻常的思维能力,其诊断水平在医院里是出类拔萃的。
      “啊,主治医生是你没问题啊,综合诊断部可以按兼科的方式参与会诊。”
      “兼科也得有主治医生的请求才行吧!”
      “那你立即提出请求不就成了嘛。”
      “有必要非请你出马不可吗?要做检查,有我就可以。你还是回你的综合诊断部吧!”
      “测定毒性你也行?”
      “测定毒性?”野濑额上堆起了皱纹。
      “我是问,测定毒性也由你来做?病人不是说了他被下毒了嘛。本院化验部门能检测的毒物品种是有限的。”
      对鹰央提出的问题,野濑抽动着脸上的肌肉,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母校的研究室有熟人,不管什么类型的毒性测定,只要送去检体,两三天工夫就能得到结果。”
      几十秒钟的沉默之后,野濑才心有不快地嘟哝一声:“不管怎么说,主治医生可是我。”
      “行了,我知道了。那就开始吧!”说着,鹰央将脸转向躺在床上的病人,等待他说出详情。这个名叫香川的男子撇着嘴,用手搔了下头,内心似有不满。
      “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嘛。开车的时候我喝了点可乐,发觉味道不对。接下来就浑身抖个不停,然后就慢慢失去了知觉……”
      “可乐在哪里买的?”被抢了先的梅山斜眼看了一眼鹰央问道。
      “附近的超市。那里能买到打折的饮料。因为他喝得多,就是折扣不大也能省下不少钱。”中年妇女代香川答话。看来她确是香川的妻子。
      “能喝那么多?”
      “是啊,他每天要喝掉三大瓶总共四五升的可乐。我对他说,你这样子喝要喝出病来的。他哪里听得进!”
      一天喝四五升的可乐?海量啊,怪不得胖成这副模样。
      “问题不在量上。请告诉我是哪家超市?还有,买来的可乐存放在哪儿?又是怎么带上车的?”
      “我是将第二天要喝的可乐先放在家里的冰箱里冷却,上班出门时拿出来放入包里带走。到了公司后再放入公司的冰箱里,出车时拿了放在副驾驶座上。”香川口齿利落地回答。
      “你开瓶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盖子?是不是没被启开过?”
      “那倒记不清了,应该是好好的吧……真记不清了。嗯,那瓶子还在车里,另外还有两瓶没启开过,你们帮我查一下吧,里面一定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已经作了部署,现在应该都搜集来了。”梅山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边回答。他抬起眼继续询问:“还有,公司里的冰箱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使用?你在公司冰箱里存放可乐,是不是公司里的人都知道?”
      “等一下!”听见梅山这样提问,山口社长憋不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是我们公司员工投的毒?”
      “你别激动啊!这只是例行的提问。”梅山用平静的语调安慰了一下山口,重新转向香川。香川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脖子上的肥肉也随着轻轻抖动。
      “大家都知道的。但是,同事当中应该不会有对我下毒的人吧!真要有这种事……”说着,香川毫无顾忌地将视线转向山口。觉察到部下竟直视着自己,山口的脸上泛起了红潮。“你这家伙儿,是不是想说是我下的毒?我有必要对你这样的人做出那种事来吗?我看八成是你自己打瞌睡闯了祸想蒙混过去!”
      “怎么?你这个无能的败家子,装什么?是不是我碍着你了?我还真想带着大伙儿甩手不干了呢!”
      “啊,你想带头闹事?也不想想人家会不会听信你的花言巧语!想当初,就是因为你走投无路了才给你口饭吃,现在居然忘恩负义!能每个月给你开工资你就该感恩不尽了!”
      “怎么?你这混蛋!你再说一遍看看?”香川支起身子,他身下的床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也许是被他的声势吓着了,山口后退了一步,房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正在此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插入了这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中间。
      “你们吵什么吵!想打架,先把话说完了再干!”站在两人中间的鹰央语调平静,一如往常。
      “你们?你怎么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可是病人!我不管你是医生还是什么部长,一个小姑娘怎么可以这样没礼貌!”香川顶撞道。
      “没礼貌?看你说的!不管是谁,第二人称我都是用‘你’来称呼。这与对方的身份性别年龄毫无关系。就算眼前站着的是总理大臣,我也这样称呼!”
      鹰央面对香川巨大的躯体毫不惧色。也许是被她的态度震住了,香川那张圆鼓鼓的肥脸露出了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行了!我问你,你以前有没有生过什么大病?或者现在有没有正在治疗的什么毛病?”见香川不再吱声,鹰央继续追问。
      “我的询问还没完呢……”梅山嘀咕一声,却也再不说话。
      “刚才进院时我已经说了,以前从没生过什么病。”香川口气有点儿不耐烦。
      “是不是定期接受健康体检?也没什么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之类的毛病?”
      “公司里有检查啊。说是中性脂肪有点儿偏高,还有轻微的脂肪肝吧,其他没什么大的问题啊!”
      真是这样吗?长得那么胖,每天还要喝上四五升的可乐,能没问题吗?大概是察觉了我疑惑的眼神,香川红着脸瞪眼看着我。
      “我的身体有什么特别吗?像看怪物般看!”
      “你少说两句吧!”香川的妻子想制止骂骂咧咧的丈夫,没想到他更激动,挣扎着想从床上起身。真是个性情急躁的人!
      正在我皱起眉头,想着如何来应付眼前这个像野猪般的巨汉时,只见香川那像腊肠一样的五指上添上了一只如红叶般的小手。看着拉着自己手指的女儿,香川脸上的红潮也退却了。他有气无力地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再次躺了下来。
      “……其他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从小就这么胖吗?是不是吃了什么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鹰央好像是故意要激怒这个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的巨汉。还好,香川对她的问话并没作出剧烈的反应。看来是女儿起了作用。
      “我是五年前开始胖起来的。我本来就爱吃甜食,再加上为了减轻压力,便不管不顾地海吃海喝,等发觉不对时,已胖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听着香川自虐般的诉说,鹰央似乎很满意,她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好了,要问的我都问了,我该走了。对了,小鸟,等一会儿别忘了给病人采集血样和尿样,要转送化验。”鹰央抬了抬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看来她真的是管上了这事。望着鹰央离开时细碎的脚步,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03
      “啊,是梅山来了,快去看看!”放下内线电话的听筒,鹰央兴奋地说。
      那是坚持认为自己是被人下了毒的胖子送来医院后的第三天下午,我和鹰央正在住院部查房,她的呼机响了。
      “现在要去哪里?查房还没完哩。”
      “香川昌平,就是那个胖子的病房,我得赶紧去。查房的事随时可以做啊。”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但我知道现在和她争论也是白搭。这半年接触下来,我是深有体会。我耸了耸肩,然后紧紧跟在迈着快步的鹰央后面。
      “刚才打你呼机的是谁?”
      鹰央听了并没停步,只是回头对我笑了一笑。“你别小看了我的情报网,这个医院里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了我的耳朵!”下楼梯时她只顾着回头和我说话,真担心她会一脚踩空。
      “嗯、嗯,您真厉害!快留心前面,别跌跤了!”
      “哈,把我当成小孩子啊!对了,听说你暗恋的那个10楼病房的护士同以前的男友重归于好后,你一下受不了了,是吧?”
      “怎么?!您、您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是那个在急救部研修的实习医生告诉我的。她在这儿干了一年,信息倒是真的灵通!”
      这丫头,看我如何收拾她!
      “哦、哦,别说这个了。先生,您倒还记着那个病人,我还以为您早忘了!”
      这三天里,鹰央别说为昌平诊治了,简直提都没提起过。
      “首先,最关键的一点是,那人喝的可乐里究竟有没有被人下毒;其次,主科毕竟是脑神经外科,一开始我就喧宾夺主,不太好。”
      原来,这些基本常识她还是有的。
      “那……先生是肯定那个病人被人下毒了,是足立区发生的农药下毒事件的受害者?”
      “怎么说呢,真要是那么简单就不好玩了。假如他是农药下毒事件的受害者,那也用不着我出场,都是破案捉凶手的警察的事了。但如果不是的话,那就……”
      说到这里,鹰央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那是一种如同食肉类野兽发现猎物时才有的神情。我耸了下肩膀,和鹰央一起朝香川所在的七楼西病房赶去。
      刚进病房,就见梅山抓了抓头皮,嘀咕了一声:“怎么又来了?”
      躺在病床上的香川看见鹰央走了进来,也皱起了眉头。许是前几天在急救室的一番“交锋”,让他产生了不信任感。香川的床旁站着主治医生野濑和香川的妻子。这两个人的反应虽不像香川那么强烈,却也是一脸迷惑。
      “请问,车上留下的可乐里有否检出毒药成分?”鹰央招呼也没打一声,就直奔主题。
      “我就是来对此作出说明。不过与你没什么关系,请回避一下!”梅山不客气地直接下了逐客令,鹰央当然也并不那么好惹。
      “综合诊断部是以兼科的形式介入对这位病人的诊治。是否中毒,对病情的诊断非常重要。所以,请告知检测结果。”
      “我就是来向香川先生告知检测结果的。你想知道,得先征得他的同意……”
      “当然没问题了,是吧?”还没等梅山说完,鹰央就笑着询问香川。
      “随你随你……”香川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后,转向梅山。“刑警先生,请告诉我,我喝下的毒药到底是什么?现在是什么症状也没有了,就怕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这里还有其他病人在,另外找个地方说吧……”
      “这个不打紧啊,这病房里都是些没知觉的病人,您还是快把结果告诉我吧!”
      对梅山还在顾虑TPO(时间、地点、场合),香川有点儿急不可耐了。确实,脑神经外科病房都是些有知觉障碍的病人,这个顾虑是多余的……
      “没有检出任何有毒物质。”梅山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啊?!”
      “从你车上回收的三瓶可乐我们都作了检验,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物质。现在血液和尿液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如果饮料中没有什么有毒物质,结果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怎么可能?明明喝到嘴里味道怪怪的嘛。而且喝了后身子还会不住地颤抖,意识也会模糊起来……”
      香川奋力直起身子,他身下的病床也随之吱吱嘎嘎叫了起来。
      “但确实是没检出任何有毒物质啊。所以,这个案子以后就由交通科来负责处理,请您多多配合。”
      “等一下!这样的话我怎么办?不是因为中毒的关系,那不就成了一起是由我造成的交通事故了吗?如果是这样,社长就会炒我鱿鱼!那个可乐绝对有问题,因为味道不对!”
      “话虽这么说……”梅山搔了搔前额,“会不会是脑子里什么病使得身体不能动弹、失去知觉?觉得可乐味道怪也有可能是脑病的原因……”
      香川拼命地摇着头。“一住院就做了脑电波、MRI什么的一整套检查,说是都很正常啊。”
      听香川这么说,梅山朝野濑看了一眼。
      “根据此前所做的检查,没有发现任何会导致身体麻痹、意识丧失的隐疾。”
      MRI、脑电波检查结果都正常的话,就可排除癫痫、脑梗的可能,这样的话……
      “那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呢?比如会不会引起睡意……”
      听我插嘴这样问,野濑沉下了脸,似有不快。“别以为我是脑神经外科医生,只顾着医治脑病,我也请呼吸道内科医生检查过,没有问题。”
      看着野濑口气粗鲁答话的样子,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个人大概对综合诊断部,更确切地说,对鹰央有很大的成见吧?可是,可乐里既没查出任何有毒成分,病人此前又没生过什么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们都是胡说八道!难不成是我疲劳驾驶才造成这样的后果?问题肯定出在可乐上!可乐里混有奇怪的东西!现在是没觉得什么,过一段时间,那没查出来的东西一定会发作……”香川双手抱着脑袋,团着肥硕的身子坐在床上。周围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真是海量的糕点和可乐啊!”鹰央用轻快的口吻说了一句颇不合时宜的话,算是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怎么?!”香川瞪眼看着鹰央,声调也提高了不少。
      “我是说糕点,你的胃口真大!真因为会吃,你才会胖成这样。”鹰央朝床头柜努了努嘴。那里放着一大堆膨化食品、包子、红豆馅饼,还有两瓶1.5升装的可乐。床边的垃圾箱里也塞满了各种食品包装纸。
      “躺在这里,除了各种检查以外,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让人闷得发慌。再说这医院的伙食也太差劲,我根本吃不饱。在征得主治医生的同意后,我才改善一下的!”
      我和鹰央几乎同时朝野濑看去。野濑脸露尴尬之色。
      “我这也是没办法。他说不让他吃零食就拒绝接受检查。真没想到他这么能吃……”
      “该吃多少又没作出什么规定,我爱吃多少就吃多少!看我这身体,一星半点儿怎么够呢?”
      “这点心都是在医院商店里买的吗?”鹰央望着红豆馅饼问。
      “怎么可能?这医院商店里的东西可贵了。我是让家里人带来的,那边超市比这儿要便宜多了……啊,反正这事随你们怎么说吧!”
      说完,香川拼命摇着头,再不言语。这时,他妻子开了口:“对不起!是我家男人坚持要我带来的,我说了好多次别吃太多,他就是不听……”
      “你多什么嘴!”香川对妻子低吼了一声,然后将视线转向梅山,态度一转,放软了口气:“刑警先生,那个可乐瓶里真的没查出什么吗?我不信,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啊,对了,说是那瓶子上的一圈塑料薄膜可能被撕下过……”
      “是上面有‘可乐’字样的那张纸吗?我说嘛,肯定是有人捣过鬼!”香川探出身子嚷道。
      “但不管怎么查,这瓶子里的可乐就是同外面买的一模一样,里面根本就没混进过什么东西。”说完,梅山做出一副“事情就是这样,再没什么好说了”的样子,摇摇手。
      “刚才我说了,接下来交通科的人会来找您了解情况,到时候还得请您多多配合。”梅山礼仪周到地留下这一席话,微鞠一躬便要离开。
      香川“啊”的一声,抬起他那如去骨火腿般的胳膊伸向梅山的背影,但梅山却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香川空抓了一把的胳膊无力地垂下,一旁的妻子低着头,怯生生地伸出手欲扶住丈夫的肩膀。
      “别碰我!”香川粗暴地推开妻子的手,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知道,你也巴不得被人认为是疲劳驾驶,真是好笑!也不想想是谁在赚钱养这个家!”
      “不,我只是……”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这回我没死成你是懊恼得不行吧?死了多好,可以拿到大笔的保险金……”
      “你太过分了!”香川妻子的尖叫声使得本就对声音敏感的鹰央不由得震了一下。“你在胡诌些什么啊你!早些年、早些年你并不是这个样子,自从公司换了社长之后你就变了!变得整天一副欠你多还你少的样子,我说的话你根本听不进……”妻子说到这里掩着嘴,哽咽地快步跑出了病房。香川则虎着脸一声不吭。病房里的气氛再度变得令人窒息起来。就在这时,野濑白大褂口袋里响起了“哔哔”声。
      “啊,对不起,抢救室在呼我,我先走了!”野濑从口袋里掏出呼机,逃也似的离开病房。
      “那……我也有点儿事得回去了,明天继续查房吧!”鹰央一转身,还没等我开口就翩然而去。转眼间,就只剩下病床上咬着厚厚嘴唇一声不吭的巨汉和我。我斜眼看着神情落寞的香川,也真想一走了之,但又觉得于心不忍。正在犹豫之间,只听见低着头的香川轻声问道:“医生,您也认为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出的车祸吗?为掩盖自己的差错才糊弄出什么中了毒导致身子不能动弹的谎言?”
      我想开口回他的话,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我想,既然警方已经确认可乐并没什么异常,也就不存在可乐里下毒这个问题了。但面对这个郁闷得似乎肥硕的身子也小了一圈的香川,又觉得这话说不出口。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那个可乐一定是有问题的,绝对有问题……不行!如果被认为并不是中毒或者疾病才导致这次车祸的话,我的饭碗就没了!那阿葵……阿葵怎么办……”
      “阿葵?”
      “我闺女啊!她才九岁啊。这丫头机灵得几乎让人不相信是我的女儿。我想以后把她送到私立中学念书,还要让她上大学……可这些都要钱呀!”
      一说到女儿,香川的表情就柔和了下来,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呜咽起来。
      “嗯……我作个假设,比如,车祸发生之后,会不会有人在警察查收驾驶座上的可乐瓶前掉包了呢?”
      面对香川痛苦异常的样子,我不禁牵强附会地拼凑出自己的假设来。
      香川忽地抬起他的圆脸,睁大眼睛盯了我好大一会儿,才高声嚷道:“对,一定是这样!那这个人就是……”他朝半空怔怔地看了十几秒,“是社长!他在超市里做了手脚。他一定是听闻连续发生的可乐下毒事件后,借机给我下了毒!看来,这个家伙儿在来医院之前就已去过事故现场,将可乐瓶子掉了包!一定是这样!这个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他!”
      “你先别激动,这还只是假设……”看着脸色通红、恨不得现在就去找社长算账的香川,我拼命地稳住他的情绪。只见他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一大瓶可乐,一仰脖子就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看来,可乐也可以当作镇静剂来用。
      “哼,这小子太坏了!我是太激动了!”香川打了一个大大的嗝,“医生,如果真是那家伙儿调的包,我如何获得证据?当时喝的可乐八成也是那小子做的手脚,我又该怎么来证明呢?帮我出出主意啊!”
      “现在警方和医院正在化验香川先生的血样和尿样,如果您曾摄取了有毒物质,那么化验中也应该能够检得出。”
      香川的脸上漾开了笑容,抖得下颚的肥肉一颤一颤的。他自言自语道:“对,那我就放心了。这样,阿葵读书也就没问题了……”
      “化验结果应该也快了,一出来就会直接送这里……”
      “不,不可能了。”香川一脸无奈地打断我的话,“到时我也不在这里了。”
      “为什么?”
      “刚才,那个名叫野濑的医生说,各种检查都做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说肯定有问题,他也不理我。那个医生一定以为我是自己疏忽才造成这次车祸,为了蒙混过关才乱说一气的。”
      说着,香川冷冷一笑。“算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血液和尿样化验结果出来,应该会联系我,那就不要紧。出院时间是明天下午,女儿放学后也能来……嗯,刚才惹老婆生气了,待会儿得打个电话给她赔个不是,不然的话明天怕不会来接我。”
      香川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这会儿眯得更细了。
      “真是幸福的一家啊。”
      “啊,谢谢!”香川开心地回答道。
      04
      “今天累死我了!”第二天下午,直到五点过后,我跟着鹰央才将前一天没查完的病房,再加上今天该查的部分一起完成,回到她建在医院大楼屋顶的“家”。那里既是她的“私宅”,又兼作综合诊断部的办公室。
      “对了,化验结果出来了。”鹰央打开桌上的电脑嘀咕了一声。
      “什么化验结果?”
      “就是那个嚷着坚持说被下了毒的人,他的血液和尿样的化验结果出来了。”
      我一听,不由得将视线越过鹰央的肩膀,朝桌上的电脑显示屏投去。
      “结果怎么样?”
      “怎么,你也很想知道?看你并不怎么感兴趣的嘛。”
      “也不是吧……嗯,化验出什么有毒物质没?”
      一想起昨天香川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就巴望着那次事故最好是被下毒造成的,而不是他的过错。
      “没有。对所有的毒素都做了化验,他的血样和尿样里都没发现任何有毒物质。”
      “是……是吗?”我有点儿沮丧。这就是说,差不多可以排除香川被下毒的可能了。
      “这样看来,也就无所谓在警察查收之前,卡车上的可乐瓶被调包一说了。”
      “嗯?先生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我瞪大了眼睛,没想到鹰央居然说出了我昨天的假设。她略歪着头直视我的眼睛。
      “当然。在指出可乐中并未检出任何有毒物质的时候,再笨的人也会即刻想到这种可能。”
      真不好意思,我却笨到居然没马上想到这种可能。
      “这种可能被排除之后,余下的就只有一种假设有待证明了……”鹰央用唱歌般的声音轻松说道。她打开电脑边上个人用的电子病历记录仪操作起来。才一会儿工夫,她脸上的笑容就没了,紧盯在显示屏上原本就大大的眼睛,这下更像是要夺眶而出。
      “怎么回事?!”鹰央粗哑的嗓门震得房间里的空气发颤。
      “怎……怎么了?”
      “香川昌平,就是那个胖男人怎么没有住院记录了?”
      “哦,听说那人今天出院了。”
      “Why( 什么)?”
      怎么说起了英语?看来是方寸大乱了。
      “说是做了各种检查后并没发现任何异常就……”
      鹰央缓缓地朝我转过身来,那动作令人怀疑她的脖子是不是生了锈。
      “你……怎么都清楚了?”
      “啊,不,是这样……”
      “你都知道?”
      “嗯……”
      “脑子烧坏了?你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啊不……是脑神经外科做的检查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异常,我想,出院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在冷峻目光的直视下,我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啊,来这综合诊断部学习快半年了吧?检查是你做的吗?你怎么知道那个病人没什么异常?对别人的诊断结果就这么照单全收了。我们曾经有过好几个别的医生无法诊断的病人,最终由我们确诊了他真正的疾病。所以,不要轻易地相信其他医生的结论,要对自己的诊断抱有信心。”
      鹰央说话的声调又回复到原有的平静。但这却比她大声责骂有着更大的力量,给我以心灵的震撼。对啊,检查并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就认可了香川的身体并无异常这个结论呢?真让人无地自容啊!
      “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先去找那个愚蠢的主治医生,然后再把香川昌平叫回来,这次由我们来诊治!”
      鹰央边说边站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我紧紧跟在后面。
      一到七楼西病房,鹰央就朝护士站探望,大声问道:“那个叫野濑的混蛋医生在吗?”几个护士闻言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是找野濑……医生吗?”一个小护士怯声怯气地问。
      “对,就是那个叫野濑的家伙。那个混蛋在吗?”
      “哦,现在大概正在查房吧……”
      “快去把他叫来!”
      “是、是!”
      面对鹰央的凌厉气势,小护士慌忙走出护士站,朝走廊里跑去。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野濑皱着眉,匆匆走进护士站。
      “有什么事,天久医生?我正在查房呢。”
      “为什么让那个病人出院?你这个混蛋!”对野濑公然表示不满的说话口气,鹰央回其一顿斥骂。
      “你、你这个人,我不管你是理事长的千金还是什么,才毕业四年吧,就对我这个有着十年以上经验的老医生这种态度……”
      “这和年龄有关系吗?混蛋!你事情做对了我会这么说你?你这个混蛋!竟然不同我这个兼科的医生联络就让那个病人出院了,真是混账透顶!”
      面对鹰央连珠炮似的“混蛋、混蛋”叫骂声,野濑身子微微往后仰。
      “确实,病人出院按惯例是应该和兼科的诊疗部门医生联系,但可不可以出院则由我这个主治医生决定,旁人无须说三道四。”
      “但我知道,病人出院是基于你错误的诊断之下。那个病人失去知觉的原因你搞清楚了吗?”
      “经过各种检查,他身体并无任何异常啊。所以可以肯定,这个人是为了逃避事故责任,才故意撒谎的。至于入院时失去知觉是由于被人下了毒,那也只是猜测。”
      “你怎么可以这样武断?根本没……”正当鹰央满脸通红还想继续痛斥时,野濑白大褂口袋里的呼机响了。他一手掏出呼叫机,一手抬起制止鹰央说话,然后拿起桌上内线电话的听筒。鹰央气呼呼地瞪眼看着在电话里说着什么的野濑,樱色的红唇噘得高高的。
      突然,野濑的说话的声音高了起来,脸色也渐渐变了。
      “怎么了?”我诧异地问。
      野濑拿着听筒的手无力地垂下,呆呆地喃喃道:“那个香川……失去知觉……全身抽搐被救护车送来了……”
      当鹰央、我,还有野濑来到抢救室时,恰好救护车的急救人员和抢救室的医护人员在奋力将香川笨重的躯体往床上抬。
      “香川先生!能听见问话吗?听见的话请应答!”抢救室医生摇着香川的身体问。香川毫无反应。他睁着双眼,眼神却是散的。他口角流着涎水,不住呻吟着,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昌平!昌平!”香川的妻子俯下身子不住地喊着丈夫的名字,站在一旁的女儿阿葵则一脸惊恐地看着床上的父亲。
      护士将母女俩劝往抢救室的一角。一番交接后,抢救室的医护人员围拢在香川病床的四周,剪开衣服、接上静脉注射管、采集血样……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忙碌的人群中还有那个鹰央的粉丝——女实习医生的身影。
      “在坐出租车去车站的路上,他拿起可乐喝了起来,又说这味儿不对,接着,他的手就颤抖起来,还说恶心想吐……一会儿就没知觉了……”香川的妻子结结巴巴地诉说丈夫发病的经过。
      难道这次又是可乐造成的?果真是可乐里被人下了毒?
      “那……那人是我的病人,先测量生命体征,再做脑部CT……”
      “野濑医生,这里还是交给我们吧!”抢救室的医生打断了野濑的话。抢救室的病人归抢救室医生负责治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尽管野濑曾是病人住院时的主治医生,这下也不好说什么了。
      “对不起,让一让。”鹰央将还呆立在病床旁的野濑推了一把。不知何时,她手里已捏着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二十毫升注射器。她从正在调节静脉输液速度的实习医生一旁,伸手将注射器刺入输液管上的“三方三通活栓”中。
      “咦,鹰央医生,这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对着直眨巴眼睛的实习医生,鹰央使了个眼色,将注射器里的药水推入活栓中。透明液体流过输液管,缓缓进入香川手腕的静脉里。
      “鹰央医生,你给他打了什么?”有所察觉的抢救室医生生气地问道。
      这情有可原。别的医生在未得到同意的情况下,对自己负责的病人进行不明所以的处置,他当然要质问了。
      “这不能说。一下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别开玩笑……”
      忽然,抢救室医生怒气冲冲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他看见躺在床上的病人正在慢慢地抬起上半身。
      “我……这里是……医院?”香川用他已恢复聚焦的眼睛打量着四周,呆呆地自语。
      “鹰央医生,太棒了!”
      抢救室医生对因兴奋而叫出声的实习医生瞪了一眼。她有点儿羞涩地缩了下脖子。
      香川盯着自己的手掌喃喃道:“我在出租车上喝了可乐……可又觉得味道不对……”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朝一直站在抢救室一角的妻子看去。
      “难道是你……”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是你下的毒?”
      “你……你说什么?”香川的妻子瞪大了眼睛。
      “刚才喝的可乐不是你今天从家里带出来的吗?要下毒,只有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住口!混蛋!”
      香川吸了一口气,还想继续诘问妻子,没想到鹰央竟踮起脚,在他头上敲了一巴掌。医生打病人,这是超乎常识的行为,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你……你打我,是她……”
      “妻子怎么会给你下毒?你错了!再说下去,家就要被你毁了!”
      香川捂着头,神情愕然。鹰央继续问道:“在出租车里你吃过糕点吗?”
      “什么?糕点?在别人的车里我怎么会吃糕点?”
      “那今天午饭后呢?有没有吃过?”
      “没有哇,因为家里放着的糕点上午全部吃完了。怎么?你是怀疑糕点里被下了毒?但我午饭后就只喝过家里带出来的可乐啊。那可乐的味道怪怪的,一定是有人在里面下了毒!”
      鹰央听了点点头。转而询问香川的妻子。
      “他在出租车里喝过的可乐,你还带着吗?”
      “啊,带着。”香川的妻子慌忙从手里拎着的环保袋里拿出一个1.5升装的可乐瓶子交给鹰央。
      乍一看,这是个十分普通的可乐瓶,瓶里的可乐已被喝掉了三分之一。鹰央仔细端详着瓶身。
      “果然有问题……”鹰央嘟哝了一声。她指着瓶子外的塑料贴纸说:“这里贴纸的重合处有点儿错开,那是从别的可乐瓶上揭下标贴纸后重新贴上去的。”
      “那,还是可乐的问题……”
      “是的,这可乐和你以前喝的不一样。”
      “我说了嘛,一定是有毒……”
      “是和以前的不一样。我说了几次了,什么意思你该明白。喂,小鸟!”
      “在,什么事?”听到突然呼唤,我直眨巴眼睛。
      “你来喝一口,大口地喝!”鹰央将那瓶可乐递给我。
      这个要求太意外了!我喉咙深处不由发出“唔”的一声。
      “这,是不是有毒……”
      “别担心,没毒!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相信我吧!”
      多得还用我说吗——鹰央捉弄我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好了、好了,这回肯定没事,喝吧,大口地喝!”
      鹰央将可乐瓶旋开盖子后塞在我手里。我双手捧着那瓶可乐,举目四顾,抢救室里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看着我。光顾着看好戏,也没人出来制止?
      “真的不要紧吗?”我再次向鹰央确认。鹰央用力点了点头。我看着手里的可乐瓶,心想,应该不会有事的!再怎么说,鹰央总不至于让自己的部下饮毒吧?再说,鹰央要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我狠下心,将瓶口对准嘴,仰头喝了起来。可乐独有的清冽爽口感滑过喉头,舌上味蕾享受着它的甘甜。
      一气喝完后,我才大口喘着气。“喝完了,这下行了吧……呃!”
      “哈,打嗝儿了!味道怎么样,有什么特别的吗?”
      “就是一般的可乐……没觉得什么不舒服……至少现在是这样。”
      “怎么样,我说没毒吧?”鹰央转身对香川说,口气里满是自信。
      “才刚刚喝下去嘛,谁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呢?再说,刚才你不是也说了,这可乐被人偷换过。”
      大概是被我刚才喝可乐的勇气吓到了,香川说话的声调低了不少。
      “怎么样,你想知道偷换可乐的人是谁吗?”
      “你知道?快告诉我!难道真的是社长?”香川从床上抬起身子急切地问道。
      “啊,当然知道——是她!”鹰央伸手指向房间一角,室内所有人见了都倒吸了一口气。鹰央所指的,正是呆立在墙角神情怯怯的香川的女儿阿葵。
      “开什么玩笑?!”香川怒吼一声。他的脸像刚从开水锅里撩起的龙虾涨得通红,伸出双手似要去抓鹰央的衣服。我下意识地跨步上前,挡在鹰央前面。
      “你是说,是阿葵,我的女儿给我下的毒?不可能!”
      “你冷静点儿,等我把话说完嘛!看把你女儿吓成这样。”说完,鹰央掉转头,疾步朝还躲在房间一角的母女俩走去。香川的妻子见状本能地一把抱住女儿。
      “调换可乐的事,母亲毫不知情。要是知道,她早就说了。而可乐确实是她从家里直接带出来的。余下的就只有你。你将父亲喝的可乐调了包,为不被发现,又从普通的可乐瓶上揭下标贴纸,贴在那个可乐瓶上,是吗?”
      面对鹰央的询问,阿葵怯生生地扯着母亲的上衣。
      “阿葵?她怎么会……”
      “嗯……是的,对不起!”当香川的妻子对鹰央的话深表不满时,阿葵用低得像蚊叫一样的声音打断了母亲的抗议声。香川的妻子半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女儿。
      “阿葵,是说谎,对吧?你不可能对父亲……”   “对不起、对不起……”阿葵只是低着头,带着哭腔一个劲儿地道歉。
      “是阿葵?那是不可能的事!”香川像中了邪似的喃喃自语。
      在场的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是女儿将可乐掉包,害得父亲失去知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可乐里并没查出任何有毒物质吗?如果不是这么回事,那我刚才喝了那么多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不要责怪孩子。这个孩子并非想毒害父亲。你也不要哭。幸亏你,你父亲才得救了。”鹰央轻抚着阿葵的头,说话的语调分外温柔。
      父亲得救?这话说得越发让人一头雾水。
      “天久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一点儿都听不明白,你能不能说明一下?”野濑请求鹰央说明的口气谦卑恭敬,与刚才的态度判若两人。
      “怎么?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明白?真没办法!谁能帮忙解开这个谜团?”见没人应答,鹰央再次快步走近病床。
      “拍CT,给他拍CT!”鹰央指着还半张着嘴一脸茫然的香川说。
      “CT?脑电图和MRI都做过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野濑蹙起了眉头。
      “不是脑部,”鹰央耸起薄薄的樱唇两个唇角,“是腹部。”
      几分钟后,征得病人许可,香川被推入CT检查室。其他人都进入检查室隔壁的操作室,隔着玻璃观察病人接受检查的情形。狭小的房间里挤着八九个人,有点儿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呃?这是个因意识障碍送来治疗的病人,拍摄部位却是上腹部,不会错吧?”
      面对一脸疑惑的放射科医生,鹰央只是笑着点点头。
      放射科医生耸耸肩,开始按下表盘上的按钮。“那我开始了,都别出声。”
      CT机嗡嗡地响着,从香川的上腹部到肚脐部位来回扫了几秒钟,随即,眼前的显示屏映出了图像。
      肺的下部、肝脏、胃……从上向下,屏幕里慢慢映出了腹部脏器的图像。切换了几次画面后,“元凶”便现身了。在场的医生除了鹰央外几乎同时“啊”地叫出了声。
      靠近背脊处有个如同一粒葡萄样的细长物,那是胰腺。“葡萄粒”的顶端,清晰地映出呈圆形的白色阴影。那是……肿瘤?胰腺肿瘤、积蓄了大量脂肪的身体、身体发颤和意识障碍……慢慢地,我的脑中浮现出一种疾病的名称。
      “是的,他的病是胰岛细胞瘤。”静谧的操作室里,鹰央唱歌般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响。
      “那个胰岛素什么的,是什么病?”站在我们身后的香川的妻子一手攥着女儿的手不安地问道。谁不会呢?突然听见医生嘴里冒出一个陌生的病名,那种心情很能理解。
      “胰岛细胞瘤。这是一种生在胰腺上的激素肿瘤。因是胰岛B细胞的致瘤性转化,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良性的。这种病比较罕见,每百万人只有一两个人会生这种病,而且多见于女性……”鹰央滔滔不绝地说着胰岛细胞瘤方面的知识,但对于并非医疗人员的香川的妻子,那些满是专业术语的解释她未必能听懂。
      果然,香川的妻子仍是一脸惊恐。“医生,我听不太懂,能不能说得简单点儿?”
      当我正想提醒鹰央再为香川的妻子解释得通俗一点的时候,拍片室里传来已有些不耐烦的香川的声音:“到底怎么样?查出啥毛病了吗?”
      “查清了,我简单给你说一下吧!”鹰央打开连接拍片室扩音器的麦克风开关。“你的胰腺上发现肿瘤,名叫胰岛细胞瘤。是一种能无限制地不停分泌胰岛素的肿瘤。胰岛素作用是促使血液中的葡萄糖输送至脂肪细胞等处,使血糖值保持一定水平的激素。而患上胰岛细胞瘤后,由于分泌胰岛素与血糖值无关,容易发生低血糖,造成饥饿感。病人为避免低血糖而大量进食,尤其喜欢吃含糖量多的食物,带来肥胖的结果。”
      “那我爱吃糕点也是因为这个病?”听着鹰央的解释,香川从CT检查台上直起身子。
      “是的。因为不停地分泌胰岛素会造成低血糖,带来饥饿感,你就本能地爱吃甜的糕点。从你说的大约五年前就开始爱吃各种糕点并身子发胖来推断,肿瘤正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形成的。”
      “那,上次和今天我身体不舒服……”
      “那是低血糖的症状。大脑需要经常保持一定量的葡萄糖,一旦血液中的葡萄糖浓度过低,就会气喘和全身颤抖,有时还会出现意识障碍现象,就像发生在你身上的情况。”
      “但是,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事啊,为什么喝了这可乐就……我还是说,这里面一定是加了什么东西!”
      “不是加了什么,而是缺了什么!”
      “怎么?”听着鹰央如同猜谜时暗示一样的话,香川皱起了眉头。
      “你在上班的时候为避免低血糖拼命喝可乐,因为可乐含有大量的葡萄糖。所以以前你从未发生过低血糖。但这种习惯从旁人看起来是非常不健康的。实际上,也正因为这样,你才会胖得这副模样。”
      因为说到了他的胖,香川的神情又不自然起来。
      “你妻子对你说‘你可乐喝得太多了’、‘这样喝下去会喝坏身体的’这些话的时候,你女儿应该有好几次在场,所以她想出了一个主意,用她不多的零花钱买了一样东西,存放在冰箱里。”
      “一样东西?什么东西?”也许是感觉快要揭开谜底了,香川的声音有些发颤。鹰央竖起左手食指,缓缓开口道:“‘零热量’可乐。”
      原来如此!当鹰央这句话一出口,我脑中聚集的迷雾瞬间消失。香川睁大眼睛隔着玻璃望着他的女儿。
      “女儿忧虑父亲的身体,将父亲平常喝的可乐悄悄地换成‘零热量’可乐,然后撕下标贴纸,将普通可乐的标贴纸贴上。她是想,喝惯普通可乐的父亲,直接要他改喝‘零热量’可乐肯定不行,所以才想出了这个办法。这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你却全然不知,喝着‘零热量’可乐干活。”
      大概是觉得嘴唇干燥,鹰央用舌头舔了舔唇继续说道,“‘零热量’可乐使用的是人工甜味剂,所以和普通的可乐味道有点儿不一样。你喝惯了普通可乐,所以马上就发现味道不对。但相比口味,两者之间更大的差异在于‘零热量’可乐不含葡萄糖。所以,一直依靠可乐的葡萄糖来维持血糖值的你,立刻就发生了低血糖,进而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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