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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Y的绑架》作者:[日]大山诚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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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1-1-19 17:24
  • 签到天数: 1267 天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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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9-3-26 19:38: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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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的绑架

      鸣瀬正雄的手记
      2004年三月写于病房。
      1
      在我的床头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放有一张照片。
      那是在发生那件事之前不久,香苗给我们拍的。
      那天是春日的一个下午。
      三个人站着鸭川的河岸边。
      那是还很年轻的一对男女和一个年幼的孩子。
      他们背靠着绿茵茵的北山连峰、糺ノ森、贺茂大桥以及在河堤边闪烁着淡淡光芒的一排樱花树。
      沐浴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三个人对著相机微笑着。
      那幸福的样子和寻常普通的家庭没有什么不同。
      那是十二年前的我、早纪子和悦夫。
      要是在那时有个预言家对我说在不久的将来你最挚爱的那个人会被人夺走离你而去,我一定会一笑了之置之不理。
      因为在我身边连一片不幸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是多么的无知傲慢啊。
      就像春日西斜的太阳黯淡无关一样,命运突然在人的前路投下了阴影。
      正在读这篇手记的各位,你们能想起多少十二年前的人或事?
      1992年。
      那年巴塞罗那举办了奥运会。
      游泳和马拉松选手的出色发挥,让日本举国为之疯狂。
      也就在那年的四月,我的儿子被人绑架了。
      四月十八日星期六
      这天的天气非常晴朗。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大地。
      和煦的阳光下,一股清新的微风吹过,庭院盛开的映上红在风的助力下慢慢摇动起来。
      悦夫现在已经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了。
      因为附近没有公立校,要到离家较远的私立校上学,因此悦夫每天都是独自坐公共汽车去上学。
      虽然对一个七岁的小孩独自去上学还有些许担忧,但悦夫却对这样每天早上一次的冒险活动感到兴奋,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一大早,悦夫还和平时一样八点准时出门了。
      “我走了啊。”悦夫对着正在看报纸的我说道,在他娇小的身躯上背着一个硕大的双肩书包,实在让人感觉很不相称。
      “爸爸,今天一定要教我骑自行车啊。”
      悦夫出门的时候就嘱咐了我这么一句。
      这天本来是和悦夫约定好,等他回来带着自行车我们一起开车去鸭川的河边,练习骑没有辅助轮的自行车的。
      “好的,爸爸答应你。这次一定会去的。”
      之前曾经承诺了好几次,都因为工作太忙,总是让悦夫失望。
      “一定要去啊!”
      “一定会去啦。一定!”
      “太好啦!”
      悦夫一边满足地笑着一边向修学院道公交车站跑去。
      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记得悦夫奔跑中背上双肩书包发出的轻脆的嘎达嘎达的声音。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儿子活着的样子。
      那以后,我一次成千上百次地拷问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再多看儿子几眼。
      要是我能知道那是我见悦夫的最后一面,我一定把他的音容笑貌牢牢地镌刻在记忆里。
      不,要是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让悦夫迈出家门一步。
      但是,命运欺骗了我,让我在那天送悦夫出了家门。
      于是——早上十点,噩梦开始了。
      (以上乃霍乱兄翻译,接下来就是我的超渣翻。”
      把悦夫送走之后,我待在书房,悠闲自在看书。
      突然,客厅的电话响起来了。
      早纪子拿起电话不知应答了什么,突然惊讶的大声一叫。
      妻子面色发青的走入了书房。
      “――悦夫还未到学校”
      “什么?”
      “班主任桧山老师打电话来。说悦夫还没来学校”
      我把书扔了,马上跑进客厅拿起电话。
      “电话被换了,我是悦夫的父亲。到底怎么了
      “悦夫并不是由于急病要休息。今天早上,如平时那样出门了。”
      那是家长会时所听到一个40岁女老师的声音。
      “是,和平时那样出去了。”
      “课外活动结束后一小时悦夫还没来,我想也许是有急病要休息。请告诉我您的电话……”
      “说不定是迷路了。”
      抑压着涌上来的不安感说。
      “我到悦夫的上学路线试着找找。”
      “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悦夫君只是在途中遊荡吧。”
      桧山老师好像也拼命尝试抑压着不安。
      “悦夫来了的话,请打电话连络。”
      “这边也是,如果找到悦夫也马上打电话给我。”
      听筒挂了。
      “开车去找找吧。”
      旁边坐立不安的早纪子说。
      “我也要去。”
      从客厅拿了车的钥匙,正打算出去的时候。
      突然电话开始响起来。
      看墙上的钟,正好上年十时。
      大概是班主任吧。
      是不是有悦夫的消息?
      但是,然而期望马上消失了。
      拿起听筒,对方什么也没有说。
      “我是成瀬。请问您是哪位?”
      对方沉默片刻,不过,看样子好像传递了到过去。
      我再说一遍。
      “我是成瀬。请问您是哪位?”
      “是〈Media Now〉的社长成瀬正雄是吧?”
      总算有声音了。
      那是陌生男人的声音。
      “是我。”
      “你的儿子在上学途中被绑架了。如果想平安无事归来,请付钱。”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恶作剧的话请给我滚。”
      那男人嘴角含春似的笑起来。
      “不是恶作剧哦。去看看信箱是不是有你儿子的名牌。”
      “什么!?”
      我放下听筒,留下被吓到的早纪子飞奔出客厅。
      跑到门前的信箱,用颤抖的手打开盖子。
      “没错。”
      ‘二年三班成瀬悦夫’――是早纪子写的漂亮的文字。
      是悦夫的名牌。
      我再次返回客厅,拿起听筒。
      那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怎样,看懂了状况了吗?”
      我打从心底的恐怖和愤怒渗出来了。
      “――你没有对我儿子怎么样吧?”
      “如果不接受这边的要求,我可不知道会干些什么出来。”
      “给我听听悦夫的声音。”
      “不行。”那男人冷酷地说。
      “那么,想见儿子的话,就付钱吧。请明天下午四时之前,用旧的一万日元纸币准备一亿日元。”
      “明天下午四时之前一亿日元?怎么可能,这根本就做不到。”
      那男人冷笑。
      “吵死了,你好歹是个社长。想想办法解决吧。”
      “但是――”
      “孩子的命还想讨价还价吗?不管怎样都要准备。”
      “——明白了。我会想办法解决”
      “钱就预先塞入旅行袋。你应该有2个的。这以后的事再等我的电话。警告你,绝对别让警察知道哟。”
      “是的。”
      “如果你没付钱,并告知警察,我来告诉你儿子会变成怎样。监禁你儿子的地方放着一枚定时炸弹,明天下午七时就会爆炸。如果你照着我所说的去做,定时炸弹就会解除。但是,如果被我知道你违反约定――你知道会发什么事么。他会变得跟地下的木屑一样。”
      我紧握着听筒。
      我感受到自己的脸也变得苍白。
      “想找儿子被监禁的地方也是徒劳,是找不到的。再重复一次,明天下午四时之前用旧的纸币一亿日元。那些钱用两个旅行袋预先装好,不可以告知警察。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天再联络。”
      电话挂断了。
      我茫然紧握着听筒。
      如果不是幻听,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但是,对方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
      这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啊。
      我这才意识到旁边的早纪子在看着。
      已经无需再说明电话的内容了。
      早纪子白皙的皮肤变得越来越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注视着我。
      妻子也是清楚听得见电话的内容。
      “——悦夫是被绑架了?他已经被绑架了。”
      “啊啊啊!!!!”
      我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不,现在想要冷静的是我。
      “如果支付赎金就不用担心,悦夫会平安归来的。”
      我详细地向妻子讲述与犯人的对话。
      “――明天下午四时之前能准备一亿日元吗?”
      “如果将这个家拿去抵押,应该能借到一亿日元左右。”
      在失去一亿日元之后的经济状态,我没考虑那么多。
      但是,为了取回悦夫,就算要付2倍的金额我也愿意。
      Media Now是明応银行的客户,但今天是星期六,明応银行没有营业。
      于是,给京都市店的分店店长打了电话。
      拜托支店长帮忙,以他家作担保,在明天下午四点前借到一亿的日元。
      担保必须的土地和房屋的证过一会必定拿到,但首先要借到一亿日元的融资。
      支店长好像对我过分的要求感到可疑,并拼命询问钱的用途。
      这也是逼不得已,我儿子被绑架了。
      支店长无言以对,并准备了钱。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确保赎金能够凑足。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不向警察通报真的没问题吗?
      犯人要求不可以告知警察。
      可是我对什么后盾也没有就和犯人交涉感到不安。
      这些失败是无法挽回的,怕最后不能取回悦夫,是不是?
      我问自己怎么做才好?
      到底怎么做才好?从大学时代开始,与好友柏木武史创立〈Media Now〉五年以来,好多次有面临犹豫不决的选择的时候。
      如果如果决断错误,事业就会失败,这种状况也是逼不得已的。
      可是,从来没有如此困苦的选择。
      赌上的不是公司的命运,而是比那个更重要,是悦夫的生命啊。
      不能考虑那么多了。
      最后,我还是挤出那句出来。
      “——通知警察吧。”
      早纪子惊讶的看着我。
      “但是,犯人知道我们告知警察,那悦夫……”
      显然,妻子也考虑过通知警察。
      我初步是这么想的。
      “而且,警察应该不会做出能让罪犯察觉警方正在介入此案的蠢事。”
      “万一警察败漏了呢?”
      就在刚才下的决定,我已经动摇中了。
      自问自答似的说。
      “――只能相信警察了。”
      早纪子那总是信赖我的美丽的瞳孔,现在已经装满着不安的颜色。
      不久,妻子微微地点头了。
      “――对呢,就和你说的那样。”
      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心里的说话不断在脑中徘徊。
      但我把那些声音压下来,再次拿起听筒,播打110。
      把事情都告诉听筒另一端的刑警,在那之后那边立即派遣刑警过来。
      在不久之后,我衷心将会为这个时候的决定感到后悔不已。
      2
      在报警后二十分钟,有四个刑警从后门进来。
      位于最前的看似四十多岁男人出示了警察身分证。
      “我是京都府的警察搜查一课的岩崎,是这个被害者对策班的指挥。”
      眼前的刑警是个不胖不瘦、中等身材、非常平凡脸孔的男人。
      如果混入人群之中肯定不会轻易被发现。
      毫无表情的脸中,有一双闪亮尖锐的眼睛。
      刑警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名片递给我,看到阶级是警部侯补。
      “辛苦您了,请先进家来休息一下吧。”
      “不要紧,我还要先去确认附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员或是车辆。”
      刑警们脱下鞋子进来了。
      通过客厅时,坐在桌子前的早纪子突然仰起脸。
      岩崎警部补关怀地向早纪子打招呼。
      “请问您是孩子的母亲吗?”
      “是的。”
      “孩子的事请不必担心,我们务必会把他救出来。府警已经设立勒索赎金的诱拐事件的搜查本部。还有,因为与记者协会之间签订了报道协定,直到孩子被平安救出时,所有采访和报道都不会播出。”
      “——拜托你们了。”
      “首先,是不是要把窗帘关上呢?这稍微能减少被犯人发现察的介入的危险性吧?”
      我和早纪子把全家的窗帘都拉上了。
      之后岩崎指着客厅的电话。
      “犯人是不是从这个电话连络的?”
      “是的。”
      警部补把目光投向年轻的刑警。
      “水岛,准备!”
      被称为水岛的刑警,从手提袋拿出大型的机械器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接电话。
      之后水岛告诉NTT发生了诱拐事件,要求合作调查。
      结束那个之后,岩崎介绍余下的两名刑警。
      那位粗壮的体格,令人联想到柔道黑带三十多岁男子是大庭刑事。
      另外一位身材短小,相貌毫不起眼,看起来经验丰富的50多岁的男人是会田部长刑警。
      我和早纪子看到岩崎警部补作好笔记的姿势。
      “那么,可以详细说明事情的经过吗?”
      我向岩崎警部补说出十时时接到的电话内容。
      而岩崎一边随声附和,一边在作笔记。
      听到有计时炸弹时,刑警们表现得格外紧张。
      “有支付一亿日元的打算吗?”
      “是的,已把这个家作担保,并向银行取得连络,要求他们明天下午四时之前一定要拿来。”
      “准备好旅行袋吗?”
      “还未,待会去买。”
      “关于孩子被的监禁地方,犯人有没有什么暗示过?”
      “不,什么也没有。”
      “犯人的声音有听过吗?”
      “第一次听的声音。”
      “有口音的吗?”
      “不清楚是不是关西的地方口音,我是关东出身,感觉不到区别。”
      “犯人的声音背后有没有发出其他声音?例如,汽车的引擎声和车站的广播等。这可以成为犯人在哪里打电话的线索。”
      我陷入深思,回想几十分钟前的记忆。
      可是,我完全想不起那男人背后有什么声音。我咬住嘴唇沉默的摇摇头。
      “有悦夫的照片吗?”
      早纪子拿出相册,取下几张交给岩崎。
      是在梅小路蒸汽机车馆的机车面前拍的照片,照片中的悦夫手拿着喜爱的篮子。
      岩崎把照片传真到搜查本部。
      之后开始就关于悦夫的询问。
      早纪子代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身高110cm
      体重25kg
      今日的衣着是黄色衬衫、蓝色牛仔短裤。
      私立东邦小学的二年级学生。
      放学是独自一个人回来。
      今天早上正好八时正出门。
      在教堂的公交车站乘坐市内公共汽车,到达五条坂的小学要二十分钟……。
      岩崎问完后,取出无线通讯机,把关于悦夫的情报转达给搜查本部。
      在京都中,一个庞大的调查机构 ,应该正在寻求着悦夫的身影。
      “对了,成濑先生的工作呢?”岩崎问道。
      “〈Media Now〉公司的经营者。”
      “就是那个〈Media Now〉对吧!”
      水岛刑警发出惊讶的声音,另外三个刑警望向了那边。
      年轻的水岛似乎熟悉电脑,其余三人好像不太了解。
      受到前辈刑警注视的水岛,一边脸红,一边说明。
      “所谓〈Media Now〉,是在个人电脑业界中著名的Software House。”
      “Software House?”
      大庭刑警的脸上露出疑惑。
      “是柔软的家这个意思吗?我不太懂是什么。”
      “所谓的Soft呢,可以在电脑上运行的电脑程式,把那个制作出来的公司称为Software House。”
      这是大学时代的朋友--柏木武史和我二人在五年前创立的公司。
      我们在大学信息工程系毕业之后,就在大阪的植松电器总公司就职了。不过,我们在六年前就辞去,然后创立了〈Media Now〉。
      随着个人电脑的普及,公司发展得很顺利,当时一年的销售额达八亿日元,公司职员达三十人。
      作为风险型企业的旗手,曾几次被经济杂志视为特别情况。
      “能遇到〈Media Now〉的社长,实在抱感光荣。”
      “你!别忘了,在这里是为了搜查。”
      被大庭批评了,水岛挠了头。
      “电脑吗?这方面实在不太行啊……”岩崎苦笑道。
      “失礼了,请问有没有因为工作而被人怨恨呢?从使用定时炸弹的手法来看,工作上结下怨恨的可能性很大。”
      “我完全想不起来我有得罪过什么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攻击我。”
      “会是辞退职员引起的麻烦等等吗?”
      我探索记忆的深处,摇摇头。
      “直至现在,有接过令人厌恶的信和电话吗?”
      “曾经有几次。但是,对于知名的公司来说,那种程度不就在所难免吗?而且这些让人讨厌的家伙只是呈呈嘴上的功夫吓唬吓唬罢了,根本就不会付诸行动。”
      “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调查下吧。信和电话的内容都有保存下来吗?”
      “公司的总务部保管着。”
      “请一会给我过目。”
      岩崎的目光转向早纪子。
      “夫人怎样?有没有想起和谁结怨的记忆。”
      “没有。”
      “失礼了,与隔壁发生的争执呢?像您的孩子的父母之间的纠纷?”
      早纪子困惑的摇摇头。
      那个时候。
      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一瞬间,呼吸快喘不过来。是犯人吗?四名刑警快速地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带着旁听接收器的岩岩崎警部侯补小声说道。
      “请尽量延长通话,反追踪需要一些时间。”
      我点点头,然后深呼吸,拿起了听筒。
      “我是成瀬。”
      “我是桧山,悦夫还未到,你那边呢?”
      我吃了一惊。
      忘记把绑架事件告诉学校了。
      我用手捂住听筒,低声私语的问岩崎。
      “是儿子的班主任,可以告诉她绑架的事吗?”
      “请告知。但是,对同学转答说悦夫感冒请假了。然后,向校长说,请他联系警方的调查总部,捜査本部会指示学校的应对措施。”
      对桧山老师传达这些。
      她听到绑架的事就喘不上气来。
      “我明白了。学校这边也会好好地预先对应,请不用担心。悦夫一定会平安地回来,别难过,无论什么时候请联络我,我们也会背后支持,也请转告给夫人,我们会支持她的。”
      我挂掉电话说了声谢谢。
      那个之后,我去附近的体育用品店买旅行袋。
      湛蓝的天空,阳光倾泻而下映照着街道。
      这光景让人无法信相那件事。
      这时候,岩崎警部侯补用无线通讯机与搜查本部联络。
      悦夫上学的路线已经开始搜查。
      悦夫正好八时正从这个家出发,跑了去教堂的公交车站。
      但是,到公交车站询问司机,说悦夫没乘坐八点七分的巴士。
      所以悦夫是从八时正到八时七分之间被诱拐了的。
      可是,八时七分时没有谁目击到,也没有目击到可疑的人物。
      这七分钟,简直像异次元空间吞噬一样,把我的家人分隔了。
      “不去追查悦夫被监禁的地方吗?”
      岩崎遗憾地摇了头。
      “现在的话很困难。悦夫从八时正到八时七分被诱拐,另一方面,从犯人打电话来是十点。总之,犯人带悦夫去监禁现场有两小时的余裕。犯人应该使用车,如果乘车跑两小时的话,能走一百公里。搜查半径一百公里的范围,从时间和人力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再说,犯人打电话的时候,悦夫可能还未被监禁。或许,在通电话的时候仍困在车上,之后再运到去监禁现场。这个情况,监禁地方也有可能是更远的地方。”
      “就装置计时炸弹这件事,不是可以考虑某程度的地方吗?”
      “是的。可是,因为范围没有缩小,所以没有特定的地方。而且,计时炸弹是谎言的可能要考虑,说不定监禁地方是某公寓的一室也不奇怪。”
      警察认识到自己的极限。
      我焦噪过分的咆哮。
      “尽说是些消极的事,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刑警们和妻子望向这边。
      岩崎的双眼浮现出怜悯的颜色,告戒的说。
      “对不起,现在只能等犯人有动静才能采取行动。”
      “但是,儿子被绑架,我已经坐立不安了……”
      妻子轻轻碰了我的手臂。
      她看起来很胆人的样子。
      我呼一呼气说,“不要紧”,并露出笑容。
      我对自己说,要冷静下来。
      警察说得没错。
      “现在要找出悦夫的监禁的地方几乎不可能,现在只能等犯人的行动。”
      我和妻与刑警们围着桌子住着,一片沉默。
      有时岩崎用无线通讯机与搜查本部对话,接下来还是沉默一片。
      阳光从窗帘的间隙一点点灌入来,下午过后,暮色的黄昏到来,不久外面被黑色一片全面涂抹。
      下午七时已过,早纪子站在厨房,制作了六份晚饭。
      刑警们礼貌地道谢,只是,我和早纪子都没有食欲,稍微动了下筷子。
      “悦夫已经睡了吗?”
      到十点了,早纪子闪过墙上的钟喃喃自语。
      平时悦夫都是这时候睡觉。
      我想知道悦夫现在在哪里。
      不会是肚饿了吧?
      能好好睡觉吗?
      到了凌晨,岩崎警部劝了我和早纪子去睡。
      “明天就要交赎金了,无论如何都要睡一睡,好好休息,明天稍微要准备。”
      我和妻子上了二楼的的卧室。
      在卧室里也有分机,如果犯人突然在深夜上打电话也能接到。
      躺卧在床上,不久,睡魔来袭。
      肉体筋疲力尽,意识异常地清醒。
      旁边的妻子在呜咽。
      从早上开始绷紧的线终于断开。
      “没事的,悦夫一定平安地回来。”
      我对自己嘟嘟囔囔。
      3
      醒过来的时候,早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
      带着悦夫去散步吧。
      天气也不错。
      这样心不在焉地想着。
      这时,前一天的记忆一下子涌进脑海。
      感觉突然间掉进了无底深渊。
      不能带着悦夫去散步了。
      悦夫昨天被绑架了。
      看了一眼旁边的床,没看到早纪子的身影。
      下到一楼,四位刑警正在电话前严阵以待。
      早纪子正在厨房做早餐。
      早纪子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妻子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
      前一天凭着一股刚强接受侦讯,过了一个晚上,可能会突然休克吧。
      还好吧?我问。
      嗯。早纪子脸上浮现出虚弱的笑容,这样回答。
      很显然她说的有些不太现实。
      等待的时间仍在持续着。
      一亿日圆银行应该会在下午四点前送过来。
      犯人还没有来拿钱,我也只能枯等。
      我感到一股焦躁的情绪,快让我发狂了。
      上午十点刚过,通过玄关那里的内线电话的摄像头,看到了柏木武史和香苗。
      怎么是这两个人?我来到玄关打开门。
      “姐夫,早上好啊。”
      香苗的声音很开朗。
      “啊,早。今天怎么过来了?”
      香苗用她的大眼睛瞪了我一眼。
      “今天怎么了?很抱歉身体不好?
      说好偶尔一起去吃饭的,姐夫忘了吗?”
      吃了一惊。
      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香苗注意到了我的样子十分反常。
      “姐夫,怎么了?脸色都青了。”
      “——实际上,悦夫昨天被绑架了。”
      “——绑架?”
      香苗和柏木屏住了呼吸。
      柏木像实际家人一样马上问道:
      “和警察联络了吗?”
      “啊,联络了。现在警察们正在我家里。”
      “要多少赎金?”
      “一亿。”
      “——一亿?真的没关系吗?”
      “还好。用这个家做抵押,从银行借到了钱。今天就能拿到钱。”
      带领两人返回起居室。
      早纪子吃惊地抬起头,嗫嚅道:“香苗……”
      香苗应了一声,来到早纪子身旁。
      “姐,不用担心。悦夫很快就能回来的。”
      于是香苗把手搭在早纪子的肩上,像哄小孩子一样在她耳边说一些让她安心的话。
      “这二位是……”
      岩崎警部补用锐利的目光寻视着。
      “这是妻妹香苗,还有她的丈夫Media Now的副社长柏木武史。可以把事情告诉他们吗?”
      岩崎以阴沉的表情点了点头。大概很反感搜查现像有多余的人员出没吧。
      “——可以。请柏木夫妻对于这件绑架事件绝对不要说出去。”
      “明白。”
      柏木武史和香苗回答。
      我把和犯人通话的内容详细地说了一遍。
      “……定时炸弹?”
      柏木十分震惊,声音也提高了。
      之后柏木追问岩崎警部。
      “不知道悦夫被监禁的地方吗?可疑车辆的目击情报呢?”
      岩崎以阴沉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知道监禁现场哪里,范围太广了,根本无法估计,而可疑的车辆也完全目击者看到。”
      柏木在椅子上坐下不动,拼命控制住着焦躁。
      柏木很喜欢小孩子,而悦夫也很招人喜爱。
      他们夫妻两个现在还没有孩子。
      下午一点刚过,玄关的内线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是明央银行的人。
      来了。
      我走到玄关打开门。
      外面是京都支店的支店长,他的脚下放着的铝箱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一进到起居室,支店长看到桌子旁围着四个刑警而大惊失色。
      岩崎告诉支店长他们在处理绑架事件,并要求他严守秘密。支店长连忙点了几下头。
      我在藉用合同上按下手印之后,取过放钱的铝箱。
      “万分抱歉,请尽快送交抵押的权利书。”
      “我祈祷令公子可以平安归来。”
      支店长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便离开了。
      姑且,赎金的事情算是可以确保了。
      之后,必须将铝箱的钱转移到旅行袋里。
      前一天买了两个旅行袋放在桌子下面。
      我刚要伸手去拿旅行袋,
      “等一下。”岩崎说道,“必须要记下钞票的号码。”
      “钞票的号码?可是,犯人说在下午四点要联络。记下号码的时间恐怕——”
      “不用担心。”
      岩崎朝水岛刑警的方向看了一眼。
      水岛点头,从包里取出照相机。
      用这个可以一次拍摄多个号码。
      我将铝箱打开,取出捆好的钞票,解开钞票上的捆带,开始一张一张摆放在桌子上。
      水岛对着钞票照相,岩崎则将钞票塞到旅行袋里。
      这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下午三点半很快就到了,眼睛和手都感觉到了疲累。
      岩崎用无线电向搜查本部报告赎金已经准备好了的情况。
      下午四点刚到,电话响了。
      四个刑警立即各就各位。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拿起电话。
      “我是成濑。”
      “是我。”
      是绑架犯的声音。
      “一亿圆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让我听听儿子的声音,要确认他没事……”
      “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你要做什么你要听好了。东山三条之南,有一家'La Farruca'的咖啡店。四点十分之前必须赶到那里。”
      “请再说一遍店名——”
      电话切断了。
      “追查到打电话的人了吗?”
      一边避开从旁收听用接收器的岩崎,一边询问了水岛。
      水岛摇了摇头。
      “不行啊,通话时间太短了。”
      “总之,还是由于电话打得太急了。”
      我拎起两个旅行袋。
      一瞬间感觉到了相当重的重量。
      跳动急速上升,微弱的恶心往上冲了。
      “等一下。”
      岩崎取出一个像钮扣状的东西。
      “请把这个东西放在身上。”
      “这是……?”
      “这是局部地区无线和被称作的超小型的无线麦克风。请到胸口袋放入这个。我们不清楚犯人今后的态度怎样,不过直接遇到犯人的地方,这个麦克不仅仅是你的声音,还有犯人的声音也收到。如果用电话对犯人说,请复述对方的言词的要点。怎么样?”
      点头的话,请把麦克风放在在胸口袋。
      “为了接收你的无线麦克风的电波,我们让会田刑警潜藏在你的车后部座处下。会田会把听到的内容用数字无线机发送到警察综合对策室。然后,请让我们的覆面车随后跟着。”
      “覆面车吗?”
      我正犹豫着。
      “请不要这样,这样太危险了。”
      “多开几台车就不怕被犯人发现的,拜托您了。”
      “我明白了,但是,请留心注意。”
      早纪子露出一双恳求的眼神。
      “一定要把悦夫救出来。”
      妻子抬起头看着我。
      “小心。”
      “一定会顺利的”香苗说
      “直到悦夫回来,不然,不让你不跨过这个家的门槛。”柏木开玩笑地说
      二人的鼓励已经深深感受到。
      双手拿下两个提包,与会田刑警迈向车库。
      悦夫的小自行车孤零零地被放在眼前。
      没有被心惊肉跳的来袭了。
      我对自己说:这算不了什么。
      一定会顺利的。
      沃尔沃的助手席上放着装钱的旅行袋,后座下面的狭窄空间横躺着会田刑警。
      仪表盘上的时钟正指示着现在的时刻是四点零二分。
      与到指定的咖啡店的时间剩下不到八分钟了。
      开动引擎,踩下油门踏板,从修学院的自宅快速开出来。
      只顾穿过白川路。
      右转进入丸太町路,在熊野神社的十字路口左转进入东大寺路。
      天空开始微微地混合了蓝色。
      所指定的咖啡店在东山三条十字路口二十米稍过一些的地方。
      正好是四点十分。
      车刚一停到店前,马上飞奔到路上。
      后面的车鸣着喇叭,我完全不顾这种状况飞奔进店。
      店里的女服务员正一脸困惑地在在各餐桌前走动着。
      成濑正雄先生吗?女服务员正在询问着。
      “我是。”我举起手。
      女服务员脸现询问的神情,我们接到了打给您的电话,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带着我来到收银台处的电话那里。
      我接过电话。
      “我是成濑。”
      “出来没迟到吗?”
      对方的声音好像被激怒了。
      “若是再迟到五秒的话,我就打算切断电话了。”
      “找这家店费了些时间。”
      “难道你不是出门前去和警察碰头了,所以才迟到的吧?”
      我紧紧握着听筒。
      “不是。我没有叫警察。”
      “做得不错。如果你叫警察,你的儿子必死无疑。”
      我想坦白地说,叫来警察,还要请求犯人的准许吗?
      表面上说与完全没有联络警察,其实暗地里已经和警察部署好一切。
      但是,那个考虑实在是过分,而且非现实。
      既然让警察介入了,就已经不能回头。
      “真的没叫警察!”
      声音搀杂着微弱的犹豫和不安。
      “先相信着吧。那么,以下就说联络的地方。”
      “下一个联络地点?哎,还打算到什么时候――”
      “北山的植物园前,有一家'She Muraki'的西餐厅。现在是四点十二分,四点三十分之前必须赶到。”
      电话被切断了。
      一挂上电话,完全不顾带着怀疑目光惊呆了的女服务员立即飞奔出店。
      进入车中,急忙向东大寺路进发。
      “犯人都说了些什么?”
      从后座下面传来会田刑警询问的声音。
      兴奋过度忘了传达信息。
      “说要在四点三十分之前,必须赶到北山植物园之前'She Muraki'的西餐厅。”
      会田开始通过无线电汇报情况。
      我向右转入小路,出三条路。
      会田说完“了解”之后,结束通话。
      “She Muraki'的周边还有店内,将布署搜查员伪装成路人和客人。犯人若是来这家西餐厅的话,马上就将他逮捕。”
      “不怕犯人会盗听到你们的无线电通话吗?”
      “没关系。”
      会田这样断言道。
      “这是数字无线电,想要盗听极为困难。可以这么说,根本就不会出现被犯人盗听的可能性。”
      (第三节由暗夜兄翻译)
      4
      与预期相反,并不是在〈she·muraki〉交易。
      四点三十分正好跑进〈she·muraki〉的店内,收银员的电话开始响起。
      是犯人的电话。
      犯人跟随JR二条站附近的咖啡店下面,近铁十条站旁边有间便利店,那个下面西京极上下班公园前的餐厅……犯人指定转播地点、时间内接听电话。
      会田刑警说,这个是诱拐犯经常采取的手段,探听警察有没有介入,并甩开警察的跟随。
      下午五点五十六分,在JR山科站前的餐厅。
      “好歹,警察好像真的没介入。”
      对方说。
      “从刚才开始就那样说着。”
      对方的语调渐渐提高。
      “好。今后说赎金交收的地方,要认真地听,不是搞错。”
      终于来了。
      全力集中。
      “国道161号线知道吗?是在琵琶湖的西岸走的道路。”
      “啊。”
      “来到161号线的下坂本的附近的话,经过太间町的公交车站的地方转右。大约三百米左右,就会看到大宫河,靠着大宫河这边然后向右拐弯。”
      “是靠着大宫河这边向右拐弯?”
      “那里有去年倒闭的井田证券的疗养设施。船库位于琵琶湖的岸边。”
      “船库?”
      “对了。卷闸门关上了,但没有锁,向上拉就能进去。里面放了一艘遊艇,把赎金放进遊艇里,走的时侯一定要拉下卷闸。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我的声音用无线麦克风传到会田刑警那边,会田应该用数字无线机传达到京都府的警察的综合对策室。
      “计时炸弹下午七时爆炸。要尽快哦,再见!”
      电话切断。
      我马上跑回车上。
      国道1号线出,向东走。
      “警察之后怎样做?”
      向对在后部座位下的会田问了。
      “已经派出搜查员去问题的疗养设施的付近。当然,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那么会顺利吗?”
      “我们曾经很多次取得成功。”
      这句说话像切断这边的不安一样的语调。
      “指示把赎金放进船机库的遊艇里,犯人打算乘遊艇在琵琶湖逃走吗?”
      “恐怕是那样吧,但是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向滋贺县警察要求合作,这边几艘警备艇已经包围现场。”
      进入滋贺县国道1号线。
      正如京阪电力铁道京津线那线并跑着,驶入东山连邦。
      在道路和线路的左右,绿叶成荫的群山耸立着。
      人们在人烟稀少的山脚下生活。
      逢坂的Y字路向左拐进入了国道161号线。
      远离群山,人也多了。
      从京津线的道口过去,穿过新干线的高架,再越JR东海道本线的上面。
      接着,一边缓慢地下坡道,一边穿过了大津的街道。
      在右方一边看京阪浜大津站和琵琶湖遊览船的出入,一边向左拐,然后琵琶湖的西岸开始北上。
      右方湖畔的建筑物每次间断都能看到湖面。
      也有几艘遊艇和小船停泊着。
      从那个对面,遊艇立起白帆优雅扬起地航行,波浪上行走的水上摩托车。
      晴朗的周末,黄昏时的琵琶湖。
      人们享受着的微薄的幸福,作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够得着的东西。
      “这里是总对策室”
      六时十二分,无线机搜查员的声音响起。
      “报告交收现场监视班的状况。”
      “这边交收现场监视队,一切安排好了。”
      另一个搜查员插嘴。
      “设施周围的树林,两个地点监视着船机库,距离是大概一百米,现在没有异常状态。”
      “了解,跟踪队呢?”
      又有另一个的搜查员发出声音。
      “现在四号车保持五十米的距离跟随着赎金车,再经过中陆上自卫队大津驻屯所的视线下,并没有任何可疑的车辆和摩托车。”
      “了解,到达交易现场之前离开。”
      倒后镜映出三辆车跟在后边。
      一辆是白色的Corolla,一辆是红色的Familia,另外一辆则是出租车。
      如实说道、“出租车是警察这边的。”
      会田回答道。
      “搜查员还会乔装成司机。”
      “我还真的没发现呢。”
      “会有几辆车尾随着我们,因为长时间只有一辆车跟着的话会被犯人发现,所以我们事先准备几辆车相隔一段时间交换跟随。”
      警察实在考虑得很周全。
      但也有可能被犯人悟出吧。
      从在左边耸立的东山联邦中,可以看见了格外高昂的山——比叡山……
      不消一会,太间町的车站进入眼帘。
      犯人指定大街就在前头的向右拐。
      腋下淌出的汗水逐渐扩及全身。
      这是大宫河吧。
      再向前面转右的弯道,就发现疗养设施的建筑物。
      铁门关上了。
      我把车停在门前。
      混凝土的柱子刻上“井田证券琵琶湖庄”的字眼。
      我走下车,把手放在门上。
      门没有锁上,轻轻地推开门,传来微弱的吱吱嘎嘎响。
      打开门后,再次返来车上,向里面进发。
      那里大小能容纳五辆车的停车场,把车固定好,然后关了引擎。
      仪表板的钟显示:下午六点二十分。
      占地约六百坪,周围被松木包围着。
      该地的右手有一座两层高的建筑物。
      很大的窗子,附有雅致的白阳台,但是有点荒废的样子。
      杂草遍地横生。
      已经半年没好好打管吧。
      剩下用地的一方面向着琵琶湖。
      金黄的夕阳西下,铺映在江水之中;夕阳的照射下,江面上波光粼粼。
      遥远那边的对岸是草津的大街,而且对面那个耸立的群山,寄予着小小的期望。
      岸边有一座两屠高的活动组合屋。
      那个是犯人指定的船库吧。
      附近不找到一个人影。
      “请当心!”
      会田沉默细语地点头。
      打开车门走下去,到副驾驶座拿起两个手提包。
      拿着手提包朝向岸边的船机库走去。
      当接近湖面,风变强了。
      茂盛的杂草微微摇动。
      小波浪扑到岸边,扑通扑通地发出着声音。
      岸边的前面用混凝土固定的水路,这样容易从船库拿出游艇。
      犯人一定打算乘这个船库的游艇逃走。
      恐怕是从哪里,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压抑着环视附近的冲动,继续前进。
      拉起船库的卷闸门。
      出入口因为面向东,拉起卷闸门也没有太多光射进,里面有点暗。
      因为墙身有开关就试着开启,没有预期点亮天花板的灯。
      白色的游艇在放在车轮附着的台里。
      墙角排列一桶桶游艇的燃料。
      按犯人的指示,把两个手提包放在游艇的底下。
      船库的角落有升降到二楼的楼梯。
      一瞬间的思绪闪过:上不上去呢?想想还是打消念头,别轻举妄动比较好。
      就如犯人说的那样,悦夫一定平安归回。
      从船库出来,卸下卷闸门,然后返回车上。
      靠在驾驶座上,后座的会田刑警小声的问。
      “船机库中犯人呢?”
      “没有任何人,只有一艘白色大型的游艇。说不定犯人从哪里监视着我们。”
      “之后的工作就交给现场监视班吧。一定要好好地监视。”
      起动引擎,踩踏离合器,掉头往来的路线回去。
      沐浴在夕阳下的白色建筑物渐渐消失于后视镜之中。
      我想:终于结束了。
      能做我全都做了。
      但是,还没放下心头大石。
      数个不安的思绪脑海里卷成旋涡。
      如果犯人注意到警察的监视怎么办?说不定还是别通报警察好。
      如果没有关系的第三者偶然到那个船库,神经过敏的犯人与刑警误解了那个怎么办?如果犯人夺走赎金金之前发生事故和急病变得不能动,那定时炸弹岂不是解除不了?我一边抱不安,一边在暮色中持续奔驰。
      5
      六时四十分,京阪浜大津站前向右拐。
      五十分前通过了岔路的公交车站。
      但是,现场监视班的报告并没有任何关于犯人的情报。
      “到底怎样了?”会田刑警问道。
      “说不定,犯人已经注意到了警察的介入……”
      但是,那样回答的会田却渗透着苦恼的颜色。
      不安渐渐演变成恐怖。
      身后感到汗流浃背。
      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在冒汗
      五十三分,五十四分……针的跳动提醒着每时每刻接近限定的时间。
      尽管如此,依然没有犯人的踪影。
      如果总是在意看表的话,很可能会发生交通事故的。
      “稍早休息下吧。”
      经过京瓷公司的办公大楼,会田刑警打个招呼,并在国道1号线的路边停了车。
      深呼吸一口气,想让心情平伏下来,但没有多大的效果。
      “犯人的动向呢?”会田刑警向搜查本部进行询问。
      我急急忙忙地带过。
      会田用无线机对综合对策室问。
      但是,并没有预期的回答。
      我发现综合对策室的搜查员的声音弥漫着不安。
      到了五十六分。
      说不定当初不应该报警的。我紧咬着嘴唇想到。
      一边咬住嘴唇,一边思考着。
      但是,这也无可奈何了。
      事到如今,警察再也不能就手旁观。
      前一天的上午十点过后,从决定通报警察时开始,我就把精密的机器的开关打开了。
      一旦起了动了开关,再也不能把机器停下来。
      六时五十七分。
      心脏跳动得更加激烈。
      心脏像快要从喉咙飞出来了。
      看着表不停地跳动,内心就可怕得无法离开表的视线,无论如何也从那里不能放开眼。
      六时五十八分。
      心中恳求着犯人出现领取赎金。
      如果想要钱的话,多少也给,无论如何也要出现。
      六时五十九分。
      一定要把悦夫救出,从家里出来时就向早纪子发誓的言词不断在脑海里徘徊。
      悦夫要是什么损伤,该对妻子如何道歉才好?
      六时五十九分三十秒。
      我伏在方向盘上,嘟哝着悦夫。
      悦夫会平安无事的。
      于是,到了下午七时。
      数秒后,从无线机听见了会田刑警的喊叫声。
      “这边交易现场监视班!船库爆炸了!拜托叫消防车!”
      爆炸?为何船库会爆炸?下一瞬间,我理解了那个意思。
      从脸上感觉不到任何血气。
      监禁悦夫和安置定时炸弹的地方,除了那个船机库以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犯人从远方打听并确认船机库安全,解除定时炸弹,再到小船取得赎金往琵琶湖逃走的吧。
      但是,犯人察觉到警察的介入并没有解除定时炸弹,而是逃走。
      和我想的一样吗?
      “然后,救护车也拜托您了!”从无线机听见了。
      在后座位下的会田刑警喘不上气。
      “了解,马上安排消防车和救护车到那边去。”综合对策室惊慌失措的声音从无线机发出。
      “船库打不开吗?”
      “试过了但是进不去,整个船库火势窜烧猛烈。”
      “混蛋,试着做点什么 !”
      当我意识到时候,油门已经一踩而尽。我马上扭向方向盘拐去右边, 尖锐的煞车声划破长空,车身转向180度。
      受到对面车辆喇叭的鸣按,我再次踩下油门,向着下坂本驶去。
      我心中的绝望和悔恨挥之不去,一直祈祷着悦夫还活着。
      而犯人发现了警察介入,并没有解除了定时炸弹。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发现了呢?从犯人最后一通电话来看,应该还没发现警察介入的。
      如果在现场监视班来到之前,犯人就开始监视着船库,那就说得通了。
      难道是犯人察觉到了那些在周围监视的刑警?
      显然警察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话虽如此,到底困禁悦夫的地方在哪里呢?回想起来,船库的角落还通往二楼,我想悦夫一定是被关在楼上的。
      要是那时候我能上二楼的话……对自己的愚蠢,无法压抑的愤怒在胸口膨胀了起来。
      不顾四周的斥责和刹车的声音,我驶过国道一号线和一六一号线。
      无视红灯,危险地擦过行人,把在我前面行驶的车辆强行超过
      会田刑警在后座底下站了起来, 开始安慰着我,但我几乎听不入耳,只剩下那吵杂的声徘徊在耳边。
      当我回到下阪本时, 只见黑夜中那被片染红的天空和浓烟滚滚。
      一把“井田证券琵琶湖别墅”的门打开,那光景就立刻跃入眼帘。
      在燃烧着。
      船库在如红莲般的火焰中燃烧着。
      像是所属现场监视班刑警的两人,正茫然地注视着火焰。
      我急忙刹车,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背后传来会田刑警阻止我的声音。
      骇人的热浪飞扑而来。
      我的喉咙迸发出尖叫,胡乱朝着火焰奔去。
      不知是谁抱住我的腰把我按在了地上。
      抬头一看,发现是现场搜查班的刑警拼命阻止着我。
      为了甩开刑警我开始挣扎。
      “危险!别这样!”刑警叫着。
      “我儿子还在里面!”
      “已经不可能得救了!请放弃吧!”
      力量像被从体内全部抽走一般。
      是啊。
      受到了炸弹爆炸的直接冲击之后不可能会活下来。
      身处这样的大火当中不可能会活下来。
      这不是应该在炸弹爆炸的时候就已经明白的事情吗。
      我只是不想承认这现实罢了。
      突然我心里涌出了一股愤怒。
      我抓住刑警站起来,抓住他拼命摇晃。
      “在我放下赎金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刑警一边掩饰着狼狈一边回答:“你开车走了以后,我们就一只等待着犯人现身本来有对于不会被犯人发现我们很有自信……但是犯人却没有出现……结果到了七点,船库爆炸了……本想把孩子救出来,可船库一下子全烧起来了……“
      我把手紧握成了拳头。
      “- 他发现你们了。”
      “我们本来有自信不会被发现的。”刑警依然固执地摇着头。
      “事到如今居然还说这些……”
      我拼命与自己心中想把眼前这刑警狠狠揍一顿的冲动斗争着。
      下了车的会田刑警察觉到了这边的气氛,立刻把我的手拽住了。
      但是我最终没有挥拳却并不是因为会田刑警。
      而是因为在脑中一直回响的声音。
      杀了悦夫的人是你。
      那声音这样说着。
      如果当时没有报警的话,悦夫就不会死了。
      抓住刑警的手无力地垂下,我茫然注视着依然在燃烧的船库。
      从远处传来了消防车的警报声。
      到达现场的三辆消防车联合作业,十分钟后,大火终于被完全扑灭了。
      被烧焦的建筑物破损扭曲着,到处都是灭火剂的白色泡沫。
      过了一会儿,几台巡逻车停到了空地上。
      车门依次打开,以岩崎警部补为首的十几名刑警下了车。
      之后,我看到了跟在大庭刑警身边的早纪子的身影。
      岩崎和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迈着比木偶还笨拙的步伐向着我这边走了过来。
      “ - 。不知要说点儿什么才好,实在是应该向您道歉犯人恐怕是注意到警察的介入了但是之后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把犯人逮捕还请您……”
      刑警部长开始了啰嗦的谢罪。
      但是,现在这只会令人厌烦。
      “ - 能不能暂时让我安静一下。”我这样说着,向着早纪子走去。
      她从大庭刑警身边离开了。
      妻子的站姿如同暴风雨中的花朵。
      泪水静静地划过脸庞。
      我一定会就出悦夫 - 离开家的时候我这么向妻子发誓。
      但是我却没能遵守自己的承诺。
      “早纪子,求你原谅我。如果听你的话不报警,悦夫现在一定还活着……”
      妻子很勉强地摇了摇头。
      “悦夫不会死的。肯定是哪里搞错了。悦夫肯定在别的地方……”
      虽然这么说着,早纪子的脸上依然淌下了泪水。
      她无法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6
      等到废墟渐渐冷却,现场取证可以开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四周完全陷入了黑暗。
      我和妻子在一辆巡逻车里暂时休息。
      虽然警察劝我们回家,但是怎么也不想回去。
      船库的白色残骸,在一片黑暗中浮现出来。
      设置在周围的几台照明灯被点亮了。
      戴上了安全帽的鉴识人员和消防员,开始清理被损毁后叠在一起的建筑材料。
      在白色的灯光中工作的人,看起来就像是正举行着安魂仪式的古代僧侣一样。
      就这样过去了四十分钟左右。
      一名鉴识人员突然兴奋地指着脚下,开口不知叫喊着什么。
      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围拢过去。
      我感觉喉咙干燥,心跳加速。
      身旁的早纪子把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
      我们打开车门,几乎是无意识地向着鉴识人员聚集的地方走去。
      腿一直在抖,快连路也走不了了。
      一踩上船库的废墟,脚下就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建材碎片破裂的声响,也能感到从废墟传来的,依然没有散尽的余热。
      一名鉴识人员转过身,带着一脸惨痛的表情退到一边。
      终于能看见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东西了。
      在建材下面有一根黑色的棒子。
      那不是黑棒。
      那是一截被烧焦的左臂。
      当破损的建材渐渐被拨开,躯干,头颅,右臂和两条腿都能看到了。
      无论哪里都被烧焦了,脸上也已经辨不清五官。
      这,这真的是悦夫吗?悲伤涌出,我的心都碎了。
      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压在胸口,身体也无法停止颤抖。
      只能一直站着攥紧拳头,要紧牙关忍耐。
      早纪子开始呜咽。我沉默着把她抱在怀里。
      早纪子的泪水已经把我胸前的衬衫浸透,我也能感到她如涟漪一般的颤抖。
      从狂乱汹涌的悲伤当中我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憎恨。
      这是一种我至今为止的愤怒都无法相比的强烈情感。
      我憎恨着杀害悦夫的凶手。
      憎恨着那些失态的警察。
      而我最为憎恨的,是无视了凶手警告的自己。
      接下来在废墟当中被发现的,是大块的已经开始熔化的白色塑料。
      在那旁边是大量纸币的余烬。
      那是遊艇和赎金的最后下场。
      为了凑齐赎金我抵押了房子。
      这么大的损失对我来说本来应该是巨大的打击,可这些事如今都已经无所谓了。
      没能救出悦夫,这些赎金被收回还是被烧掉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紧紧地握住了正咬着渗血的嘴唇,好像一放手就会永远消失的妻子的手。
      一名鉴识人员委婉地让我们稍微离开废墟一点。
      我和早纪子后退几步,茫然地注视着在灯光的照射下继续进行的作业。
      一名鉴识员正为悦夫的遗体拍照,其他的人正继续在残骸中翻找着细小的证物。
      “……这之后要把遗体送往京都府立医大附院去。”不知何时站到我们身边的岩崎警官说道。
      望过去,一辆灰色的货车到达了现场。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抬着担架走向船库残骸。
      他们把悦夫的遗体装进等身的袋子里,拉上拉链,之后用担架抬上了货车。
      装有悦夫遗体的货车离开了现场。
      岩崎注视了一会儿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尾灯,终于向这边转过身来:“鉴识科现在正在全力搜索遗留物品,一定会发现能够指向犯人的线索。”
      “我们一定会将犯人逮捕。”警部补一脸苦楚的如此断言,接着看了一眼手表。
      “虽然很难开口,但是……悦夫君被杀害之后,再过两三个小时我们不得不解除报导限制。虽然对各个媒体都提出了到明天早晨为止不要采访的请求,但记者早晚是会蜂拥而至的。到那个时候为止还是回家稍稍休息一下比较好吧。会田刑警会送你们回去”
      “……回去吧?”我问,妻子擦掉脸上的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岩崎警官叫来了会田刑警,我们一起向他的车那边走去。
      在离开之前,我又一次回头。
      在灯光之中,还能看到隐匿在黑暗中那形状奇异的白色物块。
      那是我的无力和愚蠢的证据。
      是直到我死去也无法消失的悔恨的墓碑。
      回到修学院的家时已经是午夜零点了。
      被孤零零地放置在车库角落的悦夫的小自行车映入我的眼帘。
      我想起了之前的早晨,说好要与悦夫去练习骑没有辅助轮的自行车的。
      能骑那辆自行车的人已经不在了。
      留下看家的人是柏木武史,香苗和水岛刑警。
      水岛的娃娃脸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用低沉的声音告诉我既没有电话也没有来访者。
      会田刑警把水岛刑警带到一边,开始小声地描述起现场的状况。
      “姐姐……”虽然香苗叫了早纪子一声,可那之后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能沉默地抱着早纪子开始哭泣。
      柏木一脸愤怒地向会田刑警逼近。
      “怎么会这样!警察的行动不是都被犯人发现了吗!你们到底都干了什么啊!”
      “实在是万分抱歉。”刑警们深深低下了头。
      柏木虽然继续瞪着眼,最后还是紧绷着脸把嘴闭上了。
      接着,他朝我这边走过来。
      “……成濑……到底应该说点儿什么呢……啊,抱歉……这还是第一次,我没办法好好表达我的心情……”柏木痛苦地抓着头发。
      从他那庞大的身躯里散发的活力消失了。
      “……现在可能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休整一下别去公司了。公司的事情我先替你处理一下。”
      我对他说了谢谢。
      会田刑警和水岛刑警正一脸尴尬地撤下跟电话连接着的搜查工具。
      这在这时。
      电话突然间响了起来。
      那是彷彿能让所有人都受到惊吓望向那里的,不祥的铃声。
      会田和水岛瞬间对视了之后,会田带上了旁边的接收器。
      我拿起了听筒。
      “我是成濑。”
      “是我。”
      是诱拐犯的声音。
      我全身的血液都像是逆流了一样。
      “你为什么杀了我儿子!我已经把赎金放到那里了!”
      “是,我看见你来了,也看见你把旅行包放在了遊艇旁边。”
      “那你为什么没有解除定时炸弹!”
      “你还问我为什么?别开玩笑了!”
      诱拐犯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你是觉得我看不到有人一直监视着船库吗?你要我怎么把赎金拿走?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报警。是你自己没有遵守约定!你儿子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害死你儿子的是你自己!”
      电话挂断了。
      那是给这彷彿没有尽头的痛苦地一天的最后一击。
      7
      那天晚上香苗住了下来,柏木武史和会田刑警,水岛刑警都回去了。
      我失眠了。
      杀了你儿子的人是你……凶手的话一直痛苦地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理智上明白这话只是犯人的挑衅,但心里却依然能感觉到尖锐的痛楚。
      如果我没有报警的话,悦夫就不会死吧。
      在这个意义上,犯人说的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天快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是在早上七点多。
      头脑一清醒过来,昨天晚上的情景和悦夫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事实,像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全身。
      我不由呻吟了一声,抱住脑袋将身体缩成一团。
      醒过来太痛苦了。
      活着太痛苦了。
      我独自沉溺在痛苦的海洋里。
      “……正雄?”
      从旁边的床传来了战战兢兢的声音。
      早纪子坐起身,不安地看向这边。
      她是多久之前醒过来的呢。眼睛因为哭泣已经红肿了。
      我想,我还有同伴。
      我和妻子像是在海面上摇曳的小船上仅有的两名乘客。
      但并不孤独。
      妻子微笑着站了起来。
      拉开窗帘之后却呆住了。
      带有出版公司标志的车和电视台的直播车把道路几乎沾满了。十几名记者和摄影师聚集在了玄关前面。
      凌晨的时候报导限制被解除了,在搜查本部举行了记者招待会之后,各路媒体就纷纷过来采访了。
      下到一楼,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的香苗向我问了早上好。
      香苗并没有刻意说什么安慰人的话语,态度也没有任何不自然。用的是克制着的平常的语气。
      这让我很感激。
      好像有谁注意到了二楼的窗帘被拉开,很快门铃就响起来了。想要采访的请求不断从门外传来。
      本来想要彻底无视的,可门铃声却停不下来。
      终于被激怒的香苗打开了玄关的大门,抄起面前的水桶泼向了记者。
      瞬间从外面传来了记者的悲鸣。
      吃过早饭以后,我和早纪子因为不知道该做些是什么,就那样一直坐了一会儿。
      承担了所有工作的是香苗。
      接听因为看了事件报导的亲戚打来的电话向他们说明情况;联系殡葬公司安排守夜和葬礼的时间。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香苗我们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下午三点左右,京都府立医大附院归还了悦夫的遗体。
      在运送人员抬着装有遗体的棺木进入玄关的时候,摄影师全部按下了快门。
      四点多钟,岩崎警官和大庭刑警来了。
      两个人深深低下头,再次为警察的失误道歉。
      “还是想麻烦您去府警那边一趟好吗?想要确认一下赎金的事情。”
      留下香苗看家,我和早纪子随警察一起出了门。
      依然围拢在玄关前面的记者们突然骚动起来。
      摄像机纷纷对准我们,面前也突然出现了数支麦克风。
      “成濑先生,这是要准备去哪里呢?”
      “请说一句吧!”
      提问声和快门声不绝于耳。
      我和早纪子彷彿罪犯一样被岩崎和大庭夹在中间,低着头上了巡逻车。
      到了京都府警本部之后,被带到了一间屋子。
      房间中央铺着蓝色的塑料布,上面堆积着纸张的灰烬。
      “请节哀顺变。”
      明央银行京都支行长站在房间的角落,看见我们之后深深鞠了一躬。
      “这些就是赎金的灰烬吗?”
      “实在非常抱歉,因为已经完全烧毁了,所以无法更换……”
      也就是说我损失了一亿日元。
      但是,悦夫不在了,这些事就都无所谓了。
      以媒体现在的业绩,总会把一亿元赚回来的。但是悦夫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和早纪子转移到了接待室去听岩崎警部的报告。
      “对父母来说可能是比较痛苦地话题,可以开始吗?”
      “没关系,了解孩子的死因,也是我们作为父母最起码的义务。”
      “那我们从监禁悦夫的现场说起吧。监禁地点在船库的二楼。悦夫被绑在椅子上塞住了嘴巴。脚下被放置了定时炸弹。死亡时间是在炸弹发生爆炸的晚上七点。是当场死亡。”
      我握紧了自己的手。
      跟我当时猜想的一样。
      在我去送赎金的时候,悦夫就被关在二楼。
      如果我那时去二楼的话,悦夫就能得救了。
      脚下被放置了炸弹,那时他该有多害怕呀。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全身的血液彷彿要逆流了。
      只有指甲刺进手掌的痛楚,才勉强能让我保持清醒。
      “悦夫被诱拐之后,犯人有好好地给他吃饭吗?”妻子小声地问道。
      “在死亡几小时前,犯人给他吃了面包和牛奶。这么推断的话,之前也应该有定期给他吃饭。”
      “悦夫他……没有受到什么暴力对待吧?”
      “我们并没有发现悦夫身上有被暴力对待过的痕迹。”
      但是,这答案并不能成为安慰。
      从悦夫被诱拐到去世,他精神上遭受的折磨毫无疑问就是一种暴行。
      “那个保护机构是属于井田证券的吧?”我问。
      “是的,去年井田证券破产之后,银行就受理了担保。因为平时基本没有什么人进入,犯人就选那里作为接头地点了吧。”
      “犯人的遗留品呢?”
      “非常遗憾并没有发现。因为船库发生了火灾,所有物品基本都被烧毁了。因为库房里放了几个燃料桶,爆炸发生之后被迅速引燃了。”
      “那犯人是从什么地方监视的呢?”
      “在犯人打来的最后那通电话里我们发现了线索。犯人说看到了旅行袋被放到了遊艇的旁边。那个船库没有窗户,想要看到里面的情况就只有通过出入口的卷帘门。这样说的话,犯人就是通过出入口来监视成濑先生的行动的。也就是说,犯人的监视地点就是琵琶湖了。犯人从船上拿望远镜监视着成濑先生你的行动。如果确认了安全之后就靠岸,进入船库把赎金取走,之后再乘船从琵琶湖逃跑。但是……”
      岩崎警部补表情苦涩地没在继续说下去。
      ……但是,犯人察觉到了监视着船库的警察,放弃了赎金逃走了。
      一个幼小的孩子就这样没能逃脱被炸死的命运。
      8
      悦夫的葬礼和告别式,于二十一日下午两点,在位于六条山山脚下的京都市中央殡仪馆举行。
      那天天气晴朗,天空澄澈,从环绕着殡仪馆周围的树木上能听到小鸟的鸣叫声。
      来参加葬礼的人数很多。
      悦夫的同学和他们的家长,班主任桧山老师和校长,邻居们,媒体现在的客户企业代表和京都工商会议所代表。
      还有柏木武史和香苗。
      为我们准备了赎金的明央银行京都支行,虽然支行长因为要参加近畿地区的支行长会议无法出席,却依然派来了作为代理的银行职员。
      搜查本部方面,岩崎警部补也带领着其他四名刑警出席了葬礼。
      接待处的记账等工作,就拜托了媒体现在的职员来帮忙。
      我和早纪子坐在了丧主的位置,旁边是柏木和香苗。
      面前的祭坛上放置着棺木和被黑框包围的悦夫的照片。
      我们把悦夫春遊时拍的照片放大了。照片上的悦夫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正无邪地笑着。
      按照我的意愿,葬礼办成了无宗教式。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
      明明不信奉神明,却找来僧侣或是神父为悦夫祈祷,会被认为是对悦夫的亵渎吧。
      如果有天堂的话,悦夫一定可以去那里。
      天堂如果并不存在,那么悦夫能继续活在人们的回忆中就好。
      悦夫是个坦率善良的孩子,被很多人爱着,所以一定可以留在人们的回忆中。
      在巴伯的“柔板”的乐曲声中,献花仪式开始了。
      在桧山老师的带领下,悦夫的三十七名同学为悦夫献了花。
      每一张幼小的脸都显得那么严肃,女同学中好像还有的哭肿了眼睛。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第一次有身边的人去世吧。
      我希望在他们长大成人之后,心中的某个角落也能残留着小学时代曾有一名叫成濑悦夫的同学的记忆。
      我这样许着愿。
      献花仪式结束之后,我用快要崩溃的声音勉强向来宾表示了感谢,葬礼就这样结束了。
      我和柏木,还有另外两名媒体现在的职员,从祭坛上将小小的棺木抬得下来,穿过会场向出口走去。
      棺木轻得让人难过。
      已经等在出口的两名工作人员接过棺木之后将棺木放上了灵车。慢慢地驶向了火葬场。
      我们一直沉默着。
      彷彿宣告着周围没有任何不幸降临一般的阳光倾洒在四周。
      是啊,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本来就没有发生任何不幸的事情吧。
      遭受这些的只有我们罢了。
      来到了火葬场的炉子前,工作人员就将棺木滑了进去……最后静静地关上了炉门。
      来参加葬礼的人多数都回去了。只有我和早纪子,柏木和香苗进入了遗属等待室。
      我们呆坐在铺着榻榻米的房间中,等待着领回悦夫的骨灰。
      过了一会儿,身穿丧服的岩崎警部补出现了,对我们说了句请节哀顺便。
      接着,在确认了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小声对我们说:“能不能耽误您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在我旁边的柏木瞪着岩崎:“喂,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你也稍微考虑一下遗属的心情吧”
      柏木本来就不喜欢警察,在事件中警察的失态就更是火上浇油了。
      岩崎回看了柏木一眼。
      “我们有必须尽早向成濑先生报告的事情。就当是搜查人员为悦夫君献上的祭品,请一定听听吧。”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制止了柏木,向岩崎问道。
      “其实,我们已经发现了有关凶手的强有力的线索。”
      “……有力的线索?”
      无论是我和妻子,还是柏木和早苗,全都向岩崎望去。
      “分析了打到您府上的犯人的电话之后,我们得到了大概的犯人情况。犯人年龄约在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之间,身高约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五之间。应该是在京都南部长大的。”
      “……为什么连这些情况都能知道?”
      “协助我们调查的声音科学研究所,正在进行声音和身体特征关系的研究。研究表明,人的声音可以反映出口腔和喉部的肌肉的老化状态。犯人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大概在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之间。
      另外,人的身高越高,声音的频率就越低;而人越矮小,声音的频率就越高从这种反比例的关系判断,犯人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五至一米七五的范围内。
      当然这只是在分析了几十万人的声音之后得到的平均结果,特例据说也是有的。”
      如今的科学搜查已经发展到了外行人无法想像的地步了。
      我们只能傻傻地听着。
      “接下来是鉴识科分析定时炸弹之后得到的结果。定时炸弹由五管硝化甘油炸药和一根雷管组成。定时器设定了六个小时。既然是六个小时,那犯人肯定是在下午一点的时候启动了炸药。并且,犯人可以得到硝化甘油和雷管,必然是施工现场或是化学品制造部门的工作人员。”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岂不是很快就能锁定犯人了?”
      “是的。最近几天我们就会公开犯人情况和诱拐电话的录音。我们认为能从犯人的关系者那里获得情报的可能性很高。”
      这时候殡仪馆的职员走进来,通知我们悦夫的骨灰可以领回了。
      这之后的夜里,犯人为了逃脱追查做出了决定性的行动。
      而我们知道这件事,已经是那之后的两天了……。
      9
      葬礼之后的第二天,我和早纪子从早上就开始整理悦夫的房间。
      虽然如削骨一般心痛,但现在不做恐怕就永远也不会做了。
      房间里面,还和四天前的早上悦夫出门上学时一样。
      电车模型。
      龙的布偶。
      乐高积木。
      我们把悦夫喜欢的玩具都放到了地板上。
      我和妻子就这么看着那些玩具呆了一会儿。
      我们无法相信这些玩具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
      到现在我们都还觉得背着双肩背包的悦夫会马上推开门,对我们说“我回来啦”。
      我把乐高积木拿在手上。
      正在做的是一条船吧。
      飞机,房子,机器人……从悦夫那双灵巧的手里能诞生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这种才能的话,那孩子将来一定能成为设计师或者雕刻家吧。
      想到这,我不禁嘲笑着自己。
      我这明明就成了熊家长了。
      这样想下去悦夫都可能是神童了。
      但是,这样想想有又什么不对呢?
      不是挺好吗。
      悦夫已经不在了。
      至少让我尽情想像一下孩子的未来吧。
      早纪子拿起了悦夫书桌上用书立摆着的儿童专用学习手册。一册一册心不在焉地翻阅着。
      我站到妻子的旁边,也开始一起看。
      数学。
      国语。
      综合科目。学校指定的每周一都要上交的日记……
      每一本上面都是小孩子特有的那种奔放的字迹。
      四月十七日(星期五)
      明天,爸爸要教给我如何骑自行车。是不加辅助轮的自行车骑法。
      我太期待明天啦。
      这之后就是空白了。
      而这些空白再也不会被填满了。
      早纪子开始哭泣。
      我的脸也被泪水浸湿了。
      我紧紧抱住了妻子的身体。
      在这一下子回归寂静的房间里,我和妻子就像是在倾听悦夫的声音一般,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岩崎警部补和水岛刑警的突然来访,是在第二天的晚上。
      一看到刑警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了新的进展。
      年轻的水岛刑警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神情,而岩崎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带着一种嗅到猎物的猎犬般的锐利。
      在接待室里,我和早纪子和刑警们面对着面。
      “你们认识一名叫柳泽幸一(yanagizawa kouichi)的男人吗?”岩崎刑警若无其事地问到。
      “柳泽幸一?”
      “住在出町柳,三十三岁,是从事印刷业的。没看到新闻和报纸的报导吗?他是盗窃杀人案件的被害人。”
      “最近我们已经不看电视还是报纸了。因为都是关于悦夫的报导,就好像是往我们的伤口上撒盐一样。”
      岩崎紧闭着嘴唇点了点头。
      “确实如您所说,父母的话,的确无法观看。”
      “那个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调查的结果表明,这个男人就是诱拐事件的犯人。”
      “ - 犯人?”
      “确切的说,应该是犯人中的一个。”
      对话中的信息量太大我有点儿跟不上了。
      “请等一下,能不能从头开始详细说明一下呢?”
      “昨天晚上九点过后,在柳泽幸一位于出町柳的家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是一名快递员来送快件时发现,虽然好像没有人在家但门却没有上锁。本想打开门碰碰运气却发现了倒在厨房地板上的柳泽。柳泽先是后脑被人用钝器击晕,之后是被凶手拿绳子勒死的。推测的死亡时间是在那之前的二十一日晚上十一点左右。”
      “ - 二十一的晚上十一点吗?”
      就是悦夫葬礼的那天夜里。
      那天晚上十一点,应该正是我和早纪子疲惫不堪准备上床休息的时间。
      正好那时候,作案的共犯被杀了。
      “在柳泽的房间里四处都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信用卡和存折都被拿走了,犯人还从钱包当中取走了全部纸币。当时,调查组觉得这是一起行窃案件。但是,有一点很奇怪的是,一件所有过着正常社会生活的人应该都有的物品在现场却没有被发现。”
      “也就是说?”
      “就是地址目录。在现场并没有发现地址目录。只能认为是犯人把目录拿走了。所以,犯人的目的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与柳泽之间的联系。只是普通强盗的话并没有做这些事的必要。
      这次的盗窃案,很可能只是为了隐藏犯人真正目的而进行的伪装。调查组在深入调查时发现,柳泽三年前曾在亲和化工工作过,而且是被分配到了炸药部门。更值得注意的是,柳泽是在京都长大的,今年三十三岁,身高一米七二。到这里,负责柳泽被杀案件的调查员察觉出柳泽的特征完全符合诱拐悦夫的犯人条件。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与我们调查组进行了联络。在让认识柳泽的人听了诱拐电话录音之后,所有人都肯定那是柳泽的声音。已经可以确定柳泽就是打来诱拐电话的人不会错了。而且,有很多人表示,柳泽曾说过最近他会有一笔大收入。”
      岩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枚照片,放在了玻璃茶几上。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带着眼镜。
      柳泽幸一吗。
      第二枚照片上,男人的五官比想像中还要带着强烈的信念。
      男人薄薄的嘴唇,给人一种像是在宣泄他的才能不被世间认可的不满一样的感觉。
      脑中又回响起听筒另一边的声音。
      原来就是这个男人吗。
      杀害悦夫的就是这个男人吗。
      “那为什么说还有一个共犯呢?”
      “那是因为柳泽在悦夫被诱拐的时候和为了拿走赎金而监视着船库的时候,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 -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悦夫被诱拐是在十八日早晨八点之后的七分钟之内,而在那个时候,柳泽正在住家附近的一家名叫【把戏】的咖啡店吃早餐。在咖啡店八点开门之后柳泽就露脸了,然后到八点半左右他一直在跟老板还有其他一些熟客聊天。另外,在第二天也就是十九日,我们认为犯人从下午六点到七点之间一直在监视着船库,而柳泽在那个时候,也在【把戏】吃晚饭。”
      “咖啡店老板的证言可信吗?”
      “可信我们询问得非常深入,确实是可以相信的证词这样看来,这个案件就应该是团伙作案了柳泽负责打威胁电话,而另一个人 - 。我们觉得应该是案件的主犯 - 负责诱拐监禁悦夫和夺取赎金”。
      “也就是说分工行动,好互相确保不在场证明?”
      “没错。十九日的夜里,主犯本来是企图在确认成濑先生您把赎金送到之后就把赎金夺走的。
      但是,他发现了监视着交易现场的警察,没有去拿赎金就逃走了,然后他把赎金夺取失败的情况告诉了柳泽。那之后柳泽就给府上打了终止交易的电话吧。这之后,两个人起了争执,主犯就把柳泽杀害了。”
      “在柳泽认识的人当中有可疑的人吗?”
      “非常遗憾,现在仍没有找到。但是,从他把地址目录拿走这一点来看,主犯必定和柳泽有着某种程度的关系。现在,我们正在全力彻查柳泽的交际关系。主犯肯定就隐藏在这些人之中。”
      第二天的报纸和新闻,都报导了诱拐事件的主犯把从犯杀害的消息。
      柳泽幸一被害,好像加深了媒体对这个事件的狂热。
      收取赎金失败。
      年幼的人质被杀。
      同伙间的矛盾。
      毫不留情把共犯者杀害的冷酷主犯。
      这个事件确实集中了所有可以令媒体沸腾的要素。
      警方大概是想从导致人质被杀害的失态中多少挽回些颜面,便积极向媒体公开了关于柳泽幸一的情报。就这样,之后的两三周时间里,被灭口的愚蠢共犯的话题一直充斥着各个电视台的娱乐节目和周刊杂志。
      然而,我却怎么都不想看。
      纯粹是因为兴趣而被报导的新闻,只会给我带来痛苦而已。
      与此相对的,岩崎会定期过来告诉我关于柳泽调查的新进展。
      根据岩崎告诉我的情况,柳泽幸一生于1959年。
      在京都上完高中后,考入了一桥大学经济学部。
      大学毕业后进入亲和化学公司,被分配在广岛分公司的制品管理科。
      但是十年后,由于个人原因辞职。
      综合柳泽上司和同事的证言来看,柳泽虽然优秀,但完全没有协调能力,经常与他人发生摩擦。
      在辞职之后,柳泽回到了町柳老家,继承了老家的印刷厂。
      两年后,柳泽的双亲在能登旅行时遭遇交通事故去世。
      在经营自家的印刷厂期间,柳泽依然不断跟周围发生冲突,在双亲去世后,印刷厂的五名工人立刻辞职了。
      在那段期间,柳泽像是过著相当颓废的生活。一月上旬好像还因为在居酒屋里跟邻座客人发生争执把人打伤,导致伤者住院两周而被以伤害罪逮捕了。
      但是那个时候柳泽并没有被起诉。
      然而,从了解到的这些情况来看,还是有一个让人疑惑不解的问题。
      那就是柳泽为什么会把我家选为目标呢。
      这一点,警察和媒体虽然对柳泽进行了彻底的调查,还是没能查到柳泽和我家的联系。
      柳泽对于我们来说完全是陌生人。
      无论是柳泽以前就职的亲和化学公司,还是他在老家经营的印刷厂,都和【media now】没有任何业务往来。
      【media now】的职员当中也没有认识柳泽的人。
      柳泽曾经就读过的学校,也与我和早纪子、悦夫就读过的学校不同。
      柳泽的居所以及印刷厂的位置,也与我家与【media now】的公司地址相距很远。
      柳泽的家和印刷厂在出町柳,而我家在修学院,【media now】在崛川丸太町。
      以夺取金钱为目的的诱拐,即使诱拐犯和被害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也会发生。
      只要是知道被害人家庭富裕的人,都有可能犯案。
      但实际情况中,诱拐犯和被害人之间存在联系的情况占大多数。
      因为想要实施诱拐,犯人必须了解被害人的家庭情况和资产状况,熟悉想要诱拐的对象的日常行动。
      所以,犯人必然会把目标定在离自己较近的富裕家庭上。
      虽然由于怨恨而发生诱拐案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诱拐目标就更会是离犯人较近的家庭了。
      但是,我家却和柳泽没有任何联系。
      在京都市,资产丰厚的家庭也有很多。
      那当中,容易被当做诱拐对象的有小孩的家庭应该也不在少数。
      为什么柳泽会选上我的家庭呢?既然没有任何联系,到底有什么原因呢?还是说,与我家有联系的并不是柳泽,而是主犯。
      也许柳泽确实与我家没有任何联系,他只是听从主犯的指示罢了。
      但是,警察和媒体的搜查,并没有发现柳泽身边可能是主犯的人物。
      10
      葬礼过去一周之后,我第一次回到【media now】上班。
      职员们纷纷对我表示了慰问。
      我谢过了他们,就埋首于工作之中。
      到了休息日,柏木和香苗带着我和早纪子出去转了转。
      我跟柏木聊公司的事,香苗聊了她现在正在进行的翻译工作的事。
      之后,聊到了我和柏木两人与香苗和早纪子两人相遇时候的往事。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小孩子呼唤父母的声音,打断了我们原本还算愉快的对话。
      那个瞬间,我和早纪子都把他错当成了悦夫,想要回头看看。
      可那个孩子不是在呼唤我们,不会对我们微笑,也不会朝我们跑来。
      我们站在那里,记起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短暂的幻想消失了,只剩下寂静的悲伤将我们包围。
      事件过去两个月之后,警察们不懈的搜查终于有了一些成果。
      他们查到主犯曾在柳泽身边现身过一次。
      那天晚上,岩崎刑警也为了向我报告搜查近况拜访了我家。
      “现在正在对柳泽的交际关系进行地毯式的搜查。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时代的朋友。还是他在亲和化学公司上班时的同事、经营印刷公司时有业务来往的客户,总之只要是柳泽认识的人全部要彻底调查。”
      “那么发现可疑人物了吗?”
      岩崎表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目前还没有发现。但是,我们再次找【charade】的老板调查的时候,听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前去问话的搜查员刚听到时并没怎么重视,只是因为掌握的情报很有限所以才在搜查会议上发表了。但是,之后却意外地顺着这个消息得到了线索。”
      “奇怪的事情?”
      “【charade】的老板在事件发生的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八日下午,在京都车站的鸟丸出口遇到过柳泽。柳泽说他正准备乘坐新干线去广岛。老板和柳泽去买票的时候,去往广岛的那班新干线正快要发车。
      这时,柳泽突然说忘记买土产了。他让老板先走,然后去了售票处附近的卖店买了传统点心【八桥】。因为用掉了1分钟左右的时间,所以当柳泽买好车票走到月台的时候,新干线已经发车了。因为老板是要到东京去,所以和柳泽告别上了其他班次的新干线。所以柳泽之后的行动就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你没有觉得柳泽的行动有些太刻意了吗?”
      “刻意?”
      “听好了。柳泽买的土产是【八桥】。这种点心不光只有售票处附近,月台的卖店也有在销售。因为是大量生产的商品,所以所有的卖店销售的都是同种口味。既然新干线很快就要发车的话,难道不是应该在月台附近买更好吗。”
      我恍然大悟。
      正是这样。
      “那么,柳泽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柳泽演了一出戏故意错过了列车。去买土产的目的,只能是认为柳泽是为了错过列车而争取时间。”
      “但是,柳泽为什么必须要错过列车不可呢?”
      “恐怕是柳泽跟什么人约好在鸟丸口见面吧。但是,对方还没有到。所以柳泽才必须错过一班列车。”
      “可那样的话,柳泽直接向老板说明因为要等的人还没来所以必须坐下一班列车不就好了吗,不用特意去买土产争取时间也可以啊。”
      “如果是一般情况的话是这样的。但是,如果柳泽正在等的人不能被人看见的话呢?”
      “-----如果正在等着的人不能被人看见?”
      突然,一个不得了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闪现了。
      “----柳泽是在等待诱拐事件的主犯吧。”
      “我们也觉得是这样。柳泽和主犯约好在鸟丸口见面然后一起去广岛。在那里柳泽偶然遇见了老板。但是主犯那个时候还没有现身。柳泽不得不错过这一班列车了、但是,又不能向老板如实解释原因,因为那样的话老板一会儿说不定会看见那个人。主犯当然不能暴露在老板的面前,所以柳泽决定假装忘记买土产以争取时间,既不用向老板说明缘由又错过了列车。”
      “但是,柳泽为什么要去广岛呢?”
      “是为了弄到作案时要用到的炸药和雷管。柳泽在亲和化学工作的这七年中,一直被配属在广岛分公司的制品管理科。亲和化学公司在广岛有火药工厂,柳泽就在那里从事制品管理工作。所以柳泽对于炸药和雷管的保管地点,肯定是十分熟悉的。柳泽借助着主犯的帮助进入工厂仓库盗取了材料。我们向广岛分公司调查取证的时候,发现四月末分公司进行数量调查时,少了5支炸药和1支雷管。”
      “从他们约在京都站北侧的鸟丸口而不是南侧的八条口这一点来看,可以考虑主犯居住在京都站北侧吧。”
      “是的。这样就大幅度限定了主犯的居住区域。今后我们会对左京区、右京区、中京区、上京区和北区进行重点排查。”
      我感觉到有些兴奋。
      这一来可以确定主犯身份的两个有力条件就有了。
      第一是,主犯居住在京都站以北。
      第二是,主犯在四月八日下午没有不在场证明。
      岩崎警部补犹豫地开口说:“其实,从老板那里我们还听到了一件事。只是,目前还不知道那件事跟这起事件有没有联系……”
      岩崎警部补的语气像是在犹豫这件事有没有对我说的价值。
      “是什么事情呢?”
      “事件发生的一周前,也就是四月十一日,柳泽在即将离开【charade】的时候,说了奇怪的话。他说‘谁都没发现,其实Y那家伙是假货。”
      ““Y那家伙是假货……?”
      “谨慎起见,我们调查了柳泽身边有没有名字是Y字母开头的人,但是一个也没有发现。果然,到底还是和诱拐事件没什么关系吧。”
      确实让人觉得和诱拐案没什么联系。
      但是,柳泽是案件的从犯。
      所以说,他的任何言语都可能跟事件有关。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到了跟主犯有关的重大线索。只要进一步调查柳泽的人际关系,肯定能发现主犯的。离逮捕他不远了。”
      11
      但是,事情却没有按我们的预期发展。
      那之后,搜查行动就走入了死胡同。
      诱拐犯无论是在监禁悦夫的地方还是在杀害柳泽的现场都没有留下一丝线索。
      所以一直没能查明主犯的身份。
      在柳泽的关系网中虽然有数人住在京都站以北,但是那些人在事件发生的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八日那天全都没有去过广岛。
      在悦夫被诱拐的时间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这些人也没有金钱方面的困难。
      就这样过了半年、一年。
      虽然警方拼命调查,但还是没能查明主犯的身份。接着,第二年、第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最终,我和早纪子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从外表虽然不易察觉,但悲伤却一点点将我们的心撕裂了。
      直到四年前-----2000年十月十五日。
      在家附近买完东西,走在白川路上的早纪子,看到由于司机疲劳驾驶而驶向人行道的汽车就快要撞到上幼儿园的孩子,便飞扑过去。小孩子只受了一点擦伤,而早纪子却没有避开驶来的汽车。
      之后,早纪子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在公司上班的我接到医院的通知匆忙赶去的时候,早纪子的急救手术刚刚结束。
      我联络了正在自己船冈山的家里进行翻译工作的香苗,香苗也马上赶到了医院。
      我们在医院大厅里向负责手术的医生询问我妻子的状况。
      妻子除了右臂和肋骨骨折、脑震荡之外,还因为汽车撞击而伤到了内脏,并且还有多处擦伤。
      我紧抓着医生的衣襟询问着情况。
      医生低垂着眼睛,用慎重的语气回答我:“——手术成功了。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了。”
      我摇晃着医生的肩膀,医生的脖子颤颤晃动着。
      “拜托您了,请一定要救救我妻子。”
      医生被气势汹汹的我惊得后退了一下。
      “我们一定会尽我们所能的。”
      这样说着,医生便慌张离去了。
      我们走到病房前的长椅上坐下,不安地继续等待着。
      妻子不仅失去了独生子,现在连自己也身负重伤,连明天的情况也无法想像。
      为什么早纪子非要遭遇到这种不幸不可呢?比任何人都要温柔,不愿看到任何人受到伤害的妻子,为什么居然要面对这种命运?直到傍晚,负责的医生才带着护士进入病房。
      过了一会儿医生从病房出来,向着我和香苗说:“如果只是五分钟左右的话可以进去看一看。”
      我们立刻站了起来。
      当手指触到门把手的时候,我感到了些许的不安和胆怯。
      早纪子也许已经面目全非了。
      但是,不论变成什么摸样,早纪子还是早纪子。
      我慢慢打开病房的门。
      妻子躺在病床上,毛毯盖到胸口位置。
      头上包着绷带,右臂打着石膏,左手上插着输液针。
      早纪子察觉到门被打开,躺在枕上的头动了动,看向了我和香苗。
      虽然脸色苍白,但还在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姐姐你真是笨蛋!”
      香苗快步走向病床,突然爆发出怒吼。
      “突然冲到车前面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呀。要是死了怎么办!”
      “让你担心了真对不起。”
      “对不起要是有用的话就用不到警察了。要不是看你现在受了伤真应该敲敲你的头。真是个笨蛋,笨蛋,笨蛋!”
      香苗一口气说完,突然留下了眼泪。
      接着转过身去,拿出了纸巾擦拭了起来。
      我尽力调整着语气说:“总之没事真是太好了。你裹着纱布的样子也很漂亮呢。”
      “恩,谢谢!”
      “但是,这回的事情有点欠思考呢。你又不是短跑运动员。”
      “真的是对不起。可是,当车撞向那孩子的瞬间,我就把那孩子看成悦夫了。就想着,一定要救悦夫啊、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行动了。但是,因为运动神经太迟钝了,所以自己被撞到了。我还真是太笨了……”妻子苦笑着。
      接着妻子又一脸担心地问道:”我说,那个孩子没事吧?”
      “嗯。听说只是点擦伤。”
      “太好了……”
      明明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只顾着担心别人。
      就是这点让人放不下。
      香苗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吸了吸鼻子,故意假咳了一下。
      “电灯泡就先退下了。你们俩人慢慢聊吧。”
      香苗故意用装傻的口气说着,离开了病房。
      我和妻子就这么凝视了一会儿对方的脸。
      “拜托了,以后千万别再做这样的事。你再离开的话,我就孤独一人了。”
      “别露出这种表情。我绝对不会死的。我会连悦夫的份也一起活下去。直到头发苍白的那一天,我也会陪你活着的。”
      “真的吗?你能跟我保证吧?”
      “我保证。我到现在为止有哪一次没有遵守约定吗?”
      “那,你和我拉钩吧。”
      接着我们就像小孩子一样,拉住了对方的小指。
      妻子的小指纤弱白皙。
      我的全部力量都能通过小指流入早纪子的身体就好了,我衷心这么企盼着。
      门被打开,护士走了进来。
      “患者已经很疲倦了。今天的探视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万分不舍地离开的了病床。
      在走出病房之前,我向着妻子的方向回过头。
      “我明天再来。”
      早纪子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妻子的笑脸。
      那天晚上我无法入睡,直到清晨才勉强睡着。
      早晨七点过后,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早纪子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突然间我感到世界一片黑暗。
      柏木和香苗也在我之后赶到了病房。
      柏木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香苗咬着嘴唇流下了眼泪。
      早纪子陷入了昏睡状态,医生和护士正在病床前紧张地忙碌着。
      据说是被伤到的脑血管破裂了。
      病床旁边放置着心电图仪,伴随着有规律的电子音在显示屏上描绘着波形。
      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昨天还能清醒着交谈的早纪子,今天早上连说话也做不到了。
      接着,在上午十点五十一分。
      心电图上的光线不再有波形,像无风的海面一般。
      从此再无起伏了。
      早纪子的表情平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是,那像是床单一样苍白的脸色,却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假象。
      医生宣布死亡的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抽走了。
      我的视线模糊,身体开始颤抖。
      周围人的存在从意识中消失,我和不会再改变的妻子就漂浮在白色的阴暗之中。
      早纪子去世了。
      十七年来陪伴在我身边,与我真心相爱的妻子死去了。
      这就如同我自己死去一般。
      忽然想起早纪子说过的话。
      直到头发苍白的那一天,我也会陪你活着的。
      唯独这个约定她没能遵守。
      无论谁,都有不可替代的存在。
      给自己的世界赋予意义的存在。
      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就是恋人,对音乐家来说就是音乐吧。
      对我来说,不可替代的存在就是悦夫和早纪子。
      当这两人被从世界上夺走的时候,对我来说,世界就丧失了意义。
      在早纪子的葬礼之后,我就如字面意思一般地,失去灵魂,变成了一具空壳。
      那个时候,我四十二岁。
      不过多久,就会变成五十岁,六十岁,衰老死去吧。
      到那时为止都将不得不过着没有早纪子和悦夫的空虚的岁月,想到那种时光的漫长,我方法就要发狂了。
      为了从那种想法中逃离,我埋头于工作中。
      柏木每天早晨在media now和我碰面时,都显露出担心的神色,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然而我噤口不语,把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
      对我来说这样比较好。
      不想听遗憾的话语。
      窗外,西边广阔的天空渐渐染成赤色时,我的不安就会增加。
      是对回家的恐惧。
      对回到一个人也没有的,空空荡荡的家的恐惧。
      我每天都在办公室留到很晚,直到员工一一向我道别,我不管旁人的目光,只管扑在工作上。
      柏木则一直陪着我。
      在拉下了百叶窗,回复寂静的办公室里,我们几乎不交换语言,就这样敲击着键盘。
      过不了多久,柏木也开始偷瞄时间,随后发出一声长叹,起身开始做回家的准备。
      嘟囔着告别的话,友人离开了办公室。
      是为了回到有香苗夫人在的,温暖的家中。
      午夜零点时分,我终于也离开了办公室。
      驾车行驶在深夜的道路上,回到没有一盏灯亮着的家里。
      也不吃什么像样的食物,就开始喝酒。
      喝着喝着,就失去了意识,落入泥醉的睡眠。
      早晨,伴随着头痛醒来,洗手池的镜中看见的自己,苍白、瘦削、衰弱,眼中还带着血丝,是一张鬼魂一样的男人的脸。
      最令人无措的是假日。
      无法忍受待在一个人也没有的家里,但是如果去办公室的话,会被大楼的保安用惊愕的表情迎接。
      我时而乘车,时而步行,漫无目的地在京都的街道中游荡。
      但是,这种行为就像是用舌头舔舐痛楚的牙齿一样。
      京都的街道,所到之处尽是让人想起早纪子和悦夫的回忆之所。
      和早纪子初次接吻的,有着树荫的京都御苑。
      经常和她一起去的新京极电影院。
      两人紧挨着走过的鸭川河岸。
      租借了一天用来举行结婚仪式的北山饭店。
      两人开始共同生活的下鸭的公寓。
      悦夫出生的北大路的医院。
      带着悦夫一起去的四条河原町的百货商店……。
      不论到哪里,都会勾起我的回忆,让我想起已无法回到身边的两人。
      能让我的心安宁的地方,哪里都没有。
      (第五节至十一节由得得儿翻译)
      12
      警方调查停滞后,已经过去了相当的日子。
      空虚的生活仍在持续,在不久之后就会确立了时效法规,最终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忘记这件事……。那是我开始思考的时候。
      同时我在在接受癌症检查时,发现已经受到恶性胰腺癌的侵蚀。
      胰腺癌不像胃和结肠癌,往往很难及早发现, 在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我的情况也是一样。
      〈Media Now〉的社长之位退让给了柏木,之后我立即办理京都大学医院入住。
      直到今天,也就只剩下半年时间了。
      跟大多数癌症病人一样,一开始我完全不敢相信。
      也问了医生很多遍是不是误诊。
      当我发现我没有被误诊的时候,眼前就被被恐怖来袭似的。
      有一瞬间也有追随着早纪子和悦夫而去的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
      或者这一刻不可能立即死去,但陪随着随时死去的恐惧却是挥之不去。
      其次的是愤怒。
      为什么要死的人我,而不是别人。
      才30岁而已,我这就要死去了吗?
      对这个世界充满从未见过的怒火。
      我不得不压制住对周围的人发泄愤怒的冲动。
      我想多活一会儿。
      接着我在互联网上寻找的各种医疗网站, 寻找着一丝的希望。
      我想活多一阵子,一个多月甚至一个星期也好。
      但愿如此,我问医生还有什么方法能医治。
      当我了解到没有人能够延长生命时,那一刻我的心忧愁得像跌落到一个无底洞似的。
      我面无表情,像自闭症那样封闭了自己。
      我的一生,到目前为止做所一切,似乎毫无意义了。
      纠结到最后,我终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那一刻我的世界再也黯淡无光。
      从病房窗户外的风景,有鸟儿鸣叫的声音, 有人们的喧闹声, 还有骤雨后泥土的气息,一切都是清新美丽的光景。
      有一瞬间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我像一个婴儿那样一样看着这个世界。
      之后我想到该做些做什么了。
      那就是把自己的想法都记下来。
      死亡最残酷的不是肉体的消逝,而是我的感情再也荡然无存了。
      曾经享受过的那些喜悦‵愤怒、悲伤,和那个发自内心地爱着的人感情都会消失了, 伴随着死亡,一丝痕迹也没有了。
      为了对抗这个命运,只能把这些都写下来了。
      通过写作,把一个人思想感情都寄存在当中,突破死亡永远存留下来。
      是我敲打着键盘。
      记录妻子和儿子被剥夺了那种不合理的悲伤和愤怒。
      藉此来记录对他们两个人的爱。
      从病房的窗户外可以见到东山连邦的那位新娘在春的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往来的人们的脚步也变得轻松起来。
      用笔记本电脑开始写这个手记之后已经近一个月了。
      今天把公证人请来病房,并订立遗嘱。
      遗嘱内容是把我手上〈Media now〉所有的股份、银行存款、土地和房屋等全部都赠给柏木。
      全部算起来,市场价值在5亿日元。
      我的肉体将会消逝,但我的心血〈Media now〉会存留下来。
      成为我一部份继续生存下来。
      我的地狱之旅终于可以结束了。
      现在我把所有的思绪都写在这个手记上,我的心就像婴儿拥抱在我母亲的怀抱里一样平静。
      然而, 只有那个案件不解决的事情折磨着我。
      调查组中的人, 包括岩崎警部补, 仍然会到访医院, 向我报告调查进展。
      调查至今已经有5000人参与了。
      但仍然查不到犯人到底是谁。
      只见他们嘴唇口念那看起来令人懊悔的宣告。
      突然想到,如果请柏木和香苗小姐把这个手记在网站公开的话,或者有一天,会有人读到这篇手记,并可能会从与警方不同的角度调查这个事件。
      说不是那个时候,案件就会解决。
      但我可能活不到那天来到了。
      身体的疼痛日益变得愈来愈严重,癌症已经扩散到全身, 止痛药已经没有效了。
      这一刻我已经感受到自己离死亡不远。
      望着床边妻子和儿子的照片,那是十二年前的春天,摄于鸭川的岸边。
      早纪子。
      悦夫。
      再过一阵子我就来见你们了。
      我们三人将会一直生活下去。
      萌芽在湖边的树木。
      晴朗湛蓝的天空。
      能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季节死去,真是不错呢。
      1
      “十二年前的春天,还记得当时的事吗?”奈良井明世说道,三个人互相打望。
      “十二年前?”
      慎司回答说:“当年我是大学二年级生,每天都流在麻雀馆里,几乎没有去上课。”
      “想必父母会非常失望,像你这样子你成为刑警根本无法令人相信。本科是?”
      “法学部。”
      “从上法学部开始就不是最差的学生。理惠小姐能顺利毕业,当然是有认真上课啦。”
      理惠莞然微笑:“是的,我是医学部的二年级生,每天都有去上课,学习人体的结构,实习或者解剖,这些都非常有趣。”
      “温文尔雅的理恵小姐说这种事真是超现实的。峰原先生呢?”
      高级公寓业主拿着一杯红茶说道:“我是一个律师,正忙着一单很大的民事诉讼案。明世小姐呢,是做什么的?”
      “我也是大学二年级生,作为交换生在英国留学了一年时间。”
      5月15日星期六晚上,一如既往的在AHM的顶层峰原的书房。
      慎司、明世、理恵、峰原四人围着玻璃桌,在沙发上放松着。
      桌子上摆放着峰原泡的红茶,今天他们四人去了吃法国餐,之后就来到这里住下来。
      面向东边有着一个大的窗台,风吹进来,令人心境舒畅。
      吃得真的太饱了,这样的气候也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真嗣感到轻松平静。
      明世的恶言相对真的毫不在意。
      “那么,你在十二年前的春天做了什么呢?”
      当真嗣问道,明世等待着。
      “你还记得在京都发生的绑架儿童事件吗?”
      “绑架儿童案?我不记得了, 每年都有那么多绑架事件发生,不是什么大案子或者是个悲剧事件,就难以记得这件事。
      “你真的是个警察吗?绑架事件那么多,还不是因为警察无能。”
      “在日本绑架案解决率有90%,这不叫无能。”
      “那个男孩因为这事件中被炸死了啊?”
      理恵被打住
      “没错,就如理恵那说,我记得很清楚。”
      “对于那个男孩真是感到非常抱歉。我每天都有为他祈祷。”
      如果其他人把这事当玩笑的话,惠理可是很严肃的。
      “我记得了。”峰原点头说道。
      “我记得在电视和报纸上报道,这是个的大交易。真是个悲剧呐,在我所属的东京律师协会中可是个热话呢,那件事到底怎么了?”
      “其实,被诱拐的孩子的父亲,用因特网公开着手记”
      “是?,手记吗”
      “其实呢,被绑架的父亲把事件写成了手记,在网络上公开了。”
      “哎,是手记吗?”
      峰原那轮廓清晰的面庞,浮出了微弱的惊恐的颜色。
      “我现在做的工作是替犯罪者的自传作翻译,所以我有搜寻那些犯罪相关网站,偶然在一个网站看到那个手记的事,我打算今天看那篇手记的,所以把手提电脑也带来了。”
      明世把手提电脑从包里拿出来, 放在玻璃桌上并启动手提电脑,接着把SD卡插进手提电脑读卡器里。
      明世接着连接到互联网, 并点击了我的最爱书签。
      慎司、峰原、理恵盯着手提电脑的萤幕。
      白色的画面中显示了一张照片。
      春日午后
      河川敷上站着三个人
      看起来有30岁的男人、女人和一个小男孩。
      他们后面的是青山、森林和桥梁,,还有两岸盛开的樱花。
      三人在温暖的阳光下向这边笑着。
      这样一个多么平凡而已司空见惯的家庭。
      照片的顶部显示着网站的名称——“喜欢龙的男孩”。
      照片下面有4个仿龙的图标,分别是:“关于本网站”、“事件的概要”、“成瀬正雄的手记”和“请提供线索”四个标题。
      开设日是今年的四月十四日,而画面右下方的计算器多达1000人访问。
      有不少的人访问过这个网站。
      明世点击“关于本网站”的图标,画面发生变化,最后显示一篇文章说明。
      “1992年四月十八日,京都小学二年级生的一名少年被绑架了。犯人把男孩锁在琵琶湖的一个船库里,要求赎金并装置了定时炸弹。而父亲交付了赎金, 但犯人注意到有警察的介入,并没有解除定时炸弹,最终犯人逃走了,而少年死了。事件至今也尚未解决。少年的名字叫成濑悦夫,是成濑正雄和早纪子夫妻之间的独生子。成濑正雄于今年2004年四月,因为胰脏癌以四十六岁的年纪英年早逝了,而临死前他写下了这个手记。这里介绍这个手记的网站,我们是这个网站的管理员柏木武史和香苗夫妇,柏木是成濑正雄的好友,而香苗是早纪子的妹妹。我们受到成濑正雄的遗愿,在这个网站公开着他留下的手记。十二年前的春天,一个幸福的家庭的悲剧,我们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希望集思广益来解决这个案件,请大家有任何消息或者情报能题供给我们。”
      明世继续点击“事件的概要”,画面再次转变。1992年四月十八日的早上,成濑悦夫由被绑架之后翌日的下午七点到死亡的事件的经过和地文都归类成文件。
      慎司也终于想起了。
      虽然刚开始都有去上课,但之后都流连在麻雀馆的生活了,但是巨额赎金、炸死孩子这样的残酷的手法,在朋友之间也成为了一时话题。
      当时我从没想过我将来会成为一名警察呢。
      明世接着点击“成瀬正雄的手记”。
      由Acrobat阅读器打开一个PDF档案。
      “2004年3月在病室”从这样的开头开始看起来,成濑似乎在住院治疗胰腺癌时写了下这个手记。
      当慎司问道,明世那恶作剧的表情:“不如看完这个手记再来试试推理交戦吧,反正网站的管理员也想大家提供线索嘛。”
      “推理交战?”
      “嗯。到目前为止,我们不是已经解决了“珠美小姐”和”仲代彫刻美术馆”这两起事件吗?”
      “不是我们,是峰原先生才对吧?”
      慎司的吐嘈让明世哈哈大笑:“没错,是峰原先生,不过即使名侦探也需要要华生这样角色来引导正确的推理吗?不管怎样,我只是借峰原先生的智慧来认证自己的推理而已,如果能有新的捱理,就给网站管理员发邮件吧。”
      明世期待的看着峰原。
      但是,峰原苦笑地摇头。
      “遗憾的是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哎——怎么回事,峰原先生也太谦虚了吧。”
      “并不是什么谦虚,这件绑架事件和那两件事件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没错,“西川珠美事件”和“仲代彫刻美术馆事件”是限定舞台,嫌疑犯也只有几个人。这就是为什么,对于我这位外行一样的侦探也能应对,推理也有起作用的余地。但是绑架事件就没那么简单了。假如有人知道被害人是富裕家庭,那么任何人都可能是嫌疑犯。极端的去想的话,在日本谁都可能是嫌疑犯,而这个犯人就像沙滩里的幼沙一样,基本无迹可寻。这样搜索犯人就如在一望无际的沙滩里寻找一粒幼沙,应对这样事件需要投入庞大的人力和时间资源,也只有警察的组织力才能一人一人的搜查。而我这个外行侦探应付不来的。当然,也有可能通过推理来缩小犯人的范围,但仍有数以千计万计的人是合符对象。对于这样的事件, 业余侦探是无能为力。”
      “哎,是那样……吗?”
      明世露出失望的表情。
      作为警察的慎司觉得应该为警察的名誉辩护一下:“警察不是笨蛋,警察解决不了的案件,外行侦探就能解决吗?”
      “你这样都还没被开除,我真的对警察的信赖大失所望。”
      明世反驳说道。
      理恵微笑地说:“但是,明世先生好不容易拿来手提电脑,我们试试读这手记不是挺好的嘛。”
      “谢谢你,理恵小姐,你是真好呢。”
      慎司和峰原对理恵的提议没有意见。
      于是全体靠著明世的两肩一起看着PDF
      这是一份沉静又悲伤的手记。
      他用淡漠的笔触描绘着儿子和妻子被无理的夺走。我们感受到成瀬正雄的悲伤更强烈地传递到胸膛。
      向与此同时,慎司心里庆幸当时自己不是京都府的警察。
      尽管至今他还没有加入过绑架案件的调查组,但对搜查一课的警察来说,没有比绑架案更为紧张。
      谋杀、伤人和盗窃已经是发生了的案件,但绑架案正在发生的案件。而这案件是否平安终结,还是人质平安归来,全部取决于搜查的警察们的判断。
      如果一次错误的判断,就会形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举一个例子吧,又或者是坏例子。在格力高·森永事件中,搜查员看到疑似嫌犯的狐目男,但让他逃走了。最终犯人发现到现场有监视的警察而终止交易。
      确认大家都看完PDF之后,明世PDF并返回到顶部页面。
      慎司想再看看成濑一家的照片,注意那个手记的开头的宣告。
      十二年前,事发之前柏木和香苗在鸭川的河岸边拍摄的。
      成濑死前把照片放在床边装饰的。
      成瀬正雄个子高大, 相貌英俊,享年46岁,那时候我34岁。
      短而修整的头发,宽阔的额头,带有智慧的眼神。
      嘴角绷紧,表现出强烈的意志。
      早纪子就在他的右边。
      有着苗条的的身材,头发乌黑铮亮,看起来比丈夫小二、三岁的样子,皮肤细白如雪和矮小身材非常相称。
      眼睛灿若星辰,小而雅致的鼻子,脸儿浑圆,笑逐颜开。
      拘谨而又美丽带有温暖的心。
      年幼的少年站在二人前方。
      他就是悦夫。
      看起来聪明伶俐,眼睛像母亲,嘴角像父亲。
      父亲和母亲的手放在悦夫两肩,正以一本正经的表情凝视这边。
      沐浴于春天阳光下的三人,完全没有不幸的影子,是个非常幸福的家庭。
      但是,谁会知道紧接的悲剧会摧毁了这一家。
      “怎样?大家看完有头绪了吗?”
      明世回头说。
      这不是一个故事,怎会那么简单就推理出来。
      慎司有点感到惊讶:“读这个手记知道的有限,事后京都府的警察就彻底进行搜查,至今犯人还没抓到,只是读了手记的外人根本难以推理。”
      “峰原先生怎么看?”
      高级公寓业主微笑的摇头。
      “我是不行的了,过去两件事件只是我碰巧猜中吧。”
      “峰原先生也不行……吗。那理惠呢?”
      女精神科医生望天打挂并没有回应。
      明世在理惠的面前扬了扬手。
      “理惠小姐,不要紧吗?怎么一直在发呆。”
      理惠回神过来笑道。
      “嗯……我没事,就是这份手记有两点比较在意的。”
      明世探出身子。
      “哪两点比较在意的?”
      “第一点:犯人指定把赎金放悦夫的监禁的地方。”
      “这很奇怪,明明犯人就把赎金夺走再引爆定时炸弹,这样一举两得,犯人不是更省心了吗。”
      理惠感到疑惑
      “省心?真的是那样吗?把赎金放在悦夫的监禁的现场,结果最后怎样呢?”
      因为警察监视那里,犯人不但没能夺去财产金,而且也不能解除定时炸弹,最后悦夫死了。事态如此,犯人应该预测到了,但犯人指定赎金放在悦夫的监禁的地方。这不是很奇怪吗?”
      “……的确如此。”
      “犯人为什么不把赎金和悦夫监禁的地方分开呢?即使如此,假如赎金有警察监视的话,犯人可以就解除定时炸弹为由, 要求这笔交易重做啊。人质对犯人来可说很重要,只要有人质在手才能要求赎金。如果人质死了,所犯的罪就变得更严重了,所以犯人更加要避免人质死去。那么,为什么犯人要制造了一个人质无法解除定时炸弹的局面呢?”
      说得没错,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理恵真是表里不一的女性呢,到现在为止,慎司们都表示很同意。
      “我觉得……犯是有心想交易失败。”
      “有心想交易失败?为什么想交易失败,这有点不合理啊。”
      “是不合理呢。”
      “那么在意的第二点呢?”
      “第二点:装置定时炸弹的实际性。”
      “装置定时炸弹的实际性有什么问题?”
      “就算你要安装一个定时炸弹作为威胁,但也没有必要真的去安装,只要令他们相信会有定时炸弹的存在就好。例如,把定时炸弹寄去成瀬先生的住处,威胁他儿子监禁的地方也有定时炸弹。而且,赎金交易因为某些原因而取消,如果装置了定时炸弹,还要不得不解除它,犯人也清楚未必一次就能完成交易。尽管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装置定时炸弹呢?”
      两人默默聆听,这时峰原开口了。
      他简直像舞台演员一样,那股声音环绕着整个书房。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就从第二点得出结论来说,只有一点:犯人不打算要赎金,
      而杀害悦夫才是真正的目的。”
      2
      慎司一开始没有听懂峰原在说什么。他慢慢消化着峰原的意思,惊讶感在心中蔓延开来。
      明世则张大嘴巴,目瞪口呆。
      理惠刚才提出了两点疑问,也逐渐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
      峰原平稳的声音继续着。
      “我们先从第一点看起。为什么要把赎金的交付地点指定在悦夫的监禁现场呢?这样做的话,警察势必会监视交付地点,犯人无法解除定时炸弹,不仅拿不走赎金,连重要的人质也会失去。但如果犯人的目的是杀害悦夫,这个疑问就可以得到解释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得到赎金,他期待的结局,就是定时炸弹没有解除,从而夺走悦夫的生命。借用理惠的说法,犯人就是希望这场交易能以失败告终。
      第二点,以定时炸弹相威胁,关键是让成濑正雄相信定时炸弹的存在,何必一定要制作一个真的呢?如果以杀害悦夫为真正的目的,这个问题也能迎刃而解。要想杀害悦夫,制作定时炸弹自然就是非做不可的事了。
      另外还有一点也值得一提。成濑交付赎金时,犯人为什么指示他走的时候一定要把船机库的卷闸拉下来?那是因为卷闸门关闭了,定时炸弹爆炸时就来不及救出悦夫,从而确保悦夫会被炸死吧。
      犯人不仅有杀死悦夫的动机,而且这个动机一定十分明显,显眼到如果只是单纯的杀人,恐怕立刻就可以从动机入手,进而锁定犯人。所以犯人才杜撰了一段‘绑架交付赎金失败导致人质死亡’的故事。一旦悦夫被认定是在绑架过程中身亡,搜查人员就不会再多加考虑犯人的动机了。
      犯人---不如说主犯,为了伪装成赎金绑架案,需要一个共犯,于是他选中了柳泽幸一。听说柳泽向不少人暗示过最近将有一大笔收入。我不知道主犯向柳泽透露了多少犯罪计划。也许是明确告诉他要帮忙杀害悦夫,然后许诺了他一大笔钱,也许让柳泽一直以为绑架的目的就是得到赎金。”
      慎司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身为刑警所积累的经验让他无法接受如此离奇的结论。但是峰原的推理逻辑完备,一点也找不出破绽。
      即便如此,慎司还是试着反驳了一下。
      “你说犯人的目的是杀害悦夫,但是,会有人对这么小的孩子抱有如此强烈的杀意吗?甚至不惜伪装成绑架?”
      “动机只有一个。”明世目光炯炯的说道,“杀害小孩子的动机,只有一个哦。”
      “是什么?”
      “消灭继承人啊。”
      “消灭继承人?”
      “成濑正雄可以说是相当有钱吧。悦夫是他的继承人。如果悦夫死亡,成濑的资产就会被其他人继承。”
      “柏木武史和香苗吗?”
      “没错。他们两人把作为继承人的悦夫杀掉,然后再杀死成濑正雄和早纪子,遗产不就全部变成他们两个的了吗?成濑的手记末尾有这样的表述:‘今天公证人来病房,制作了遗嘱。我把我名下的<media>公司、银行存款、土地、房屋全部赠与柏木。全部加起来,大概折合5亿日元。’成濑死了以后,作为合伙人的柏木武史继承了遗产哦。当然,如果成濑死在早纪子之前,遗产就归早纪子所有了,所以还要先杀了早纪子才行。不过嘛,就算等早纪子继承了遗产再杀了她,香苗作为她的妹妹,再继承她的遗产也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样一来,就要多付一笔遗产税,所以自然按顺序杀掉他们两人是最好的。
      不过,柏木夫妇非常幸运,成濑和早纪子相继因为事故和生病死去了,不需要他们直接动手。而且更巧的是,连他们死去的顺序都和预期一样。
      撇开动机不说,也可以看出柏木夫妇是犯人。主犯让柳泽用电话联络,是为了确保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主犯是在柳泽打电话时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案件发生第二天,在成濑家的柏木夫妇完全满足这个条件。犯人往被害者的家里打电话的时候,留在被害者的家里,这不是最棒的不在场证明吗?
      制作成濑正雄手记的介绍网站,大概是柏木夫妇最低限度的赎罪吧。或者,考虑的险恶一点,他们在网站上呼吁大家提供和案件有关的情报,也许是为了确认是否有人不巧目击到了自己犯下的罪行。”
      “原来如此。”慎司钦佩的说。
      虽然并不能完全相信明世的推理能力,不过这次差不多就要接近正确答案了吧。
      但是,峰原歪了歪头表示不解。“这种说法有点难以接受。”
      “哪里不能接受?”明世露出不悦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柏木夫妇杀害了成濑的继承人悦夫,再杀害成濑和早纪子,就可以独占遗产了对吧?但如果是这样,杀了悦夫之后就一定要赶紧杀死成濑和早纪子。因为悦夫死的时候,成濑和早纪子才三十岁左右,还有生第二胎、第三胎的可能性。所以一定要在新的继承人出生之前,把他们两个杀死吧。不过,早纪子在事件发生八年后才因交通事故身亡,成濑则在事故发生十二年后因病身亡。在此期间犯人并没有任何试图杀死他们两人的行动。这就说明,柏木夫妇犯人说是站不住脚的。”
      “这个样子啊……”明世垂头丧气的说,“如果不是为了消灭继承人,犯人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理惠用悠闲的语气说道:“那个,打断一下可以吗?根据手记,案件发生一周前,柳泽先生在即将离开【charade】咖啡店的时候,对店主人说‘谁都没发现,其实Y那家伙是假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用“先生”来称呼共犯者柳泽幸一,这点还真是理惠的风格啊。不管什么时候语气都恭敬的过分。
      “和事件没有什么关系吧。”慎司回答道。
      “在我的记忆里,媒体也没有对这句话进行大规模的宣传。不知道是媒体虽然知道这句话,但觉得没什么价值才不愿报导,还是京都府警从一开始就没有告知媒体。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句话都是被看作和案件无关、毫无用处的情报吧。毕竟,Y那家伙是假货,这种话和儿童绑架---不,儿童谋杀案之间又会有什么联系呢?”
      “那我们设想一下,假如这个Y是案件的主犯,会是什么情况呢?”
      “案件的主犯?”
      “悦夫多多少少知道了主犯被称作‘假货’的理由,主犯为了封口而杀了他。要么伪造了名字,要么伪造了身份,才会被称作“假货”吧……从封口的角度考虑,杀害小孩子也说得通了。”
      慎司猛然一惊。
      正如理惠所言。
      明世拍了下手,叫道:“就是这个,封口!”
      “我想,柳泽先生大概是个比较轻率的人。主犯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秘密,他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不惜杀害了小孩子。而柳泽先生泄露给店主的,就是这个秘密---‘Y那家伙是个假货’。他大概想着,Y是主犯姓名的首字母,所以不会有人知道主犯的身份,这样就没问题了吧。---峰原君,这个推理怎么样?”
      高级公寓的主人微微一笑。“精彩。我也认为封口说是正确的。”
      明世用兴奋的语调说,“如果悦夫是因为封口而被杀的,嫌疑人就很有限了。既然悦夫可以知道主犯的秘密,主犯一定是悦夫身边的人。嫌疑人已经被限定了,那即使是外行侦探也可以进行再调查了吧。”
      “再调查?”慎司惊讶的问道。
      “没错,再调查。推理到现在,我们已经得出了一些结论吧。第一,犯人的真正目的是杀害悦夫;第二,犯人因为悦夫知道了自己被称为假货的理由而将其封口;第三,犯人姓名的首字母是Y。仅仅是读了手记,就推理到这一步了啊。就这样结束未免太可惜了。我们应该到京都去一趟,进行再调查。说不定,可以彻底查明主犯的身份。”
      “喂喂,真是有点夸张的妄想啊。”
      “手记里不也写了吗?‘或者有一天,会有人读到这篇手记,并可能从与警方不同的角度调查这个事件。那个时候,大概可以解决这个案件吧。’各位,我们或许可以完成成濑正雄的遗愿啊。进行再调查吧。理惠你的看法呢?”
      “一起去吧。”理惠微笑着说。
      慎司被明世的鲁莽惊呆了。“抱歉,我可不赞成。把我们现在推理出来的结论告诉京都府警就足够了。剩下的工作交给他们不是更好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仅仅是读了手记,就让案件瞬间发生了逆转,而京都府警调查了十二年还是一无所获。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后续调查交给那样的家伙。我们既然可以逆转案件,也就一定可以彻底找出主犯来。你要是不去的话,那我就和理惠两个人去吧。峰原你呢?”
      峰原稍稍思考了一下,苦笑着点了点头。“我也一起去。”
      “太好了!”明世欢呼一声,转向了慎司,“你考虑好了吗?”
      “这个案件是由京都府警管辖。警视厅的刑警加入再调查总觉得……”
      “只要不让人知道你是警视厅的刑警不就行了吗?像你这样的小警察,京都府警并不会认得你的脸吧。反正不管你来不来都不会对案件有什么帮助,就把你排除在外算了。”
      你自己也半斤八两吧。慎司沉下脸,不由自主的说了句“那我也去吧”。
      峰原说道:“那么,先讨论一下再调查的对象吧。”
      明世屈指数着:“首先,是成濑的遗族柏木夫妇。然后是悦夫的班主任。悦夫知道什么秘密,他也许会有线索。还有咖啡店的老板,知道共犯柳泽幸一相关的情况。然后,还要去见见京都府警的搜查官,向他询问一下搜查的进展状况。虽然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告诉我们。”
      峰原点点头:“再调查分成两组效率会高一点。我和明世一组,后藤和理惠一组怎么样?”
      慎司他们都同意了。
      峰原继续说道:“那么,我和明世这一组负责悦夫的班主任和咖啡店的老板,后藤和理惠负责京都府警和柏木夫妇如何?”
      “哎,我和理惠这组负责京都府警和柏木夫妇吗?我因为自己立场的原因,不太想去警察那里哎。如果可以的话,峰原你们这一组……”
      “其实,读了手记之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假说,有必要向悦夫的班主任和咖啡店的老板确认一下。很抱歉,京都府警那边还是拜托你们了。”
      “读完手记以后想到了一个假说?那是什么?”明世急不可耐的问道。
      峰原摇了摇头,露出沉稳的微笑。”现在还不能说,必须得到充分的确认才行。”
      3
      走出地铁升降口,那里是四车道彼此交叉形成的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的四角分别是麦当劳、家庭餐厅、办公楼,以及古老的石墙所包围的一块地方。
      石墙旁边,就是白墙黑瓦屋顶的日式派出所,看起来很有京都的风格。
      古老的石墙绵延不断,望不到尽头。
      好像是块相当广阔的土地。
      这块地上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
      这里大概应该就是京都御苑了。
      五月二十三日星期日中午前。
      天空晴朗,四周洒满惬意的阳光。
      乘新干线到达京都车站的这一行人,在那里分道扬镳,慎司和理惠这组乘坐地铁乌丸线,在丸太町站下车。
      理惠沐浴在阳光中,露出幸福的笑容。
      慎司不由地看得入了迷。
      今天的理惠穿着布满了大波斯菊花的黑色连衣裙和白色对襟毛衣。
      手里提着米色的手提包。
      慎司穿着蓝色系衬衫和米色棉质长裤。
      “我脸上粘了什么东西吗?”
      或许是太过盯着她看了,理惠诧异地问道。
      “啊,不不,什么都没有。”
      慎司咳嗽一声,慌忙拿出地图,“嗯……这里是京都御苑,这条路是丸太町通(日语中的“XX通”,相当于中国的XX大街,XX路),这条路是乌丸通……京都府警就在这里。”
      他催促理惠,一起沿着京都御苑走向乌丸通。
      “不得不和明世两个人一起行动,峰原先生太可怜了。现在明世一定吵个不行,肯定闭不上嘴巴。”
      慎司一边回想着明世在京都车站分手时的情形,一边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和峰原一起行动很开心,明世总是笑眯眯的。
      “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想,后藤先生和明世小姐的关系很好吧?”
      理惠稳重大方地说道。
      慎司吃惊地说:“关系很好?别开玩笑了。”
      “可是,总有人这么说。”
      “因为那家伙矛头会对准过来,所以我只是应战罢了。”
      理惠哧哧地笑了。
      “应战吗?简直就像在打仗。”
      “我想,上辈子我们两个一定是死对头。”
      从御苑西侧往北走乌丸通,在红砖教堂的一角向左转,进入了有地下卖场和路标的道路。
      经过看似学校的建筑物,走了几百米,那里就是京都府警本部了。
      这是一座包含警察情报中心、府警宣传中心、综合咨询室、京都交通违规通告中心等职能部门的现代化的六层建筑物。
      而标记为主楼的,则是一座三层楼的建筑物,让人联想起大学的旧校舍。
      但是这里是一个包含通信中心的现代化的六层建筑物。
      在包含着通信中心的建筑物前停下了脚步。
      往里面看去,玄关左边坐着一个前台的制服警官。
      “理惠,要进去了,觉悟还好吧?”
      理惠呵呵地笑着回答:“很好。”
      慎司低声说着我是普通市民,然后打开自动门走进里边。
      戴着眼镜的制服警官说话了。
      “你们有什么事吗?”
      这声音听来真的是和和气气。
      或许是想要表明自己是受人爱戴的警察吧。
      “事实上,对于十二年前发生在京都的一起绑架案,我们有很重要的情报,所以想跟负责的刑警先生说一下……”
      “请稍等。”
      制服警官在内线电话里开始说起什么。
      慎司一看到这情景,真想一溜烟地逃走。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景象:京都府警方原本不可能知道像自己这样平凡刑警的脸,却还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向警视厅抗议,受到上司大槻警部严厉地斥责。
      毕竟大槻警部“军鸡”这个外号不是徒有虚名的。
      (注:看外号猜出他是性急的,喜欢打架的人。军鸡是一种鸡,很好吃,但有脾气特别大的特征。从取这个外号看来,可以想见他性格强硬,不认输。——感谢阿井幸作兄的解释。)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理惠,然后像往常一样以一副痴呆的脸,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
      这个女人似乎把慌张、狼狈之类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不久,一位快60岁中等身材的男子出现了,向这边走来。
      他的头发花白,脸也很普通,但目光锐利。
      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优秀的刑警。
      对部下严厉胜过对自己严厉的类型吧。
      “你们有那个事件的新情报?”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是的,我是后藤慎司。”
      “我是竹野理惠。”
      他一边意识到自己在被对方不经意地观察着一边作着自我介绍。
      男子递出名片。名片上写着“京都府警搜查一课警部补岩崎光也”。
      在成濑的手记中经常出现的岩崎刑警就是这个人。
      慎司和理惠被引导至会客室。
      刚坐到沙发上,岩崎就问:
      “那么,是什么新情报呢?”
      “说是新情报,其实是我读了手记才注意到这件事……”
      “手记?”
      “您不知道吗?就是成濑正雄临死前留下的手记。现在发布在网站上。”
      “啊,那件事啊。搜查本部也有把手记打印出来当成资料。”
      “从警察的角度看过之后,是怎么想的呢?那份手记写得准确吗?”
      “非常准确。关于警方的搜查部分,成濑正雄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我是读了那份手记之后才注意到这件事……”
      慎司列举了两个疑点,说出从中推导出主犯的目的是为了杀害悦夫的假说。
      “杀害小孩子才是真正的目的?”
      岩崎吃惊地说。
      “是的。警方怎么看?”
      “怎么也无法相信哪。”
      他的语气很冷淡。
      “为什么?世上不是也有发生杀害小孩子的案件吗?”
      “确实。但是,大部分杀害小孩子的,都是因为吵闹、厌烦、嫉妒等等的原因,而进行的一时冲动、大脑短路的行为。按你的说法,犯人花了相当的一段时间伪装了赎金绑架案。这样有计划的犯罪不可能只是为了杀害小孩子。”
      “做为共犯的柳泽幸一,在事件发生的一个星期前,对经常光顾的咖啡馆的老板说‘Y那家伙是假货’。称为Y的犯人怎么样了?悦夫因为知道犯人在某种意义上是‘假货’而被杀——我们是这样认为的。那么,凶手伪装赎金绑架案杀害悦夫,也就可以理解了吧。”
      “如果有伪装赎金绑架的时间的话,为什么不马上杀害悦夫呢?”
      “大概,悦夫是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告诉谁或是写下来了吧。当然,悦夫没有注意到这是重大的秘密。在这种情况下,单纯杀害悦夫,听到了秘密的人也许……会注意到吧。或者是发现了写下秘密的东西的时候,犯人马上就会明白。正因为如此,伪装成赎金绑架才有必要。”
      “你们的说法过于天马行空了,现实中的罪犯不会注意到这种地步。我认为赎金绑架并非伪装,而是犯人真正的目的。”
      “但是,让人把赎金送到悦夫的监禁现场不是很让人费解吗?警方监视着监禁现场的话,犯人甚至无法取走赎金,更不能解除定时炸弹,悦夫就必死无疑。若要解答这个疑问,只能认为杀害悦夫才是犯人的目的吧。”
      “在那之前,凶手让成濑正雄在咖啡馆、餐厅、便利店(convenience store)到处转。因此,他们完全确认了是没有警方的介入的。所以,刑警埋伏在悦夫的监禁现场是犯人所想不到的。”
      慎司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岩崎可能是很有能力的刑警,不过,对自己的经验过于拘泥,不能灵活的思考了,不是吗?更何况,警察是注重面子的组织机构。
      来自外界的指摘,这是很难让他轻易改变坚持了十二年的搜查方针的。
      让京都府警承认杀害悦夫才是犯人的目的,这比想象中还要困难。
      “在柳泽的周边,有发现Y这个人吗?”
      “一个人也没有。不仅没有首字母是Y的人,就连外号是Y的人也没有啊。”
      岩崎讽刺地回答。
      “可以问一下调查的进行情况吗?”
      理惠语调温婉地问道。
      岩崎稍微改变了表面殷勤内心却瞧不起的态度。
      “既然主犯在柳泽被杀现场带走了通信簿,主犯肯定就在柳泽身边。但是,怎么搜查也找不到主犯。警方彻底清查了柳泽的交际关系。从幼儿园开始,小学、中学、高中、大学时代的朋友和老师、亲和化学(公司)的同事和上司,继承了印刷公司之后的顾客,全部挖地三尺。与柳泽有关系的人的清单全部列出来,有百人以上。还调查了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和经济状况,并跟踪了一些可疑的人。但是,却没能找出一个认为是主犯的人。”
      “柳泽先生在京都站乌丸口与主犯碰头时的目击者,最终没有找到吗?”
      “是啊。那里每天来来往往几万人,这太难办到了。”
      慎司和理惠互望一眼,叹了口气。
      “新情报只有这些吗?”
      “……啊”
      “我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你们就不要模仿业余侦探了。我们也很忙,差不多你们该回去了吧。”
      4
      窗外是五条(注)辅路的高架桥,在另一边可以看到西大谷本庙广阔的用地。
      (注:京都仿唐朝的长安。街道横平竖直,分为小路和大路两种。小路以人名命名,其实就是该街道所住的贵族的名字,比如近卫小路、春日小路。而大路则是用一条、二条、三条(以此类推)命名。从京都御苑向南排列的,东西道路第几条大街就是几条。日本古城特别是京都的道路特称,一般南北道路称“XX筋”、东西道路称“XX条”。)
      近代高架桥与古代的美丽寺庙的组合虽然看上去很不协调,但明世认为这种不协调恰恰是京都的魅力之一。
      同一天的同一时间。
      峰原和明世正在五条坂的十字路口附近的一家叫“坂屋”的咖啡馆里。
      在京都站与慎司和理惠分开后,明世他们在站前乘坐市公交,来到五条坂。
      在五条坂的公车站,很多观光客好像都要去清水寺。
      峰原偶尔喝着咖啡,思考着什么。
      今天穿是茶色系的长袖衬衫,同是茶色的灯芯绒裤子。
      明世穿的是灰色的风衣配蓝色牛仔裤。
      她喝的是冷的抹茶牛奶。
      “一定不会输给慎司和理惠这一组吧。不过,只要峰原先生在,肯定没问题。”
      明世一边回想着在京都站分手的两人的样子,一边说道。
      理惠总是发呆,一旦被什么吸引,就会将目光投向那里,明世必须注意不要撞到在车站里面来来往往行走的人们。
      慎司不知道能否和理惠一起愉快地行动,不禁笑了起来。
      “不过,两人都很优秀。后藤先生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理惠小姐则是中央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精神科医生。两个人的工作都必须要拥有优秀的头脑。”
      “嗯,确实是这样。”
      明世认为理惠是难得的闺蜜,但听到峰原赞美她,不知为何她就是无法爽快地赞同。
      难道是在嫉妒吗?这时,门开了,一个50出头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身材苗条,穿着米色套装。
      那深邃的五官,乍一看去似乎难以接近。眼里充满了柔和的光芒,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
      女人环视店内,目光停留在明世和峰原这边,以毫不犹豫的步伐走近过来。
      “请问……你们是为了采访那个事件的吗?”
      峰原站了起来。
      “我叫峰原卓。这位是我的助手奈良井明世。这次非常感谢您特意来见我。”
      说着,礼貌地低下头。
      明世慌忙站起来,也低下头。
      两天前,他们打电话到悦夫曾就读的东邦小学,发现担任班主任的桧山辽子现在还在那里工作。
      峰原自称是调查案件的自由记者,并对她说“能不能见个面?”
      起初,她似乎不愿见面,但是峰原那柔和而知性的声音发挥出了魔法般的效果。
      讲了两分钟左右的电话,桧山辽子终于同意见面。
      然后指定这个学校附近的咖啡馆作为见面的场所。
      桧山辽子似乎看了峰原第一眼就对他产生了信任。
      “你是自由记者吗?”
      “是的。您知道悦夫君的父亲的手记发布在网站上的事吗?”
      “嗯。我自己不太懂互联网,不过同事帮我打印出来了。”
      “我们是在阅读了手记之后,想独自采访这个事件。”
      峰原举了列举了两个疑点,说出从中推导出主犯的目的是为了杀害悦夫的假说。
      “——目的是为了杀害悦夫君?”
      桧山辽子瞪大了眼睛。
      “您不相信吗?”
      “呃……悦夫君是个诚实、聪慧、不会让人讨厌的孩子。这样的孩子究竟为什么会……”
      “我们认为,悦夫君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凶手的秘密才被杀害的。那样的话,就算悦夫君没有让人讨厌的理由,也能理解他被杀害这件事了。”
      “——你说犯人的秘密?”
      “悦夫君有说过关于Y这个人的事吗?”
      “没有。Y是……”
      这时,桧山辽子好像突然想起来了,“这么说来,手记里写到的事件的共犯说过什么Y那家伙是假货的话,是那个Y吗?”
      “是的。我们在想Y不是主犯吗。悦夫君所知道的秘密,也就是Y在某种意义上是假货。”
      “什么意义上的假货?”
      “比如,有人冒名顶替或是伪装身份,诸如此类的。”
      桧山辽子想了一会儿,仍然摇了摇头。
      “——不,完全没有悦夫君说过那种话的记忆。”
      “可以告诉我一下事件发生当时的事吗?”
      “星期六的早上,由于悦夫君没来学校,所以我向成濑的府上进行了两次询问,才知道了绑架的事。得到了负责搜查的京都府警的指示,在和校长商量之后,告诉班上的孩子们,悦夫君因为感冒请假休息。并说,悦夫君的父亲说因为得的是重感冒,怕被传染,所以也不要来探望。第二天是星期日,但是所有的教职员工从早上开始就在办公室待机等候。下午六点半左右,接到警察的联络,说悦夫君的父亲平安地将赎金送到了,教职员工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过了七点,却被告知收取赎金失败、船库爆炸……”
      想起了当时发生的事情,桧山辽子的眼睛有点湿润了。
      “第二天星期一,不得不告知孩子们悦夫君的死讯。好几个孩子都哭了。悦夫君在同学当中还是很有人气的。男孩子当中,也有发誓将来成为警察一定要抓住杀害悦夫君的那家伙的孩子。星期二,带领学生们参加了悦夫君的葬礼。在我的教师生涯中,再没有比这更让我痛苦难受的事了。悦夫君的父母变得非常憔悴,憔悴到让人不忍心看。之后,我每年都会在悦夫君的忌日那天去拜访他的父母,为悦夫君祈祷冥福。虽然悦夫君的父母的悲伤逐渐得到了缓解,但是,由于悦夫君去世,两个人的人生永远地改变了。”
      桧山辽子呆视着窗外小声说。
      “我至今还会从以前的教过的孩子们那里收到贺年卡。悦夫君的同学们,现在也已经成为大学生,或是就业成为社会人。但是,悦夫君仍然是七岁的少年。在人们的回忆中,永远不会长大。虽说理所当然,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残酷而又悲哀的事情……”
      5
      柏木家位于离船冈山很近的幽静的住宅区的一角。
      是两层楼的建筑,却比其他住宅要大上一圈。
      MEDIA NOW的业绩似乎很好。
      按下玄关的门铃,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打开了门。
      身体丰腴,又长又柔软的头发呈轻微的波浪状。
      在“爱上龙的少年”的照片中看到的成濑早纪子和她的长相有些相似,所以立刻就可以知道她是早纪子的妹妹柏木香苗。
      与早纪子那种在原野里绽放的雏菊般纤弱之美相比,香苗则是大朵玫瑰般的华丽之美。
      “我们是用邮件和您联系过的后藤慎司和竹野理惠。”
      慎司和理惠低下头。
      “感谢你们特意跑一趟来见我们。”
      香苗仔细地打量着慎司他们,然后就像是检验合格了一样笑了笑,用爽朗的声音说:
      “即使现在,只要有人关心这个事件,我就很高兴了。请两位进来吧。”
      慎司他们在香苗的带领下走进客厅。
      一个快50岁的男人坐在沙发上。
      是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的男人,有着一张硬朗的脸。
      就算是奉承也算不上是美男子,不过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和力。
      “这是我先生柏木武史、我姐夫的好朋友哦。”
      慎司和理惠也与柏木互道寒暄。
      “啊,你们是说有了事件的新情报吗?”
      柏木用快活的声音说,
      “你们在邮件上说这是很重要的情报,完全勾起了我们的好奇心。”
      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是为独占遗产而杀害年幼继承人的人。
      以作为刑警的经验,就会明白从外表是不能判断一个人的,但总觉得明世提倡的柏木夫妇犯人说果然是错误的。
      “您看了网站上发布的手记了吗?”
      “是的,我认为这是一篇充满安静与悲伤的手记。尤其一想到这是面对死亡的人留下的东西,就感到浑身绷得紧紧的。”
      “姐夫于去年十月住院的时候开始,把笔记本电脑带进病房,在网上游览各种各样的病房网站(病棟サイト)。之后就是今年三月,自己也开始写起什么了。那时候已经被诊断仅剩下几个月的生命了,与时间做斗争,姐夫每天都在敲键盘,就好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大概三周左右——也就是三月二十一日——姐夫说这是关于事件的手记,等到自己死了让我们把这篇手记公布到网站上。手记中写着‘通过书写,人的思想将超越死亡和时间永远存续’,想让更多的人了解到自己的所思所想。”
      “面对死亡,这是具有抑制(死亡)效果的笔调。如果是我的话,绝对做不到那样。”
      “姐夫原本就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当被告知是晚期癌症的时候,当然也会有内心纠葛。不过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改变。像这样的具有强烈自制心的患者十分少见,就连主治医生也很吃惊。”
      “成濑先生是在四月去世的吧?”
      “准确地说是四月十日。癌症转移到全身,镇痛药也几乎没有效果。这是一种超出想象的痛苦,姐夫却未说出一句怨言。九日傍晚开始陷入昏迷,十日上午七点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香苗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之后,像是很羞愧于沉浸在感伤中的自己一般收紧了脸,
      “对了,你们说是有什么新情报?”
      “说是新情报,其实是我们读了手记才注意到这件事……”
      慎司列举了两个疑点,说出从中推导出主犯的目的是为了杀害悦夫的假说。
      “凶手的目的是为了杀死悦夫吗?”
      香苗和柏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2019.2.24)
      “是的。从两个疑点当中只能推导出这个结论。做为共犯的柳泽幸一在事件的一个星期之前曾说过,‘Y那家伙是假货’。Y是主犯,悦夫君因为知道犯人在某种意义上是‘假货’而被杀——我们是这样认为的。”
      香苗和柏木都以认真的表情思考着。
      会像京都府警察那样,一笑置之吧。
      慎司陷入不安的等待当中。
      终于,香苗和柏木点了点头。
      “……尽管是非常离奇的说法,不过说得很有道理。哪里都没有问题。或许这种说法才是正确的。”
      “我也这么想。以前竟然谁都想不到,真是不可思议。”
      总算是被接受了。
      慎司松了口气。
      “悦夫君有没有说过谁是假货,或是Y这个词?”
      香苗和柏木都考虑了一会儿。
      两人互相看向对方的脸。
      “怎么样?悦夫说过那种事吗?”香苗说。
      “不,我有点想不起来。”柏木说。
      “犯人之所以创作赎金绑架这个虚构故事,是因为害怕仅仅杀死悦夫君就能立刻察觉到动机。也就是说,犯人的动机是很容易理解的。”
      “很容易理解的……?但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犯人不会马上封住悦夫君的口,绑架的伪装也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从这一点考虑,悦夫君应该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对谁说了或者记了下来。”
      “就算你这么说,不知道的东西还是不知道。”
      “悦夫君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日记……?”
      香苗一惊,
      “这么说来,悦夫是有写日记的。依小学的方针,为了增强国语能力,都有让写日记,每周一交给老师。我想悦夫的遗物当中可能有。等一下,我去找找。”
      大约十分钟后,香苗拿着小学生用的学习笔记回来了。
      慎司接过来,翻开笔记。
      笔记里边果然是小孩子一样稚气的文字。
      日记的记述从四月六日开始。
      令人钦佩的是,日记每天都有坚持。
      4月6日(星期一)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我已经是2年级的学生了。
      回家的路上,和真君还有小满,在公园里玩zhuomicang。
      在我cang起来的树旁边,两个人坐在长椅上liao天。
      有时还会提起家人或亲戚的话题。
      4月8日(星期三)
      (注:原文是“木(曜日)”(星期四),但依上下文的时间来推断,应该为星期三才对。)
      爸爸去一个叫仙台的地方出chai,给我买回来了土te产。
      是竹叶鱼gao哦。
      (注:将海鲜做成竹叶状后烤制而成的鱼糕,是日本仙台地区的特色食品。)
      4月11日(星期六)
      今天,在吃了午饭之后,爸爸妈妈还有柏木阿姨,我们一起去了鸭川jiaoyou……
      ying花很漂亮。
      我们拍了很多zhao片。
      4月17日(星期五)
      明天爸爸会教我qi自行车的方法。
      是没有fuzhu轮的自行车。
      盼望明天快些到来。
      那之后都是空白的页面。
      第二天,悦夫就被绑架了,再也没能回来。
      “四月六日的记述让我有些在意。悦夫君在公园里玩捉迷藏的时候,发现有两个人在旁边的长椅上聊天。或许,两个人的其中一个就是Y,悦夫君可能在这个时候,发现Y在某种意义上是假货了吧?”
      “有可能啊。”
      香苗认真地点点头。
      “不过,日记里只写着‘有两个人’,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悦夫因为知道Y在某种意义上是假货而被杀的假说,读了悦夫的日记之后可靠性增加了。
      但是,在什么意义上来说Y是假货,还有Y是谁,还是不知道。
      “四月十一日,悦夫君在日记中写了,和父母以及香苗女士一起到鸭川去郊游,还拍了很多照片。成濑先生手记中提到那时候的照片的其中一张,就是发布在‘爱上龙的少年’网站首页的那张吗?”
      “是的。那是我拍的照片。那个时候,怎么也无法想到一周后悦夫会被绑架。那竟然成了悦夫最后的照片……。姐夫病卧床榻,还把那张照片摆放在枕边,毫无厌倦地看着。对姐夫来说,那张照片是幸福日子的象征吧。所以,我和柏木在创建介绍手记的网站时,决定在首页发布那张照片。”
      慎司让理惠接着提问。
      理惠以稳重大方的语调问道:
      “事件的第二天,您造访了成濑先生的家了呢。”
      “大约在事件的两周前,姐夫说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姐姐和姐夫,那个时候与我和柏木很少有相聚的机会。因此那天上午十点多,我和柏木一起过去,正好碰到悦夫被绑架这件事了。”
      “两位一定吓到了吧?”
      “嗯。谁也没想到身边会发生绑架事件。原本冷静沉着的姐夫表情僵硬心神不定,姐姐更是失了魂。我家的柏木很喜欢小孩子,特别溺爱悦夫,也完全受不了了。”
      柏木开口了:
      “幸运的是,已经准备好了赎金,成濑在下午4点多就开车出去了。六点半的时候,从和成濑共乘汽车的刑警那里,听到已经将赎金放到犯人指定的船库了。这下悦夫肯定会平安回来的……我当时这么想。可是七点多,却听到船库爆炸的联络。早纪子脸色铁青,倒在了椅子上。挤在起居室的刑警们立刻喧闹起来,与搜查本部通过无线电通话。过了一会儿,搜查本部派来了几辆巡逻车,刑警们和早纪子一起坐上巡逻车赶往现场……”
      香苗像接力一样,继续柏木的话说:
      “就像是做了噩梦一样。由于事情发展太快,让人无法相信这是现实。我和我先生,和留守的刑警一起,耐心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联络。我这么祈祷着,虽然船库爆炸了,但是可能存在着某种差错,悦夫一定不在里边。可是……差错并未发生。过了十一点,就接到从船库的残骸中找到悦夫遗体的联络……”
      “午夜零点之前,成濑和早纪子回来了。两人似乎都老了十岁。”
      客厅里沉默了下来。
      不久,香苗对好像失去了精神的慎司他们说:
      “谢谢两位的情报。感觉事件又打开了新的局面。我想你们的说法一定是正确的。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们的朋友,预约好了会与悦夫的班主任老师还有事件的共犯柳泽幸一的熟人见面。之后我们会凑在一起,交换情报。今天,会把我们得到的情报和朋友得到的情报结合起来,说不定会有更大的进展。有了进展,我们再联系。”
      柏木夫妇说那就拜托了。
      6
      根据成濑正雄的手记,柳泽幸一确保不在场证明的地方,就是他常去的咖啡馆,店名是“Charade”。
      (注:原文为シャレード,意为一种看手势猜字谜游戏。)
      离开五条坂的“坂屋”咖啡馆,峰原和明世走进附近的电话亭,查看了京都市的电话簿。
      幸运的是,事件发生12年后的现在,仍然有“Charade”的店名。
      因为住址在出町柳,所以也不太可能是名字正好相同的店。
      峰原在记事本上抄下地址,然后举手招呼正好经过的出租车。
      一直沿东大路通北上。
      上了四条、三条、二条后,终于到了京都大学的校舍、医学部附属医院并排的一带。
      在百万遍(注)的十字路口左转,进入今出川通。
      (注:知恩寺相传是唐朝东渡日本的僧人所建,号知恩寺。元弘元年(1331),京都疫情严重,知恩寺第八代主持善阿奉勒于寺中念佛百万遍,为万民祈福。连续七日后,疫病终被控制,所以知恩寺又被称为“百万遍”。在京都左京区知恩寺所举办的百万遍手工市集已有二十年以上的历史,深具知名度,早已成为许多外国观光客来到京都时的行程规划之一。参与百万遍手工市集的摊位超过四百多家,主题包罗万象,从日常生活用品如文具、餐具、服饰、皮件等等,乃至食品类的面包、甜点、咖啡、腌渍物、农产品……等等都有。)
      在横跨鸭川的贺茂大桥前边往右拐,就是川端通,之后在比叡山电铁(电力铁路的简称)出町柳站前停了下来。
      车站对面,蛋糕店、影碟出租屋、拉面店等店面鳞次栉比。“Charade”就是其中一家。
      那旁边有河水在流淌着。
      河堤上种着柳树做为行道树。
      下了出租车的明世和峰原,被水与绿色的组合之美的魅力所吸引,暂且先不去“Charade”,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穿过河上的小桥。
      另一边还有一条河,河水流动不息,左手边两条河在此交汇。
      河流交汇的一带是绿草地覆盖的三角洲。
      “这是鸭川吗?”
      峰原望着水面上闪烁的波光问道。
      明世回答说她来京都玩过几次,
      “准确地说,不是这样的。我们现在穿过的是高野川。对面是贺茂川——汉字写成贺年卡的贺、茂盛的茂的贺茂川。这两条河在那里的三角洲处汇入鸭川。是的,这是很有趣的事情哦。高野川和贺茂川组成Y字型汇入鸭川。从地图上看,那是很漂亮的Y字。京都的街道正夹抱着这个巨大的Y字呢。”
      峰原微微一笑。
      “夹抱着巨大的Y字吗?真有意思。在这个京都还发生过纠缠着Y字的绑架案,也让人感到某种因缘。”
      接着,两人又望向南边方向,那里两条河与鸭川交汇成一条,再向前流动着。
      三角洲草坪上,来野餐的人们铺着垫子坐在那里。
      对面是贺茂大桥,车流往来穿梭。
      回过头,可以看到下鸭神社内的纠之森,再远方能看到北山联邦。
      (注:糺ノ森,是位于京都市左京区的贺茂御祖神社(又名下鸭神社)内的丛林。这片原生树林在鸭川和高野川的汇合处茁壮成长,如今已有12.4万平方米之广。1983年,被登录为日本文化遗产;1994年,下贺茂神社全范围被登记为世界遗产。)
      “这么说来,成濑正雄手记上的提到的拍照片的地方,应该是从这里往下游几百米的地方吧。因为照片背景上有北山联邦、纠之森和贺茂大桥。”
      明世忽然醒悟般说道。
      十二年前的春天,成濑正雄、早纪子与悦夫也看到过这个景色。
      明世和峰原返回比叡山电铁出町柳站,进入“Charade”咖啡馆。
      店内没有其他客人。
      柜台里,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板正在擦拭玻璃杯。
      女服务生也不在。
      峰原和明世坐到吧台座位上。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些什么?”
      老板用慢悠悠的声音说。
      一口流利的大阪腔。
      峰原点了咖啡,明世点了巧克力圣代。
      在这个瞬间,觉得生为女人真是太好了。
      如果是男人的话会害羞到不好意思点圣代吧。
      看到拿过来的圣代,明世感激老板竟然给了这么多。
      峰原喝了一口咖啡,用平静的语调对老板说:
      “听说柳泽幸一先生是这家店的常客。”
      老板停下擦杯子的手。
      “……柳泽幸一?客人,你提到的这个名字还真有年头了。你是怎么知道柳泽的事的?”
      “实际上,我们是自由记者,正从新的角度重新调查与柳泽先生有关的十二年前的那起事件。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您能不能谈一下这件事呢?”
      “自由记者?”
      老板把杯子放在柜台上,打量着峰原和明世。
      “你们是东京人吧?语言和穿着都很文雅。东京的自由记者也都是这样子的啊。但是,我对新闻工作者却感到非常厌烦。十二年前,发生那个事件的时候,共犯是店里的常客,电视、周刊杂志,还有报社的人大量涌到店里,着实给我增添了很多麻烦。”
      可能会被拒绝再次调查。
      明世开始不安,用热切的话说:
      “我们不会说出这家店的名字,所以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只是想问几个关于柳泽先生的问题,拜托了!”
      深深地低下了头,却用力过猛把额头撞到了吧台上。
      发出砰的一声。
      老板慌忙抬起头,露出苦笑。
      “是个很有精神的小姐啊。好吧,反正我也很闲,那就聊一聊吧。”
      峰原列举了两个疑点,说出了从中推理出的结论。
      “杀害小孩子才是真正的目的吗?确实,这样想的话就合理了。柳泽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才参与到犯罪行动中来的呢?”
      “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是所有我们知道的可能性。在这种情况下,因为柳泽先生暗示这段时间会有一大笔收入,所以主犯就以金钱为诱饵把他拉到杀人案件中来。第二,就是柳泽先生被主犯给骗了,深信可以拿到大笔赎金这种可能性。”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很愿意相信是第二种可能性。柳泽的确不是罪犯,只是个玩世不恭的家伙而已,我不希望他是在知道真正目的是为了杀害小孩子之后才参与犯罪活动的。”
      “柳泽先生参加这次为了拿到钱的犯罪行动,是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吗?”
      “啊。在事件的三年前,柳泽从亲和化学(公司)退职下来,回到京都继承印刷公司的家业,但是公司的业绩很不理想。提出向银行贷款扩建印刷厂,可他的父母在能登观光旅游的途中因巴士的跌落事故双双去世,贷款的事最终也不了了之。柳泽一直对银行的事很生气,因为柳泽对待工作的态度也不认真,所以银行方面对他会抱有不安,这似乎是真的。
      证据就是柳泽刚把印刷公司继承过来,所有员工就都辞职了。看来大家都对柳泽很不满。”
      “据说四月十八日早上八点到八点半之间,十九日傍晚六点到七点之间,柳泽先生都在这家店吃饭,确保了不在场证明。当时柳泽先生的情况如何呢?”
      “事后想来,很不像平时那样安定啊。很在意时间,如果跟他说什么,他回答得前言不搭后语。如果有那么在意的事情的话,赶紧回去就好了,可他就坐在店里也不走。我当时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柳泽十八号早上来吃早点,这也很奇怪。”
      “怎么说?”
      “那时候,柳泽完全没有工作可做,过着每天睡到中午的生活。过来吃早点还是第一次。平时都是(下午)一点的时候露个脸,过来吃顿早午饭。所以,在十八日早上看见他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后来警察说柳泽那个时候在店里找到了不在场证明,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峰原看了看明世说:“你也问个问题怎么样?”
      明世放下汤匙,开口说道:
      “事件发生的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八日,在京都站乌丸口您碰见柳泽先生了,您能告诉我那个时候发生的事吗?”(2019.2.25)
      “那个时候,我要坐新干线去东京。坐公交到京都站进入乌丸口,竟然碰见了柳泽。我先注意到柳泽,拍了他一下肩膀,他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柳泽也坐了同样的公交,但在到达京都站之前都没注意到对方。”
      “柳泽先生是在想被其他谁拍了肩膀吧?他那时的样子怎么样?”
      “你说的其他谁,简而言之就是事件的主犯吧?嗯,怎么说呢……。那一带我不太熟悉。我离新干线到站还有一段时间,本想跟他聊聊,可是那个男人,自己搭乘的下行的新干线马上就来了,还磨磨蹭蹭的。可是,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又跑去买特产‘八桥’(注)。那怎么看都很奇怪。后来,警察告诉我,他和事件的主犯在乌丸口碰面,我想果然是这样。等的人还没来,只好把新干线推迟一班。但是,却不说是和人见面。不那么说,可能是怕我看到对方吧。当然,约好碰面的对方可是案件的主犯,所以绝对不能让我看到。这让他很为难,只好装作忘了买特产拖延了一班新干线。”
      (注:八桥(八つ橋),又称八桥饼,是用米粉,砂糖,肉桂等制作而成的日式点心。是日本京都最具代表性的名点特产。)
      “老板,后来过了多长时间您坐上了新干线?”
      “十分钟左右吧。”
      明世想,那个时候,如果老板没坐上新干线,偷偷地观察柳泽的话,一定能看到他和主犯碰面的地方。
      若是那样,事件一定是在很久以前就解决了。
      “在事件发生的一周前,柳泽从店里回家的时候,曾说过:‘谁都没有注意到,Y那家伙是假货’,是不是?”
      “Y那家伙是假货……?”
      老板歪着头,突然拍了一下手。
      “是啊,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在回去的时候,冷笑着这么说。那真是一种看不起别人、沉浸在优越感中、很不自然的笑法。我还在想你说的是什么。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件事。”
      “这是小孩子的父亲在手记上写到的内容。”
      “手记……?咦,原来有这种东西啊。”
      “Y是谁,您有线索吗?”
      “嗯,没有啊。那时候,警方也问了我同样的事情,可我完全想不起来。我不知道柳泽所有认识的人,至少那个男人在这家店里认识的人当中,并没有一个首字母是Y的人。”
      明世有点失望,只好再重新思考以减少嫌疑人了。
      至少在这家店的常客中,并没有Y——这个事件的主犯。
      峰原环顾店内。
      明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侧脸。
      她喜欢看峰原的侧脸。
      那轮廓很深的侧脸,竟然为此着迷了。
      峰原的视线注视着一点。
      突然,他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
      怎么了呢?明世追随着峰原的视线。
      峰原注视的是店门。
      那是一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玻璃门。
      外面可以看到比叡山电铁出町柳站。
      大概是电车刚到站,乘客们从车站陆续涌出来。
      “柳泽先生在回去的时候提到Y,是吧?”
      峰原以平静的语调说。
      感觉到他是抑制住了兴奋之情。
      “对,就是在收银台付完钱之后。”
      “那么,您是说他当时就在门旁边?”
      “啊,马上到门的旁边了。”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这样想?——柳泽看到了经过门外的Y,才说的‘Y那个家伙是假货’。”
      明世吓了一跳。
      老板双手交抱,“嗯,这是个有趣的想法。你的想法可能是正确的。但是,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Y这个人?”
      明世气势满满地说:
      “实际上,我们认为Y就是事件的主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Y是‘假货’,这是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尽管还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悦夫君却知道了那个秘密。于是,Y决定假装成赎金绑架,杀害悦夫君。”
      “这么说,那天,事件的主犯有经过这家店吗?”
      “您还能想起来柳泽先生说‘Y那个家伙是假货’这句话是在什么时间吗?”
      “一点半左右吧。刚才也说了,那个男人过着每天睡到中午的生活。一点的时候露个脸,过来吃顿早午饭,吃完大概半个小时。所以,我想那天柳泽回家的时候说了很奇怪的话,应该是在一点半左右。”
      一点半左右……。
      至此,又增加了一个查明犯人的条件。
      凶手是在事件发生的一周前,也就是四月十一日下午一点半左右经过“Charade”店门前的人。
      “可是,如果Y是假货这件事是个重大的秘密,柳泽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从我已知的柳泽的事情来判断,柳泽是一个非常轻率的人。所以,当Y正好经过这家店的时候,不经意地就说出Y是‘假货’这种话。”
      “嗯,柳泽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能充分考虑到。那个男人,还真的是一个轻率的家伙。”
      一个轻率的男人——好像柳泽幸一的墓志铭。
      7
      下午五点前,慎司和理惠来到预订的河原町御池的酒店,峰原和明世已经登记入住了,现在正在休息室喝茶。
      采取峰原和慎司、明世与理惠这样的组合预订的两间双人房。
      慎司和理惠把行李放在各自的房间里,加入到峰原和明世当中。
      明世得意洋洋,
      一看到慎司和理惠就说:“我们有了一个了不起的发现。”
      “了不起的发现?什么样的发现?”
      “又发现了一项查明Y——这个事件主犯的条件。是吧,峰原先生?”
      明世征求旁边的房东同意。
      峰原微笑着点点头。
      “哼。我们也弄清楚了,悦夫什么时候在哪里知道了Y的秘密。是吧,理惠小姐?”
      女精神科医生微笑着点头。
      明世与慎司分别报告了迄今为止他们已经了解到的事情。
      峰原和理惠从旁补充。
      负责案件的搜查官的故事。
      被害少年的班主任的故事。
      少年的叔叔和阿姨的故事。
      共犯的熟人的故事。
      另外,还有少年的父亲遗留的手记。
      迄今为止通过媒体报道得知的十二年前的事件,通过这五个故事,开始展现出了事件的多种面貌。
      慎司心想,这个事件是个多面体。
      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事件的五个面了。
      应该还有更多的面吧。
      在我们之中必须要掌握的,是主犯的那一面。
      在主犯的眼中,该事件会表现出什么样的面貌呢?
      “理惠小姐,你想到了什么推理?”
      明世问道。
      理惠笑着点点头,
      “是的,我想我已经知道凶手了。”
      慎司大吃一惊。
      自己身为刑警目前仍处于五里云雾之中,外行的理惠像是发现了真相。
      明世看着慎司说:“我一看见你那张郁闷的脸,就知道你好像什么都想不到。”
      “那你又如何呢?”
      明世嘿嘿地笑着,
      “我也一样,完全不行。不过,峰原先生是读了手记想到的一个假设吧。他说想确认一下那个假设,……峰原先生,您已经确认过了吗?”
      “确认过了。”
      峰原回答。
      但是,轮廓深邃的脸上没有呈现满足之色,甚至让人感到一丝沉郁。
      好像有什么事压在心里。(2019.2.27)
      晚饭后,四人聚在峰原和慎司的房间里。
      明世和理惠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峰原和慎司分别坐在各自的床上。
      将在附近的坂屋买到的夏普利(シャブリShapley)红酒的塞子拔出来,把酒倒进房间里准备的玻璃杯和茶碗里。
      理惠努力打好推理之战的头炮。
      理惠浮现出精神恍惚却又远离尘世的笑容喝着夏普利。
      这是可以用来宣传红酒的优雅姿态。
      理惠将杯子放到桌上,稳重大方地说了起来,
      “我对这个事件的着眼点是,在事件发生的十天前柳泽先生在京都站的行动。那天,柳泽先生与主犯碰面。但是柳泽先生到京都站时,主犯还没有来。运气不好的是,还碰上了‘Charade’的老板。主犯还没有出现,所以必须推迟一班列车,而且也不能说碰面的事情。老板可能想看看对方是谁。所以柳泽先生去买特产来拖延时间,也没有告诉老板碰面的事情,决定延迟一班车……。但是,仔细想想还是很奇怪。就算老板看到和柳泽先生碰面的那个人,也不会想到他就是主犯吧?柳泽先生正处于搜查线上时,老板一定不会认为那天在京都站与柳泽先生碰面的人就是主犯吧。”
      明世点点头,
      “从这个说法来看,确实是这样。柳泽见到的人,不可能断定一定就是主犯。若那样认定的话,世界上到处都是嫌疑人了。”
      “那就不能这么想了。换句话说,柳泽先生碰面的人,处于只要和柳泽先生碰面就会被怀疑的立场。”
      “柳泽先生——不是吧?只是和柳泽碰面就会被怀疑吗?谁啊,这是?”
      “我在想他不会是刑警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
      理惠是和颜悦色地微笑着,“是刑警的话,柳泽先生会在搜查线上浮出水面,就存在着老板被警方询问的可能性。老板会注意到刑警的脸吧——那不就是那天和柳泽先生碰面的那个人吗?
      刑警们总是两个人一起行动。老板会对那位和柳泽先生碰面的刑警说,你那天在京都站遇到柳泽了吧。另一位刑警听到这句话后,会对同事抱有疑问吧。柳泽先生担心发生那种情况,所以他不想让老板见到自己碰面的对象。”
      这是令人惊叹的解释。
      慎司、明世、峰原都忘了喝红酒,一直在认真聆听。
      “到目前为止,我有一件事觉得很不可思议。假设成濑先生没有报警,以警察的监视为借口把悦夫君给炸死,从而杀害悦夫君的目的就达不成了哦。那主犯是如何回避那样的危险性呢?如果刑警就是犯人的话,这个疑点就解决了。如果没有报警的话,终止犯行就可以了。至于柳泽先生与主犯的关系,据说柳泽先生于九二年一月上旬,在小酒馆与身旁的客人发生口角,殴打对方使之受到两个星期的伤害,以这样的伤害罪名遭到警方逮捕。有问题的刑警,不就正好在这个时候详细调查了柳泽先生吗?认为柳泽先生是非常适合共犯的人,然后极力笼络把他拉到犯罪中来。那么这个有问题的刑警是什么样的人呢?首先,是京都府警,在搜查一课任职,在发生绑架事件的时候,有可能会加入搜查本部的人物。
      再次,可以说那位刑警将会积极地加入到搜查本部中。加入搜查本部的话,就能一手掌握搜查进度了。对犯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加入搜查本部不是很难的事情。如果那位刑警在值勤当天发生案件的话,他将被自动编入搜查本部。第三,可以说柳泽先生负责拨打恐吓电话能够确保主犯的不在场证明,因此有问题的刑警,在柳泽先生打来恐吓电话的时候必然有着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如果要提出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最棒的就是在恐吓电话打来的时间,正好在受害者的家里。有问题的刑警,不就是到访成濑先生家的四名刑警之一吗?那么,是四个人当中的谁呢?”
      理惠开始在自己的手包(handbag)里摸索着。
      她取出手机,取出记事本,取出钱包,取出小化妆盒(compact)和口红,取出创可贴(Band Aid),取出手帕(handkerchief),取出纸巾(tissue)。
      大家正纳闷她在做什么,最后才取出从岩崎警部补那里拿到的名片。
      “请看一下岩崎先生的名字。光也——三枝箭。(岩崎光也的“光也”,日语假名写作みつや,其汉字还可以写成“三ツ矢”,意为“三枝箭”。)Y这个字看起来就好像是三枝箭组合起来的吧。因此Y就等于是岩崎先生。根据悦夫君的日记,四月六日,在公园玩捉迷藏的悦夫君,偶然听到在旁边的长椅上有两个人在说话。这个时候,悦夫君就知道了犯人的秘密。其秘密就是,岩崎的警部补的级别是通过不正当行为得来的。
      在晋升考试中作弊,或是给人事的负责人行贿。悦夫君是因为知道了那个秘密才被杀害的。柳泽先生所说的‘Y那家伙是假货’,他的意思应该是岩崎警部补的级别是假的。”
      “但是,岩崎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秘密被悦夫知道了这件事的呢?”
      明世问。
      “当然是根据悦夫君的日记。悦夫君的班主任桧山老师和岩崎先生的关系很亲近吧。
      她不经意地把自己学生写的日记内容说给了岩崎先生。听了之后,他知道了自己和人事负责人说的话被这孩子听到了。为了守住秘密,必须杀害悦夫君。但是,仅仅杀人,桧山老师也许会对日记的记述产生怀疑。所以要把事件伪装成赎金绑架。”
      慎司注意到,如果岩崎是犯人,那么今天白天在京都府警中岩崎的应对也将具有完全不同的意义。
      岩崎之所以不接受“杀害悦夫是犯人的真正目的”的假说,并不是因为考虑到警方的面子,而是因为岩崎就是犯人,无法承认事实的真相。
      慎司犹豫地说,
      “理惠小姐的岩崎凶手说说得非常好。柳泽在京都站的行动也做了漂亮的解释。我不想承认他同样也是刑警,岩崎可能真的是凶手。——峰原先生您觉得呢?”
      房东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但还是温和地回答,
      “很遗憾,我不能接受理惠小姐的推理。”
      “哇,好有趣啊。”
      明世像很兴奋地说,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听听峰原先生的推理吧。”
      8
      峰原没有马上开口。
      他凝视着装着红酒的酒杯,一动不动地思考着。
      他那从高个子笼罩下来的沉痛气氛,比刚才更为强烈。
      “峰原先生?”
      明世担心地说。
      峰原叹了口气,悲哀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让大家着急。只是,我的推理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就算说我是一个大骗子,说我在吹牛,也不能因此责怪你们……”
      开场白太异乎寻常了,慎司他们大吃一惊。
      峰原究竟想说什么?
      终于,峰原下定决心挺直了脊背。
      他环视着三个同伴,用低而沉稳的声音说了起来,
      “听理惠小姐的推理,其推理的着眼点有三点。第一点——‘柳泽在京都站推迟一班列车的时候,并没有说出与谁碰面的事实,而是以买特产来争取时间,这是因为不能让老板看到他与主犯碰面。但是,柳泽为何不愿意让人看到他与主犯碰面呢?柳泽在搜查线上浮出水面,老板应该不会认为那天在京都站与柳泽碰面的那个人就是主犯。’。
      对于这个疑问,理惠小姐的回答是,主犯处于只要和柳泽碰面就会被怀疑的立场。也就是说,主犯是刑警。如果是刑警的话,柳泽在搜查线上浮现的时候,会出现被老板发现的可能性。老板看到刑警的脸会说,你那天在京都站和柳泽碰面了吧?刑警的同事听到后会产生疑问吧。第二点,‘如果成濑在没有报警的情况下,以警察在监视为理由炸死悦夫,会发现杀害悦夫的真正目的。主犯是如何回避这样的危险性呢?’。理惠小姐回答了这个疑问,主犯是刑警的话应该没问题。如果没有报警,就终止犯行。第三点——‘柳泽之所以负责打恐吓电话,是为了确保主犯的不在场证明。因此,主犯是在打电话的时间里有铜墙铁壁般不在场证明的人’。
      理惠小姐举出了那个人,就是岩崎刑警。我认为理惠小姐的推理很好。但是,我在阅读手记时,对这三点提出不同的结论。”
      “不同的结论?”
      “第一点。理惠说和柳泽碰面的就是刑警,我并不认同。搜查员有好几百人,所以主犯侦讯到老板的可能性应该是极低的。假设和柳泽碰面的对象是刑警,老板认出那个人就是刑警几乎不可能。话说回来,柳泽自己浮现在搜查线上,刑警去找老板问话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有认真思考过吗?
      应该认为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既然柳泽如此害怕,就必须考虑到老板会认出那天与柳泽碰面的人的脸的可能性极高。因此我不认同刑警说。”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慎司问道,
      “老板会认出那天与柳泽碰面的人的脸的可能性极高,那个人就是老板熟人吗?”
      “并非如此。警察应该彻底调查了老板的熟人。如果熟人中有主犯,肯定早就被逮捕了。”
      慎司他们困惑地对望着。
      问题人物不是老板的熟人。
      但是老板会认出那个人的脸的可能性极高。
      到底是谁?
      理惠突然想到似地说,
      “不是老板的熟人,可又会认出那个人的脸的可能性极高……那个人,是什么名人吗?不是熟人的不特定多数人也能认出他们的脸,像这样的名人。”
      “理解错了。主犯是某种名人——这是唯一的结论。”
      明世歪着头说:“但是,总的来说,名人也有很多种啊。对有的人来说是名人,可对另外的人可能完全没名。对足球感兴趣的人,足球运动员就是名人,而对不感兴趣的人来说就什么也不是。
      能够无条件地称为名人的,只有当红演员、国民歌手、知名的政治家等一小部分。如果总理大臣是犯人的话,那就厉害了。”
      峰原微笑道,
      “确实很厉害。可还不至于说到那种程度。”
      “总之,无条件地称为名人的人是很少的,对有兴趣的人来说大多都是名人,总之就是名人的范围太广了。”
      “的确如此。不过,事件的相关人员中,的确存在着一种无条件地称为名人的人。”
      明世用力抓着短发头,问道:“哎——?哪有那样的名人?”
      “试着这样想怎么样?在柳泽与主犯在京都站碰面的时刻,主犯还不是名人。可是,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人就会成为名人。”
      “——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名人?”
      “柳泽不久的将来会做什么呢?当然是犯罪事件。犯罪事件之后,成为不论谁在电视、报纸、杂志上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的人。”
      “——成为不论谁在电视、报纸、杂志上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的人?”
      慎司突然愕然。
      他终于明白了峰原暗示的人物。
      “……被害者家属?”
      峰原沉郁地点了点头,
      “是的。在这个国家,很悲哀的是,被害者家属是媒体的猎物。请回忆一下成濑的手记中的记述。事件的第二天,成濑家的门口媒体蜂拥而至。成濑夫妇刚一露面,相机朝他们拍照,麦克风也伸到他们面前。那时,成濑夫妇暂时成为了国民的名人了。作为失去了孩子的悲剧主角。全日本的人,肯定都能看到他们两人在电视、报纸或是杂志上的身影。如果老板在京都站看到柳泽和成濑夫妇中的哪一个人见面的话,那就不得了了。因为老板在看到媒体报道的瞬间,就会注意到事件的共犯和被害者的父母约好碰过面。柳泽怕的就是发生这样的事态。”
      “——柳泽在京都车站碰面的人是成濑夫妇中的一个吗?是说他们夫妇中的一个是这个事件的主犯吗?”
      “很遗憾,我只能这么想了。”
      慎司、明世和理惠茫然地对望着。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
      房东看着房客们的脸,露出悲伤的微笑,
      “你们不能相信也不能怪你们。就连如此推理的我都不敢相信。这就是我刚才为什么说你们会说我是一个大骗子,说我是在吹牛的所推理出的结论。”
      然后,用平静的声音继续说,
      “那么,成濑正雄和早纪子当中,谁才是主犯呢?在这里提出第二点。‘如果成濑在没有报警的情况下,以警察在监视为理由炸死悦夫,会发现杀害悦夫的真正目的。主犯是如何回避这样的危险性呢?’——如果主犯自己主动报警,就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报警的人是成濑吧。是说他是主犯?”
      “是的。再来看第三点。柳泽打来恐吓电话,有人确保了比谁都强的不在场证明。那就是和柳泽通过电话交谈的成濑。”
      “确实是这样啊……”
      慎司嘟哝着。
      三个疑点,确实指向了成濑正雄一人。(2019.3.4)
      “根据悦夫的日记,成濑在事件发生的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八日到仙台出差,确实去了仙台了吧。
      但是首先,和柳泽在京都站碰面,再前往广岛,帮助他偷出炸药和电雷管,然后乘飞机飞到了仙台。成濑是社长,和普通的上班族不同,出差的时间应该也相当自由。
      另外,成濑家还在修学院。也就是说,在京都站以北。这也满足主犯的条件。”
      “……可是,为什么成濑一定要杀害悦夫呢?明明是自己的孩子。”
      “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
      “不是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柳泽说过,‘Y那家伙是假货。’假货的意思是,悦夫和他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请稍等一下。意思是说Y是悦夫吗?如果是悦夫,英文首字母不是Y,是E吧?”
      “悦夫的名字除了读成ETSUO之外,也可以读成YOSHIO。柳泽误以为成濑的孩子的名字读成YOSHIO,而不是ETSUO。事件发生的一周前,也就是四月十一日下午一点半左右,柳泽看到Y经过‘Charade’店门前。另一方面,这天中午过后,悦夫和父母还有香苗一起去鸭川郊游。
      成濑的手记中提到的照片,也就是在介绍事件的网站首页发布的照片,就是在这个时候拍的。从修学院的成濑家到鸭川去的话,从修学院站乘坐比叡山电铁,在终点出町柳站下车很方便。另外,‘Charade’在出町柳站的对面。那天,柳泽偶然目击到了父母还有香苗带着悦夫出了出町柳站,经过‘Charade’。因此他才说‘Y那家伙是假货’。”
      “Y不是事件的主犯,而是被害人吗……”
      明世茫然地嗫嚅道。
      峰原点点头,继续低声说道,
      “我们重现一遍成濑的犯罪过程吧。事件第一天的早上,成濑送走悦夫之后,马上开车追了过去。
      成濑跟悦夫约好,教他练习不带辅助轮的自行车。跟他说,今天就向学校请假去练习吧。悦夫听了肯定很高兴地坐上车就去了。成濑带着儿子去了下坂本的‘井田证券琵琶湖庄’,把他监禁在船库里。回到家的成濑正如事先约好的那样,在上午十点接到柳泽的电话,确保了不在场证明。然后报警。在手记中,成濑送走悦夫之后,直到上午十点打来电话前都待在家里,这是天大的谎言。早纪子已经去世了,所以就算在手记上写下谎言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在挤满自己家的搜查班的面前,成濑扮演了一名儿子被绑架后痛苦不堪的父亲。谁都没有怀疑到成濑。
      事件第二天下午四点,柳泽打来了第二通电话。成濑接到电话,把赎金装进车里出发了。下午六点二十分过后,成濑走进‘井田证券琵琶湖庄’的船库。在手记中,成濑当时还在考虑要不要上二楼,最终还是转头回去了。但是实际上,成濑在那个时候是上了二楼的。
      这时,他才启动炸弹的定时装置。定时炸弹是6小时样式的,我们一直以为是在爆炸的6小时前——也就是下午1点左右启动的定时装置。于是,早上起床后一直在家和刑警在一起的成濑,看起来没办法启动定时装置。但是事实上,我们认定启动炸弹定时装置是在爆炸之前。成濑于是实现了关于定时装置的一种不在场证明。在悦夫的葬礼上,成濑从岩崎警部补那里得知了犯人形象已经浮现。成濑马上与在搜查线上浮出水面的柳泽接触,当晚就杀害了柳泽。手记上写着,‘那天晚上十一点,应该正是我和早纪子疲惫不堪准备上床休息的时间。正好那时候,事件的共犯被杀了。’实际上,成濑已经对柳泽杀人灭口了。柳泽既然已经知道了悦夫与成濑没有血缘关系,成濑就表明杀害悦夫才是真正的目的,成濑一定答应了会给柳泽大笔金钱。当然,成濑根本没打算付那笔钱。”
      “成濑先生和柳泽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理惠问。
      “柳泽会弄错悦夫名字的读法,这是一条线索。由此可知,柳泽对于悦夫的名字不是以声音,而是以文字的形式来认识的。正因为如此,才会读错。”
      “您是说是以文字的形式来认识的?”
      “大概是通过电脑通信的吧。事件发生的十二年以前,网络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不过已经有电脑通信了。柳泽一定经常在犯罪关系的留言板上留言。
      成濑看到留在网上的柳泽的邮箱地址,与他取得联系,提出了犯罪行为。正因为是通过文字来交流的,柳泽才会弄错悦夫名字的读法。在十二年以前电脑通信并不是一种大众化的事物,所以警察就忽略了调查柳泽的电脑通信。”
      明世问,
      “悦夫的亲生父亲是谁呢?”
      “这里有条线索,就在事件的第二天。成濑于事件第二天的星期日写道,‘偶尔一起吃个饭吧’,还约好了在自己家里招待柏木武史和香苗夫妇。如果成濑是犯人的话,会在事件当天把柏木夫妇叫到自己家里来吗?这只会妨碍他的犯行。这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如果考虑到悦夫亲生父亲是柏木的话,疑问就会消除。成濑是为了观察因为悦夫的生命遭受危险而感到痛苦的柏木的样子,才会在事件当天把他叫来自己家里。只叫柏木一人显得很可疑,所以把香苗也一起叫过来了。
      请大家想一想手记的记述。柏木得知悦夫被绑架后,询问岩崎警部补调查情况,拼命想掩饰焦躁的情绪。成濑尽管写着,“柏木很喜欢孩子,很疼爱悦夫”,但柏木并没有写的那样冷静,是因为悦夫是自己的孩子。而且当然,成濑也知道那件事,看到柏木痛苦的样子,肯定会在心中大呼快哉。
      结婚之后,柏木和早纪子相互吸引,密会了很多次了吧。之后,悦夫出生了。柏木和早纪子担心会破坏彼此的家庭,所以放弃了密会。成濑是怎么知道悦夫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呢,这点还不清楚。说不定,在小学的时候悦夫接受了血液检查。在那之前一直发自内心爱着早纪子和悦夫,得知自己遭到背叛的成濑怒发冲冠。他杀害悦夫,让早纪子永远陷入痛苦之中。为此,竟不惜将一亿日元投入火焰之中。手记中记录的,无论是对悦夫和早纪子的爱,还是失去两个人的苦恼,一切都是谎言。”
      “一切都是谎言……”
      “是的。事件发生后的漫长岁月里,毫无疑问成濑一直在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妻子失去孩子后痛苦的样子。
      从表面上看,自己在演绎悲伤的同时,也一定在心中嘲笑了妻子的悲叹。事件发生八年后,早纪子为救幼儿园儿童被汽车撞死。这是被年幼去世的悦夫的幻影所导致的。
      成濑和香苗看着被送到医院的早纪子,但香苗在中途离场,没有听到之后的对话。
      所以,我不知道成濑和早纪子之间是否真的有如手记所描绘的那样说了那些充满爱情的对话。或许……成濑告诉面临死亡的早纪子,杀害悦夫的是自己。就这样,他给了背叛自己的妻子最后一击。不久,成濑因为胰腺癌也快要死了。这时,成濑采取了隐瞒事件真相的最后手段,那就是手记。为了隐瞒憎恨悦夫和早纪子的事实,在手记里记录了对二人的爱情、失去二人的悲伤。然后,拜托柏木夫妇,在自己死后,让他们在网站上公开手记。”
      仿佛眼前浮现出因癌症而衰亡的成濑正雄拼命敲打键盘的光景。
      慎司为即使自己死后仍然遮掩罪行的男子的执念而感到不寒而栗。
      “我的推理到此为止。”
      峰原疲倦地结束说话,站了起来。
      拉开窗帘,俯视着窗外穿行而过的御池通。
      (注:御池通是京都市主要的东西向道路之一。相当于平安京的三条坊门小路。东起川端通,西至太秦的天神川通,全长4.9千米。但是,途中被二条车站分断,和北侧的押小路通接续。这里是日本最为隆重的祗园祭游行的3条路之一,能够观赏到从乌丸御池站到京都市役所前站的游行。)
      有好一阵子,谁都没有开口。
      谁都确信峰原的推理是正确的。
      峰原回过头来,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我不会阻止你们说给警察。只是,我自己并不打算把这个推理向别的地方传播开去。
      我的推理只是毫无根据的假说而已。”
      明世下定决心说,
      “我决定保持沉默。就算知道杀死悦夫的人是成濑,现在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只会出现悲伤的人而已。而且,犯人已经死了,去了这个世界无法惩罚到他的地方。揭示出真相的意义不存在了。”
      理惠默默点头。
      三个同伴把目光转向慎司。
      慎司也下了决定。
      “我也赞成。”慎司说,
      “这个事件归京都府警管辖,不归警视厅管。这次的事件对我来说,只是在休假当中作为一名普通市民参与其中而已。没有义务向京都府警报告。”
      峰原平静地说,
      “那么,这件事尚未解决喽?”
      9
      秋意渐浓。
      您是否安康?
      前几天我们三个一起搬了家,所以您一定很惊讶吧。
      那个时候我们说得很暧昧,但是实际上有着很清楚的理由。
      为了说明那个(理由),我们必须再回顾一遍那个绑架事件。(2019.3.5)
      第一个提出来的是,事件的共犯柳泽幸一的行动,以及警察对于那个行动的解释。
      咖啡馆老板在事件的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八日的下午,在京都站乌丸口遇到了柳泽。
      柳泽说坐新干线去广岛。
      老板和柳泽一起前往售票处,这是在他乘坐的下行列车到达站台之前。
      这时,柳泽说自己忘记买特产了。
      柳泽跑到售票处附近的土特产店,买了“八桥”。
      因此,柳泽买了车票到站台上时,他搭乘的火车已经发车了……。
      警方对于特意在售票处附近买在站台上的售货亭就有得卖的“八桥”一事,认为这是一场为了延迟一班列车而所做的表演。
      柳泽本来预定在售票处和谁碰面,但是因为等的人没有来,所以只好假装去买特产,拖延了一班列车时间。
      另外,明明说在等人就好了,但特意去表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不想让老板看到所要等的人——也就是说,等的人是事件的主犯吧,警察想。
      但是我们对警察的这种解释渐渐产生了疑问。
      柳泽和主犯为何偏偏要在京都站碰面?
      为什么非要乘坐同样的新干线去广岛呢?
      主犯应该是想极力隐藏与柳泽的关系才对。
      即便如此,为什么还要做出在京都站碰面、乘坐同一辆列车这样的怕被人看见的行为呢?
      比如说,先在广岛决定入住同一家旅馆,再在旅馆里初次碰面不是更安全吗?
      那一天,柳泽和主犯真的有碰面吗?我们开始怀疑。
      但是,如果不是约好碰面的话,柳泽没在站台上的售货亭买,而是在售票处附近买了“八桥”,那他一定有着拖延时间之外的理由。
      在售票处附近买“八桥”,有什么好处呢?
      我们考虑这个问题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发现了那个好处。
      其好处就是——在售票处附近买东西,就没有必要通过检票口。
      另一方面,如果在站台上买东西,就必须通过检票口。
      不要通过检票口,在售票处附近购买特产——这是其好处。
      那么,我们来想想柳泽在这里买的“八桥”吧。
      警察认为买“八桥”是为了拖延时间,但现在在找拖延时间之外的理由,因此必须要找到别的理由。
      什么时候我们会买一件不想买的东西呢?
      那就是要把整钱破开的时候。
      我们认为,柳泽不是因为买了“八桥”而把钱破开了嘛。
      这样的话,结合刚才推导出的内容,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在通过检票口之前必须把钱破开。
      那么,柳泽是为了买票从而把钱破开吗?
      但是,买车票没有必要破钱。
      售票机不管是一万日元还是五千日元,只要是纸币都可以受理。
      买车票没必要破钱。
      尽管如此,柳泽还是把钱破开了。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柳泽所持的纸币,售票机是不能受理的。
      总之,这是一张假币。
      柳泽经营一家印刷公司。
      他用特别准备的纸,用印刷机伪造了大量的假币。
      所有员工都因为反对柳泽而辞职了,没有人发现他在伪造假币。
      和“Charade”的老板在京都站乌丸口相遇的那天,柳泽想在售票机买票,发现钱包里只放了假币。
      假币可以蒙蔽人的眼睛,但不能骗过机器的眼睛。
      售票机不会接受假币。
      没办法,柳泽只好在特产店买了“八桥”,把钱破开了。
      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买直接换成零钱,但这样一来,肯定会让老板怀疑。
      因为没有必要为了买车票换成零钱。
      因此柳泽选择了买特产这种看起来十分自然的行为。
      很不巧,预定乘坐的列车正好到站这一偶然,这种看起来十分自然的行为,反而让老板起了疑心。
      警察认为,柳泽因买了特产才赶不上列车,可实际上恰恰相反。
      柳泽为了不要耽误列车,还要拼尽全力。
      而这被理解成正好相反,只能说是一种讽刺。
      那天,柳泽在京都站并没有与主犯碰面。
      尽管确实是去广岛盗取炸药和电雷管,可那只是单独行动。
      到这里,就能知道“Y那家伙”是谁了。
      Yukichi Fukuzawa——福泽谕吉。
      印在一万日元钞票上的人物。
      那是假货,意味着一万日元的纸币是假币。
      请回想一下,柳泽什么时候对“Charade”的老板说“谁都没有注意到,Y那家伙是假货”的?
      是在他要回家的时候。
      回家的时候——在收银台结账之后。
      柳泽一定是为了付款才使用了一万日元的钞票吧。
      老板毫不怀疑地接受了。
      他指的是那件事,说“谁都没有注意到”。
      据老板说,柳泽当时做出了“一种看不起别人、沉浸在优越感中、很不自然的笑法”。
      柳泽看到眼前的人没有任何怀疑就收了假币,一定很开心吧。
      甚至还大胆地透露了这是假币的事实。
      柳泽又是悦夫绑架杀害事件的共犯。
      很难认为一个人分别插手了伪造假币和绑架两种犯罪。
      这两种犯罪一定是有所关联的。
      换句话说,假币在绑架事件中一定会以某种形式使用到。
      那么,以怎样的形式使用到呢?假币这种东西如果看不见的话就不能发挥效用。
      也就是说,如果使用了假币,那应该是纸币暴露在众人眼前的场合。
      而且,在绑架事件中,纸币暴露在众人眼前的场合只有一次——从银行送到成濑家的一亿日元,从铝箱中取出来,然后用相机拍下纸币号码,再装进旅行袋的时候。
      因此,那时候的纸币已经成了假币。
      每一张纸币号码不同,有一万张一万日元的假币。
      那么,是谁送了假币过来的呢?
      那就是把一亿日元送到成濑家的明央银行京都支店长。
      他,才是这次事件的主犯。
      支店长从银行的金库里取出一亿日元,前往成濑家的时候,一亿日元是真钞。
      支店长在途中换成了相同面额的假币。
      很可能是连同装了纸币的铝箱一起更换了。
      送到成濑家的是一亿日元的假币。
      在通常的绑架事件中,交付赎金对犯人来说是最危险的场合。
      因为为了拿到钱,就必须要出现在搜查阵容的面前。
      但是在这个事件中,犯人在拿到被害者家之前先把纸币换了,非常安全地抢走了赎金。
      这些假币必须以某种形式处理掉。
      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识破的危险性也会增加,如果就这样被送回银行,在其他职员进入货币柜台(Money Counter)的时候会发现那是假币吧。
      于是,犯人想出了处理假币的方法。
      那就是炸死悦夫。
      那时发生的事,表面看来是这样的——犯人以刑警在监视为借口,把监禁在船库里的悦夫用定时炸弹给炸死了。
      送到船库的赎金,连带着被烧掉了……。
      可是,犯人的意图正好相反。
      烧掉赎金才是真正的目的。
      为了烧掉赎金——一亿日元假币,犯人用炸弹炸死了悦夫。
      谁都没想到犯人是为了烧掉纸币而草菅人命。
      这正是恶魔的价值观的颠倒。
      船库里放着几个装有船用燃料的塑料桶,由于爆炸起火,导致船库全部烧毁,纸币全部燃烧殆尽,这正是犯人所追求的效果。
      犯人选择船库作为监禁地点,正是因为这里就算放置了燃料也不会觉得奇怪。
      犯人指示成濑一定要关掉船库的卷闸门,这也是有理由的。
      因为如果卷闸门一直开着,那么赎金燃烧的时候假币会被风从船库中吹飞出来,恐怕会有一部分没有烧掉(,从而为警方留下证据)。
      接下来再说明一下杀害共犯柳泽这件事。
      犯人在炸死悦夫之后,没过多久就杀害了柳泽。
      柳泽这个想把假币用于绑架事件之外的共犯,是个非常轻率的人物。
      马上决定要杀害他,作为主犯来看,这是理所当然的。
      杀害之日和悦夫的葬礼日相同,只能说是不可思议的巧合。
      在柳泽的被杀现场,虽有纸币、存折和信用卡被盗,这并不是为了假装成盗窃杀人。
      其真正的目的是,回收柳泽拿回家的一万日元的假币。
      若只有一万日元的钞票不见了会让人觉得可疑,为了掩饰把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了。
      柳泽扮演共犯的角色,给成濑家打恐吓电话,确保了主犯的不在场证明。一直认为这就是事实,但实际并非如此。
      其作用是用于准备假币。
      柳泽负责打恐吓电话,不是为了确保主犯的不在场证明,而是因为作为主犯的分行长与成濑相识,担心被认出声音来。
      分行长和柳泽是怎么认识的呢?
      据“Charade”的老板所说,柳泽的父母生前,提出向银行贷款扩建印刷厂,但父母死后,因为柳泽对待工作的态度也不认真,贷款的事最终也不了了之。
      那时的银行一定是明央银行京都分行。
      分行长从部下的报告书中得知,柳泽是个缺钱而又不靠谱的人,员工因为反对柳泽而全部辞职,曾在亲和化学的产品管理课工作过,有爆炸品的相关知识。
      即使银行认为他并不适合成为贷款的对象,却认为他适合作为这次分行长计划的犯罪的共犯。
      分行长巧妙地接近柳泽,把他拉到计划中来。
      分行长在选择绑架受害者的时候,也是从与自己的分行有往来的人中选择的。
      要有个年幼的孩子,还能支付得起一亿日元的资产家的家庭。
      柳泽和成濑家之间有什么接触点?警方一直没能查明,但他们只有一个接触点——他们是同一家银行的客户。
      并且,主犯潜藏在他们的接触点之中。
      主犯在犯行中,充分利用了自己的立场。
      比如说,悦夫被监禁的船库,是破产的井田证券的疗养设施,据说已经移交给了银行接管。
      该银行就是明央银行,主犯从内部数据得知船库的存在,肯定会将其用于犯行。
      另外,主犯必须知道警方是否介入这个事件。(2019.3.6)
      如果警方没有介入,以警方在监视为借口炸死悦夫,就会被怀疑。读成濑的手记就可得知,在事件的第二天下午一点多,分行长去成濑家将赎金交给他,看到了在客厅待机的刑警们。
      分行长就是在这时确认了警察的介入,判断以警察在监视为借口来实行计划是没有问题的吧。
      在绑架事件中,送交赎金的银行职员是“看不见的人”。
      因为太自然了,谁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警察和我们完全将他置于视野之外。
      您应该明白我们在书信中叙述事件真相的原因了。
      您就是犯人啊,峰原先生。
      您是事件当时明央银行京都分行的分行长。
      前几天,我们拜访了京都分行确认了这件事。
      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就怀疑您是不是有问题的分行长了。
      您在再次调查的时候,将自己和明世分成一组,我和理惠一组。
      然后,您和明世这组负责班主任和“Charade”的老板,我和理惠这组负责京都府警和柏木夫妇。
      我们有所疑问的是,那时的分组方式。
      峰原先生说,想确认一下想到的推理,所以想要负责班主任和“Charade”的老板。
      但是,事后回想起来,这两人和峰原先生的推理——成濑正雄犯人说没有任何关系。
      和峰原先生没有见面的岩崎警部补和柏木夫妇毋宁存在关系。
      他们在事件当天,在成濑家和成濑在一起,密切注视着他的言行。
      如果想确认成濑是不是犯人,那就应该与岩崎警部补和柏木夫妇见面才对。
      而且,在您的推理当中,柏木武史是悦夫的亲生父亲。
      为了确认这一点,去面见柏木武史对您的推理来说不是更是必要吗?
      但是您没有那样做。
      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们产生了一个疑问。
      峰原先生难道不想与岩崎警部补和柏木夫妇见面吗?
      峰原先生和他们认识,而且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呢?
      那么,认识岩崎警部补和柏木夫妇双方的都有谁呢?
      岩崎警部补和柏木夫妇的生活圈完全没有重叠,他们唯一的接触点就是绑架事件的第二天在成濑家和悦夫的葬礼上的时候。
      这样,双方都认识的话,峰原先生当时是在成濑家?还是出席了葬礼?
      那么,是哪一种情况呢?
      这里要重点关注的是,悦夫的班主任桧山辽子。
      她出席了葬礼,但是峰原先生在再次调查时却去见了桧山辽子。
      您没有避开她。
      那么,可以认为峰原先生是没有出席葬礼的。
      因此,可以说峰原先生是事件的第二天,也就是在成濑家的那个人。
      难道是岩崎警部补以外的刑警中的一个吗?
      但是,从成濑的手记的记述来判断,进入成濑家的刑警当中,没有和峰原先生姿容相当的人。
      这样的话,剩下的人只有一个——前来送交赎金的明央银行京都分行长。
      您在拿到一亿日元之后,辞去银行的工作来到了东京吧。
      如果一直待在京都的话,可能会因为突然入手一笔巨款而被熟人怀疑。
      您说您以前是律师,那是谎言。
      摆放在您书房的书架上的法律书是为了展示您的经历而特意准备的,表明律师资格的证书也是假的。
      您建成“AHM”不是由于伯母的遗产,而是因为从成濑家夺走的一亿日元。
      “AHM”建成十一年。
      绑架事件发生在十二年前,所以时间上也很符合。
      “AHM”这一名称不见得是“Apartment House of Minehara”(峰原公寓)的缩写。这难道不是一亿日元——“A Hundred Million”的缩写吗?
      您挂在墙上的照片中的老妇人是否真的是您的伯母也让人启疑。
      我们住的公寓,是建立在年幼少年的死亡和数人的悲伤之上的虚假的乐园。
      明世提出用成濑正雄的手记进行推理大战的时候,峰原先生一定很震惊吧。
      不见得会揭穿真相,但心情恶劣是确实的。
      您说绑架案的嫌疑人是不特定的多数,只有投入大量人力和时间的警察组织才是有效的,外行侦探的推理是没有什么用的,想让她停止推理大战。
      但是在读完手记之后,理惠小姐举出了事件的疑点,将赎金的投递处设定在悦夫的监禁现场以及实际上设置了定时炸弹等。
      峰原先生这时应该感到极度的危机了吧。
      因为从这两点可以推导出烧掉赎金才是真正的目的这样的真相。
      在此峰原先生,以杀害悦夫是真正的目的这样的推理误导了我们。
      说起来这次,犯人就在悦夫身边,嫌疑人很有限,即使是外行侦探,也会有活跃的余地。
      接着,明世和理惠小姐对再次调查热心起来。
      峰原先生担心我们对于事件的疑点万一查到真相,因此下定决心参与这次的再次调查。
      参与了再次调查,做出了错误的推理,让我们远离真相。
      因此,峰原先生提出了成濑正雄犯人说。
      然后,因为真相太具有悲剧性,让我们放弃再次调查。
      峰原先生。
      我们曾经非常喜欢您。
      尊敬您的知性和稳重的绅士姿态。
      和您成为朋友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喜悦。
      告发您也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我们三天之后,会向京都府警送交写有事件真相的书信。
      请您务必在那之前自首。
      再见了,峰原先生。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您。
      二〇〇四年十月二十五日
      后藤慎司、奈良井明世、竹野理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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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9-3-27 09:06:0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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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9-3-29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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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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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9-3-27 10:52:5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希望内地能引进大山老师的更多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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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4-6-29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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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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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9-4-16 18:06:5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无私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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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4-4-1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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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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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9-5-5 08:24: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万分感谢楼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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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0-8-6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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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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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9-12-28 20: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极其精彩!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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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4-11-25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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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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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0-10-30 21: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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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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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7-20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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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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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0-11-3 19:26:35 | 显示全部楼层
    短篇之王,不折不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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