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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家庭隐私的投稿》作者:土屋隆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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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1-2-27 01:57
  • 签到天数: 191 天

    [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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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0-4-12 20:50: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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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庭隐私的投稿

                                   作者:土屋隆夫
       


      股价暴跌的悲剧

      长野市某家庭主妇服毒自尽

      21日下午1点半左右,长野市光阳高中的庶务主任林建司(37岁)回位于市
    内旭町的家中时,发现妻子多惠子(30岁)俯卧于起居室暖炉旁,已经死亡。尸
    体旁有一张用铅笔写着“活下去很痛苦,深感歉疚”的便笺。林建司立即向长野
    警局报案。

      验尸结果,多惠子是将毒药掺入茶中饮用。关于自杀的原因,林建司说:
    “我完全想不通,今晨我要外出上班时,她和平常完全一样。只不过,她最近曾
    提领我的钱买卖股票,由于股价急剧下跌,心情相当沮丧。我不断安慰她说没关
    系,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据此判断,很可能是受不了股价暴跌的打击,才发生此种悲剧。

      另外,警方仍继续从林建司口中追问详情。

      《岳南时报》的编辑部在三楼。

      只有支柱是钢筋混凝土的木造楼房,是昭和初期的建筑物,当然不可能会有
    电梯。走上狭窄的木板楼梯,曾根修二几次停下来喘气。

      推开编辑部房门,几乎撞上自里边走出的伊泽老人,曾根有点手忙脚乱。

      “嗨!”

      “你好。”

      双方都有些顾忌地停下脚步。

      伊泽开口了:“曾根先生你来得正好,我还以为你又出去了呢!”

      “不,今天没什么事,所以,外头由年轻人去跑,我留在里面。有什么……”

      “是有点事找你。”伊泽淡淡一笑。“我看,我们一面喝咖啡,再一面……”

      说着,他转身回自己座位。

      曾根心想:一定又和钱有关吧!

      以前,伊泽也有过两三次这种情形。或许是晚婚,四个孩子都仍在求学阶段,
    妻子又体弱多病,伊泽的生活相当困窘。偶尔向曾根借个一两千元,也都是给孩
    子当伙食费,而且,第二个月必定准时奉还。此外,还会勉强塞两三包和平牌香
    烟在曾根口袋,说是当做利息。

      这种和一般记者不拘小节截然不同的个性相当难得,但也给人一种跟不上这
    个社会潮流的感觉。

      “久等了。”伊泽回来时,手上拿着报纸。“我们到‘伊莉沙’吧!”

      他先走下楼。算一算也才50岁出头,但是报社里的人都称他为“伊泽老人”!

      凝视着对方斑白的头发和瘦削的肩膀,曾根缓步跟在他身后。

      “伊莉莎”咖啡屋在报社对面。大概是白天吧,客人只有寥寥几位。在昏黄
    的灯光下,音乐流泻着。

      曾根燃着一支烟,放松了情绪。

      “伊泽,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伊泽上身向前。“昨天,旭町有桩自杀案件,我们的报也
    曾报道……”

      “是高中庶务主任的妻子吧?好像叫多惠子……”

      “不错!我读了那篇报道之后,想到一件无法释然的事。”

      “哦!无法释然?”

      “就是自杀的原因。那女人并非因股价暴跌而自杀。”

      “那么,动机在其他方面了?”

      “不错,应该和男人有关。”伊泽很肯定地说,然后,将带来的报纸在桌上
    摊开。“就是这个!那女人约莫两星期前,向我所负责的家庭问题专栏投书,诉
    说自己的苦恼。她的稿件,我采用了。”

      “嗯。”曾根开始感兴趣了。

      《岳南时报》开辟家庭问题专栏已将近半年,每周两次,由读者写信提出各
    种问题,再由各方面的专家负责解答。问题的内容各色各样,但是,报社方面大
    致区分为儿童教育、恋爱、婚姻、法律等类别,由专门人员解答。一般是由文化
    版负责,这些业务都是年轻记者不想做的工作,所以,不知不觉间,就落到伊泽
    头上了。

      基于建议性质,刊登的问题,皆以匿名登出。但投稿时需要写出真实姓名、
    住址,这样一来,被采用后方能寄送稿费。

      当然,报社方面非常重视投稿者身份的保密,连负责解答者都不知提出问题
    人的姓名。通常是由伊泽将读者来信誊写一遍,将露骨或卑猥的用词斟酌修改,
    再送到解答者手上。

      “昨天,我读晚报时,忽然想起这件事。因为,内人的名字也叫多惠子,所
    以我才印象深刻。”说着,伊泽吸饮着咖啡。

      曾根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报纸上的铅字。

       


      我是个30岁的家庭主妇。八年前和耿直勤快的丈夫相亲结婚,过着平凡的生
    活。

      今年9月中旬某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我一辈子难以忘怀。当夜,丈夫值班没
    回家,我边听着滴答的秋雨声;边编织着毛衣。

      突然,玄关传来有人按门铃的声音,我出去一看,是将近十年没有音讯的K。
    K是我结婚之前,在一次聚会中邂逅的男性,当时在某工厂上班。

      他说,几年前调至市内的公司任职,今夜偶然经过附近,想起了我,才顺路
    过来,并向我丈夫的近况。

      我告诉他说丈夫不在家。本来,应该在门口谈几句就算了,但因一方面怀念
    昔日的感情,另一方面也因独自一人很寂寞,终于无法抑制想和他好好谈谈的冲
    动。约莫一小时过后,我开始为自己的轻率后悔了。

      他凝视着我的眼中增加了炽热的光芒,嘴里说,当时他就很喜欢我了。我暗
    中警告自己说,这样下去不行,可是,却好像被吸引住了,有点陶醉,也有点难
    以抑制。

      当他站起身表示想回去而伸出手时,我的身体倒入他的怀中。我失去自制,
    全身颤抖、剧喘不已。

      等到K离去的脚步声消失于静静的雨中时,我才开始警觉到不贞之罪的可怕。
    这天夜里,我整夜失眠,一直责备自己的愚蠢。

      之后,K每星期会来找我一两次,当然,我拒绝他的要求,不希望再重蹈覆
    辙。

      K已结婚。却说要和妻子离婚,与我在一起。有时,若我过分冷淡,他甚至
    说要杀死我。到了最近,他忽然表示,既然不能上床,他也厌倦继续这样下去,
    不过,要求我拿出100万元当保密费。

      当然,我丈夫还是一无所知。K说,到这个月底之前,我一定要给他答复。

      像我这样笨的女人,该怎么办才好呢?


                     (市内,请勿公开姓名)


      曾根读后,抬起头来。刊登的日期是11月12日。这么算来,她在九日后就自
    杀了。

      30岁的家庭主妇。坦诚、勤奋的丈夫。两人在八年间的婚姻生活并不见得美
    满,所以,才可能让K那样的男人趁隙侵人!

      “你觉得怎样?这和股价暴跌无关的,那女人在K的敲诈之下惊慌失措。”

      “不错。这么看来,那篇报道的内容有误……”

      “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死者的丈夫误解了妻子自杀的原因……”
    伊泽说。同时,把折成两截的半截新生牌香烟塞入象牙烟斗,点着,吐了一口青
    烟,他接着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

      “那女人会不会被人杀害?”

      “被K吗?”曾根笑了笑。依现场的状况而言,不可能有过客人来访。室内
    整理得很整齐,暖炉上放着彻好茶的瓷壶,毒药就从杯内剩余的茶水中检验出来
    的。再说,死者丈夫已确定死者亲笔所写的遗书。“那是自杀没错,表面上无任
    何可怀疑的余地。”

      “但也有伪装成自杀的他杀。”

      “没有动机!K对女人仍未完全死心。”

      “那上面有针对此问题的解答。”伊泽指着报纸说。“我认为那女人可能依
    言实行。”曾根再次拿起报纸。

      负责解答的人是长野大学的讲师矢野贞子。曾根边读,心中边非常惊诧,因
    为,矢野以相当强烈的言词叱责提出问题的人。

      ——你的懦弱和暧昧态度才是问题的根本。嘴里说要拒绝K,却仍和对方见
    面,这种心理着实令人费解。你也有责任,若一心一意只顾虑自己,不可能有办
    法解决的。

      ——对于受到敲诈之事,应考虑借助警察之力,请明白对K表示此决心。

      ——一步也不可以退让,不能隐瞒、哀求,期待你能下决断……

      曾根心想:像矢野贞子那种人,当然会有这种意见。

      在县内,她是女评论家,也曾当过一届县议员,个性就像她的口气那样强烈。

      “原来如此。”读完之后,曾根点点头。

      伊泽老人认为是他杀,确实也有根据。多惠子若照提议采取反击的态度,则
    K有可能因企图敲诈,在警方介入之下,丧失家庭和职业,因此,激起杀机!

      “也许会是有趣的结果呢!”伊泽跟着站起身来。

      付过两杯咖啡的钱,曾根推开“伊莉莎”大门。

      “伊泽,报社里的人知道此事吗?”曾根问。

      伊泽一笑。“只有你知道。我在想,很可能会是独家报道的好题材。”

      “那真不好意思。”曾根也笑了。对于伊泽的心意,他很高兴。“如果一切
    顺利,我会请你喝两杯。”

      “那样最好了。那……”伊泽有点怕冷似地缩着背,转身走向报社。

      曾根心想:去找关口刑事组试试看好了。

      拉拉大衣衣领,曾根顶着风,走在淡淡的阳光照射下的柏油路上。

       


      “毒药是砒霜。绝对是自杀,没有怀疑的余地!和昨天发表的完全一样。”
    关口对曾根的询问,立刻反驳。

      “砒霜吗?那么,如何到手也调查过了?”

      “她丈夫带回家的,是顺手自学校的药品架上拿走的东西。”

      “让妻子自杀?”

      “开玩笑!是用来毒老鼠的。不过,这也是去年的事。她丈夫一直以为用完
    了。”

      “结果却帮助妻子自杀了。”曾根有点失望。

      这样一来,很难推定是伪装自杀了。K究竟什么时候知悉砒霜的存在?两人
    之间不可能亲密到谈及毒杀老鼠之类的日常话题。

      当然,计划毒害多惠子的K,也可能巧妙地使用砒霜。但是这种想象并无根
    据。

      曾根转变问话的方向:“死亡时刻明确吗?”

      “推定是12点左右。不过,应该还能缩小范围,亦即11点4O分左右至12点半
    之间。”

      “哦,很确定嘛!”

      “昨天11点半左右,洗衣店送洗好的衣物到她家,当时,多惠子独自在阅读
    报纸。洗衣店的送货员曾与她聊了一下,也未见对方有怪异之处。12点半左右,
    邻居家庭主妇想向她借毛衣编织机时,在门口叫她却无人回答,以为外出了,便
    径自回家。亦即,这中间的50分钟,乃是决定她生死的时间!而且,和解剖的结
    果也约略一致。”

      “嗯。”曾根更失望了。

      除非相当幸运,否则,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行凶。毒杀之前的行动和
    之后的处置,K必须控制在50分钟内,而且,这是大白天杀人,需要预防随时有
    客人来访的致命危险。照理说,应选择多惠子的丈夫值班的夜晚!

      若说是有计划地预谋杀人,实在未免太大胆了。看来还是自杀没错!

      “你好像把事情想得很复杂,怎样,对于昨天的这桩命案,是否有什么线索?
    毕竟,搞新闻的人消息灵通嘛。”

      “不,没这回事。”曾根抽出一支和平牌香烟,把烟盒递给关口。“多惠子
    这女人,个性是否很开放?”

      “依邻居们的评价……”关口也衔了一支烟。“很吝啬,对钱的态度几近神
    经质,所以在投机股票吃了大亏后,才会一时想不开。”

      曾根点点头。这一来,使多惠子产生幻灭心理的K的存在,就被掩盖过去了,
    任何人都无法了解她在遗书上写着深感歉疚的意义。

      “丈夫不知道她买股票?”

      “好像是这样。她每天会把家庭开支簿给丈夫看,大概是为了让丈夫安心吧!
    等到无法掩饰下去,向丈夫明说时,存款簿内已一毛不剩了……”关口说着,低
    头看看桌上的文件,然后,以略带讽刺的口气接着说:“反正,报纸把股票市场
    炒得太热了。”

      “不!”曾根笑着站起来。“应该说是池田倍增内阁的悲剧才对。”

      曾跟推开门时,背后传来关口恨恨的声音:“都差不多!”

      走出警局大门,阳光已躲到乌云背后。天色看起来似乎马上会飘雪,风呼呼
    地响着。

      曾根缩着肩,快步走在回报社的路上。

      他边走边想:也许这并非应深入追究的问题,不该为了拘泥于投书内容,而
    将单纯的自杀推想成复杂的命案。

      这是一段悲哀的奸情。雨天的夜晚,一个男人来找一个家庭主妇,两人是十
    年未见面的老交情,话谈得很投机。不久,男人起身想离去,手伸向女人,女人
    突然倒在男人怀里,脸埋在对方胸前。

      在平凡的家庭生活中,女人干柴般的肉体化为一团火燃烧着。但等男人的足
    音消失于雨中时,悔恨却使女人的心冷却……

      多惠子在投书中写着“不贞之罪的可怕”,很可能她非常怕被丈夫知道此事。
    K于是食髓知味,想继续利用多惠子的弱点。

      打算和多惠子结婚之类的话,当然不是K由衷之言!而希望将她杀死,也只
    不过是恐吓之语。就算迷恋多惠子的肉体,也难以相信会因而产生杀机!

      但多惠子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她被K的精湛演技所骗。《岳南时报》虽重视
    她的苦恼,解答却无法令她满意。因为,她若能向丈夫表白,问题就很简单了!
    而K要求她回答的最后期限已近在眼前。

      唯有自杀才是脱离痛菩的最后手段——曾根的思潮在这里停住。看来果然是
    自杀了!

      冰冷的风自衣领吹入。鞋底响起僵硬的声音。

      若是自杀;曾根没兴趣去追查K的身份。就算写出事情的“真相”,受到伤
    害的也只是多惠子的丈夫。

      曾根忽然想起昨日在现场见到的林健司那灰黯无神的眼瞳。

      “今天是星期六,但是从早上就举行预算会议,结果回家晚了。如果和平常
    一样,正午就离开学校,可能不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他是那种善良、其貌不扬的男人,绝对地忠于工作。或许,若非妻子自杀,
    可能一辈子不会知道事情真相吧!

      动机是股价暴跌的打击,那也可能。但那篇报道也非毫无根据,最主要的是,
    一个女人决心寻死时,一定有许多诱因,那只是其中之一。曾根心想。

      来到报社门前,想起伊泽老人的表情,曾根微笑了。虽然消息没多大用处,
    但今晚还是请他喝两杯吧!

      他缓缓地爬上楼,冰冻的脸颊感觉到溢满尘埃的空气之暖意。

       


      气象报告虽提醒要注意异常低温,天空也飘着粉雪,但两、三天过后,又是
    持续的晴天。

      在上午11点截稿的晚报一版中,插入有关在市内百货公司扒窃的妇女会会长
    的报道后,曾根松了一口气,点着一支烟。

      摄影师松井过来了。“曾根先生,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呢?是善光寺境内又出现拉客的流言?”

      “那种事算什么!”松井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上
    周末,旭町有个女人自杀,对吧?”

      “嗯。那又怎样?”

      “说不定那是杀人事件呢!”

      “喂,松井,”曾根嘴上的香烟兀自掉下一串烟灰,“那是谁说的?”

      “死者的丈夫。”

      “什么,是林健司?哪有这种事!他不是已确认妻子亲笔写的遗书?”

      “那遗书似乎是别人的笔迹……”

      “松井,”曾根摁熄烟蒂,“你详细说说。”

      “其实,我也是听来的。告诉我的人是光阳高中的教师。”说着,松井拂开
    垂拂在额际的头发。

      市内有四所高中,关于学生的就业问题,一向由各校单独处理。但由于有设
    立调节机构的必要,乃组成联络协调会,昨天,在教育会馆举行成立大会,摄影
    师松井单独前往采访。

      像他们这种地方性报纸,报道内容通常都会附刊照片。

      “会议开始之前,大伙聚在一起闲聊。但是那些高中教师我都不太熟,只好
    自己一个人抽着闷烟,没想却听到旁边两位教师的谈话。”

      一位教师低声说,不久前死亡的林健司的妻子,其实并非自杀,而是被人杀
    害。另一位教师接着说,那么是报纸做了错误报道罗。

      ——嗯,不仅报纸,连警方都错了。结果,凶手却在一旁窃笑。

      ——有证据吗?

      ——嗯。她太太的遗书好像是假的。

      ——谁说的?

      ——林健司自己说的。他说,遗书有可疑之处。

      ——到现在才说?

      ——发现尸体时,他的心情很乱,未能加以注意。何况,全部用平假名写成,
    又是用铅笔,很容易掩饰笔迹。

      ——应该让警方鉴定才对。

      ——已经烧掉了。他说,不想留下痛苦的回忆。

      ——但只凭这样,也不能推定是谋杀。

      ——不仅这样!喝茶的杯子也非他太太平常所用之物,而是让客人用的茶杯。

      ——也就是说,他太太死前曾和某人见过面?

      ——是这样认为。他很后悔,当时为何没注意到这点。

      ——这件事告诉警方了?

      ——好像已告诉附近派出所的警员,但对方置之不理。所以,他很失望。

      ——警察也是要面子的。

      听到这里,松井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拿出名片,希望对方能更详细说明。

      “结果,那位光阳高中的河野老师很惶恐,表示他只知道这么多,而且不相
    信对方的话。”

      “是吗?”曾根胸中掠过阵阵苦涩的悔恨。

      林健司的怀疑是有根据的,那么,这件案子该慎重处理才对。那天,K一定
    去找过多惠子!多惠子死亡时,K就在身旁。

      曾根沉思着……

      从编辑室的三楼窗户,可俯瞰长野市市街。眼前是节次鳞比的屋檐,北侧的
    倾斜部分仍有些许残雪。但曾根眼中见到的并非是景色,他在思索着从未见过的
    K!

      “曾根先生,我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总不会是谋杀吧?各报社都认为是自杀案件。”

      “反正,”曾跟站起身,“这件事值得我稍微去散散步。”

      “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别因此感冒,那我可就罪该万死了。’

      “但是,也可能是独家报道呢!”曾根一笑,但是眼中却闪动着严肃的光芒。

      外面晴朗无雨,可是,风仍旧很冷。

      曾根朝着光阳高中方向走去,他想见林健司。

       


      “我确实曾和两三位教师提过这件事。”在光阳高中的会客室里,庶务主任
    林健司忧虑地说。

      “当时,你并未注意到?”

      “是的,在葬礼之前,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到后来,才想起很多事情,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林健司扭曲着唇角苦笑。

      他那苍白的脸颊上,络腮胡密生,衬衫衣领又脏又黑。

      “告诉过警方了?”

      “附近派出所有位熟识的警员,我已告诉过他……”

      “对方怎么说?”

      “说要和总局联络,询问专家小组主任的意见。”

      “结果呢?”

      “第二天,我经过派出所时,警员叫住我,说内人绝对是自杀没错,他也无
    能为力。”

      这时,女职员送茶进来。林健司请曾根用茶,他那修长的手指处处沾着墨汁。

      曾根茫茫然望着对方的脸,心想:这男人的妻子会被K玷污?

      “对了,林先生。”曾根触及问题核心。“很抱歉,令夫人曾做过可能被人
    杀害的事吗?”

      “开玩笑!”林健司用力挥手。“没有这回事!她不是那种会令人憎恨的女
    人……”

      “但是,她以客人用的茶杯服毒.你因此觉得可疑。也就是说,她很可能和
    你不知道的某人有特殊交往,而这‘某人’和案件有关。”

      林健司低头听着,然后,以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你这么一提,倒也不是没
    有……”

      “有吗?”曾根语气昂奋了。会是K?他慌忙追问:“能告许我吗?我并非
    刑事,但报纸至少也属于调查机构,应该有助于发现案情真相。”

      林健司舔舔干涩的嘴唇,开始叙述了——

      应该是9月份吧!有一天在家里,他想抽根烟,就把烟灰缸拿过来,却见到
    一截光明牌香烟的烟蒂,而自己一向是抽新生牌。

      他随口问了一声,是否有客人来过?想不到,多惠子的表情遽变,脸色苍白,
    说不出来。他继续问,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来过?

      多惠子以颤抖的声音回答说,是收瓦斯费的人,同时,立即拿烟灰缸进厨房。
    他想,若是收瓦斯费的人,何必如此惊慌呢?而且,多惠子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当时他虽未深入追究,却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现在回想起来,从那时起,她的态度变得很奇怪,常茫然若失。当然,一
    方面也因为股价狂泻,可是直接的原因……”说着,林健司端起已冷的茶。

      曾根抑制住心中的激动,问:“林先生,你发现光明牌烟蒂是9月的哪一
    天?”

      “这……已经是很久的事了,所以……”林健司思索良久。“那时,我好像
    曾问过内人,昨晚有什么人来过,所以,应该是我值班的翌日。”

      曾根眼睛一亮。投书的事实和林健司的记忆一致,没错,光明牌烟蒂是K留
    下之物。

      “9月份,你值班几次?”

      “每个月一次。”

      “我希望知道正确日期。”

      林健司请曾根稍等片刻,走出会客室。不久,回来说道:

      “我查过值班日志,是9月17日。”

      “9月17日,是吗?”曾根在记事本上记下。

      K这天夜里在旭町出现,这或许能成为追查出他身份的线索之一。不管如何,
    那是林健司不认识的人,连多惠子都说已十年未见面,所以,投书内容没有告诉
    林健司的必要。

      曾根起身,“谢谢你,我很冒昧地问了许多不礼貌的事……”

      “不,”林健司寂寞地一笑,“在这种时刻,有人能听我发泄,心情也轻松
    些,毕竟,我自己一人……”

      曾根默默颔首。心想:这男人一定深爱着妻子!

      他有点义愤,警方居然不采信林健司之言。

      出了校门,他直接前往长野警局。他希望再和关口刑事组长见上一面。

      “那些话我也听说了。”关口有些不快似地说。

      曾根一开口问林健司对妻子自杀的事有什么看法,关口立刻冷言制止。

      “关口先生,你也真冷酷!俗语说,无火不冒烟啊!”

      “那当然!因为有人故意想让它冒烟。”

      “故意?你这是讽刺?”

      “算了。”关口眼中闪动着锐利的光芒。“在断定是自杀之前,我们已充分
    调查过,尤其是对死者死亡时刻前后是否有人在其家中出入,更是查得一清二楚。
    结果,完全没有!后门是自内侧上锁。若是要如此周密地伪装现场,不可能不会
    被人发现,何况又只有50分钟时间。”

      曾根继续问:“你不打算重新调查?”

      “不。问题是遗书已烧毁,茶杯也已洗净,再怎样也没办法了。”关口说着,
    突然望着曾根。“我告诉你一件很有趣的事吧!”

      “死亡的多惠子半年前曾投保200万元寿险。当时,她对人生充满希望,也
    考虑到老年之后的生活,而且,手上的股票,价格节节上升。虽然平凡,但这样
    的生活也有梦想存在。”

      “关口先生,”曾根打断对方的话,“这并不太有趣呀!”

      “不,很有趣。多惠子因股价下跌而自杀,亦即,她丈夫领不到保险给付。
    但如果她死于意外,则可领到加倍的投保金额,亦即,有400万元。这不是小数
    目…··”

      曾根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警方不理林健司的最主要原因!

      “这么说,警方是认为林健司想领取保险金,故意把自杀事件渲染成他杀?”

      曾根淡淡一笑。“人类真的如此悲哀?”

      拉拉大衣衣领,曾根站起来,走到门口,他回头道:“不过你刚刚说的话真
    令人听了不舒服。”

      关口不语,交抱双臂。

      走出警局,曾根快步往前走。

      他是第一次知道多惠子投保寿险的事。但他也不因此就认同警方的见解。

      关口认定林健司为了领取保险金,而想将“自杀”改成“他杀”。这太不可
    原谅,未免过分恶意解释,又单方面否定,已形同对林健司的名誉诽谤。

      曾根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心中非常不快。多惠子投书已指出“K”的存在,
    但……

      他暗暗下定决心……我会找出凶手,带他至关口面前。

      凶手绝对是K!何况,他和多惠子最初重逢的日子已经知道那是9月17日晚。
    9月17日……突然,曾根呼出声来。他的思维接触到某项事实!

      “9月17日……”

      他在路上怔立良久,然后,紧锁眉头,再度迈开步子。来到报社门前,正好
    西装店送来订制的衣服,亲自送货的西装店老板正从摩托车架上把箱子搬下。

      曾根走近。“还好吧?”

      “天气可真冷!”老板满脸冻得通红。

      曾根微笑,接着问:“今年发布的第十八号台风,应该是9月16日吧?”

      “台风又怎么了?”老板怔了怔,但立刻笑出声。“你们搞新闻的老是喜欢
    问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不错,确实是9月16日,当天下午风势强烈,我家屋顶都
    被吹走了。直到晚上9点,警报才告解除,这可是今年十大重要新闻之一呢?”

      曾根苦笑。16日和17日……对于追查出K身份,这点很重要。

       


      翌晨,曾根到了报社,伊泽老人马上过来。

      “曾根先生。”他看来似很狼狈,在曾根耳畔低声接着说:“事情真糟糕!
    那男人刚刚来找你。”

      “那男人?”

      “在旭町自杀的女人的丈夫。”

      “林健司来找我?我昨天才去学校见过他……”

      “他也说过。而且,似乎发现那篇投书的事。他说他太太好像接到报社寄去
    的钱,他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来源。而且,你昨天去找他,是否也为此。”说到
    这儿,伊泽的声音更低了。“怎么办?我让他在会客室等着,…··看来只好把
    多惠子的秘密告诉他了。”

      “嗯…·”曾根凝视着地板,喃喃自语:“奇怪?他怎会知道?”

      “他说看了家庭开支簿,里面记着《岳南时报》寄来1000元。”

      “原来是从家庭开支簿上知道的。”曾根脸上浮现出微笑的表情。

      记忆里的两件事接上了,而想象自接口延伸。他无意识地掏出香烟,但并未
    点着。

      短暂的沉默使伊泽不耐烦了。“怎么办呢?我想只好向他说明了。”

      “也好,你把那篇报道给他看,同时大略说明一下。”曾根的视线仍凝视着
    地板上的某点。“然后,我去见他,有些事我想问他。”

      “多惠子的投书仍在我那里……”

      伊泽还想说什么,但想了想,摇摇头回座位了。

      曾根抬起脸来,他脑海中的思潮急速膨胀了,毫无脉络的事实逐渐凝聚成一
    种推测,当推测冲动得想脱口而出时,他伸手抓起桌上的电话话筒。

      10分钟后,曾根走向二楼的会客室。推开门,林健司自正在阅读的信上抬起
    脸来。和昨日不同,他已刮过胡须,干燥无光泽的皮肤愈显苍白了。

      “抱歉,一大早就来打扰……”林健司眼角浮现出笑意。

      曾根和他面对面坐下。桌上摊开着报纸。瞥了一眼,曾根开口了:“事情原
    委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是的,实在令我羞愧!”林健司痛苦地垂下头。

      “你想得出是什么人吗?”

      “不,我一直很相信内人……结果却……”他的语气里有着自嘲。干涩的嘴
    唇扭曲,注视着曾根。“内人是被这男人所杀了?没想到她留下的家庭开支簿,
    竟然成为追查凶手的线索……”

      “林先生,”曾根盯视对方,“令夫人不是每天都把家庭开支簿拿给你看过
    吗?这是长野警局的刑事说的,但为何当时你会没注意到1000元的事?”

      林健司脸上掠过一丝狼狈之色。

      曾根接着说:“而且,那l000元是令夫人投书本报所得的稿费,投书内容是
    奸情的秘密,只要你追问金钱来源,一定可以知道。照理说,她不可能明白记入
    这笔收入,但会记入,表示她并无任何不安。”

      “那是…··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封投书是你们夫妻俩的共同创作。”

      “开玩笑!没人会把这种家丑向报纸投书的。”

      “投书都匿名刊登,被采用的话,会致赠稿费1000元,所以,你放意劝令夫
    人试试看。她对金钱一向很看重,立刻把你创作的文章投递到《岳南时报》,而
    敝报以为是真正的苦恼,特别刊登,并请专家解答,也寄出稿费l000元。于是,
    令夫人欣喜万分,认为是额外赚到的收入,立刻记在家庭收支簿上。”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谁会在乎区区l000元?”

      “当然,你的目的并非那l000元,而是借此创造出虚构的人物‘K’之存
    在。”

      林健司脸颊痉挛,低陷的眼窝里,眼眸进出锐利的光芒。“请你别胡言乱语。
    这是事实,我的怀疑果然没错,内人是被这个‘K’所杀害!”他口沫四溅地叫
    着。

      曾根很冷静。“不错,令夫人并非自杀,而是被杀。凶手是K,也就是你林
    健司!”

      林健司低声呻吟起来。

      曾根接着说:“根据这封投书的内容,令夫人的奸情是你值班之夜发生。你
    是9月17日值班,但前一天,亦即9月16日,第十八号台风袭击长野县。你知道这
    件事所代表的意义吗?”

      林健司呆望着曾根。

      “台风一过,第二天是非常晴朗的天气;亦即,你值班当夜,户外是美丽的
    星空。但令夫人却写着,当晚听着雨滴屋檐的声音,然后,K来找她。这是最严
    重的失败,也就是为了制造气氛而加油添醋的描写。何况,还有K离去的脚步声
    消失于静静的雨中之类引人心酸的词句。林先生,你可能有过创作小说的经验
    吧?”

      林健司的脸孔奇妙地扭曲着,他喃喃地说:“没有动机……我深爱着内
    人……”

      “动机是保险理赔的金额。若是意外死亡会加倍给付的契约,让你心生杀机。
    你大概知道妻子在午饭前有喝茶的习惯,就在瓷壶内壁贴上用胶囊包住的砒霜,
    这是在你早上出门之前就做好的工作。令夫人和平常一样在12点左右沏茶饮用,
    于是,杀人行动就如此简单地实行了。不过,接下来的问题比较麻烦,你在开会
    之后要快步跑回家,因为你有必要成为命案的发现者!首先,你洗净瓷壶,重新
    沏茶,再在客人用的茶杯中掺入砒霜,把令夫人使用过的茶杯处理掉。之后,留
    下伪造的遗书,并布置出自杀的气氛,这样,第一阶段的计划就告完成了。而直
    到这时,你才大声叫喊。”

      曾根说着,舔舔干燥的嘴唇,目光逼视对方。“伪装自杀的目的是警方认为
    你并非为了保险金杀害妻子。另外,你又捏造出股价暴跌的自杀动机。但也许因
    为你的演技太好了,警方认定你妻子是自杀,不再追查此一事件。对你来说,这
    是最好的结果,却也替你带来另一件困扰,因为,照这样下去,你无法领取保险
    理赔金额的400万元。于是,你着手第二阶段的计划,亦即,向周遭的人散播疑
    似他杀的话语……”

      林健司的嘴唇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曾根继续说:“但警方依然坚诗是自杀,不想重新侦查。而你以为报社会注
    意到那封投书,就耐心地等待着。但很遗憾,这边也没有消息,因此,你苦心准
    备的凶手‘K’就发挥不了作用,费尽心机的杀人行为也毫无意义,不得已,你
    才决心来《岳南时报》。但,你下决心的瞬间,却已走向自己所挖掘的坟穴!”

      突然,林建司站起身,如野兽般迅捷地冲向房门。曾根紧迫于后。

      林健司手握住门把。瞬间,门开了,门外出现关口刑事组长。

      他默默地推回瘦削的林健司,随手把门带上,缓步走向曾根。

      “多谢你打电话找我来。”说着,他冷冷地望向凝然呆立的林健司,点点头。
    “嗯,看来不会错了。”

      突然,林建司头倒在地,同时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关口先生,”曾根深呼吸几下,说:“这个男人计算错误了。”

      关口看着曾根的脸,似在要求说明。

      “计算错误?”

      “你不是说过吗?他太太投保200万元的寿险。他以为二加二等于四,但,
    像这次的情况二加二等于零。”

      “反正,杀人者总没办法计算正确的。”关口忧虑地说着,低头注视着趴在
    地上啜泣的林健司。

      然后,慢慢走过几步的距离。

      见到关口强而有力的手指放在林健司的肩膀上,曾根静静地走出会客室。

      他想:距离晚报的截稿时间,应该还有一个多小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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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4-9-19 11:19:54 | 显示全部楼层
    土屋隆夫的小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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