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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暗泣 于 2010-7-15 12:22 编辑
1
那个女人,倒在一个很不妥的地方。
说它不妥,并非是指它奇怪,而是说那地方不适合躺下身体的。那个女人,就 躺在女士洗手间的地上。
白色的衬衣,外套一件藏青色的背心,一条藏青色的休闲裤,穿着时装鞋,还 背着一个小包,小包里装得胀鼓鼓的。
凌乱的长头发散落在地上,下半身不自然地扭曲着。不会是躺在洗手间的地板 上睡觉的,当然是尸体。发现尸体的人大吃一惊,差一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哇!”
发现者也是一名女性,还很年轻,长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令人觉得她还涉世 不深。她在这家会馆后台口的管理办公室里工作,偶尔起身去附近的洗手间小解。
会馆坐落在九州的佐贺市,位于佐贺市内的偏北部,南下通往长崎本线佐贺车 站,北侧有长崎公路贯通,回到南边,可以背靠佐贺机场眺望有明海。
会馆与佐贺县综合运动场夹着国道对立而坐。这一带作为市区用地得到开发以 后,经过的年份还不长,但丝毫也感觉不到以前偏僻城镇的气氛。
所有的建筑物还留着“新”的残痕。虽然有商店,但不繁华,当然也不是那种 房子成片、临街散发着家庭气息的住宅区。从整体上看,好像大多是公共设施、工 房和公寓。
也许是因为有碍视野的高层建筑不多的缘故,所以给人一种天空开阔小楼簇拥 的印象。坐落在其中的佐贺国际文化会馆的建筑楼就显得气派非凡,一直延伸到马 路,院里的树林茂盛,到了开花的季节,这里是一片花的海洋。
占地面积有3万平方米,建筑面积9700平方米的会馆就镇坐在中央,简直就像是 一座宫殿。登上正面的阶梯,就可以看见能够停放400辆汽车的停车场。
地面四层、地下一层的会馆主建筑,是一个巨大而豪华的大厅。一至三层共拥 有1800个席位的大厅,是一个以音乐为主的多功能厅。有着814个席位的中厅,是以 演戏为主的多功能厅。
一楼的展示厅可用于供500人参加的招待会、宴会和展示会等各种用途。每一楼 层都设有舞台、乐池、练习室、排练室、化妆洗手间等。
大厅的舞台上几乎每天都有各种演出,从演奏会、歌剧、演唱会到演讲、戏剧、 相声,丰富多彩。而且,演员全都是来自东京的大腕明星。来这里的观众或听众能 够尽情欣赏,满意而归。
这天8月9日,国际文化会馆举办家长玲子的演讲会。光是家长玲子的演讲题目 “心病”就让人兴趣倍增,虽然离开讲时间还早,但慕名而来的人已经蜂拥而至。
家长玲子知名度甚高,驰誉全国,是受到日本民众尊敬和信赖的医学专家,原 来在生和会医院的心血管外科工作。
大约五年前起,她连续撰写出版了四本专着。虽然都是医学书,但内容通俗易 懂,具体生动,所以一读起来就会被其中的内容所吸引,而且读后得益匪浅。
她的书内容都是围绕精神卫生方面的,如《紧张和你的生活》、《心病比其它 病更可怕》、《大脑信息》、《现代人的心病》。这四册专着的发行量刷新纪录, 成为市场上超级畅销书。
家长玲子一跃而成为传媒的宠儿。于是,家长玲子以此为契机从生和会医院辞 职,设立了一个兼有事务所性质的心理健康研究所,自己成为一名心理咨询专家, 忙得不亦乐乎。被传媒追着采访,对席卷而至的杂志约稿也只能婉言谢绝,而电视 台和电台的演讲倒是不得不接受,家长玲子已被聘任为两档电视节目和一档电台节 目的正式主持。
作为嘉宾客串也不少,而且都是演讲。来自日本全国各地的邀请信像雪片似的 向她飞来,从九州到北海道,望穿秋月的人们都想亲耳聆听她的演讲,明年也好, 后年也行。其实,她的行程已经排到了后年。
如今,她作为外科医生只是徒有其名,只能算是医学评论家,心理咨询专家, 或是以写书为职业的作家。除此以外,说她是一名演员的话,那真是恰如其分。家 长玲子的确有表演的天赋。
家长玲子年龄39岁,丈夫46岁,有一个读小学六年级的儿子。可是,她好像不 是属于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女人,打扮得不入俗套,给人有一种高贵之感。
思路敏捷,气质非凡,笑起来媚人可爱,表情丰富,一点不做作,没有一点惹 人讨厌的感觉,总是很纯朴,举止大方,穿着也无暇可击。
并非是穿金戴银的时髦打扮,从来不浓妆艳抹,也从来没有装模作样或盛气凌 人之感,完全给人一种平易近人,自然谦虚的感觉,真可谓绰约多姿的大美人,连 女人们也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家长玲子又是一个做事干脆利落的人,走南闯北,也不带一个秘书或管事,就 是去很远的地方演讲,也是自己一个人去。今天来佐贺国际文化会馆也是如此。
因为大红明星要来佐贺市,所以非得隆重接待不可。主办方自然不用说,先得 安排下榻的宾馆,预订了佐贺新大谷饭店的贵宾套房,接着去机场迎接。
家长玲子乘坐的455航班的班机预定是下午4时10分到达佐贺机场。接待人员充 分考虑到出机场所需的时间,又考虑到飞机多少可能会误点,再考虑了机场到佐贺 市区的路上堵车情况,以确保家长玲子能够赶上在佐贺国际文化会馆举行的演讲会。
“我们派了三个人去机场接机,这三个人早已熟知家长玲子老师的脸,所以不 会走岔的,请您不用担心。”
主办方的筹备组长向东京的家长玲子事务所打电话说道。
“来机场迎接的事能不能取消呢?”
电话那头像是家长玲子事务所的秘书小姐说道。
“为什么?”
筹备组长迷惑不解。
“老师总是这样的。演讲接待单位要来迎接的,都被老师谢绝的。老师说来接 的人等在机场或车站里太引人注目,会招徕很多要求老师签名的人,这是老师最感 头疼的。”
“那是真的。像家长玲子老师这样有名的人,的确会被人追着要求签名的。”
“还有,老师喜欢一个人随意地去陌生的地方,观赏那里的景色。嘿!就是坐 在出租汽车里也喜欢观赏车窗外的景观。”
“她不带别人,喜欢自己一个人轻轻松松地旅行,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是的。”
“那么,就请家长玲子老师自己从机场坐出租汽车来吧。”
“就是这样打算的,所以到佐贺机场来接的事,请你们不要费心了。”
“那太有失远迎了。不过,老师希望这样的话,我们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所以我们就不去机场接她了。”
“真是拜托你们了。”
秘书像是在求对方一样。
“太抱歉了。”
筹备组长挂了电话以后也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妥。
不大张旗鼓,来去自由,高大又纯朴的平民形象,筹备组长更加仰慕家长玲子 了,筹备组的职员们也可以松一口气。演讲会上主办方代表的发言,主持人对演讲 人物的介绍,这方面的排练工作也顺顺当当地完成了,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听众人场是下午5时30分,6时开始正式演讲。但是,从5时30分左右起,门外已 经排起了长队,黑压压的一片,把会馆西侧的大门挤得严严实实。
要求听讲的有220人。大厅里18OO个席位,不到15分钟就客满了。这样的壮观是 很罕见的,人们只能惊讶家长玲子的人气之旺。然而,家长玲子却栅栅来迟。
筹备组的人员从5时30分起就列队迎候在正面大门口,翘首期待家长玲子乘坐的 出租汽车出现,但是左等右等也没有看到一辆像是她乘坐的出租汽车。筹备组长为 了保险起见,又打电话向机场方面询问。
佐贺机场的回答是455航班的班机晚到10分钟,也就是在16时20分到达的。如果 家长玲子没有赶上455航班的话,按理说东京的家长事务所应该来电话的。
如果没有来联络,就说明家长玲子已经乘上455航班的班机。家长玲子在下午4 时20分可以到达佐贺机场。因为不必赶路,所以会慢悠悠地走出机舱。
在通道上也不用奔跑,取行李时也不用着急,也不用急着赶乘出租汽车。家长 玲子从从容容地坐上出租汽车时,应该是4时40分左右。出租汽车如果按通常的路线 行走,到佐贺市中心用不了3O分钟,如果花时间要在市内游览一下,也就需要一个 小时。
筹备组长计算着时间,估计家长玲子可以在5时45分到达佐贺国际文化会馆。他 的判断非常正确。只是,家长玲子不是在西侧的正大门下车的。
载着家长玲子的出租汽车停在了背后面朝东的后台出入口门前。家长玲子付了 车费后走下出租汽车,头也不回就径直从后台出入口走进会馆内。
走进后台出入口就是后台门厅,右侧是后台办公室,从后台办公室里走出来的 女职员差一点儿与家长玲子撞了个满怀。女职员低伏着眼睛,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家 长玲子。
这名女职员名叫“小池政江”。她预感到对方也许是家长玲子,只是不敢百分 之百地肯定。因为此人很像家长玲子,还戴着淡紫色的太阳眼镜,戴着医用口罩。
“请问您是家长玲子老师吗?”
小池政江鼓起勇气问道。
“对,我是家长玲子。很抱歉,我来晚了。我怕时间来不及,就跟净?迪肟?
点到后台。所以,司机就把车开到这边的出入口了。”
女人摘下太阳眼镜。
眼见为实。摘下太阳眼镜的女子无疑就是常在电视或报刊上露脸的家长玲子。
小池政江正因为年轻,所以感到头脑一下子乱了。
家长玲子一身与众不同的打扮,淡粉红的衬衣,外套上衣有百合图案的刺绣, 紧身裤也是淡粉红的,鞋子是珍珠白的中跟鞋,鞋跟上银色的装饰条闪闪发光。
头发是染成棕色的长发,发尖很讲究地卷过,戴着一顶法国式小姐帽。
为了让那顶海蓝色的帽子服贴地贴住头发,还用了帽针。帽针是铂金做的,帽 针头部还镶着钻石。耳环是象牙雕刻制成的。手上挎着个鳄鱼皮形的漆皮时装包。
大号的两用旅行包,背带可以拆下,适应一两天的短途旅行的需要,款式也像是眼 下流行的。
面对如此的珠光宝气,小池政江看得人都发呆了。
“快抓紧了!我要将行李放在后台,还要借用一下洗手间,然后马上登台。”
家长玲子催促小池政江说道。
“知道了。请跟我来。”
小池政江走在前面。
走进左边的走廊,有好几个后台围着排练室。再向右拐,就到大厅的背后,那 里是男士洗手间和女士洗手间。小池政江自然不会预测到女士洗手间里会发生什么 事情,她自己朝正门口走去,筹备组的同事还焦急地等在那里。
家长玲子将大包放在后台的一间房间内,连小包也没拿就走进了女士洗手间里。
2 今晚,国际文化会馆里除了家长玲子的演讲之外,没有任何会议或集会,就是 说来这里的听众都是冲着家长玲子来的。这么一个演讲会竟然能够吸引近两千名男 女老少前来洗耳恭听,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比预定时间稍微晚一些,6时零5分,主办方的代表开始在台上致词。筹备组长 要对演讲者作介绍,已经等候在舞台的一侧。约两千名的听众已经就坐,气氛如同 已经开始演讲一样。
听众恭恭敬敬地等待着家长玲子的到来。因为空调冷气很足,所以也没有人使 用扇子,将近两千名的听众鸦雀无声。这样,也使得整个会馆显得格外宁静。
除大会场外,其他地方没有一个人影。通道、楼梯、门厅。休息室、后台等其 它地方都如同无人一般。小池政江和筹备组的同事一起穿过休息室返回大厅的后台。
家长玲子站在后台的洗手间门前不时地留意着时间。
“您辛苦了。”
“看来时间还来得及。”
“您不喝点茶或饮料就上场,行吗?”
筹备组的人一个个恭恭敬敬地鞠着躬,递上名片。
“迟到的责任在我身上,氩槐囟喾研摹!?
家长玲子脱下了口罩。
“我脱下口罩没关系吧?”
家长玲子摘去太阳眼镜和口罩以后,小池政江更加领略了她那媚人的风采。
“快到达佐贺机场时就有点咳嗽了,所以一到佐贺市区就赶紧去药房买了口罩。
俗话说,夏天感冒连狗都会食欲不振。真是的,8月份还会感冒,真让人笑话。”
家长玲子将口罩折叠起来,放进前口袋内。
“没关系吧,您已经很累了,还要演讲……”
小池政江朝大会场的舞台后面瞥了一眼。
因为她听到鼓掌响起,是主办方代表的致词结束了。
“不能戴着口罩演讲吧,声音都会不清晰。你们能不能在讲台上放一把椅子, 如果我感到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坐在椅子上讲……”
家长玲子笑着对筹备组的一名职员说道。
“知道了。”
年轻的职员向舞台边走去。
“行李交给你了。”
家长玲子向小池政江托咐道。
“放心吧,就交给我。”
小池政江的两颊泛起红晕,她感到很幸运。
刚才家长玲子还是向上盘起的发型,头上还戴着法国式小姐帽。但是现在,家 长玲子将长发技散在肩膀上,抽掉原来插着的帽针,让长发恢复了自然形状。
这是因为家长玲子担心在那么多的听众面前,盘着长发还戴着法国式小姐帽, 身上珠光宝气有欠慎重。如果不戴口罩,那么发型也应该很普通。这打动了小池政 江的心,加深了对家长玲子的崇拜之情,同时也令她感到非常激动。
家长玲子跟随筹备组的职员走进舞台左侧的后台,站在暗处的主办方人员总算 松了一口气。在舞台右侧,筹备组长仍在麦克风前介绍着家长玲子的情况。
叨叨絮絮的介绍,也许是因为该讲的都已经讲完了。这时,一张便条传到手里, 告诉他一切都已经就绪。
筹备组长的嗓音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那么,接下来就请听家长玲子老师的精彩演讲!家长玲子老师,请!”
说完,筹备组长退进舞台右侧的幕后。
同时,家长玲子从舞台的左侧上场。观众席分成三层,屋顶简直像天空一般高。
观众席和舞台的宽敞,也给人一种颇为壮观的感觉。
放在舞台中央的大讲台显得很小。讲台上准备着水壶、杯子和手持式麦克风。
考虑到家长玲子在演讲时可能会坐下或站起,还准备了手持麦克风。在讲台前还放 着一把椅子。
椅子两侧的桌子上,放着绚丽的鲜花。家长玲子坐在椅子上,讲台和左右两边 生气盎然的鲜花形成烘托的气氛。家长玲子的背后幕布上挂着一条表示今晚演讲主 题的横幅“心理和生理疾病同治”。
观众席上传来雷鸣般的掌声。人们疯狂般的鼓掌,掌声一直持续到家长玲子走 到讲台前。时间是6时15分,还不能算迟到,但按预定是演讲一小时三十分钟,演讲 时间将延续到7时45分。于是,家长玲子发扬着奉献精神走到了讲台上。
“我是家长玲子。”
家长玲子手持话筒说道。
鼓掌声渐渐地停下来。
“我今天好像是患上热感冒了。如果站着演讲的话,也许我坚持不了一个半小 时,因此请允许我在开始时就坐在椅子上。对于我的失礼和随意之举,还望诸位多 多原谅。”
家长玲子向全场听众致礼后,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那是一把没有扶手的椅子,座垫和靠背都是合成革面。虽然不是新的椅子,但 用过的椅子坐着反而感到很舒服。
会场里安静得有点出奇,一千八百余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家长玲子的身上。不仅 仅是她那妩媚动人的容貌,有不少听众是被她那带有鼻腔的甜美嗓音所吸引,带着 好奇心来的。
“虽然疾病与人的精神有关,但说健康是由良好的精神或心理因素支撑着的, 对现代人来说,这反而更容易理解。难道不是吗?”
家长玲子的演讲终于开始了。
小池政江想听家长玲子的演讲,但是她不能。家长玲子委托她照看行李,那两 用型的大旅行包还搁在后台的房间里。小池政江将那只大包搬到后台办公室里。
小池政江悄悄地离开舞台的左侧,向右拐去,再向左拐,那边并排有三个独立 的后台房间,家长玲子的行李包就放在最里面的房间里。
隔着走廊的对面有男士洗手间和女士洗手间,小池政江顺便想用一下洗手间。
她推开女士洗手间的门,这时,一副可怕的情景映入她的眼帘。
在洗手间的地上,仰天躺着一个女人,穿着白色衬衣,藏青色背心,与背心同 样颜色的裤子,穿着时装鞋,还背着小包。小池政江愣愣地望着女人身上的衣着。
凌乱的长发披散在地上,下半身不自然地扭曲着,胸脯好像已经没有了呼吸, 年龄约莫有25岁,但她的脸不像是活人的脸。
已经死了——小池政江颤抖着,双腿发软。她连连后退着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她已经顾不上家长玲子的行李,朝着筹备组长所在的舞台右侧跑去。
“在后台女士洗手间里,有个女人死了。”
小池政江凑近筹备组长的耳边轻声说道。
筹备组长大吃一惊,但他没有吱声。筹备组长离开舞台边,和小池政江一起赶 往后台那间出人命的女士洗手间门前。为了不沾上手印,筹备组长小心翼翼地用手 帕包着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倒在洗手间里的女人,姿势与小池政江发现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筹备组长 大惊失色,大步走向后台办公室,用办公室里的电话打110报警。
“我们是国际文化会馆,我们在后台女士洗手间里发现了一具女性的尸体。今 晚我们会馆在举办家长玲子老师的演讲会,将近两千名听众都挤在会场里听讲。如 果让大家知道出事的话,肯定会5!起混乱的。等演讲完毕,听众全部离开估计要到 8时以后。所以你们来这里的话,请不要拉警笛,汽车停在东侧后台的进口处。”
“明白了。”
得到警方肯定的回答,筹备组长才挂断了电话。
5分钟后,一辆警车悄悄地停在后台出入口门前。警车不仅没有鸣响警笛,连红 色警灯也关闭了。这时,大约有十名筹备组的年轻人集中在后台办公室周围。
其中有人将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带往女士洗手间。警察只是打开洗手间的门看 了一眼尸体,并没有走进洗手间。他们是为了不久将要进行的现场勘查而赶来保护 现场的,不一会儿,一名警察用对讲机向佐贺警署报告情况。
○洗手间的地面采用的是防滑塑料地砖。地面不会淋湿,也没有滑倒的痕迹。
就是说,不能认定是因滑倒而造成的死亡事故。
○从现场状况分析,也没有自杀的可能。
○虽然初看既没有出血也没有外伤,但可以断定是他杀。
以上是报告的内容。穿制服的警官初步判断为他杀。如果有“凶杀”通报,佐 贺警署搜查一股和勘查部门马上出动。接着,接到佐贺警署发出的通报,佐贺县警 本部搜查一课和勘查课立即赶往国际文化会馆。
后台出入口附近成了一个停车场。昏暗中,警车、轿车、警务车辆默默地排列 着。会馆内与后台相通的所有通道上都拉起了禁止入内的布条。
在案发现场女士洗手间里,县警本部的勘查课和佐贺警署勘查股的人员正在进 行现场勘查。在勘查工作结束之前,警员不起任何作用却又碍手碍脚的,所以搜查 员也被禁止进入现场,连搜查一课的课长也不能随意察看现场。
会馆方面为警方人员安排了后台办公室里的四间房间。因此,警员们只好一边 喝茶,一边等候勘查部门的进场许可。负责侦查的头目们则在最前面的那间房间里 碰头开会。搜查一课课长石川、管理官古贺、勘查课长小笠原、佐贺警署刑事课长 加山等各有关部门的首脑,其中还有水木警部补。警部补不属于干部阶层。但是, 水木警部补作为取证警官拥有帮助侦破19起杀人事件的实绩。
因此,大家称水木警部补是“取证大王”。这一美称至今还带有现实的意义。
对于“取证大王”来说,一项首要的任务就是详细调查案件的来龙去脉。基于这一 原因,管理官古贺常常要将水木警部补拉到现场来。
隔着桌子,坐着小池政江。据说小池政江走出后台办公室时曾和家长玲子撞个 满怀,在会馆的职员中,小池政江是第一个接触家长玲子的人。
而且,小池政江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警方当然希望从她那儿得到一些蛛丝马 迹的线索。但是,小池政江坚持说自己一无所知,一副万般苦恼的神情。
“家长玲子老师是位很了不起的人物。不仅仅是我,还有许多人崇拜着家长玲 子老师。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和杀人事件扯上关系呢?”
小池政江用抱怨的语气说道,接着便一声不吭,无论警方问她什么,她都一个 劲地摇着头。
雷鸣般的掌声宣告演讲的结束。水木警部补看了一眼时间,8时已经过了5分。
家长玲子的演讲比预定时间晚结束20分钟,水木警部补对此觉得不可思议。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你们有什么理由限制我的人身自 由?我要马上回酒店……”
房门一打开,听见一阵愤怒的叫喊,和刚才家长玲子演讲时的甜美声判若天渊。
搜查一课课长石川和全体人员都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大家都在电视上见过家 长玲子,因此就连见多识广的警官们对这样一位大明星也不敢怠慢。
家长玲子背后站着两名年轻的刑警,就像两名随从一样。水木警部补在胸中再 次感到纳闷,他暗暗思索家长玲子为什么要将演讲时间延长20分钟呢?
水木警部补初步断定,如此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时间对她绝对宝贵,她不会仅 仅只是发扬奉献精神而延长演讲时间的吧?
3 5分钟后,家长玲子的态度变软了,肯定是接过搜查一课石川课长他们的名片以 后,她的心境才发生了变化。看到搜查一课课长、管理官、勘查课长、刑事课长的 头衔,家长玲子顿感不安,她意识到他们决不会为了小事来找她。
这样的对手,靠吵架不能解决问题。她能够察觉到警察已经介入进行调查,只 有耐心地和警察合作,尽早脱身才是上策。最后,水木警部补看出家长玲子又恢复 了人们所评说的那种淑女的气度。
家长玲子坐在被安排的椅子上。小池政江在她的边上,显得很沮丧。正因为是 在这样的场合里,所以小池政江也许还有着一种良心上的谴责,觉得是自己出卖了 家长玲子。
“什么,连我行李包也检查过了?”
家长玲子的目光转向桌子上的大旅行包。
“哪里的话,我们没有擅自进行检查。这个包是你委托这位小池政江君保管的, 所以就带过来了。”
管理官古贺无奈地笑了一下。
“你就叫小池政江君?谢谢你了,帮了我很蟮拿Α!?
家长玲子窥望着小池政江的侧脸。
“不用谢。”
小池政江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不过,你们检查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里面没有放什么重要的东西。”
家长玲于将大旅行包拉近身边,将里面的东西往外拿。
连衣裙、放在塑料包装袋里还没有使用过的新内衣、化妆品小包、两本心理学 方面的书、笔记本、还有放着太阳眼镜的眼镜盒,都一一排列在桌子上。
接着,家长玲子拉开大旅行包里三个内袋的拉链。第一个内袋里放着梳子和催 眠用的眼罩,第二个内袋里放着笔记本和笔记用具,第三个内袋里放着装在小袋里 的戒指、耳环和项链。
最后,家长玲子将小包也掏空了。从小包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的,是钱包、小 钱袋、钥匙、图章、口红、连镜小粉盒、手帕。纸巾。
家长玲子甚至还将钱包打开来让警察们看。钱包里放着将近有五六十张一万日 元的纸币和一千日元的纸币,还有飞机票。家长玲子又从大旅行包外侧的手机袋里 取出手机,而且,又将旅行包翻了个底朝天,用力抖动几下。
“我带的东西,再有就是……”
家长玲子从上衣的前口袋拿出折叠着的口罩和几张名片。
家长玲子摊开折叠着的口罩,显然里边没有夹任何东西,只是一个普通的口罩。
几张名片全都是到这里以后“家长玲子老师演讲筹备组”的有关人员给的。
“我还是需要说明一下,演讲费是通过银行汇款,不在我的手上。”
她带着厌恶的口气补充道,随即又露出媚人的笑容。
“谢谢你的合作。”
“并没有请你这么做,太不好意思了。”
管理官古贺和搜查一课石川课长再次表示歉意。
“演讲结束后,刚才两位刑警等在幕后,硬把我带到这里来,这是为什么?”
家长玲子开始将摊在桌子上的东西装回到大旅行包里。
也许是性格倔强的缘故吧,她死钻着这个理不放。小池政江在一边帮助她将首 饰放回包里。
“这东西,请你辨认一下。”
古贺递上装在塑料袋里的驾驶证。
这是勘查课取到的被害者惟一的携带物品,即死者的驾驶证。为了搞清死者的 身份,这也是警方希望尽早得到的东西。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勘查课的人特地将它 装进塑料袋里。
作为线索,没有比驾驶证更便于查明被害者的身份了。驾驶证上不仅明确记录 着国籍、原籍、住址、姓名、出生日期,还贴着脸部照片。
“姓名叫里见味美。”
家长玲子凑近驾驶证看了看上面的照片。
“根据出生日期计算,现在是26岁。”
古贺那犀利的目光审视着家长玲子的眼Α?
“住在名古屋市西区名冢町……”
家长玲子微微感到纳闷。
“玲子老师,这个人你认识吗?”
古贺并没有指望出现家长玲子会认识的奇迹。
“‘里见味美’这个名字,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名古屋那里我也没有什么朋 友或熟人。这张照片上的脸,我见也没有见到过。”
家长玲子果然声明与照片上的女人毫无关联。
“那么,她去过东京的研究所吗?”
古贺平静地收起驾驶证。
“如果作为顾问而见,只要是见过一次,我都能够认出来。”
“有没有通过电话的可能?这‘里见味美’的名字,也许会通过几次电话?”
“电话都是打到事务所转接给我的,事务所的人不会将每一个来电者的姓名都 告诉我。而且,接到骚扰电话也不少,所以对方意图不明确的电话,在事务所就挂 断了,当然不会转接到我这里。”
“其实,这位里见味美君已经死了。”
“你说她死了?……”
“是已经死了。”
“呃?”
“在玲子老师放行李的后台房间斜对面,有一个厕所吧?”
“男厕所和女厕所排在一起……”
“在那间女士洗手间里,发现了里见味美的尸体。”
“有那事!……”
“自杀或事故死亡的看法不能成立。我们认为里见味美君是被什么人杀害的。”
“到处拉着禁止入内的横条,又有大批的警察,如此兴师动众,难道就是为了 那起杀人事件?”
“是的。”
“所以你们连我都想要扣留?……”
“不是扣留。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两名年轻刑警不问情由就突然将我从幕后硬带到这里来,而且你还问我与里 见味美是不是认识,这不是在怀疑我吗?”
“嘿!你听我说,行吗?这一块区域都是后台,一般外来人员都不会到这里来, 而且不会有人舍近求远没有事情跑到这里来用厕,观众用的洗手间就近有好几个。
因此,出事的洗手间只限于在这一区域活动的人使用。但是,今天后台的人没有使 用过,除了后台办公室,这里是没有人的。据说从傍晚时起,不要说人影,就连人 的气息都没有。”
“是啊。”
家长玲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泄了气一样。
“那么,里见味美进那间洗手间是什么时间呢?”
古贺继续解说里见味美的死亡推断时间。
后台办公室里有一名男职员、两名女职员。其中两人在会场里听家长玲子的演 讲。在去会场的途中,女职员顺道去过洗手间。
那时是5时45分,洗手间里没有任何异常。厕所里没有人,女职员用完厕便径直 去了会场。后台办公室里只留下小池政江一人。
然而,5时45分左右,有一辆出租汽车停靠在后台进口处。小池政江慌忙站起身 来,她预感到会是家长玲子。小池政江跑出办公室和家长玲子推开后台进口处的房 门几乎是同一时刻。
两人相互打招呼,接着小池政江将家长玲子领进后台的一间房间,夹着走廊的 对面就是出事的洗手间。家长玲子说要用一下洗手间,所以小池政江特地选择这间 房间。
小池政江急急地赶往会馆正大门,想将家长玲子已经到达的消息告诉等在那里 的执行委员们。小池政江带了三名青年人回来时是6时零2分。家长玲子已经摘去帽 子,换了一个发型披着长发等在那里。
家长玲子与三位青年人寒暄之后,接过名片后,将口罩也摘了。家长玲子要求 工作人员准备椅子,然后走进舞台左侧的幕后,这时是6时10分。
不久,家长玲子开始演讲。小池政江想起家长玲子托咐给她的行李,于6时20分 离开幕后,在去家长玲子放东西的房间途中,顺便想用一下厕所。
因此,小池政江成为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如果要将这一段时间排列成表,里见 味美的死亡时间和作案时间就受到严格的限定,即5时40分到6时20分之间的短短40 分钟里。
“因此我们将小池政江君也请来,希望得到她的协助。”
古贺继续摇动着右腿。
“我不是第一个发现者,什么也不是。”
小池政江严肃地说。
家长玲子依然不动神色。
“在推断为作案时间的45分钟时间里,从5时52分到6时零2分的10分钟内,后台 区域是根本没有人的。在那里的,只有玲子老师你一个人。”
古贺抱起了手臂。
“你还是怀疑我是凶手。简直是无稽之谈,佐贺的警察会被全日本的人耻笑的。”
家长玲子面无表情,正是感情受到伤害的证明。
“正是如此。将天下闻名、倍受尊重的老师和犯罪联系起来,也许会被人们耻 笑或受到全日本人的抗议吧。但是,该做的事就一定要干到底,这不就是警察吗?”
“那是你们的事。不过,至少应该用常识来分析吧。我为什么要大老远地跑到 佐贺县,来杀一个素不相知的人呢?”
“听说今天晚上你住在佐贺的新大谷饭店吧。”
“对的。”
“明天一早去长崎?”
“对的。”
“在长崎市内,10点钟开始演讲?”
“你们连那样的事都调查过了?”
“演讲结束后,从长崎机场飞回东京,对不对?”
“是的。”
“能不能请你改变一下行程,在长崎演讲完以后,再到佐贺来一下?”
“那不行。我很忙,日程安排都挤得满满的。佐贺的演讲结束了,不可能再来。”
“是吗?那么,今天从机场出来乘坐的出租汽车,是什么公司的?”
“车身上写着是中央出租汽车公司。”
“中央出租汽车公司,佐贺市里有这家公司。”
“你们声东击西地提问,我很不愉快。对不起,我要走了。”
家长玲子站起身,背起大旅行包。
“我们不是询问,只是向你了解。”
古贺放下手臂解释道。
“我没有必要应尽这样的义务吧!那么,我告辞了。”
家长玲子努力使自己保持着轻盈的步态走了出去。
小池政江犹豫着是否要紧跟在后离去,但她终于只是目送着家长玲子的背影。
4 现场勘查完全结束以后,警员们才被允许进入现场。警员们走进现场,但是他 们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勘查员无论是一根发毛还是一粒尘土都没有留下。
如果墙壁上有一点点污斑,也只能成为摄像的目标。就连线头那样大小的垃圾, 勘查员也决不会放过。以尸体为主,与本案有关的任何东西,都悉数被摄进数码相 机里。
在洗手间里,地面、墙壁、窗门、甚至天花板上,都用高科技的清扫机清扫了 几遍。警员只能在尸体位置、手脚弯曲情况等方面反复观察,企图获得新的线索。
被害者背着的小包也已经被勘查员带走了,不久尸体也会用白布包上被装上勘 查车运走。勘查部门的指纹员、脚印员、摄像员的汽车陆续开走了。接着要在县警 本部的勘查课和科学搜查研究所里对取证物进行分析,因此大家都急着赶回去。
现场还留有勘查三员大将,即勘查课长、勘查教官、验尸官。仓持教授没有要 走的意思,所以三员大将也不得不留下来。
仓持教授和勘查员一样戴着帽子,身穿当作工作服的制服,裤腿塞进长统靴里, 双手戴着橡皮手套。不过,他并不是警官,而是佐贺医科大学法医学教研组的教授。
仓持教授受佐贺地方检察厅之托,任法医鉴定。今天晚上也是县警本部通过检 察官请仓持教授对尸体进行检查的。也许佐贺医科大学离现场较近的缘故,仓持教 授来得很早。
赶到现场以后,仓持教授一直观察着尸体。仓持教授平日很爱说话,今晚却一 言不发。尸体已经被拉走,但教授还是闷闷不乐。
“死得真奇怪啊!教授。”
搜查一课的石川课长站在教授的身边打破了沉默。
“是啊,总觉得死得很离奇。”
仓持教授打量着洗手间的四周。
这个女士洗手间的面积不能算狭窄,地面全部用塑料地砖铺就而成。墙壁是白 色墙砖,右侧分隔成四个用厕位。
对面靠里边有一个储藏室,储藏室前就是盥洗处,面对着镜子设有一个2米长、 60厘米深的盥洗台,盥洗台上嵌有三个脸池。
除此之外,台面两侧墙壁上设有装着手纸的箱形容器,盥洗台下还放有供客人 扔手纸的垃圾桶。
“你觉得死者死得很奇怪吗?”
搜查一课的石川课长问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致命的原因是什么。死因不明是最让人担忧的。”
仓持教授的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说是死因不明……”
石川课长皱紧了眉头。
“的确是死了。但是,究竟是在哪里、怎么样被杀的?现在还是一个谜。”
仓持教授抚摸着下颚沉思着。
“真奇怪啊!”
搜查一课石川课长摇着头。
“凶手是猛然用力将被害者置于死地的。被害者是扑出去双膝着地额头撞在五 厘米厚的盥洗台面边缘。”
“台面是硬质人造大理石,所以造成对头部很大的冲击力。”
“但是,这还不是致命的。死者的额头的确有红肿,四周有出血斑,但与圆形 肿块没什么两样。而且,台面边只粘有一根头发,死者也许只是昏迷过去吧。被害 人仰天晕倒后,凶手才动手杀人。”
“最便捷的就是绞死或勒死吧。”
“没有发现那种痕迹,死者的颈部很光泽。”
“绞死和勒死需要时间。凶手没有那样的时间了。”
“丝毫没有导致致命伤的出血。不要说刀伤,连擦伤都没有。”
“会不会是毒死?”
“既没有呕吐的现象,也没有喘不过气来的模样。看不出有服毒的反应,不过 这要等待解剖的结果。”
“还有就是颈椎断裂或脑震荡……”
“这也要等待解剖结果。除了额头上的肿块之外,看不出有何外伤现象。”
“是啊,这种不能断定被杀方法的案子在杀人事件中是很罕见的。”
“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一切都要等解剖结果出来。”
“希望解剖结果能快点出来……”
“被你们警察追赶着,我当然也想尽快出来啊。明天下午无论如何应该出来了 吧。”
仓持教授催促着助手离开了洗手间。
“拜托您了。”
石川课长对着仓持教授的背影鞠躬道。
载着尸体和仓持教授他们的勘查车朝佐贺医科大学驶去。留下的勘查员和警员 用的车辆也向县警本部急驶而去。
包括小池政江在内的后台办公室职员以及家长玲子演讲会筹备组的有关人员也 全部回家去了。除了保安员之外,没有人留下。
晚上10时起,在空闲着的后台门厅处召开新闻发布会。搜查一课石川课长和管 理官古贺出席了发布会,他们只是向记者通报了目前所掌握的一些事实。
新闻必须赶在明天的晨报和魈煲辉绲牡缡釉缧挛胖薪?斜ǖ馈7⒉蓟峥?檬?
间很紧,记者们没有多余的提问,会见记者的时间仅用了30分钟就结束了。
记者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石川课长和古贺向保安员打了招呼,和还没有离开 的警员一起走出后台出入口,消失在黑幕中。
国际文化会馆笼罩在静寂之中。
翌日,从早晨起就极其繁忙。首先,以县警本部刑事部长为本部长,在佐贺警 署内设立了里见味美被杀事件特别搜查本部。以百名警员展开调查的势态,来自县 内各警署的警员们陆续赶到佐贺警署汇集。
上午9时开始,召开以碰头会为主的搜查会议。会上,搜查一课课长详细介绍了 案情,点名决定各自的分工。
“现场是一般人不会出入的洗手间,作案时间估计是七八分钟。被害者所带的 现金没有被抢,所以抢窃作案大致可以否定。可以推断杀人动机会不会是泄愤等人 际纠纷引起的。”
搜查一课课长结束了讲话。
“家长玲子也与这起事件有牵连,但对手是个大名人,所以不能轻举妄动,和 她接触时请特别注意这一点。”
这是管理官古贺的发言。
会议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候,家长玲子打来了电话。水木警部补去接电话。
“我是从长崎的演讲会场打电话来的,长崎的演讲会和恳谈会一结束,我马上 就回佐贺……”
家长玲子一开始就是一副愤懑的语气。
“有什么情况吗?”
水木警部补紧张起来。
“昨天晚上,我打电话到东京的家里去,把在佐贺遭受的不白之冤告诉了丈夫。
不料女儿千秋打给我一个回电,说明天要来佐贺。我不让她来,怎么训她都不听, 最后我只好认输了。想想正好是暑假里,没有办法,所以我就同意了。”
“你女儿为什么突然想要来佐贺呢?”
“听我丈夫说我遭受了不明之冤,女儿也在为我担心吧。”
“那么,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女儿千秋是乘坐8时45分的班机,到达佐贺的时间是10时半左右……但是即 使到了佐贺机场,她也不知道怎么走。所以想请你们去佐贺机场接她。我在长崎鞭 长莫及……”
“你女儿是一个人来吗?”
“是的。”
“名字叫家长千秋。”
“是的,12岁。”
“有什么特征?”
“听她说从帽子、衣服、到鞋子全都是白色的。”
“知道了。我叫水木警部补,昨天晚上给过你名片的。”
“就这样。”
家长玲子粗暴地将电话挂了。
“10时半,还来得及吗?”
水木警部补也把听筒扔在电话机上。
水木凑近古贺的耳边,悄悄地转告了家长玲子的电话。古贺露出欣慰谋砬椤?
水木警部补快步走出会议室,半途中,大河原刑警追了上来。
“管理官要我和你一起去,说也许能起什么作用……”
大河原说明道。
水木没有表态。说实话,他还求之不得。最近他的眼睛不好使,驾车时也常常 为自己担心。大河原还年轻,只有29岁。
大河原刑警和水木警部补一样,同属于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二股。大河原虽有 些草率,但也非常机敏。水木受任当审讯官时,总是将大河原安排为助手。
“开自己的车去吧。”
大河原向停车场走去。
大河原打开车门。这是一辆新车,比水木的车要高级得多,水木坐在助手席上 感觉还不错。汽车一上路,大河原就提高了速度。
水木还在为家长玲子刚才那种态度生气。托别人办事,如此态度,太无礼了。
也许她是不愿意再来佐贺,所以才使她变得粗暴起来了。
汽车穿过佐贺市区,在川副町内飞快地向机场驶去。
虽然已经过了10时半,但看来还能够赶得上。
乘客们排着队从候机大楼里出来了。大河原一个急刹车将汽车猛地停下。
“是那个小女孩吧。”
大河原用手指着一位像是在等人的少女。
白色的短袖T恤衫、白色麻料背带裙,鞋子也是白色凉鞋,还戴了一顶白色麻料 做的包列罗型帽子,肩上背着一个白色的挎包,手上拎着的女用手提包也是白色的, 果然是一身白色。
连皮肤都白得像是从来没有晒到过太阳,而且长着一副可爱的脸,有些洋气, 令人想起欧美的木偶。虽说上小学六年级,但长得像个小大人,有些少女的模样, 是一个连老妇人都禁不住要回头盼顾的美少女。
水木从车窗里伸出手挥动着。少女见状,笑眯眯地奔跑上来。她的笑脸很灿烂。
手提包上的装饰件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地发光。
“你是家长千秋小姐吧。你妈妈让我们来接你的。”
“叔叔是警察?”
“是的。我叫水木。上车吧,请坐在后面位子上。”
水木和千秋隔着前门车窗交谈起来。
“佐贺的天空为什么这么蓝呢?用蓝天这个词形容好像还不够,很幼稚。对了, 是叫‘苍天’吧。”
千秋仰起头,眯起眼睛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夏日天空。
5 千秋坐在后座上,一副无拘无束的样子,而且还不是那种能简单地断定为早熟 或老成。
千秋宛如一名少女,天真烂漫,惹人喜爱。她的人生中一定还没有遇到过什么 挫折,没有任何痛苦的磨练,洋溢着灿烂的微笑,全身充满活力,而且知识丰富, 伊然像个小大人。
大河原已经开动着汽车,但“苍天”这个词使水木心头一振,挥之不去。现在 的小学生竟然有人知道“苍天”这个词?就连刑警大河原也未必知道“苍天”这个 词和它的含义。
汽车迅速地将机场甩在后面,上了一条八公里长的直线道路。黑松、樟树、芙 蓉、杨柳、银杏在车窗外一闪而过,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水田。
“像北海道一样大啊!”
千秋的语调中带有一股孩子气。
“这一带是佐贺的粮仓地带。粮仓地带,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水木转过头对后排的千秋说道。
“知道。”
千秋几乎把鼻子顶在车窗玻璃上,目光从地上转向天空。
“千秋感兴趣的不是粮仓地带,还是蓝蓝的天空吧?”
“这么蓝,这么高的天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这叫‘苍天’吧?”
“我觉得应该将这样的天空叫作‘苍天’。东京的天空即使晴天也只是蓝天, 佐贺的天空蓝得好像涂了一层色彩,所以应该是‘苍天’嘛!”
“像‘苍天’这样深奥的词,是谁教你的?”
“我父亲。”
“你经常一个人乘飞机吗?”
“到了12岁,机票价格也和成人一样了,所以应该一个人乘飞机了嘛,一个人 飞来飞去,多自在。”
“不过,因为担心你妈妈,才一个人从东京飞到这里来,真了不起哦。”
“担心我妈妈?是怎么回事?”
“你妈妈昨天晚上打电话回家了吧。你妈妈对你爸爸说,在佐贺卷入了一宗事 件里,受到不白之冤。你从你爸爸那里得知这件事后,马上担心起你妈妈来了,所 以一定要来佐贺。
“我们是因为你妈妈和我们联系,她要我们来机场接你,所以才来的。难道不 是这么回事?”
“我妈妈老爱说谎。”
“说谎?
“妈妈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说佐贺的天空真蓝,美丽极了。于是我突然想来 佐贺看看,但妈妈坚决反对我来,说明天乘坐长崎起飞的末班机回东京。我不听她 的,我说我又不是为了想见你才去的,只是想看看佐贺的苍天。”
“如此说来,担心的,还是你妈妈。”
“我妈妈让步了,说随你的便吧,还托警察叔叔来佐贺机场接我。她是有点担 心我吧。不过,她并不是一个真正会担心我的母亲……”
“是你的亲生母亲吧!”
“最近两年里,我也从来没有为母亲担心过呢!母亲和我,是一对很奇怪的母 女。”
“千秋小姐不太喜欢你妈妈吗?”
“我讨厌她。我喜欢我爸爸。……别指望我想念我妈妈才来佐贺,为了她我会 起个大早,到羽田机场等退票?对我来说,比起妈妈来,佐贺的天空要重要得多。”
千秋脸上像开玩笑似的,但还是很清楚地表示她的态度。
“你完全是一个亲父亲的孩子啊。”
水木望着前方,听着千秋说的每一句话。
“我总是担心我父亲。”
“既然那样,和你爸爸一起来佐贺不是更好吗?”
“这……”
“不便说吧!难道你爸爸和你妈妈的关系不好?是吗?”
“我爸爸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不过我想他心里一定很恨妈妈的。因为我爸爸好 几次对我说‘克利斯’……”
“克利斯?”
“也可以说‘西秋阿西昂克利铁克’。”
“是什么语?”
“法语。‘克利斯’也好、‘西秋阿西昂克利铁克’也好,都是危机的意思。
危是危险的危,机是机会的机。”
“千秋小姐还懂法语。”
“只知道一点点,是爸爸教我的。”
“你父亲懂法语吧。”
“在两年之前,我爸爸一直是大学的法语教授……”
“是搞法国文学的吗?那么什么才是‘克利斯’……危机呢?”
“‘迪沃路斯’。”
“是法语吗?”
“是的。”
“请教一下是什么意思?”
“离婚。”
“有离婚危机?”
“我爸爸说‘迪哲斯波瓦尔’呢,意思是绝望。”
“离婚是毫无疑问的了?”
“也许是吧。”
“千秋小姐怎么想的呢?”
“也没有什么。用西班牙语来说的话,就是‘开塞拉塞拉维’。”
“是不去管它的意思?”
“顺其自然。我爸爸也总是说‘塞拉维’,一副毫不在乎的乐观派样子。”
“‘塞拉维’是什么意思?”
“人生”
“你爸爸下的结论是不是太断然了。”
“不是,是我妈妈不好。她老是歇斯底里的,做事经常莫名其妙。”
千秋依然一副很开朗的样子。
“你妈妈和爸爸之间有过什么吧。”
水木在嘴里将“塞拉维”喃语了几遍。
“是这样的……”
千秋朝前坐了坐,双手抓住前排座位的靠背,详细说了起来。
据千秋毫不设防的述说,家长史朗和家长玲子这对夫妻关系从以前起就不太好, 好像是性格不合所致,加上两年前出了一件将婚姻关系引向毁灭的事件。
当时,家长玲子因为牙床脓肿必须拔掉三颗牙齿,是上排牙齿中的二颗门牙和 一颗右侧的牙齿。家长玲子对自己拔牙和装牙的事严格保密,在装上假牙之前和谁 都不见面。
上电视台或电台、演讲、会见、电话咨询等等,所有事情都一概回绝,连采访 也被一律谢绝。甚至装上假牙以后也不想抛头露面,也不去位于四谷大京町的研究 所和办公室,把自己关在世田谷赤堤的家里。
不久,家长玲子装上装卸式假牙。装卸式假牙和那种固定式假牙不同,可以简 便地卸下清洗。
而且,假牙还折射出一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件。丈夫家长史朗在走廊与家 长玲子迎面走过时,故意装作很佩服似地支出下颚取笑她。家长史朗平时素爱开开 玩笑,做做怪相。
家长史朗真是不识时务,到现在这个时候还跟她开玩笑。家长玲子感到像是在 嘲笑自己,心想大概是因为装上假牙后,样子很古怪,所以才嘲笑她。对于一向清 高的家长玲子来说,装上假牙无疑和自卑划上了等号,她老是觉得有人要揭她的短。
家长玲子一下子气急攻心便勃然大怒。本来,家长玲子就是发起火来不管三七 二十一的性格,只是一直压着。
“怎么啦!有什么好笑的!会取笑人啦!……”
没等丈夫解释,就一拳打在家长史朗的胸口上。
家长史朗一摇晃,摔倒在花园的地上,不幸的是那里正好埋有一块大石头,家 长史朗的头撞在石头上,失去了知觉。千秋见此情景,急忙喊来了救护车。
家长史朗被送进了医院。当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还算好,脑子只是部分受 损伤。家长史朗敷衍地向别人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在花园里走路跌倒才撞伤的。
所以家长玲子没有被问罪,事情也就过去了。
家长史朗出院时,玲子只是双手一摊,说了声对不起。对此,家长史朗也无话 可说。家长史朗因为这次受伤而留下了后遗症,双脚瘫痪,不可能再康复了,开始 了只能靠坐在轮椅上生活的日子。家长史朗割舍了国立大学年轻教授的地位,退职 回家。此后,即使家长玲子再怎么谢罪,家长史朗的心已经彻底凉了。家长史朗在 家里从早到晚忙着翻译法文书籍。
家长史朗惟一的生活乐趣就是千秋。他和千秋在一起时,才真正感到人生的快 乐。这时,家长史朗的话也会多起来,谈笑风生,乐滋滋地品味着杯中的酒。
家长玲子收入丰厚,生活宽裕。但是,她已经不像是这个家庭的一员,所以真 正意义上的家庭已经不复存在。夫妻之间的芥蒂,可能到死也不能解开了。
不难想象,家长玲子也曾考虑过在保证丈夫和女儿生活的前提下结束这样的婚 姻。
家长玲子的感情肯定已经僵化。连千秋也觉得比起妈妈来,她更爱佐贺的美丽 蓝天。
水木警部补终于明白千秋的心情。
“就这么样,爸爸只能靠轮椅过日子了。他因为害怕坐着轮椅出门,才一直将 自己关在家里,所以这次我不能和爸爸一起来佐贺。”
千秋讲了很长时间的话,显得有点累了。
“千秋小姐和你爸爸一定都很辛苦吧2”
水木想伸手抚摸一下千秋的头。
“塞拉维。”
因为水木的手碰到千秋戴着的帽子,帽子遮住了千秋的脸,千秋咯咯地笑出声 来。
“这就是人生。说这话对千秋这样年龄的人来说,还太早啊。”
水木看了一下手表,还只是11时20分。
汽车开进佐贺市区,已经看得见佐贺警署的房子。水木静下心来,问题是如何 安置千秋小姐,佐贺新大谷饭店内家长玲子的房间还没有退掉。
千秋有权住宿在那间房间里。但是,家长玲子从长崎回到佐贺大概要到下午5时。
在这段时间里,将千秋关在饭店房间里太冷酷了,万一千秋发生什么事情,警察也 是有责任的。
“怎么办?”
大河原刑警在佐贺警署门前停下了汽车。
“先去神崎町吃饭,再去游玩吉野K里,然后去翻山,这样观看天空景色是最佳 的。翻过山去唐津,带她去看看七釜。波户山甲、名户屋城等,再去伊万里、有田 转转。这样,时间正好差不多吧。”
水木打开了助手席的车门。
“知道了。”
大河原刑警一副不满的表情说道。
“只要能看到广阔的蓝天,哪里都行。”
千秋重新戴了戴帽子。
“走吧。”
水木走下车,用力关上车门。
汽车开动的同时,看见千秋坐在车内朝后面挥动着手。出了杀人事件,却为了 陪孩子而离开搜查本部。这即使作为水木来说也会受到上司的指责,他真想感叹自 己的无能。
大河原刑警感到不悦,也是出自同样的原因。但是,水木警部补不能舍弃这样 的想法:这不是为了游玩,而是为了尽一个警察的职责。千秋喋喋不休饶有兴趣, 其中也含有与侦破事件有关的事情。
从千秋那里可以得到启示,水木警部补对此深信不疑。
这位天真漂亮的少女,可以令人感到一丝无法排泄的悲哀。此刻,这位美少女 从水木警部补的目光中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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