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的悲剧》作者：王稼骏

[sAkura]

圣诞夜的悲剧作者：王稼骏
　　一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分，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握住我的……”上海火车站的站台上响起了歌声。
　　冬至刚过，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所以在这时播放这首范晓萱的《雪人》是再合适不过了。
　　上海开往青岛的火车缓缓驶出了站台，王雯坐在车窗边，她美丽的脸庞上有一双充满着忧郁眼神的眼睛，这让她显得更加迷人，王雯出神地听着音乐，望着窗外站台上纷纷向家人、朋友挥手告别的人们，不禁想到了自己已经去世的男朋友张生。
　　张生是个在绘画方面非常有天分的人，他和王雯以及这次同行的其他人都是大学绘画专业的同班同学。他们就读的大学是成人业余大学，成人业余大学面向社会各年龄各层次的人。换句话说，想深造的人，只要能通过一年一度的考试，就能够进入成人业余大学。因为业余大学中，大部分的学员都已有稳定的收入，来应付高额的学费，所以每位学员在大学的三年内要拿到足够学分的同时，还要保住自己随时可能丢失的工作。一年前，急于想找工作维持生计的张生，应聘的时候由于学历太低，被一位经理当众数落，受到众人取笑。这一打击间接致使性格内向的张生走上了自杀的不归路。而这位经理竟还是张生的大学同学，而且他也参加了这趟外出的写生活动。
　　一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这样逼死自己的同学，王雯不禁恨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睡在下铺的王英。
　　“你带这么多的白颜料干嘛呀？”王雯的思绪被坐在对面的孔思嘹亮的嗓音所打断。
　　孔思是个性格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女孩，孔思是大学二年级的学员，她比王雯晚一年进入这所大学。
　　刚才孔思看到李曾带了很多罐白色的颜料，这让她觉得很奇怪。
　　李曾身高超过一米八五，但不是很壮硕的那种身形。他左手拎着满满一包的颜料，听到孔思的询问，嘴角微微一翘，微笑着说：“多带些颜料没有什么坏处吧！”
　　一旁的杨栋也插嘴说：“就是嘛！我也带了这么多的白颜料啊！到时你不够用可别向我借啊！”杨栋说话的语速很慢，给人很滑稽的感觉。
　　“你们男人力气大，多拿些东西是应该的。”孔思这句话似乎有意嘲讽身材矮小的杨栋。
　　李曾将颜料放在了自己的床铺上，说：“到了南气岗说不定会下雪的，白颜料正好可以画雪景。有备无患嘛！”李曾性格比较古怪，虽然只有二十三岁，但办起事来却显出同龄人少有的老练和沉稳。只有从他说话的语气中，还能听出些他孩子气的地方。很少有人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还有洁癖，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走廊一头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三个打扮前卫的男孩子，他们是班级里有名的死党，他们径直向孔思这边走来。把一张车票放在孔思面前的桌子上。走在前面个头高大、留着一头长发的是江轶，后面两位是朱琪和张程，他们三人都是这次一同外出写生的同学。
　　江轶对孔思说：“你干嘛临时决定要和我们一起去啊！知不知道补票很麻烦的啊！况且我们又不是出去玩，我们是去完成学校布置的写生任务的。”
　　孔思把头一撇：“是王雯叫我陪她一起来的，而且我也是你们的学妹，跟你们这些前辈学些技术不行啊！”
　　“你什么都不带，怎么学技术啊？”朱琪开玩笑说。
　　孔思不理睬朱琪，皱着眉头问王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王雯回答道：“我们不用到终点站青岛，明天一早就到海川站下火车，接着换汽车，大概要明天下午才能到目的地吧！”
　　一直一脸严肃的张程，一副不太喜欢搭理人的样子，他独自走到王英睡的下铺，坐在了王英的脚旁。但是张程的身体不小心碰到了王英，王英醒了。
　　王英已经年近三十，是班级中年龄最大的学员。因为工作上的需要才来业余大学混一个大学文凭。他在年龄和生活阅历等方面都高于班级里的其他同学，所以当上了班长，但是他的学习成绩并不十分出色，甚至可以说是勉强及格，因此他当上班长并不十分让同学们信服。
　　王英睁开迷迷糊糊的小眼睛，揉着他的圆脸，不高兴地问道：“你们在那里吵什么呢？还让不让我睡觉了。要是影响明天我画画怎么办？”
　　“你那点水平随便怎么画都不会画得好的。”江轶讥笑道。
　　王英十分光火。他并没有发作，故作轻松地说：“是啊！我的水平是不行啊！你们三个和张生不是号称四大才子吗？张生死了以后，你们好像也没有什么才气了，还不是和我一样，为了补满学分还要再跑这一趟嘛！”
　　张程爬到了自己的中铺，回顶了一句：“但我们要补满学分很容易，但班长你补不补得满还是个问题呢！”
　　王英一脸尴尬，他满脸的麻皮显得更加明显了。
　　杨栋和李曾一直在旁冷眼观望，眼看“战争”随时可能爆发，于是不声不响地走回了自己的床铺。
　　朱琪看气氛紧张，连忙打着圆场：“我们几个还有杨栋都是命苦的人，哪像人家李曾和王雯成绩好，学校免费让他们参加这次的旅行。还有我们的富家女孔思，没什么事爱瞎凑热闹一起来。呵呵呵！”朱琪干笑着。
　　似乎只有朱琪自己一个人欣赏自己的笑话，其他人觉得很没趣，也就各自散开了。
　　
　　二
　　
　　清晨，温暖的阳光洒进了车厢，张程看了看他那只军用手表，１２月２４日６点３０分，还有一个半小时才会到站，车厢中其他人都还睡着。张程决定先起床打理一下。张程今年２４岁，他曾经在安徽省服过两年的兵役，正是部队的生活让他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也练就了他钢铁般的神经和强健的体魄。张程中等的身材但是非常强壮，一般的人如果和他打起架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７点５８分，火车准时到达海川市火车站，也就是王雯他们这次写生的目的地。一下火车，大家就觉得天气似乎比上火车时更加的阴冷，寒风像镰刀般划过皮肤，人人冷得缩起了头。
　　带队的班长王英擦了擦鼻子里流出来的鼻涕，拍拍手招呼大家：“现在我们去公共汽车站，我们还要乘几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到南气岗这个景点，大家抓紧点吧！”
　　说完，身体壮硕的王英帮着王雯拎着画具，朝着火车站的出口快步走去。大家也加快了步伐，紧跟在后面。
　　这次学校组织的外出写生活动，其实是学校给快毕业的三年级中学分不满或由于工作太忙的学员一次赶上其他同学的机会，但是李曾和王雯除外，他俩是由于成绩优秀，而被学校奖励，奖品就是免费参加这次旅行。
　　王英很快带领大家赶到了离火车站很近的汽车站，并搭上了开往南气岗的大巴士。王英之所以如此的熟门熟路，是因为一年前他已经和同学们来这里写生过，但是他的写生成绩没有及格，所以必须再走这一趟。
　　接受王雯的邀请，临时决定加入这次旅行的学妹孔思，在等公交巴士进站的空歇时间，到附近的便利店中购买了一把裁纸刀，她将刀悄悄地藏进了自己的口袋，她的这一举动并没有被其他人所发觉。
　　能坐约４０人左右的中型巴士上，除了王英一行８人外，只有一对老夫妇和一个非常奇怪的男子。这个男子给人感觉很邋遢，一身休闲的打扮，穿着一双与衣服不成套的皮鞋。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好像从来就没有梳理过。他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但看上去动作却好像一个中年人。他独自一个人坐在了汽车的最后一排。
　　李曾一上汽车，马上就擦拭起他那双已经锃亮的皮鞋。在他这样有着洁癖的人眼中，那个奇怪的男子就是一堆会移动的垃圾。
　　汽车在海川这个小城市的街道上行驶着，海川是个非常小的城市，人口只有约２０万，市区中也没有高层建筑，最多的就是六层楼高的居民楼。南气岗这个著名的旅游胜地位于市中心以北１００公里处。因为道路上人流和汽车稀少，所以大约３个小时的车程就可以到达南气岗了。汽车驶出市区，开上平坦的公路。公路两旁被白漆涂过的树苗飞快地倒退着，公路是在农田里开辟出来的，从车内往外望出去，全是一片白色。因为天寒地冻，所以农民们都搭起白色的暖棚保护农作物，偶尔能在田间看见几个忙着施肥的农民。
　　车上的气氛十分沉闷，只有朱琪和孔思不断地调侃着，尽量想活跃车内的气氛。但是朱琪的笑话似乎大家都不感兴趣，他说话时，大家都各忙各的。朱琪虽然是个热心并且讲义气的人，但在这个团队中的地位显然很低。说着说着，没有人呼应他，他也就很知趣地靠在座位上打瞌睡了。
　　在车开到离南气岗还有一半路程的地方，天空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大都市长大的他们，看到难得一见的白雪，十分兴奋，一个个像小孩子一样发出赞叹：“真美啊！太棒了！”
　　只有张程和李曾漠不关心似的继续蒙头大睡。而班长王英却眉头紧锁，毕竟是成熟男子，他考虑事情的角度也与年轻人不同。因为他们预订的是山顶上的旅馆，现在下起大雪，通往山顶的道路很有可能被迫关闭，而且大雪也会影响到他们完成写生任务。
　　巴士司机担心自己回城的公路被大雪封锁，他不得不在山脚下的南气岗旅馆就把所有的乘客放下，急急忙忙掉头赶回市区。王英他们以及车上另外三名乘客只能被迫住进南气岗旅馆。
　　南气岗旅馆是南气岗地区最早建造的一个旅馆。它大约在１９９４年的冬天投入使用，它建造在一片开阔地中，规模并不十分大，只有三层楼高，共计约有３０间客房。由于近年来山顶旅馆的大量出现，使得南气岗旅馆的生意变得十分冷清，再加上现在又不是旅游的高峰时期，旅馆中甚至没有一名客人。
　　一行人踏进南气岗旅馆的大厅，顿时空调的暖气包围了身体。占地不是很大的旅馆，里面却显得相当宽敞，内部的装修已有些年了，墙壁已经有些开裂。而且旅馆中的服务员也少的可怜，这可能和旅馆的效益不佳有关。
　　王英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他们租下了四间双人房，房间号码分别是２０３、２０４、３０１、３０２。而那对老夫妇的房间号码是２０１，奇怪男子住在了２０５号房间。大家都已经在汽车上把午餐打发了，现在又不能外出写生，所以都回自己的房间了。
　　江轶和朱琪分配到了３０１房间，３０１室是三楼最靠近楼梯道的房间，沿着走廊往里面走，依次是３０２、３０３、３０４房间。走廊的另一边是一排朝北的窗户，可以看见刚刚巴士开过来的那条路。江轶决定先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隔壁３０２室住的是李曾和王英。视画画如生命的李曾一进房间，就忙着在窗户前摆放画具，他决定在晚饭前先画一幅窗外的雪景，毕竟这样的景色在城市里是难得一见的。
　　王英帮着王雯将沉重的行李放进了她和孔思的２０３号房间，当她们走进房间时，住在旁边的那名奇怪男子看见王雯很费力的样子，便很绅士地冲王雯打着招呼：“小姐，需要帮忙吗？”
　　王雯报以感谢的微笑，回答道：“不用了，谢谢。”
　　奇怪男子有些无奈地搔搔头，身体倚在走廊的窗台上，看着王雯她们。
　　孔思对他白了一眼，看来孔思对这名男子十分的讨厌。
　　张程拎着自己和杨栋的行李走进了２０４号房间。由于旅馆中没有身强力壮的服务员，所以好心的杨栋帮助那对老夫妇将行李搬进他们的客房去了。张程抬腕看了看手表，下午１点。张程仔细看了一下客房的布置，两张单人床平行地靠墙放着，床头之间有一个灯光的控制台，可以随意调节室内的所有灯。床对面是一个电视柜，一台老式的１９寸电视机摆在上面。房间的门直接对着四扇落地窗，一进门左手边就是浴室，右手边是一个放置衣服、行李的大橱柜。落地窗前还有两只靠椅和一个玻璃茶几，房间有些泛黄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装饰画。房间的总体布局带给张程温馨、和谐的感觉，可以看出这家旅馆的创始人有着一定的品位。
　　洗完澡，江轶把长发一股脑扎在脑后，穿上一套休闲的运动服。他决定先在旅馆中逛一逛，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旅馆只有一个楼梯通道，每个楼层有八间客房，０１至０４号房间都是双人客房，０５至０８号房间是高级套房或是单人房。在底楼大厅的右侧，有一个非常大的会场，会场里堆放着不少杂物，好像还是刚刚才搬来的。在大厅前台坐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白发老者，他就是这家旅馆的老板。江轶与他交谈了几句后得知，今天正巧是这家旅馆的建成周年纪念。虽然是周年纪念，但是也没有什么热闹的景象。这家旅馆因为生意冷清，随时面临关闭的危机，加上前来帮忙的老板女儿，现在的服务员也只有３名，还有一名厨师。
　　下午2点左右，王雯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服务员。她就是老板的女儿小薇。她带着腼腆的微笑，说：“您好！今天正好是我们旅馆的周年纪念日，今晚又是平安夜，你们大家能否帮我们布置一下会场？作为回报，我们旅馆邀请你们参加今晚的酒席。”
　　王雯欣然答应，她和孔思通知了所有的住客，除了李曾，包括老夫妇在内的所有人都帮忙布置了会场。两个多小时以后，会场面目一新，一棵圣诞树伫立在会场的中央，房间里到处挂满了彩色的小灯泡，还有不少气球作点缀。
　　６点半，酒席在会场正式开始，旅馆老板致辞后，大家尽情畅饮，音响中播放着平安夜的歌曲，大家围着圣诞树跳舞，尽情地歌唱，大家愉快地过着西方的春节。酒席一直持续到深夜１２点。但是李曾始终没有露过面。
　　酒席间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江轶和王英发生了冲突，江轶对王英吼道：“他妈的我要杀了你这个混蛋！”
　　
　　三
　　
　　夜已经很深，大雪仍在继续，圣诞节已经到来。南气岗旅馆度过了从建成以来最美好的一个平安夜。但是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没多久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案件发生了。
　　凌晨１点半，孔思悄悄地推了推３０２号房间的门，门竟然开着，孔思把从服务员那里借来的房门钥匙放回了口袋。她慢慢地走进房间，一股酒臭直冲她的脑门。等眼睛适应了房间的黑暗后，隐约看出这房间的布置和她的房间是一样的。但是两张床上只睡了一个人。孔思要把她带来的圣诞礼物放在灯光控制台上时，她的脚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打开了一盏床头灯想看个明白，恐怖的一幕出现在了眼前，王英趴在两床之间的地板上，他身下浅色的地毯上全是湿乎乎的血。
　　“啊！”旅馆中所有人全被惊醒了，很快大家都聚拢在了３０２房间的门口。大家都注意到了一点，李曾和他的行李全都消失了。
　　神秘男子穿着睡衣就跑来了，他到了现场出乎常人的镇定，仔细地在观察周围的一切。一身酒气的王英后脑勺似乎遭到了重创，在后背上还有一大堆血迹，好像还被刀子之类的锐器刺过。可以断定他已经死亡了。
　　站在尸体旁边的江轶，瞪大着眼睛，一脸的迷惑不解。孔思的双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她脸色惨白，咬着嘴唇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
　　神秘男子要老板赶紧去报警，自己却走到窗边，仔细检查着房间的各个角落。
　　因为暴风雪的关系，在傍晚的时候，旅馆大厅前台的电话就已经无法接通了。手机也收不到信号。所以老板只得步行前往就近的警署报案。大家都在走廊上议论着。
　　神秘男子为了保护现场，要所有人先离开这里：“大家都镇静一下，王英是被谋杀的，我们都到会场等警察来调查吧！”
　　朱琪打了个哈欠，反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回房间睡觉？”
　　神秘男子一扫先前那种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睛里射出的是老鹰般犀利的目光，冷冷地回答：“因为凶手就在我们当中。”
　　大家不由打了个冷颤。
　　不一会儿，窗外响起警笛声，老板领着一胖一瘦的两位警察走进了大厅。
　　神秘男子上前低声与警察交谈了两句。胖警察问道：“那么你有什么证明吗？”
　　神秘男子递上一封信：“我是一名私人侦探，名叫左庶。这是上海刑侦队的诸葛警官的介绍信。诸葛警官委托我来海川调查一件案件，因为此案由警方出马调查不太方便，所以诸葛警官写了这封信，希望海川警方能够配合我的调查。就在我调查完此案，想来南气岗放松一下的时候，在这里碰上了谋杀案，我想我可以帮上你们两位的忙。”
　　 　　另一位偏瘦的警察惊讶地问道：“已经确定为谋杀了？”
　　左庶点了点头：“看过现场你就会明白的。”
　　三个人走向了３０２号房间。左庶边走边向两位警察介绍着情况：“死者的头部和身上有钝器和锐器造成的伤痕，到底哪个是致命的伤我也不能肯定。现场没有找到凶器，敲击死者头部的凶器好像很奇怪的样子，在旅馆中好像没有这类形状的物体。现场的窗子是从里面锁上的，而且现场没有打斗和翻动过的痕迹，基本上可以排除外来人员为财杀人的可能性。现场惟一可以出入的就是那扇没有上锁的房门，如果我的论断是正确的话，凶手应该就在这群人之中。”
　　“当然也包括我在内。”左庶开玩笑地补充道。
　　两位警察平日并不负责这类刑事案件，现在其他警察又无法赶来。他们匆匆看了看现场，在商量了一会儿后，决定让左庶来负责这件案子。他们之所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信任了左庶，一方面是因为诸葛警官的介绍信，信中将左庶形容为头脑灵活、已经帮助警方侦破多起谜案的名侦探；另一方面就是左庶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气质。他们很想看看这个其貌不扬的人怎么侦破这个到目前为止毫无线索的案子。
　　左庶不停地挠着头皮，这说明他对这起案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十分感激两位警察对他的信任和委托：“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就开始一一讯问旅馆中所有的人吧！”
　　底楼会场旁的１０１号房间被定为临时讯问室。两名警察在两把靠椅上坐定，瘦警察负责记录口供，左庶站在窗边，不时撩起窗帘往窗外看几眼，让人感觉比起这件凶杀案他似乎更加在意大雪什么时候才会停。
　　孔思因为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所以首先接受讯问。孔思有些拘谨地走进讯问室。
　　左庶十分和气地对她说：“请随便坐，你轻松一点，我们只是有几个小问题想问一下你。”
　　孔思慢慢地坐在了床上，双手有些局促地搓揉着，低着头，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女孩正在等待家长的批评。孔思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奇怪的男子负责调查这起案件。
　　左庶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开始提问：“你为什么深夜还要去死者的房间？”
　　孔思轻声地回答道：“我是去送他们圣诞礼物的。这次王雯邀请我和她一起来旅游的真正原因，是要我帮她在今晚，噢！不对，应该是昨晚将准备好的圣诞礼物悄悄地送到其他人的房间里。让他们早上起来有个惊喜。”
　　“那么在你进房间时，还有没有看到其他的人或什么奇怪的东西？”
　　孔思思索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从嘴里迸出来两个字：“没有。”
　　左庶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又开始搔起他那乱糟糟的头发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在巴士汽车站把什么藏进了口袋？”
　　孔思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左庶，左庶滑稽地耸了耸肩。随即孔思又恢复了平静，没好气地说：“这不关你的事，是私人物品。”
　　左庶微笑着和胖警察对了个眼神。胖警官开了腔：“你可以先回会场了，请帮我们把王雯叫过来。”
　　孔思走出房间，王雯很快走了进来。王雯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厚厚的大衣，头发略显得有些杂乱，她脸上没有化妆，但是还是那样的美丽动人。王雯优雅地在床边坐下，一双大眼睛直盯着左庶的脸。
　　左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故意将脸转向窗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王雯发问道：“你能为我们介绍一下你们这次旅行的前因后果，还有他们大家不知道的你自己的那个计划吗？”
　　王雯有着十分高贵的气质，面带着微笑，从容地介绍起来，她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男友去世的事说了出来，并且明确说出那个害死张生的经理就是死者王英。她自己只是想在这最后一次大学旅行中给大家一个惊喜，送每人一份圣诞礼物，但又怕自己一个人不行，所以叫上了孔思帮忙。案发当时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包装礼物，而孔思则去向服务员借开房门的钥匙，随后孔思就去送礼物了，接着发现了尸体。
　　左庶了解具体情况后，表示了对王雯的感谢，有礼貌地为她开门，送她出了门。
　　第三名接受讯问的是杨栋，他精神好像很不错。
　　胖警察用例行公事般的口气讯问道：“案发当时，也就是酒席结束后到发现尸体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
　　杨栋推了推鼻梁上的宽边眼镜：“我那时正在会场里帮服务员们收拾酒席的‘残局’。”杨栋的语速还是那样缓慢。
　　左庶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认识塞尚吗？”
　　“谁？”杨栋有些意外，随后他摇头表示不认识。
　　左庶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左庶对胖警察说道：“他应该不会撒谎，我们等会儿去服务员那里核实一下就清楚了。还有，刚才忘记告诉你们了，有一个和他们一起来的叫李曾的人，也就是和死者同房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踪了，他的行李也不见了。”
　　“那么他很有可能杀了人后逃跑了。”瘦警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左庶的心里已经有了此案大致的轮廓。
　　下一个受讯的是啰嗦的朱琪，他表情有些夸张，很想笑却又强忍着。一进门就滔滔不绝：“其实王英这家伙迟早有这一天，他老是说话没有遮拦，肯定得罪什么人了。警察同志，到底谁杀了他？是不是李曾干的？”
　　胖警察感到有些烦躁，拍了拍茶几：“你安静一点，我们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用多啰嗦。”
　　朱琪安静了下来，不过他嘴里还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显然他很不服气。
　　胖警察问他：“案发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在睡觉。”朱琪很干脆地回答道。
　　胖警察又问：“有没有证人？”
　　朱琪说：“没有。我睡觉时江轶不在房间里。”
　　“你是说江轶从酒席结束以后没有回过房间？”左庶追问道。
　　朱琪眨了眨眼皮：“是啊！怎么了？”
　　左庶摆摆手，说：“没什么！请帮忙去叫一下江轶吧！”
　　趁着朱琪去叫江轶的空档，左庶向两位警察解释着他的疑问：“江轶在昨晚酒席上与死者有过一次冲突，所以他具备了杀人的动机和时间。等会儿两位要严厉地对他进行讯问，说不定案件就解决了。”
　　两位警察明白了左庶的意思，胖警察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江轶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房间，他原本扎起来的头发已经散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样子有些恐怖。
　　左庶关上门，客气地说：“请坐吧。”
　　不等江轶坐好，胖警察就开始讯问起来：“你案发的时候在什么地方？”
　　江轶显得有些慌了神：“我……我在房间啊。”
　　胖警察把茶几拍得“砰、砰”作响，旁边的瘦警察也被吓了一跳，胖警察厉声说道：“你胡说！”
　　江轶不停地撩着遮住眼睛的头发，手足无措的样子：“我没有杀王英啊！我没有。”
　　左庶为了避开江轶身上浓重的酒气，向后倒退了两步，对江轶说：“你在酒席结束后，为什么没有回自己的房间，是不是去报复王英了。”
　　江轶猛烈地摇着头：“不是我杀的。原来我只是想去教训一下王英，可是我没想过杀他。我因为喝醉了，睡在了他的房间门口，没有进房间。等醒过来我却睡在了李曾的床上，还看见、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急性子的胖警察追问道。
　　“看见孔思杀了他。”
　　最后要讯问一下张程，张程一脸严肃：“案发当时我和杨栋一起在房间里。”
　　“他说谎。”左庶并没有叫出声来，只是在脑中盘算着他说谎的理由。
　　胖警察认定了凶手就是孔思，所以也没有多问张程什么。
　　两位警察马上又开始重新审问孔思。左庶则在服务员小薇嘴里核实了几个情况。杨栋在孔思发现尸体时的确和服务员在一起，而所有旅馆中的人没有看见李曾的踪影。左庶还有一个新的发现，一开始是王雯去死者房间送礼物，因为门打不开，所以才叫孔思到服务员这里来借钥匙去送礼物的。
　　左庶慢慢从大厅踱回讯问室，同时梳理一下有些混乱的头绪，明显的一点，孔思现在是最大的嫌犯。还有张程也说了谎，几乎所有的人在案发时都没有和自己同伴在一起。严格来说，他们七个人都有杀人的时间和动机。左庶经过会场时，向会场里瞟了一眼，在这些年轻人当中，竟然会有着野兽般冷血的杀手，这个凶手超乎常人的冷静，杀了人后还能如此平静地伪装自己。
　　
　　讯问孔思的工作已经开始，胖警察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小姐，江轶看见你杀了死者，你难道还想抵赖吗？”
　　胖警察显然不懂得刑侦讯问的技巧，但是他这样开门见山反而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孔思乖乖地说出了实话：“我进房间的时候，李曾不在房间，而江轶却睡在李曾的床上，王英已经死在那里了。我开了灯后，看到王英背上插着我的那把裁纸刀，我就不知怎么的伸手把刀拔了下来……”
　　“但是正好被醒过来的江轶看见，所以他就以为你杀了人。”左庶已经走进了房间，他轻轻地关上了门。
　　孔思“嗯”了一声：“但是我以为是他用什么砸死了王英，他也害怕被怀疑为杀人凶手，所以让我不要说他在现场的事。”
　　“那么那把刀你怎么处理了？”
　　“我把刀扔到了窗外。”
　　左庶好像受到了启发，向胖警察示意自己去把刀找回来。１５分钟后，他在３０２房间窗外的雪地里找到的沾满冰雪的裁纸刀，刀上还残留着血迹。
　　左庶拍去身上的雪花，在房间里来回走着，还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睡衣的腰带，每当他开始做这样的习惯动作时，基本上案件的真相他已经成竹在胸了。
　　“两位警官，我想案件可以结束了，我们一起去会场吧。”左庶从容不迫地说道。
　　会场里大家一字排开靠墙坐着，孔思也在角落找了个座位坐下，那对老夫妇已经依偎在一起睡着了，老板和服务员还忙着为大家的茶杯里加热开水。小薇收拾着那些被挂起的彩色的小灯泡。除了那对老夫妇外，其他的人都被谋杀案搞得完全没有了睡意。
　　
　　四
　　
　　墙上时钟的指针形成了一个直角，凌晨３点３０分刚过。圣诞节的早上，大多数人还在期待收到礼物的睡梦中，但在南气岗旅馆，一场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胖警察公布道：“我们警方已经破获了这起谋杀案。”
　　底下一阵骚动，大家交头接耳起来。
　　左庶开始总结性地阐述：“这个案件的凶手就在我们之中，你们大家全都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当江轶去找王英的时候，朱琪一个人在房间，在孔思去送礼物的时候，王雯也一个人在房间，而张程你还说了谎，当时你和杨栋根本不在一起，加上失踪的李曾，你们七人全有作案时间。而你们又都有杀人的动机，王雯想为男友报仇，江轶、朱琪、张程和张生又都是好兄弟，而孔思是王雯的好友，杨栋同样存在杀人的理由，只是我一时还没有琢磨透。当然嫌疑犯中也包括我和这两位行动迟缓的老夫妇，以及还不知道谁是谁的旅馆人员。”
　　朱琪咧开嘴笑了起来。别人却都面无表情，等待着左庶公布真相。
　　左庶眯着眼，双手还在摆弄着睡衣的腰带：“两位警官我开始了。当时我们大家在酒席结束后都回各自的房间去，而我们的江轶则去找与他在酒席上发生冲突的死者，当他走到３０２号房间门口，由于不胜酒力，坐在了３０２号房间门口睡着了，这时有个人把江轶扶进了３０２号房间的床上。这个人是谁呢？凶手还是李曾，我现在也不能肯定。请允许我继续说下去，江轶是在孔思叫喊时就已经在尸体旁边了，而不是从自己房间赶去的。就在江轶被扶到床上后不久，凶手出现用重物砸死了或者说砸昏了死者，但这无从查证。凶手逃跑后，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又有一名凶手出现了，或者称她为２号凶手，她又给王英补了一刀，这刀可能是致命的，也可能因为憎恨死者，只是把刀插在了尸体上。孔思在送礼物时，发现了插在尸体上的刀，她为了保护那个２号凶手，所以拔下了刀，扔出窗外，而江轶在此时正好醒过来，两人都误以为对方可能就是杀人凶手，所以互相包庇隐瞒了真相。”
　　“那么谁是凶手？谁又是２号凶手呢？为什么凶手会有两个？”胖警察还是有些搞不清楚案情。
　　左庶笑道：“这就是本案有意思的地方。因为没有法医的验尸报告，所以我也无法下定论是谁直接杀害了死者。但是前者是早有预谋要在今晚致死者于死地的。现在我们用排除法来缩小凶手的范围，江轶和孔思可以先排除在外了，接着李曾昨晚根本不在旅馆也没有可能杀人，原因等会告诉大家，还有只剩下四个人了。现在可以告诉大家的是，那名２号凶手就是王雯。”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雯的身上，王雯只是深吐了一口气，没有任何的反应。
　　左庶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当孔思看到插在尸体背上的裁纸刀时，她就知道是王雯干的，因为这把刀只有王雯知道，也只有王雯可以轻易拿到。为了保护王雯，孔思才想扔了刀子。王雯是在孔思去３０２号房间前就去过３０２房间了，她也是送礼物去的，当看见躺在地上的王英时，就把刀插了上去。这样一来凶手就在朱琪、张程和杨栋三人之中。我分析了张程说谎的原因，终于得出了真相。
　　两位警察越听越糊涂了，王雯已经被戴上了手铐，但是她那张冷艳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左庶好像在舞台上表演一样，站在会场的中央，边说边做着不同的手势：“张程说谎是为了保护杨栋，因为他看见杨栋拿着杀人的凶器去了三楼。而一直令我头疼的杀人凶器，我也找到了。”
　　左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袜子包裹着的不规则形状的东西，双眼直视着杨栋，没有罪犯在看到这双眼睛时还敢说谎话：“杨栋你把所带的那么多白颜料倒入袜子中，然后放到室外让它结冰，然后就挥舞着坚硬如铁的颜料砸向死者的头部。就这样。”左庶做了个演示动作：“杀人后你与孔思一样，把凶器扔出了窗外，我刚才好不容易才在雪地里找到这白色的凶器。只要检查一下你行李中的颜料少了没有就可以知道了。而你的不在场证明也是无效的，你只是在孔思发现尸体的时候和服务员在一起，而凶杀应该在此之前发生。现在你说说你的杀人动机吧！这一点我还没有想到。”
　　“我和张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杨栋还是一贯的语速，“我小时候患了重病，差一点变成植物人，是哥哥到处赚钱、求医才救了我。长大后由于父母的原因我们分开了，巧合的是我们考入同一所大学，还是同一班级，但是已经疏远的我们并不怎么交流了，班级里也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但他还是我尊敬的哥哥，我不能忍受有人害死了哥哥还要侮辱他。”
　　“原来如此，我在汽车上看到你和李曾带这么多白颜料就觉得奇怪。所以我才问你认不认识塞尚，塞尚是绘画界印象派的著名代表，你连他也不认识说明你对绘画的兴趣并不大，这加深了我对你的怀疑。还有一点要向大家解释，之所以我认为李曾不会是凶手，是因为他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他不会选择如此血腥的杀人手法，他比较适合下毒。据我的推理，他如此迷恋绘画的人，可能独自一人外出写生去了。”
　　除了朱琪，其他的人全都涉及了这起案件，天亮后全要被带去警察局。
　　这个非常奇怪的案件就此结束了。破了案后的左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他好像陷入了痛苦之中，又恢复了以前那种颓废的样子，犀利的目光也消失殆尽。
　　地平线上太阳露出了红红的脸庞，天亮了。在案件真相大白的时候，大雪也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扫雪车开始忙碌起来。
　　就在王雯、杨栋他们被带去警察局调查后不久，一辆货运车停在了南气岗的旅馆门口。李曾走进了大厅，昨天下午正如左庶所料的，他独自一人带着画具去野外写生，不知不觉忘记时间天黑了，他迷了路，就在附近的人家中过了一夜。也没有办法和南气岗旅馆取得联系。一早他就坐当地农民的汽车赶回来了。
　　当从朱琪嘴里得知，昨晚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后，李曾有些不敢相信。直到警方的车来搬运王英的尸体，李曾才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左庶走过来问李曾：“你是李曾吧！事情你大致已经知道了吧。”
　　朱琪说：“我已经告诉他了。”
　　左庶说：“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王雯他们，从身形上看，只有你和死者有可能搬动烂醉的江轶，而你当时又不在，所以将江轶扶到房间里休息的其实是死者。或许死者是个不懂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人，当年他对张生如此的刻薄，可能是想用激将法激励张生，但是性格内向的张生错以为那是侮辱，所以大家才如此憎恶死者。在车站和旅馆看见死者如此热心帮助王雯提行李就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你们心目中的坏角色，或许他在赎罪。但至少我认为他死得很冤。”说完，左庶拍了拍李曾的肩膀，慢慢地离开了。左庶的脚有些瘸，在凌晨出去找凶器时被冻伤了，要知道当时户外只有零下十几度，左庶只穿了双拖鞋。
　　剩下李曾一个人，他缓缓地拿出昨天画的作品，走到了旅馆的大门口。“嘶——”他把自己视作生命的作品撕毁了，心中无限的伤感无法用言语表达，更加没有办法宣泄出来。他只是仰着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呼出的雾气在眼前时隐时现。
　　忽然天空好像传来歌声。
　　“好冷，雪已经积得那么深，Ｍｅｒｒｙ Ｃｈｒｉｓｔｍａｓ ｔｏ ｙｏｕ，我深爱的人，……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在天空静静缤纷，眼看春天就要来了，而我也将、也将不再生存。”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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