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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段宏磊和白天面对面坐在“春又来”饭店的一个小包厢里,在这里,两人曾讨论过那位抚养重病孩子的寡妇*,以及那位因红杏出墙而被杀的女人*,不仅如此,就连上周段宏磊与自己大学时的女友重逢,也同样是在这个饭店吃的饭*。
那么如今两人又会有什么新的话题谈论呢?
在白天看来,段宏磊的形象与上次见面时大不相同,他理了发,刮了胡子,身上难得的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西服,就连眼镜上的灰尘竟然也消失了。
最为难得的是,作为一直以来经济紧张的段宏磊的朋友,每次吃饭都是白天发出邀请并埋单,但这次竟然是段宏磊主动请客。
看着从头发到脚趾甲都焕然一新的段宏磊,看着桌上丰盛的酒菜,白天苦笑着说:
“段宏磊,那五万块要省着花啊,并非每次工作都那么好赚的。”
段宏磊的反映异常严肃,他推了推眼镜,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什么原因哪?”白天没有把段宏磊的话当一回事,“难不成下决心要打扮打扮追女人了?”
从文质彬彬的白天口中吐出这样的话,段宏磊既惊讶又有被戏谑的不爽,他咬了咬牙,“…就算是吧,我此次叫你出来,确实是有这方面的事请你帮忙。”
听罢此话,白天更加惊讶了,他想不出一向懒散的段宏磊会开始为自己的人生做打算(即便这种打算仅仅是关于女人的),但看段宏磊认真的表情,他知道段宏磊没有拿他开涮。
一时间白天不知该说什么做回应,而段宏磊似乎也在酝酿怎样将他的烦恼与请求说出口,于是两人陷入了沉默,互相大眼瞪小眼,仅有席上的饭菜在煞风景般的冒着热气。
“对了,”白天打破了寂静,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段宏磊,“如果你今天没叫我出来吃饭,最近我也会找你的——这东西与你有关。”
段宏磊接过信封,将它打开:是一张请帖。
尊敬的段宏磊先生:
鹿尚武、宋丽丽诚挚邀请您参加1月21日在华兴宾馆举行的婚宴。请务必赏脸光临。
“鹿尚武?宋丽丽?”段宏磊拉着高调问道,“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啊…为什么要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婚礼啊?”
“你这个猪脑子!”白天埋怨道,“你忘了宋丽丽老师了?”
“宋丽丽?没印象啊…”段宏磊依然不开窍,“我记得大学里没有这么个老师啊…”
“不是大学里的啊…”白天无奈地晃晃手,“是高中时的语文老师,你忘了我和你高中时也在同一个学校吗?”
“啊…”段宏磊点点头,“我想起来了!高中时是有这么一个语文老师,可是他没有教过我们啊…”说到这里,段宏磊本来想说“那他为什么邀请我呢”,但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想起了那个尘封多年的往事。
“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白天说,“那次要不是你,宋老师也许就…”
2
大约是在九年前。
那时的段宏磊还是个上三年级的高中生,学业荒废,每天沉浸在当时流行的游戏厅里。
那时大学没像现在这样扩招得那么厉害,因此后来以段宏磊的高考成绩,根本上不了任何一所大学,幸高中好与他同班的好友——当时同样不学无术的白天借自己叔叔的关系,让两人上了一所三流专科大学。
段宏磊与白天一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两人总是形影不离。
而那件所谓“尘封多年的往事”,发生在二人高三上学期一个星期四的下午。
此时此刻,段宏磊正与他的同班同学白天、李筱婷走在前往教师办公区的路上。
李筱婷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她担任着本班的语文课代表,此时的她正晃着手中的钥匙,一蹦一跳地走在最前面。
三人究竟为什么在上课时间去老师的办公室呢?原来段宏磊的班上刚刚学完话剧《三块钱国币》,语文老师准备以此为剧本让学生演一下,可是目前已是高三阶段,每个学生都惜时如金,忙着为明年的高考做准备,大家都不愿淌这趟混水。而作为课代表的李筱婷实在不好拒绝,段宏磊与白天又是班里唯一(亦或“唯二”)不在乎高考的,于是三位角色就这样确定了,另外几个角色,则只能交给老师去拉别班的“外援”了。
因为段宏磊所在的高中狭小之极,没有真正的室内活动场所,同学们又惧怕室外的寒冷,于是老师找了星期四下午的这个机会——此时语文组办公室没人,可以让他们去办公室里排演一下。
虽然极不情愿,但段宏磊和白天找不到推辞的理由,于是只好跟着李筱婷向办公室走去。
3
三人快到目的地时,在对面办公区的门口走出一位女老师
“啊,老师好!”李筱婷向她打招呼。
李筱婷尖细的嗓音引着远远跟在后面的段宏磊和白天把视线转移到那位老师身上,却见那老师只顾低头走路,没有搭理李筱婷。
“宋老师好!”李筱婷又喊了一遍,这回把姓加上了。
那位“宋老师”这才仿佛梦醒一样抬起头,勉强地对李筱婷笑了笑:
“啊,你好…”
这样的反映让李筱婷很难堪,她正呆立时,那位老师缓缓地走开了。
段宏磊注意到那位姓宋的老师的脸色很难看,虽然穿着厚厚的大衣,但她的面色仿佛冻僵了般苍白,两只胳膊紧紧的缩着,手塞在大衣的口袋里——总体看来给人窒息般的冷寂模样,只有那啪啪作响的高跟鞋还在提醒段宏磊这不是一个僵尸。
待老师走远,段宏磊快走两步,来到李筱婷跟前问:“刚才那是谁啊?”
“是宋丽丽老师,她负责12班和13班的语文课。”李筱婷叹了口气说。
“是吗…”白天凑过身来说,“我曾在自行车停车库看到过她几次,但一直不知道她是教什么的…”
“我和她接触也不多,”李筱婷摇摇头,“要不是因为自己常去语文办公室,我也不会知道这些。”
“这个老师一直那么阴沉沉的吗?”段宏磊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李筱婷低着头说,“主要是她最近家里有点事…”
李筱婷话说了半句就停下了,当她抬起头来时,才发现段宏磊和白天一起看着她,都带着要问“到底什么事”的表情。
“唉,”李筱婷甩甩手,“告诉你们也无所谓,她丈夫在外面‘包二奶’呢!现在每天都吵着要跟宋老师离婚…”
“这种负心汉离就离呗!”段宏磊略带不在乎的说,“要不然将来对自己更不好…”
“没那么简单啦…”李筱婷说,“据说宋老师娘家子女多,又是农村的,自己的母亲还患有心脏病…总之是很缺钱的那种情况,因此全靠她丈夫这位贵族‘姑爷’支撑——她丈夫在教育局工作。因此如果离婚,宋老师的亲戚就会很难过,据说他们夫妻俩名义上的共同财产几乎没有,基本上都是她丈夫的私人婚前财产——因此就算离婚了,宋老师分到的份会少得可怜,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听完李筱婷的这一席话,段宏磊咂了一下嘴,似乎在表示对那个男人的不满。
“听说最近她丈夫一直在利用教育局向学校施压,让学校找理由解雇宋老师。”李筱婷说。
“真是个混蛋!”白天忿忿地抱怨。
“真不知道这件事将来会怎么处理…”李筱婷一脸烦闷的说,“我记得以前宋丽丽老师多健康、多开朗啊…那时的她对生活、对工作都充满了干劲,经常在办公室自愿加班到深夜,说她是工作狂估计都不过分…可是现在呢?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吧?说难听点,真有点‘人不人,鬼不鬼’,而且今天她的样子比前几次我见到时更憔悴了,以前我向她打招呼时,她还能暂时打起精神来。现在…估计真的是身心俱疲了…啊对了,我跟你们说的这些可别让别人知道啊,这种事不要到处传。”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段宏磊好奇地问。
“我有一次去办公室拿作业,在门口偷听的。”李筱婷伸了伸舌头说,“估计这事除了语文组的老师之外,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吧。”
说着说着,三人已来到语文办公室门前。
4
李筱婷拿出语文老师交给她的办公室的钥匙,把门打开。
“哦!”段宏磊冲进办公室,跳起来狠狠地坐到了办公桌上,“没有老师管真好!”
“别胡闹啊…”李筱婷责备道,“别忘了我们是来排演的…”
“管它什么排演,我先玩一会再说。”段宏磊说罢就以桌作床,躺在了上面,被他庞大身躯压到的一叠试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散落在地上。
“哇,对不起!”段宏磊意识到闯祸了,他赶忙下桌去拣,白天和李筱婷也来帮忙。
“咦?”白天最先发现了新大陆,“这是第八单元的考试题啊…可是我们第八单元还没学啊…那我们不如…”
话音一落,段宏磊和白天就不约而同地各拿起一张试卷,对折后塞进裤子口袋里。
“你们干什么啊?快拿出来!”李筱婷着急地说。
“哈哈,课代表小姐,”段宏磊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你学习那么好当然用不着这个,不过对于我们这些处于分数低谷的人来说…这可是宝藏啊。”
“对啊对啊。”白天在一旁帮腔道。
“不行,绝对不行!”李筱婷像耍性子的大小姐一样尖声叫道,说完她就追起了段宏磊和白天。
三个人就这样在教室里嬉戏着,早就忘了排演的事,原本办公桌上摆放整齐的材料和文具也不合时宜地跟着他们满天飘扬。
5
仅仅过了五分钟,三个人就闹累了,开始整理起来。
“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是开始排演吧…”李筱婷边说边把刚才打翻在地的一摞试卷绑好,并放回原位。
“咦?”在一旁的白天看出了蹊跷,“李筱婷,你抱着的不是试卷,是白纸啊…”
“啊?”李筱婷低头看了看自己抱在胸前的“试卷”,“真的啊…都是空白的呢,看来正准备要拿去印刷吧…”
“不如我们把它分了吧?”古灵精怪的白天提议,“试卷你不让动就不动了…如果只是白纸,那就无所谓吧?”
“你这么说也对…”李筱婷让白天说动心了,“我们三个平分吧。”说完她便开始拆刚刚绑好的白纸,然后一甩手把绳子扔到地上。
这时段宏磊也走上前,三个人开始分“赃物”。
正忙得不可开交时,段宏磊注意到刚才让李筱婷扔了的绳子。
“哇,好结实的绳子啊…”段宏磊将它拣起,用力拉了拉,“怪不得现在老师都用这玩意儿绑试卷。”
三人分完后,段宏磊像刚进办公室时一样,十分放肆地坐在一张办公桌上。
这时段宏磊注意到他所坐的这个桌子上也有一堆试卷,虽然试卷被拆开了,但依然摆放整齐。试卷上仍有被绳子绑过的痕迹,纸张的四角微微翘起,很显然刚拆开没多久。段宏磊拿起一张试卷看了看:是第五单元的试题的空白卷。
真奇怪,段宏磊想:整个级部的课程是统一的,都学到了第六单元,可为什么这里还有第五单元的试卷?而且这并不是学生的答卷,而是空白卷,如果是多余的空白卷,应该绑好封起来才对,或者直接扔掉——虽然这样有点浪费。
那为什么要把试卷放在这里呢?而且试卷上的痕迹还清晰的表明绳子刚被拆开不久,这到底…
段宏磊围着办公室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多余的绳子,绑这堆试卷的工具竟然“失踪”了。
正疑惑时,段宏磊又注意到试卷旁放着一本语文教案,他拿起来看了看,只见上面署名“宋丽丽”。
原来这就是那个老师的办公桌啊,段宏磊想。
好奇的段宏磊从桌子上跳下来,正儿八经地坐到椅子上,全面“审视”着宋丽丽办公桌上的一切,似乎在寻找某些能窥探隐私的东西。
桌子正中央是一张写了十几行歪七扭八的字的方格纸,在那张纸的右上角空白处用红笔写着鲜红的“60”分。方格纸旁有一只红色中性笔,是老师批改作业时常用的那种。笔的前方放着三摞资料:最右边的是刚才段宏磊看到的那一摞试卷,中间是那本署名宋丽丽的厚厚的教案,左边是一堆不同颜色的方格纸,显然是学生交的作业。
看到眼前这一切,段宏磊脑中出现了这么一幅画面:宋丽丽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批改作业,她拿下了那摞方格纸最上面的一份,掏出笔开始批改,等看完这一份后,她似乎意识到她上课的时间到了,于是急急忙忙走出办公室,还在路上遇到段宏磊一行人。
“哗,谁的作文能得这种分啊?”这时李筱婷凑过身来,看着桌上的那张方格纸说。
“哈哈,他(她)起码还及格了,我有好几次都不及格呢。”段宏磊“自豪”的说。
“什么呀!”李筱婷拍了一下段宏磊,“你忘了老师上星期说的吗?她说为了让大家跟高考接轨,以后批改作文不用百分制了,而是用跟高考同样分值的60分作为满分…也就是说,这是一份满分作文啊。”
“我的天!”段宏磊吓得跳起身来,他拿起那张方格纸,边看边喃喃地说,“我到要看看,什么作文能得这么高的分啊?”
作文的名字是《动物的爱情》,署名为戴冲。
“这个叫戴冲的一定学习成绩很好吧?”段宏磊说,“你们有谁比较了解他?”
“戴冲?”白天愣了一愣,“我认识他啊,他是13班的…你别开玩笑了,他的成绩一直是13班的倒数第一,跟我一样,从来不学习呢。听说他每次写作文都是胡扯,能扯到公元三十多世纪呢…”
“啊?不会吧?”段宏磊边看边说。
大体浏览了一下作文后,段宏磊得出这样的结论:这篇作文是垃圾。就算是像段宏磊这样的差生,他都有把握能写得比这好。
整篇文章字迹潦草、错别字多、语句不通顺,而且字数远远达不到800字的高中作文要求。作者杜撰了一个十分胡扯的故事——公马和母驴相爱了,但公马又爱上了可爱的羊,于是把驴子抛弃了。整篇作文充斥着三流肥皂剧版的台词,逻辑混乱,故事东抓西扯,甚至还有脏话——是一篇典型的学生恶作剧。
为什么这样的作文会得满分?段宏磊搞不懂:如果我能遇到这样的老师,我就不怕及格不了了。
段宏磊咂了一下嘴,拿着那张作文站起身。
这时,段宏磊发现了一点怪异:在突然直射进来的阳光的照射下,段宏磊看到方格纸上有多处凹凸不平的小坑,在每个小坑上的字都多少有油墨被漂染过的痕迹,很显然,这张纸被一些水浸过。
段宏磊心中激起一阵异样。
6
“李筱婷,为什么今天下午语文办公室会没人啊?”白天问道,“难道每个老师都有课?不大可能吧?”
“只有大约一半老师有课。”李筱婷回答道,“但其他老师都回家了,因为前天刚结束月考,老师的工作到一段落了,于是大家借这个机会集体休假——据说这是语文组的老规矩,每次月考完都有一个下午的清闲时间,当然如果老师在这时有课就只能自认倒霉了,没课的老师就借此机会回家休息——虽然这是瞒着上级做的。”
沉思中的段宏磊听到了这段话,随继拿起宋丽丽桌旁的课程表。
表上显示宋丽丽在周一、周二各有四节课,另外周五还有两节课。
“她的课排得好紧啊…”段宏磊自言自语。
忽然,段宏磊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他转头问李筱婷:
“宋丽丽她住哪里啊?”
“她就住在学校的教职工住宅区啊…”李筱婷听不惯段宏磊直呼老师名字的方式,她皱了一下眉头说,“据说本来她丈夫单位分了一幢很大的住房,但宋老师嫌离学校太远了,于是她丈夫就放弃了——你看那时候她丈夫对她多好,可是现在…”
“你知道具体在哪吗?”段宏磊打断了李筱婷接下来要说的废话。
“啊,知道啊…她曾让我帮她拿过东西。”
“快带我去看看!”段宏磊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的。
“啊?”李筱婷吓了一跳,“去那里做什么?”
“也许我猜得不对,但是…”段宏磊咬了咬牙,“也许宋丽丽想要自杀。”
“啊!?”白天与李筱婷异口同声地喊。
7
宋丽丽一步一步地登着台阶,向自己三楼的家走去。
脑中闪现过一幕幕的画面,都是自己最近所遭受的委屈与不满。
结束这一切的唯一方法,只有…
想到这里时,宋丽丽正好已经走到自己家门口。
由于途中思绪起伏,自己从办公室走到这里竟然花了近半个小时,平时连一半时间都用不着。
马上就要结束了…所有的不快,马上就要消失了…宋丽丽在心中自我安慰道。
她从口袋掏出两样东西:家中的钥匙以及平时用来绑试卷的绳子。
宋丽丽盯着那结实的绳子愣神。
只要打开门,走进屋,然后用绳子…多简单啊。
可是…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又有些后悔了?
此时楼梯上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少顷,三个少年跑了上来,为首的是李筱婷。
“老师!”李筱婷脸上挂着泪花,“你不要寻短见啊!”
听到这句话,宋丽丽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她瘫倒在地。
8
视角再次转回九年后的现在,“春又来”餐厅里,段宏磊和白天的餐桌上已是杯盘狼藉。
“如果不是那次你的推理,也许宋老师真的自杀了。”白天带着一种回忆的眼神说。
“其实那时我也很没把握的…”段宏磊说,“但毕竟人命关天,所以也没考虑太多…后来想了想,幸亏没考虑太多,也许我们晚去几分钟悲剧就发生了。”
“所以人家宋老师一直记着这个人情呢!”白天说,“她的婚礼你一定要去啊。”
“我知道。”段宏磊点点头。
“对了,”白天端起茶喝了一口,说,“趁这次机会,帮我解开这近十年的迷吧…你究竟是怎样推测出宋老师要自杀的?仅仅是因为那个绳子吗?”
“当然不是,”段宏磊也喝了一口茶说。
“那就给我讲讲吧,”白天说,“当初这事发生后,大家一直讳莫如深,我也没好意思再问你…后来虽然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但我也早把这事抛在脑后了…一直没有问你呢。”
“其实很简单,”段宏磊点了一支烟,说,“基本上都是些简单的逻辑推理。
“我们往办公室走时,正好看到宋丽丽从里面出来,因此可以确定宋丽丽在我们到办公室之前也在那里,但当天下午所有的语文老师只有两个去处——有课的去上课了,没课的都回家休息了。那么宋丽丽是哪种情况呢?
“在办公室里我根据她桌上的摆设作了如下推测:她批改完一篇作文后,发现到上课时间了,于是起身去上课,然后走出门口时遇到了我们。但这有两点矛盾:第一,我们看见宋丽丽时,她两手空空,没带任何东西,就连教案也还放在办公室里,没有一个老师会这样去上课的;第二,办公室的课程表上清楚地显示,她在当天下午没课。
“从这两点我们可以确定她那天下午并非要去上课,但她为什么没像其他老师一样呆在家里呢?根据李筱婷的叙述我们可以这样推测:复杂混乱的家庭事务让她烦心,所以她宁愿不回家——就像田恬*一样。而且从李筱婷的话中我们可以知道,宋丽丽实际上是一个工作狂,经常自愿加班到深夜。这样性格的一位女士,你认为在面对抑郁时她会做什么来排解不快?”
“你是说…工作?”白天不是很确定的问。
“没错,”段宏磊点点头,“我在办公室也找到了这个推理的依据,她的桌子上放着中性笔与批改的作文。这充分证明她在利用工作转移自己的不快。”
“嗯,有道理。”
“这么一来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宋丽丽因为丈夫的事而感到烦闷,于是放弃回家休息,借在办公室工作排解压力,但由于某个东西,让她想起了某件事,于是她放弃了工作,脸色非常难看的走出办公室,然后遇到了我们。
“是什么让她放弃工作的?她走出办公室又是想做什么呢?”段宏磊盯着白天,做着引导式的询问。
“难道与那篇作文有关?”白天问。
“没错,”段宏磊笑了笑,“仅从内容来看,那篇作文只是在胡扯,可是同样的内容让宋丽丽看了就有不一样的效果。作文中的马和驴,如果换成宋丽丽夫妻的名字,岂不就是在描写他们的故事?
“马和驴相爱了,但马又爱上了羊,于是抛弃了驴…这看似恶搞的故事却与宋丽丽的遭遇出奇的想象。于是当宋丽丽看完这篇作文,心情愈加难受,我在办公室时曾发现那张方格纸有被浸过的痕迹,那很可能就是她在读作文时因感同身受所留下的泪。看完作文后,心情极度崩溃的她做了两件事:第一,给那篇作文打了60分的满分——这实际上是情绪失控的结果;第二,解开了一叠试卷,把那结实的绳子当作自杀的工具。”
“等一下,”白天问,“你怎么知道她要用绳子自杀?也许她只是想查阅试卷。”
“这不可能,”段宏磊分析道,“因为那是一叠过期的试卷——学生做过同样的试卷,这些空白卷是多余的,已经没有用处了。宋丽丽不可能将它拆开用来批阅或者备课。
“另外,从试卷上的痕迹可以看出它们刚被拆开不久,而在这之前只有宋丽丽一人在教室…绑试卷的绳子又在教室找不到——从这些线索中我得出一个结论:宋丽丽出于某种理由,在看过那篇作文十分伤痛的情况下,把根本用不着的试卷拆开,拿着结实的绳子去做某件事了…如果你当时想到这些,你会认为她要去干什么?”
“是啊,”白天点点头,“这样想的话,确实让人感觉她要自杀。”
“其实当时我对这个推理很没有信心,”段宏磊坦然说,“但我在办公室外见到宋丽丽时,她的表情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几乎感觉不到一点活的气息,后来李筱婷还说过宋丽丽比前几次见到时更憔悴了…这让我很担心。事实上我主要是从这点得出结论的,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不知怎的,我就是在想她是不是要做一些不该做的事,现在想想,这只是一种感性认识,只是偶然地被我猜中了。”
“嗯,有时候推理需要理性,有时候则需要感性。”白天说,“这倒没什么值得你介怀的。”
段宏磊笑了笑。
“宋丽丽的新丈夫长得帅不帅啊?”少顷,段宏磊问。
“新丈夫?”白天反问,“什么新丈夫啊?他只是复婚而已,鹿尚武就是她九年前的那个丈夫啊。”
“什么?”段宏磊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原来你不知道啊?”白天挠挠头,“对了,我都忘了你没参加过一次高中的同学会,这些事当然不知道。宋老师自杀未遂后,她毅然跟鹿尚武离婚了,但后来鹿尚武算是‘浪子回头’吧,两个人还是慢慢走到了一起,在交往了接近三年后,他们最终决定复婚。”
“我的天…”段宏磊等大眼睛,“好复杂啊…”
“别说这个了,还是聊聊你吧。”白天提议道。
“我?聊我什么?”段宏磊反问。
“你还问我?不是你把我叫出来吃饭的吗?出人意料的穿那么整齐,还说要找一个女人…难道你忘了?”
“啊,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段宏磊笑了笑,“我是想问…”
段宏磊话没说完便停住了。
“怎么了?”白天问,“有什么想说的快说啊..”
“啊,不用了,”段宏磊摆摆手,“我刚才已经找到答案了。”
9
两人又聊了一会,随后便互相道别,此时已是晚上八点。
段宏磊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边的路灯晃着昏黄的光,让他的身影看起来好像在不断地跳跃着。段宏磊边走边想着事情。
本来他打算向自己最好的朋友打听一下余艳桐的事,自上次“妊娠纹”事件*以来,段宏磊一直心情不好,因此他想知道究竟余艳桐何时结的婚,以及对方长相如何、做什么工作、两人幸不幸福之类的事。同时他也打算“痛改前非”,要仔细打扮打扮自己,改掉邋遢的作风,同时要踏踏实实赚钱,争取找个不次于余艳桐的女友——要不然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没人要了。
可是宋丽丽的事改变了他的想法。
扪心自问,段宏磊一直爱着余艳桐,即便现在知道她已经结婚了,甚至已经有了孩子,段宏磊的爱也仍然没有改变。段宏磊决心另找个女友只是为排解自己现在的困惑,因为他知道他与余艳桐已经不可能了。但是,像鹿尚武那样的坏男人都最终决定要痛改前非,与宋丽丽重归于好——
那我与余艳桐也并非不可能啊,段宏磊这样想。
即使是被人说成勾引有夫之妇也好,不试试怎么知道余艳桐一定不会回心转意呢?
一边想着,段宏磊加快了脚步。
从明天开始,要改掉坏习惯,珍惜时间,努力赚钱,同时还要尽量减肥。
一定不能就这样让余艳桐落入别人手中。
段宏磊越想越兴奋,最后手舞足蹈起来。
只是他不知道,如果刚才在宴席上他向白天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白天会告诉他一件让他更惊讶的事*。
10
宋丽丽在镜子面前欣赏着自己穿上婚纱的模样,她的丈夫鹿尚武正帮他抚平裙子的下摆。
“都四十岁了还穿婚纱真不好意思。”宋丽丽红着脸,言不由衷地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鹿尚武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好美。”
宋丽丽笑了。
忽然她想起了九年前那个星期四——
为了排解心中的不快,她选择让工作来麻醉自己,使自己暂时忘记所有的烦恼,结果就像命中注定的一样,他随意抽出来的第一份作业竟然就是那个最让她烦心的戴冲的。
她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刚看完戴冲的那篇作文时的感觉。
心中充满了怨恨与愤怒,自己的一切不快都在脑中过滤了一遍。
最后她得出了结论:造成着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自己那可恶的丈夫,只要…
只要杀了他就可以了!
正巧那天鹿尚武刚刚结束了通宵的出差,因此一直在家里睡觉——这正是复仇的大好机会。
在短短的时间里,宋丽丽完成了所有的杀人计划:以绳子为凶器,将他勒死在床上,让他在熟睡中突然死去。
简单、有效、解恨。
想到了就要去做。
于是宋丽丽解开了一摞试卷的绳子,恍恍惚惚地走出去。
一路上,她的心在不断地跳动着,不断地在做与不做之间选择着,以至于脚步不稳,一步一停。当李筱婷向她打招呼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当她终于走到家门口时,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杀人时,那三个学生竟然冲上前来。他们向她喊着“老师你不要寻短见啊!”
她一怔,然后不知怎的,两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他们以为我要自杀…在她晕倒的前一刻她明白过来。
对于这种误解,她后来默认了,毕竟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本来是要杀死丈夫的。
说实话,自己现在很感激那个叫段宏磊的学生。
多亏了他,自己现在才能有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要不然九年前他就已经归西了。
想到这里,宋丽丽禁不住抱着身旁的鹿尚武吻了起来。
后记
最近,在笔者的周围发生过自杀与因三角恋爱而杀人的事件,而这些案件的主角,竟然都是和笔者一样的大学生,因此笔者很想借此篇小说谈谈自己的看法:世界上最重要的永远是生命,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注解
*抚养重病孩子的寡妇:请参见拙作《窥视》
*因红杏出墙而被杀的女人:请参见拙作《吸烟的女人》
*“上周段宏磊与自己大学时的女友重逢,也同样是在这个饭店吃的饭”:请参照拙作《计算机的秘密》
*田恬:拙作《窥视》中的人物
*“妊娠纹”事件:请参见拙作《计算机的秘密》
*“白天会告诉他一件让他更惊讶的事”:实际上余艳桐并没有结婚,段宏磊误会了,但段宏磊一直被蒙在鼓里,详情请参见拙作《计算机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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