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积分
- 14878
- 注册时间
- 2009-12-2
- 最后登录
- 2025-1-22
- 在线时间
- 6607 小时
TA的每日心情 | 怒 2024-10-21 20:39 |
---|
签到天数: 259 天 [LV.8]以坛为家I
书库警视长
超级无敌的论坛老大
- 积分
- 14878
- UID
- 1
- 元宝
- 5030 个
- 金币
- 17939 枚
- 热度
- 1431 ℃
- 魅力
- 2114 点
- 贡献值
- 5216 点
- 玫瑰
- 98 朵
|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关闭
×
本文是我看过的最早的关于计算机犯罪的文章。
——————————————————
选自《夜の声》(日本推理小说选)
统一书号: 10071-320
页数: 302
定价: 0.80元
出版社: 北京出版社
装帧: 民族印刷厂
出版年: 1981
录入:推理书库
——————————————————
《在寂静中渐渐疯了》 作者:森村诚一 译者:林台
<一>
矢吹邦彦和柏木武男是F大学同年级学生,两个人都专攻经济学。这个F大学不但在私立大学中是个名牌学校,就是在实业界也由于它的毕业生表现异常活跃而颇有名声。学生的大多数也是实业界的子弟。
F大学长期向实业界输入的人材逐渐形成了一种势力,这种势力已经相当强大,可以说,到了“不谈F大学而要淡日本的实业界是不可能的”的程度。经济系又是这个大学里公认的一个最优秀的系。
几乎在所有能登上日本证券市场的第一流公司里,都有F大学经济系出身的人,而且还都是些出头露面的人物。
矢吹和柏木的学业成绩在F大学经济系里经常是名列前茅的。两个人都是小地方出身,家里又都很穷,按说,以他们这种出身想进入财界人士的子弟云集的F大学是不大可能的。但是高中的老师珍惜他们超群出众的学业成绩,就说服了他们的家长。与其说是孩子们的学业成绩好,还不如说是中学老师的话打动了父母的心。因为老师说:“学费问题可以用工读或者奖学金的办法来解决。”
他们离开家乡的时候,当地的报纸做了报道。亲戚们、邻居们,连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也都出来为他们送行。
这么盛大隆重的欢送仪式,使他们心里有了一种“不学成则死不……”的那个大时代式的责任感。
这样的感慨是很令人悲怆的。小地方出身的青年往往中途夭折,正是因为故乡对他们期待得太过分了。
人们生长在极小极小而又闭塞的社会里,并且还得仍然在那里生活下去,他们就往往把希望寄托在由那里跳出去的年轻人的身上。他们想,现在自己节衣缩食来供养这些外出的年轻人,将来在他们成功的时候,就可以靠他们把自己也从这闭塞的社会里拉出去了。
总之,矢吹和柏木就是背负着家乡的这种期待进了京城。
一想到家乡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为了自己的学习而节衣缩食、省吃俭用,那就连一天、一小时也不敢浪费了。所以,他们的学习劲头,从一开始就跟那些享受富裕的生活补贴而“晃晃悠悠”地学习的一般学生大不一样。
然而,如果把这两个人的成绩拿来比较一下的话,还是有微妙但却无法弥合的差异的。柏木在秀才聚集的F大学里,仍然是一个成绩经常保持绝对领先地位的秀才。至于矢吹,实在说,他的成绩也算不错,可是却不能算是个完美无瑕的秀才。虽然也可以算在“上游”群里,却只能算是这个“上游”群里的下游。
柏木是属于天才型的,而矢吹则属于努力型的。比起矢吹那样经过倾注心血的努力之后才将就巴巴地够着了上游群,柏木从没有过什么危机感。
不久,他们该毕业了。但也是该他们闯最后一关了。你在学校里尽管取得了多么好的成绩,也跟社会地位或者收入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也就是说,若是考不上“好的公司”的话,即使进了F大学,并且拼命地积攒起那个“优”字成绩,也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在F大学里向好的公司推荐的人选,是从成绩优秀的人当中挑最优秀的。
在这个意义上,大学对他俩来说并不是什么寻求真理的地方,而只不过是个为了得到一张奔向尖子职员之快车的乘车券而已。
由于他们要求就业,大学的就业介绍部就把他们推荐给菱井银行了。
说起菱井银行,不仅是日本国内数一数二的拥有大量储蓄额的大银行,在国际上也是颇负盛名的财阀集团的核心力量。只要一说起你是“菱井人”,社会上对你也就会另眼看待的。
甭说别的,就只说他们要是果然进了菱井银行,恐怕他们的家乡也会举行灯火游行的吧!
就是从名牌大学F大学来看,菱井银行也算是最好的就业场所了,招人单位自然要提出很严格的条件。所以使秀才聚集的F大学,应试资格也只能给那些学业成绩特别优秀的人。
成绩并不见得那么差,只因为少了一个优字就不能参加这个就业考试的,在F大学里是大有人在的。
“你嘛,是绝对可以考上的。”
就业部介绍在推荐应试人选时,给柏本打了保票。其实就是没这个保票,柏木自己也有十分把握。
菱井银行的就业考试是以难着称的。不过,再难也没关系,柏木就是专门为了这个考试才学到现在的。对于他们来说,大学也只不过是个四年制的“就业预备学校”而已。四年来,他们就是专门为了就业而学习的,这和大学的学习目的倒是相差得很远。这种学习,现在可已经到了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柏木在考试之前就已经象个被录取的人了。只要一旦真的被录取成为“菱井人,那他第一件要事就是“衣锦还乡”一穿着新做得的西装,胸前别着菱井胸章回乡去,家乡的人们不知要怎样迎接自己呢!
推荐柏木自然是毫无问题的了。关于矢吹,在就业介绍部里却出现了争论。因为要求到菱井工作的人太多,并且这些人里有一些比矢吹的成绩要好。
不过,尽管矢吹的成绩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能令人满意的地方,却因为看中了他的干劲,就业介绍部最后还是决定推荐矢吹。
菱井在物质上的待遇是最好的,推荐的时候自然要挑选那些不会落选的人。至于一个人是否适合工作需要,他个人的愿望如何,就顾不得了。这一点,对矢吹来说却正好相反。
认真考虑起来,菱并银行这个职业对矢吹并不合适,可是他却万分感激能把他推荐到这儿来。他也有着小地方出身的青年身上常有的那种坏毛病一一获取功名的野心是急不可耐的。
考试是在从市中心第一流饭店租来的大会议厅里举行的。考试资格限制得相当严格,可那天仍有三百左右的人从全国一流大学里选拔出来参加了考试。据说只从里面取十二名。
即使是这样,柏木也有绝对的把握,所以他毫不紧张。
题目相当难,柏木却都一一作了回答,他对自己的答案还挺满意。
定在几天以后发榜,规定通知书只发给合格的人,把它寄到家里或者自己填写的通讯处所。
几天过去了,却只给矢吹寄来了通知书。“可能是各地区邮电状况不同吧。”柏本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这样想,并且耐着性子等了三天。三天过去了,柏木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去找当地邮局询问,但邮局里根本就没有寄给他的邮件。
“不可能!柏木不由地对工作人员吼叫起来了。”
“可是,不管你怎么说,没有就是没有嘛!”工作人员既生气又轻蔑地回答他。
“给了矢吹通知,却不给我通知,绝不可能!”柏木不死心。因为他在考试回来以后又找了参考书核对了一遍,确信自己的答案是接近百分的水平。何况连矢吹都考及格了而自己反而名落孙山,这是不可想象的。绝不会有这种怪事!
“奇怪啊,你是绝不会落选的呀!矢吹虽然在柏木面前一本正经地表示奇怪,可从心眼里是洋洋得意的。这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这种安排和学业成绩的顺序太不一样了。尽管这个及格和落选之间只是很小的一条分界线,可是分界线的一方连结着菱井人的尖子身份,而另一方却依然是没有确定职业的无业学生。
这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以后还要进行口试,体格检查,但矢吹已经闯过了最大的难关,其后一帆风顺的路程是显而易见的了。
柏木还是不死心。
“也许是银行的人事部门弄错了吧?”他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出现,就越来越觉得象是这么回事。
“不管怎样,直接去问一下吧!”
柏本实在是不甘心,就要求和菱井银行的人事部门工作人员会面。
“什么柏木武男?说名字没有用,还是说说你考试的号码吧!”人事部门的工作人员对这种事是司空见惯的。所以说话时面无表情。
未校对:
等到柏木说了号码以后,那个人走到另一间办公室里,但很快又回来了。说道:
“啊,是xx号吧,总分是二百二十六分口满分应该是五百分口学科考试的合格标准是四百五十分以上,所以你什么也谈不上。明白了吗?”
人事部门工作人员流露着鄙夷的神情好象在说:若是考四百分左右的人来打听打听例也还有情可说,在二百分上下晃悠的人,还好意思专门来打听,真不知道脸皮有多厚!
“二百二十六分!”
柏木最初是吓了一跳,后来倒呆住了。
他想要说绝不会有这样的怪事,但又说不出束_自己的解答逐个都和参考书核对过了,满以为再差也不会下四百八十分,怎么也没想到是二百二十六分!绝不会有这么惨的成绩啊!
“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吧?”柏木终于说出声来了。
“请你别胡找碴儿!这个统计表是用电子计算机算出来的,绝不会错!”
人事部门的工作人员象啐唾沫一样地说完了,就从座位上站起来,简直不答理你再跟他说话了。
几天以后,柏木武男住的公寓的管理员来叫他去接电话。敲了好几下柏木的房间门,没有动静,管理员就想走开。正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特别的臭味。
“奇怪!”
管理员吸了吸鼻子站住了,突然他听见一种好象使劲往外喷射什么东西的声响。
这味儿和声音都是从柏木的房间里出来的。
“不好了!”管理员领悟到事态严重,又使劲敲了敲门。公寓的住客们也听到动静来到了走廊。
在大家的帮助下把房门打开了,一团浓重的瓦斯冲进了走廊。人们稍微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就用湿毛巾之类的物品当口罩,把躺在屋里的柏木抬了出来。
急救车把柏木进进了医院,但由于吸进的一氧化碳实在太多了,无法救活了。从他整理过的整齐的物品看来,这不是什么事故,而是事前准备好的自杀。
不过也没有发现什么特意留下来的遗书。只是后来才在一个手册里的一角上发现他草草地写的一句话:“对不住家乡的父母和弟弟妹妹。”
公寓的住客们都是以敬畏的心情来看待柏木这个F大学的秀才的。然而柏木平时总爱带着一种高人一等的傲慢情绪,所以他在这个公寓里人缘儿并不怎么好。
最近他总是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情绪消沉。但人们万万没料到他会自杀。
验尸的警察断定柏木是因为菱井银行的录用考试失败面自杀的。
具有讽刺意昧的是,使得管理员发现事件的那个电话,正是菱井银行打来的白他们在电话里想要告诉柏木,他没被录取,是因为电子计算机算错了,实际上他的成绩是整个应考人里的第一名。
当警察把柏木自杀的事通知菱井银行时,银行并没有表示惊讶,反而若无其事地说;“我行并不想招收这种只因就业考试失败就自杀的意志脆弱的人,尽管电子计算机算错了,但从发现意志脆弱这一点上看,计算机在最后判断上还是正确的。”
<二>
矢吹邦彦终于当上了朝思暮想的菱井人,而且还不是个普通的菱井人。他成了菱井集团里的核心机构——菱井银行的一员。他那踌躇满志的摸样儿是可想而知的。
柏木自杀的事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管是不是因为电子计算机出了故障而引起的不幸,反正,柏木是个怯懦的人。
柏木主耍是因为怯懦才自杀的。当然,电子计算机也确实是出了故障。现在矢吹是个胜利者,柏木是个失败者。对于胜利者来说哪有功夫去多想失败者的事呢。
给新就业的人员安排的特别训练,现在正等待着趾高气扬的矢吹。
在同行业里,菱井银行的特别训练是以它的短期,速成,猛烈而着名的。新就业的人员要被关在富士山脚下的银行研修所里一个月。他们要在那里学习银行业务知识,并且开始被灌输银行行员应有的精神准备。
从早晨六点起床长跑开始,到娩上十点就寝为止,每天的课程都排得满满的。这期间,禁止与亲友会面,也不准外出和喝酒。阅读的东西只限于公司发给的菱井史和菱井银行史等书。
这一个月的目的,是要在那些过惯了晃晃悠悠生活的大学生的头脑中灌输菱并银行的精神,人为地把他们改造成为硬骨头的菱井人。
过了就业考试关,那些秀才们本来有点翘尾巴了。经过这次猛烈训练,他们才又充分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原来是这样的不足。
特别训练以后,每个人的工作安排也都定下来了。矢吹被分配到总行经理部的计算中心。一个新进银行的人员一开始就被分到这样一个部门工作还是很少有的。
菱井银行近来引进了电子计算机,组成了全国各分行与总行之间的联机系统。这样一来,菱井银行今国各分行的储蓄的存付情况,就能立即被送到中心处理装置上来进行处理。
所有的数据都及时地集中到日计表上,并接着转记到盈亏计算书或贷借对照表上去。
控制这种联机系统的是总行计算中心。它成了菱井银行的脑髓部门。矢吹就被分配到这个部门来了。
研修所一结业就被分配刭这里来的矢吹,成了那些分配到分行坐柜台或跑外勤的同届学员羡慕的对象。
“我就是尖子,精华。”
矢吹更加自信了。
<三>
矢吹在工作场所里认识了能代聪子。聪子是一个教机器操作法的技术人员,是电子计算机制造商派到银行来的。
人们往往把计算机的本体叫做硬件,而把使用这个机器的整个程序叫做软件。那么可以说聪子也就是这个软件的一部分了。
她和矢吹年龄相仿。生着一双清秀的眼睛和一副可爱的脸蛋儿,性格也很温柔。在计算室里人们亲呢地称她为“电子计算机小姐”。
矢吹一下子就被聪子吸引住了。可是尽管对她多么迷恋,矢吹却总也没个机会和她授触接触。
在计算室里聪子是大家都想望的人。她的家庭不错,本人还是某所女子大学的毕业生。在群英荟萃的银行里,倾慕她的人可真是不少。
对于这样一个女性,倘若新入银行的失吹去接近她,那一定马上会被老行员们盯上的。
特别是计算中心的室长,他在工作中是以严厉出了名的。不管你是老行员还是新行员,只耍你作风松松垮垮或者工作中出了差错,他都是毫不客气的。
他还是就业考试时使用电子计算机进行判断的总负责人。关于柏木的自杀,说“能找出意志脆弱者的电子计算机,在最后判断上还是正确的”说这种话的也正是他。
他叫纳见。而人们背后管他叫“鬼见”。
说实在话,矢吹真怕他那两只眼睛。刚一进银行应该全神贯注地工作,这时侯要是在银行里惹起恋爱事件来,那肯定不会讨纳见的喜欢。
当前这段时间,就得要专心致志地工作来获得上司的好感。
矢吹有意地让自己专注于工作,顶住了来自聪子的诱惑。
矢吹从学生公寓搬进了银行的单身宿舍。一个人一间,设备可以和豪华的饭店相比。
要跟以前的三张席头儿的廉价公寓来比较,那简直就没法说了。自己能够当了这样豪华设施的主人,那就更觉得自己是个尖子了。
单身宿舍离市中心大约有四十分钟的路程,在一条私人铁路的沿线上,需要在这条线的终点站换乘国营电车。
有一天矢吹下班回宿舍的路上,看见一个工人模样的男子倒在终点站月台上。
月台上行人很多,人流从这个倒下的人的两侧绕着,就象河水遇到了一块挡住去路的岩石。这样既妨碍交通,对这个人又很危险。
“是酒鬼吧?”
“是吧?”
乘客们皱着眉头说着,却没有一个人动动手把他扶到安全的地方。
大家都忙着回家,没功夫跟这种醉鬼打交道。
也有的人怕对他太亲切了,说不定会让他赖住不放。
矢吹也看出他是个体力劳动者。
“噢,真危险。”
矢吹这么想着。因为这个人是在一翻身就会掉到铁轨上的地方躺着。
“假如衣服穿得好一点,这些乘客也许不会这么冷冷淡淡地走过去的吧!”
想到这里,矢吹有点可怜这个象干体力活的男人了。
再仔细看看又不象是个酒鬼,其实这时也还没到出现醉鬼的时候。
着这个人的样子,可能就是因为身体不好,走着走着倒下了的。
矢吹轻轻地推了推这个工人模样的男人。
“喂,喂,怎么啦?躺在这儿多危险哪!”
这个人微徽地睁开眼睛,眼里露出了极力求助的神情。
他好象要说什么,可是只哼哼了几声。连开口说话都显得十分痛苦。他一再地指着胸口。
“心脏病犯了?”
要是这样,那就是刻不容缓。矢吹决定先把他扶到长椅上。
矢吹一边抱起这个体力劳动者,一边招呼人们:“请哪位找一下车站工作人员和急救车。”
“我去吧!”
从群众中出来一位年轻的女人,原来就是能代聪子。
因为治疗得及时,这个体力劳动者得救了。
这个偶然的机会,使矢吹和聪子之间开始了交往。
小心谨慎的矢吹把和聪子的交往,只限制在银行外面,而在银行内装出同从前一个样子。所以谁也没注意到这两个人之间正在酝酿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在银行里装成素不相识,它本身就证明了他们的感情里包含着男女之间的那种互相倾慕的意思。这种慕恋的感情迅速地增长起来。
聪子的住家正好和单身宿舍在一个方向,所以俩人一块回家的时候是很多的。一遇到这样的时候他们总要在路上终点站闲逛一下。
开头是喝点茶,但很快就升级为吃饭了。
后来,有一天晚上,在一个餐厅里,聪子和矢吹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她转过她那炯炯有神的黑眼珠说道:“我啊,真讨厌人家管我叫电子计算机小姐。”
“那是为什么呢?”矢吹问她。
“这样总觉得我也成了计算机的一部分了啊。”
“怎么会呢?你不是掌握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计算机的技术人员吗?你应该为自己的职务感到骄傲才对呀!”
“是吗?”聪子用疲倦的口吻说了这句话。这跟平常是不一样的。她平时在计算室里总是用她的活泼,开朗的情绪向周围散播着新鲜的空气。今晚这样的情调是很少有的。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吧?”
“投有,没有。”
聪子象小孩子那样摇摇头,接着说。“因为有了软件的关系,电子计算机才算有了价值。把我也当成软件之一跟机器一道给派到这儿,遣到那儿,我觉得我成了计算机的一个附属品了。”
“这种想法可要不得。你非但不是计算机的附属品,而且是可以驾驭它的主人,不是吗?你今天怎么了?”
“矢吹,你觉得目前的工作有意思吗?”聪子捧起脸来问道。
“当然了。在全菱井银行的中枢机构工作起来没有意思,那才怪呢!你对自己工作要有信心啊!计算机这个行业是能最先获得未来的职业呀!”
“说起来也是。”
当矢吹说出了上面那些鼓威的话后,聪子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活生生的表情。然而矢吹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在这个表情里却有一种轻蔑的目光悄悄地闪了一下。
矢吹和聪子的关系急速地发展起来了。矢吹对她是满心欢喜,而聪子也不讨厌他。这种男女之间感情的交流,真是比语言走得快。
在计算室里没有一点人的感情和情绪。连接着全国各分行的计算中心,只是在不停地收集着情报和及时地发出着指令。人,不过只是在注视着这永久性的作业而已,却又不能直接参与到其中去。
那真是一个在寂静之中却达到了极度紧张的天地。
也许正是这种环境的反作用,他俩一到银行外面就奔放起来。
尤其是聪予,象是换了个人一样,特别大胆。而第一次和异性交际的矢吹,在恋爱的阶梯上,就被掌握了主动权的聪子一步一步地扯了过去。
情人接吻的阶段已经过去了。当允许最后的那个阶段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就在这个时候,矢吹却犯了个小小的过错。
其实连过错也都算不上的一点小事,却给了他一个致命的影响。
那天中午,两个人到了屋顶的平台上。市中心的天空尽管被烟雾所污染,还能使人觉得空阔,至少比白墙围裹着的计算室里面要强一点儿。他们在角落里的长椅子上坐着聊天,结果一个没注意把下午上班的铃声错过了。
当他们忽然觉得房顶上投了人影的时候,已经快过去十分钟了。他们赶紧往办公室跑。
可是不凑巧,电梯还不能马上来。
“走楼梯还能快点。”
聪子一提醒,他俩就向那儿跑去。一个人影都没有,俩人就手拉着手地往下跑。慌里慌张中放松了警惕。
不幸的事总是要发生的。当他们到了他们办公室所在的那个楼层时,突然从曲折式的楼梯的平台上,小跑着上来一个抱着公事文件的男人。
原来是纳见室长。他们俩人吓了一跳,赶紧放开拉着的手。纳见扫了他们一眼,他们俩的“亲密”的样子,已经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了。
两个人的脸唰地变了颜色,呆愣愣地站着。纳见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看手表便继续往楼上走去。
就在那天快要下班的时候,矢吹被叫刭室长那里。
“为什么叫你到这儿来,你是很清楚的。”纳见也不叫他坐下,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
“是,很对不起。”矢吹打算好好认个错儿。纳见的时间观念是那么严格,虽然才迟到十分钟,也是一点辩解的余地也不给的。
何况已经上班了,还和女孩子亲密地拉着手。一个新进银行的人,这样肯定给了他一个太不象话的印象。
“我不是叫你来认错的。”
在纳见的薄嘴唇上露着微笑。纳见的脸上本来就缺少感情。宽宽的额头,下巴向下缩,高高的鼻粱子,细而多白眼的眼睛。在这个逆三角形的脸上出现微笑就更加突出了刻薄的面相。
说不定纳见正是意识到自己表情所产生的效果而才笑的。
“只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您说……”
对这种话里有话的口吻,矢吹感到可怕。
“没什么,不过有个简单的减法计算。十二减去一,剩多少呢?”
“那是……”
矢吹把答话咽住了。他觉得叫自己做这样简单的计算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而不由地恐怖起来。
“是的,答案是十一。本来应该有十二的地方,缺一就成了十一。但是无论如何需要有十二个定员,那就必须用第十三个来顶替那欠缺的一个,你懂这个意思吗?”
纳见把冷冷的目光射向了矢吹。虽然还弄不清这是什么意恩,但可以体会到纳见的目光里含着恶意。
“好象不太懂,好吧,给你作个解释吧!十二个数字是银行从学校毕业生里录取的人数。减去一是指自杀的柏木。为了填满缺额而补上去的第十三个人是谁,在这儿还用对你说明吗?” ,纳见又微笑了。仍然只不过是微微动了动嘴唇,眼睛还是冷冰冰的。
矢吹顿时感到脑髓象被痛击了一下。
啊,原来是这样啊。柏木的成绩是第一名,只是由于计算机失误才没被录取。而我自己却是个后补进来的呀!
假如计算机没有失误,那么自己一定是一开头就得被淘汰下去了。支撑着矢吹的尖子意识,一下子带着声响倒塌了下来。
纳见满足地望着矢吹这个样子,又给加了最后的一击。
“记住,你是沾了计算机失误的光才进了菱井银行的。
原来是个定员之外的人。假如能时时刻刻把这件事铭记在心的话,今后就不会再干出在上班时间和女孩子缠在一起的事啦!”
纳见的办公桌是在办公室的最里边,但和部下们并没有什么东西挡住。他们的对话简直极残酷地被在办公室的人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当然,其中也包括能代聪子。
这件事成了转折点。和聪子好容易才亲近起来的关系也出现了一条鸿沟。两个人都努力想填补这个鸿沟,可是似乎越努力,鸿沟就越深。
同时,矢吹是因为计算机失灵才进了银行的新闻却在银行里传开了。
“纳见简直是个狠毒的鬼。到现在还提这件事。”
虽然人们中也有这种表示同情的呼声,可是多数人是用轻蔑和好奇的眼光来看待矢吹的。弄得矢吹觉得谁都在这样地看他,就连那些不知道这个传闻的人,他也觉得是在这样看他。
矢吹的这种受害幻想症越来越重。这也使他和聪子间的鸿沟越来越深了。
从此,在矢吹的心里逐渐积累起了对纳见的憎恨。
<四>
电子计算机的程序设计者和机器操作者,应该是各不相干的两种职业,但在日本却还没有明显的区分。
本来程序设计者,就是计算机的指挥官。电子计算机要记住机动灵活的程序,才能发挥威力。给机器下命令的程序就是由程序设计者编排的。
倘若把电子计算机比成凶猛的野兽,那么程序设计者就是驯兽师。
这样来说,程序设计者实际上就由计算机的制造商来担任了。他们为了能把计算机提供给使用者,就编排出用途较广泛的程序群,并把它作为“软件”贮存在计算机体内。
近来,制造商又把“软件”包装起来提供给使用者,所以,使用者只要记住了机械的操作法或程序的规定,谁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操作。
正因为这样,有些人尽管也被叫做程序设计者,其实指的却是那些使用计算机的操作工匠。不过,一般也只是由于制造商搞的程序不够用的时候,才由他们自行设计程序。
这就是人们称呼的“使用者的程序”。菱井银行计算中心就承担着制作这些程序。不过也只是制作一些原来程序的辅助性的东西。所以与其管他们叫程序设计者,还不如叫他们编码员更合适。
矢吹的工龄短,所以就连这种编码员的事也轮不上他来干。因此说他是使用计算机的人,不如说他是计算机的奴隶更符合他的职务。
机械的性能是优良的,很少出故障。计算中心同全国分行用联机系统直接联系,从没有中断的时间。在这里的生活就只是眼睛看着机器并等待着。
等什么呢!等下班的时间到来。不过可不能睡着了。
只要机械在动,就必须监视它。监视机械用不着思考判断,可又得持续地保持极度的紧张。这样,伴随着你劳动而来的疲乏并不是那种有充实感的快活的疲乏,而只是给人一种毫无意义地熬去时间的那种消感。就如同干多少活,机械就被磨损了多少一样。
开初,矢吹的尖子意识和新来的人对工作的好奇心把那种消耗感都给吸收掉了。自从纳见对他讲了那件事以后,这些东西一点也没有了。
有,也只是单调的劳动后带来的疲劳。同时还有连这样的劳动都是人家可怜你才给你的那种受侮辱的感觉。
和能代聪予的关系也就随着她的外勤结束调回本单位而同时结束了。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再有象那阵子那样,一天天活着是最愉快,最有劲头的感觉了吧。
在一生中最有丰硕成果的时期都得关在菱井银行这个大铁笼子里,要一直到退休,才算“刑期期满”了吧。
毫无欢乐,毫无意义,只有物和物。矢吹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着,却还抱着一点点愿望。
他要报复一下纳见,因为纳见是由于计算机失误而录用他的当事者。他要报复一下这个以他是定员之外的称呼侮辱了他,并且破坏了他和能代聪子之间关系的人。也只有这一点,才是这个象无期徒刑犯的人能够继续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五>
中午休息的时候,矢吹一个人来到尾顶平台上。心不在焉地望着天空,要是以前的话,能代聪子总会在他身边的。
“要辞职离开银行了吗?”
“是啊!”
“是要结婚了吧?”
“我倒想呢,可惜不是!”
“那为什么呢?”
邻近长椅上的女职员的对话,传到了正在凝望着空中的烟雾,追忆着能代聪子的面容的矢吹的耳朵里。
这两个人和矢吹来往虽然不很密切,却都是同一个计算室的。
一个是比矢吹早一年进银行的,在女职员里是个骨干;另一个是最近刚进银行的。她俩工龄长短不一样,却似乎很要好,因为不第一次看见她俩在一块儿了。
倒不是有意要偷听。只是由于谈话的人是本单位的两个女职员,也就不由地想听了下去。
“也不为什么。反正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不想干了。”
“说是这么说,还是有了好亲事了吧?”
“跟你说不是就不是嘛。你现在还年轻,到时候你也会不想干了。女职员是不能长期地干下去的呀!”那个年纪大的人,心有所悟地说。
“为什么呢?”年轻的问道。
“公司工作太严厉了,这跟女人的温柔是不相容的呀!如果长期这么干下去的话。人就得变得干巴巴的啦。”
“是吗?”年轻的歪着头,她听着这么说还是没有实际感受。
“公司这个地方简直跟战场一样。男人算是大兵吧!从经理一直到普通职员,都让各种军级捆绑着。什么合理化啦,效率化啦,反正每天都像军队里的士兵那样被赶着,而我们呢?算是护士吧,还是个随军护士。在战场上是没有女人们的幸福的。”
“可是在家里更没意思呀?婚前帮助妈妈干家务活,结了婚呢?就多了个生孩子的事儿。这种生活我也不愿意呀!”
年轻的望了望天空。她长着一双对未来仍然充满了希望的眼睛。那个年纪大的佷羡慕地瞧了瞧她又说:
“趁这个时候,尽情地享受青春吧!到了象我这样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我太累了,按一个一个存户户头,在存款余额上乘上利率,算出支付利息,这种工作已经让人太厌倦了。要再这么干下去,总觉得我会在寂静中渐渐地疯了啊!”
年纪大的好像和矢吹有同样的心情。矢吹听着听着一下子就发生了兴趣。
“你这是太多虑了。”
“你不懂,再有两年你准会理解的。在这个战场上没有声音。既没有炸弹的爆炸声,也没有士兵的呐喊声。正因为这个战场上寂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才更可怕。这里天天都进行着激烈的战争。你能理解到这种可怕吗?我在这样的地方已经呆了三年了,我实在受不了啦。”
“你准是神经衰弱了。”
“也许吧。可是这种神经衰弱症,不辞掉银行的事是绝对好不了的。我不干了。我已经受够了。出卖着自己的青春来算利息,不管怎么算出来的利息,末了他的零头儿也还得被舍掉的。为了计算舍掉的零头儿来消磨我的青春,我是绝对不干了。”
年岁大一点的女职员刚说完,下午的上班铃响了。
两个女职员急急忙忙站起来,回自己办公的地方去了。平台上的其他人也像退潮似地全部被大楼吸了进去。
矢吹以旁观者的眼光目送着她们,却并没从长椅上站起来。在一下子空闲起来的平台上,他嘴里象念咒似地反复说着两个女职员临走时说的话:“被舍掉的计算”。
<六>
计算中心的室长纳见,在这几个星期里,总是闷闷不乐。纳见对工作一丝不苟,在行内是早一听说有定论的。
即便是在开会这样的场合里,只要有一点弄不清的地方,他也要刨根问底。因此有些人一听说出席会议的人里有纳见,就不想参加了,他也有这种忧郁心情的时候,往往是由于工作不顺利而引起的,比起由于身体不适而引起的时候多。但这次他心里总不能轻松愉快,却不是因为工作不顺利。相反地,工作上一切都是再顺利不过了。
可是总觉得心里不痛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总是不痛快。因为总觉得没有像精密器械的所有齿轮全套顺利运转那样爽快、充实的劲头儿。总觉得有的齿轮的运转是虚的。也弄不清哪一个齿轮是真转,哪一个齿轮是虚转。这就是他闷闷不乐的原因。
“我多虑了?”有时候他也这么想。可是纳见更相信他自己积年累月而形成的第六感觉。“不,不知在什么地方一定有鬼。目前这种工作状况绝不是毫无漏洞的。”纳见尽管闷闷不乐,却毫不放松地搜寻着自己郁闷的原因。
跟纳见的闷闷不乐正相反,矢吹像是苏生了。
脸也有生气了,动作也有劲了,声音也有弹性了。矢吹原来在那见面前会害怕得缩成一团,现在像换了个人一样活泼起来了。当然纳见也注意到这一点。从那件事以后他就对矢吹不放心了。在矢吹周围,他暗暗布置了严密的监视网。但矢吹的工作里连一根毫毛的毛病也挑不出来。“他经手的工作室完满无误的,所有的账簿都没有漏洞,数字也是完全一致的。”
负责进行秘密侦查的监察官像纳见这样报告着。
“完满无误吗?”
纳见失望地嘟哝着。
从普通储蓄的柜台到顾客之间短短的对话里纳见得到了启发。
“我想打听一下一件小事。支付的利息总是以一日预案为单位甲酸在存折上,是不是有些利息里也还有几角几分的呢?”
纳见正巧从那儿经过,无意中听到了柜台上的这个对话,他立即站住了。
他终于发现了“虚伪的运转”。
纳见回到本单位,立即命令他的部下说:
“马上把储蓄总额的利息数和按各存户计算出来的支付利息计算表给我拿来。”
把很快就送来的两个表格一对照,他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发现是正确的。他把监察官叫了来。
“你比较一下这两张表。”他把文件推到检察官面前。
“完全一致啊!”监察官向他投来了奇怪的眼光。
“是完全一致的,可你不觉得奇怪吗?”
“……”
“好吧,你来看。这一份表是按个人的各户头算出来的储蓄利息的总合计,各户头的不满一日元的零头儿利息都舍掉了。另外一份表式总储蓄额乘上利率而得出的利息总数,也就是会所个户头的零数儿没有被舍掉。这样,这两个数完全一致,是不是奇怪呢?”
“噢!”监察官叫出了声。
按这种情况,两个计数表不一致是对的,而相反地要是一致了那才是奇怪的。可是正因为两个表的计算是一致的,专业监察官才没觉得奇怪。
这时刻,倒是专业这两个字妨碍了他发现错误!因为监察官的本职业务就是揭发表格账目的不一致的。
“一定有人私吞舍掉的差额。要彻底调查一下各个户头。”
纳见这样给监察官下达了命令,调查立即有了结果。
但不知为什么,监察官不愿报告。
“到底是谁在私吞?这个狮子身上的虫子到底是谁呢?”
被纳见追问得没办法了,监察官终于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什么?”纳见愕然失色得差点跳了起来。
原来,这个名字就是纳见他自己的。
“我也觉得这是个差错,还得在调查调查。”
监察官用安慰的口气说了说,可是呆若木鸡的纳见根本就没有听见这些话。
随着调查的深入,更加清楚了案件的细节。
这是利用电子计算机的心是犯罪行为。也就是设计人看准了支付各户头利息时,要把一日元以下的零头儿舍掉这一点,而设计出一套把计算出来的零头而全部合计存入纳见自己户头的程序。虽然各户头的零头都是些很微小的数,但整个菱井银行所有的户头都合计起来的话,可就成了巨额了。
而这个犯人又是计算中心室的室长,这件事震动了整个银行的干部。
纳见辩解说他跟这件事毫不相干,可是又揭露出来了一件以他的名义私自订货购买穿孔卡片的事情。这一下他的抗辩被粉碎了。
银行方面由于对外讲信用不敢把这件事公开,就给了纳见惩戒处分,把这件事掩盖起来了。
当纳见被赶出银行时,有一个人在暗地里发笑。他就是矢吹邦彦。他正是这个事件背后的主角。他为了这个阴谋,偷偷地编制了能把全部舍掉的零头儿合计起来而存入到纳见户头里的程序,趁操作者交接班时让电子计算机储存记忆起来。
为了不让纳见托词逃掉,他又以纳见的名义发出了穿孔卡片订货的通知。
纳见靠他独特的嗅觉闻出了坏事的味道,然而挖出本来面目一看,原来就是他自己。这真是个极大的讽刺。
“活该!你用电子计算机失误的事来给我一个定员外人员的羞辱,现在却因为电子计算机的正确计算而使你失去了你苦心经营起来的地位。”在暗地里露出阴惨微笑的矢吹,倒没觉得她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像纳见那样失去了感情的,在寂静中渐渐疯了的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