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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 11: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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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你到底在怀疑谁?” 爱梅发出相同的质问。
“我在试图弄清真相。”郭小峰回答。
“别王顾左右而言他。”
“我说的是事实。”
“你太狡猾了,爸爸,好,那现在我问你,为什么现在你突然又要搞清楚了?现在不需要费事了,唐婶儿干几天就回家过年了,年后再找新工作,根本不需要那个什么孙经理对她有正确的认识。”
“但孙经理却需要我给他一个答案。”
“你可以不理他!”
“我的孩子,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唐婶儿能回去不是靠我的苦苦哀求、厉声训斥或者高尚道理的讲述。”
“可昨天你还说——”
“是啊——,”郭小峰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我本来希望能糊弄过去,但现在看,恐怕不行了!”
“你——”爱梅怒视着爸爸,气鼓鼓地噘起了嘴。
“爱梅——”郭小峰放软声调,用拿糖果诱惑小孩子的嗓音说:“你不想知道X是谁吗?”
爱梅鼓起的嘴果然慢慢收了回去。
“可是——,这和唐婶儿有什么相干?你为什么不把心思用到查302的租户身上?”
“已经有人24小时观察他们了。”
“真的?”爱梅来了精神。
“当然!”郭小封泰然说道:“所有相关的人我都要查,包括你最信任的唐婶儿。”
“我不是信任,只是,只是特别敬佩她,也有些同情她,生活对某些人实在太严峻了。爸爸,来到大学我才知道有人生活多么轻松,有人又多么艰难,差距多么大你想象不到。”爱梅的眼圈红了。
“我能想像的到,既然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猿还要远。”
“你咕哝什么呢?爸爸。”
“没什么,一句一百多年前的名言。”
“这么老?”
“那就说句现在的:生活是不公平的,习惯接受吧!”
“这就是你的态度?”爱梅充满着要昏过去的失望表情喊道。
“不,是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先生——对学生的告诫。”
爱梅又怒视了爸爸一眼,“你真没有同情心!还有——”她傲然说道:“我讨厌你交代给我的任务,干吗不自己去查?”
“当然可以?如果你不介意伤害她的自尊心,我是出于体贴才这样要求你的。”
“体贴?哈,你可真会说,爸爸!”
“当然是体贴,如果我亮出身份找公寓里的其他保洁打听,她们就会暗自揣测:”郭小峰捏着嗓子学着“是非女人”的语气:“唐婶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不然为什么——警察——要打听她呢?是不是——”
他恢复了惯常的声调:
“我不怀疑在此类方面这些女人的智慧可是超越常人的,而且奇妙的是,她们倾向于把事情往恶性方向联想,即使是过后辟谣也无济于事——她们乐于这么想——无风不起浪嘛!别忘了,她们可是唐婶儿最长久的生存伙伴,共同租相近的房子,介绍工作,还有——”
“别说了。”爱梅的怒视中添了几分无可奈何:“我帮你打听。”
“这就对了,我的好女儿。”郭小峰笑嘻嘻地说:“很简单嘛,只要打听出她在北京这三年来工作经历就行了,要以最快的速度告诉我,记着最快!你那么善良,喜欢扶危挤困,又是看《读者文摘》,哦,不,《读者》长大的,一定懂得如何体贴的——就是以对方不易察觉的方式——问出来的,对不对?”
爱梅没有回答,给了爸爸第四个怒视。
09
怒视郭小峰的现在增加了孙经理。他发现这个自称“会努力不影响他的‘饭碗们’的愉快”的警察居然在挨家挨户的敲门!他知道这个该死的警察在调查案子,但他不知道居然会做到挨家挨户的走访。
完了、完了、完了……,孙经理绝望地想,过后该怎样收拾这个烂摊子呢?告诉他们是为了抓住一个潜在的罪犯,使以后更加安全?租户大都是些胆小如鼠的小商人们,他们要的是宽松安全的居住场所,不是来配合你们抓贼!既然不过是暂时的居住地,又不是他们的家!何必管未来的事?更何况贼不是一个,谁知道将来还会有没有?
讲明情况的唯一后果是提醒了他们这里并不安全,虽然他们脸上会笑眯眯地点头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同时却会暗暗盘算着搬到一个他们认为更安全的公寓里,既然北京还有那么多出租公寓,这还不算那些盖到一半和正在拔地而起的!
如果他们离开, 100来户——每套年租在4万到5万之间——天!——公寓要有多大的损失!即使过后又有不知内情的新租户陆续补充进来,空置时期的损失也够肉疼的。
这念头折磨的他已经失去了观察C座302的兴趣(事实证明,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的观察是一无所获),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他勉强站立在C、D座之间的小路上,眼睛剜着郭小峰串动的方向,盼望着这个该死的警察赶快出来。
天已经擦黑了,郭小峰终于串到了C座,孙经理恨恨地看着他,勉强用平常的语调说:“到我办公室坐坐吧。”
坐定之后。
“喝些水吧!”孙经理保持着基本的修养——谈话前先来些无意义的寒暄。
郭小峰看一眼面前纸杯中的水——白水——而不是浓郁的麦香红茶,微微一笑,举起来一饮而尽。
“谢谢,下午说了太多的话。”
孙经理哆嗦了一下,太阳穴上的青筋奔儿奔儿直跳,但还是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用令郭小峰暗自惊讶不已——这样生气还能保持如此客气——的口吻说:“你真的觉得有小偷吗?说实话,我开始觉得自己是过于敏感了,其实没有丢任何东西对不对?”
这是他想了一下午阻止调查下去的——堂皇——理由,对于这些每月领税款薪水的警察,孙经理推测,说出真实的内心,大概只会遭到嗤笑。
“啊——,不!你的感觉——当然是原来的感觉——是非常正确的,我保证,这是我一天调查告诉我的。”
调查?这个词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样激的孙经理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砰”的站了起来,吼道:“调查?不要再提你的调查了?你忘了昨天是怎么给我保证的?”
郭小峰立刻背书般的重复了昨天的话:“我也会努力不影响你的‘饭碗们’的愉快,尽量无声无息地搞定这一切,当然,只能是尽量。”
“你记得很清楚,可你是怎么做的呢?”孙经理继续咆哮:“你挨家挨户的打听,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他们会诚惶诚恐,会感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会过完年就离开,这对我们又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知道吗?我已经不知道如何解释,如何善后了!”
“原来你担心这个?哦,甭担心,我问的很巧妙?他们不会产生你想象中的担忧的。事实上,我不是以警察——而是另外一种身份——出现的。”
“是吗?”孙经理极尽可能地表示出自己的嘲讽。
郭小峰耸了下肩膀,这是他多年办案生涯中常常听到的两个字,唯一纳罕的是不同的人居然发出惊人一致的口气。
“啊,请相信我,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刑警了,随机应变的撒谎和谨慎一样成了我的习惯,习惯成自然对不对?还有,要不要坐下慢慢谈?”
孙经理保持傲然挺立的姿态,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是吗?那你以什么身份?”
“我自称是老板。”郭小峰笑容满面的回答,低头看看自己朴素的衣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当然是小老板,我有自知之明的。”
“哼!小老板会挨家挨户敲门?推销员差不多。”
郭小峰显得很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也想装成更恰当的身份,可是年龄模样受限制。”说完,他幽默地眨眨眼。
但显然,郭小峰的希望落空了。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孙经理的脸拉得更长了:“不认识的小老板敲门进来乱打听人家会不起疑?恐怕明天就有人打电话来投诉,甚至已经感到这里不安全了!你真的以为这些租户是傻子?”
“当然不是!” 郭小峰不得不也把脸庄严起来:“我相信他们都是聪明人,甚至是精英,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不过请你相信,在我这一行,我也是精英!”说完,他坐直了些,脸上努力堆彻出符合刚刚自我赞美标准的模样。
孙经理楞了一下,这才更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个警察——而不是可以任由他呵斥的普通人(真该死!面前这个总是一脸谦和的家伙,实在容易使人忘掉他的身份),这突然清晰出现的念头奇妙地压住了他的怒火。他迅速坐了下来,再次以令郭小峰暗自称奇的速度改换了口气:“那你以什么方式问呢?”
“你可以自己想想?”郭小峰也随即恢复了随和的模样,还做出了让他开动脑筋的手势,食指在太阳穴附近绕了几圈。
“我想不出。”
“那是你诚实可靠!”郭小峰哈哈大笑:“我就不同了,职业要求我需要经常撒谎,这次也一样,我编了一个相当恰当的谎话,得到了需要的答案,而你的租户也许不会有感觉,至少是不会受惊的。请相信我,不要试图去解释和安抚,这只能是画蛇添足。”
孙经理开始——或者是——愿意——相信了:“真的?”
“当然,也许我常常撒谎,但在自己的阵营里,却不会大话妄言,”他自负的拍拍胸口:“以后我们更熟了你可以问问了解我的人。”说完他斜睨着对面那个喜怒变换速度惊人的人物。
孙经理不负郭小峰的评价,聪明面孔及时聪明的表露出相信的样子。反正不信也得信!对面这个家伙也不能撵走,只能听天由命了!聪明的孙经理现在已经痛心地意识到这一点了。
郭小峰说:“怎么,放下心了?”然后用手指弹了几下空了的纸水杯,一脸笑容地建议:“现在,大概你愿意再给我倒一杯水,说了一下午说,确实渴了,顺便说一句,我觉得茶水更解渴。”
浓郁地麦香红茶再次被冲泡上了,郭小峰顿时容光焕发;“啊,真是香。”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解渴提神。”
“再喝几杯就会上瘾的。”
“恐怕已经上瘾了。”郭小峰放下杯子。“对了,你的观察有什么收获吗?”
“还没有。”
“是吗?那你继续观察,一有特别的立刻给我打电话,这个特别包含很广,甚至包括好象跟她问路的人。”
“一定要监视他们吗?”
“对。”
孙经理终于忍不住了:“302到底有什么神秘背景?非常危险吗?”
“谨慎是我的职业要求。在一切没有解决之前,我只能告诉你,注意到有这么个人,及时通知我就可以了,不要试图靠近,了解,切记做过分的举动。”郭小峰停了一下,然后以一种绝对信任的口吻说:“我相信,以你的沉稳老练,应该不会犯年轻人最爱犯的冒进错误。”
“当然,我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孙经理有些自负地挠挠头顶。
“那最好了。”郭小峰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告辞了,我还有很多事需要落实。”
“好吧!”孙经理也站了起来,“不过——”他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
“你到底怎么向我的租户们打听的?”
“这个嘛——”郭小峰微笑了,露出些神秘的表情。
“在完全解决之前,就先保留这个秘密吧。”
10
三天后,他们三个又坐在孙经理的办公室了。
孙经理充满探询地看着郭小峰,爱梅则嘟嘟囔囔地冷笑着。
他没有理会哼哼唧唧的女儿,而是同样急切地追问孙经理。
“你确定那个高个男人耳朵后面有个黑痣吗?大概有半个指甲盖?”
“是,因为我是从侧面来看的,他好象跟周小姐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离开了。我没敢跟过去看,怕惊动,你是反复交代我的。”
“你做的太对了,近乎完美。”
孙经理克制着咧嘴微笑的冲动,保持着严肃的面容。
郭小峰低头从手机上调出一张照片,然后递过去:“仔细看看,是这个人吗?”
对面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
“像,挺像的!不过如果是侧面就更有把握了,他的脸型很独特,下巴向前钩。“
又一张侧面照片被调了出来。
“是他,就是他。”这次是很肯定的声调。
“妙极了!”郭小峰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活似一个发现猎物的老虎,带着跃跃欲试的冲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回对面的男人是真的不想笑了,他略有紧张地追问:“他,是你们找了很久的罪犯吗?”
“是的,一个凶残的盗窃杀人犯,姓铁,外号人称‘铁扣’。”郭小峰略微得意地介绍道:“你应该庆幸我恰巧在这里,否则——,你的公寓将遭到洗劫,而且,很可能还有血案。”
“真,真的?”
“当然,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
“那,那你们,还,还不赶快抓他。” 孙经理结结巴巴地说:“或者先抓出302那两口子,噢,她老公好象还没有回来。你们抓捕的时候如果能,如果能——”
“能不惊动其他租户是吗?”
“哦!不,我并不是不识大体,无所谓的,当然少惊动更好。”
郭小峰深深地看了孙经理一眼,然后微微眯起一只眼睛有些促狭地说:“看在你那么多杯美味红茶的份上,也许我可以做的更多一些。”
“那太好了,其实我一直打算送你两斤带回去喝的。”
“这倒不用,” 郭小峰哈哈一笑:“不过,抓捕没你想的那么快,我还有些需要落实的事情。”
“落实什么?”
“关于唐大姐的事情。”
孙经理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兴奋的警察,刚想发问,他的问题已经被另一个人提前说出来了。
“你到底在怀疑谁?” 一直听的眼睛都直了的爱梅诧异地开口了:“现在案情不是已经比较清楚了吗?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揪着唐婶儿不放?”
“小心没有过分的,小心没有过分的。”
“得了,别东拉西扯了,哼!我昨儿听到你和小秦哥联络了,他怎么说?”
“他说在老家时唐大姐是个安分守己的公民。”
“哈!在老家时?现在你大概正等着北京的调查结果吧?”
郭小峰没有理会女儿嘲讽的语气,身体向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了。
“哼!”一种“又来这一套的”不满声音。
“哼”之后大约一个小时,郭小峰的手机响了。
“……啊,啊,你是说虽然干活不太认真,她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好吧,谢谢你这两天辛苦打听,现在听我说,大鱼确实有——”郭小峰一边说一边走出办公室,屋里的人只能听到含糊的声音了。
“哈!”郭小峰一进屋,爱梅就发出胜利的声音。
“你爸爸也许有自己的用意,事情很复杂,需要全面考虑。”孙经理善意地捍卫郭小峰的名誉。
“听到了吗?”郭小峰瞪了女儿一眼:“得理不让人,真不知道尊重大人。”
“这是现代精神。”孙经理又转过来劝解郭小峰;“就是父母子女平等相待,根据我家的经验就是我儿子可以没完没了的指责我。而我则不能对他有太多的非议,因为他是未成年人——需要保护!”
“唉,我童年的时代精神可是父母打孩子打断皮带也不会有人非议一句的。”
“我也一样,大家想开些吧,生逢何时,身不由己。”孙经理安慰道,但他聪明的头脑立刻又回到了目前的恐怖状态:“我们还是说说怎么尽快解决眼前的大问题吧。”
“这个我已经安排好了。”郭小峰胸有成竹地说:“需要你配合一点儿,把那个空着的C座202给我用两个——或者一个——晚上。”
冬天的深夜是最适合睡眠的时分,不过广进公寓里却有三处无眠的人们,值夜班的孙经理、C座202里的郭小峰父女和其他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再有就是楼上302了。
孙经理衣着齐整的躺在沙发上,瞪着天花板琢磨,声响会很大吗?惊动其他租户吗?还有,那个警察今天对302的周小姐说了句什么?他为什么说?难道不怕打草惊蛇吗?
爱梅也奇怪着同样的问题,唯一的不同是她很兴奋,她并不介意声响会不会大。
周小姐也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那些奇怪的警告。
吭、嚓、砰,门外突然发出奇怪的声响,她把被窝儿裹的更紧了,门的保险链已经上好了,窗户也划上了,不会有问题的,她这么自我安慰着,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紧张地抽动起来,接着她听到了略嫌嘈杂的声音
“按着他的头,”
“好勒!铐上!”
……
“得,齐活了。”
再接下去,随着拖拉的脚步声的远去,广进公寓的C座恢复了安静。
11
从窗户里看到几个身强力壮男人——包括被押着的一个身强力壮的家伙——走到公寓大门时,不等保安来报,孙经理兔子般蹦了出来。
他迎着从后面慢慢跟过来的郭小峰,眼巴巴地看着,嘴巴却很聪明的闭着。
郭小峰看着他急切的脸,笑了
“如果你不困,”他主动说:“我去你办公室谈谈?”
“那感情好!”孙经理发出了由衷的如释重负的声音。
郭小峰对那几个人中较为年长的一位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些人点点头按着那个家伙进了公寓外的一辆汽车,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哎——”孙经理向院子深处努努嘴。
爱梅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郭小峰女儿喝道。
“我,我出来看看。”爱梅辩解:“我没有马上跟出来,就是怕影响你们工作,我可是站在走廊上看到一切搞定才跑过来的。”
“唉!随我一起进来吧。”
孙经理依惯例殷勤地泡上了茶水。
“请喝茶!”
“谢谢。”郭小峰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不错。”他身体向后靠了靠,又抿了一口,似乎要慢慢品一会儿。
孙经理眼巴巴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有些倦的警察,希望他快点解释,自己一肚子疑团呐!但这会儿对面似乎有种想歇息的模样,那可不行,他暗想,干脆率先出击。
“解决完了吗?”
“是呀,一切搞定,”郭小峰小心放下杯子,带着一脸掩饰不住的自负说:“应该说对你的租户影响不大吧?”
“啊,可以说完全没有影响。”孙经理恭维地复述了一句新闻的标准语:“真是见识了公安干警的神勇。”
“可是——。”满腹疑团的爱梅不等爸爸露出受用的表情,就迫不及待地问:“那个302的女的呢?我没见你们抓她呀?”
四只疑问的眼睛盯向郭小峰,这也是孙经理第一个问题。
“抓她?为什么?”郭小峰卖关子的摊开双手:“即使是警察,也不敢抓一个守法的好公民的。”
“你明明让孙叔叔盯着她的。”
“对呀?不盯着她,怎么能找到那条大鱼呢?”
“你说她是饵儿?”孙经理立刻意会到了。
“对!”
“可为什么选中她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郭小峰喝了口茶,转头问女儿:“爱梅,还记得那天晚饭时的争吵吗?”
“当然。”
“这就是选她做饵儿的契机。”郭小峰回过头对孙经理说道:“她激怒了凶残的罪犯,我猜测那些人可能会有报复心,反正要干一大票逃亡——偷谁不是偷,杀谁又不是杀呢?一般人都会首选选侮辱过自己的人,所以让你注意观察,果然如我所料。”
看着对方更加迷惑的眼睛,他不紧不慢地把那晚的争吵详细地对孙经理讲述了一遍,最后他说:“这你应该明白了吧?”
一向聪明的孙经理内心不得不又开始做挣扎,自己还有很多问题要问,那现在到底应该是显得明白还是不明白好呢?
还好,爱梅替他解了围。
“明白什么?我一直觉得这恰巧证明她可疑,你想,无缘无故人家服务员会冤枉她吗?”
“对呀,无缘无故,她会冤枉那个服务员吗?”郭小峰提示地眨眨眼。
“噢——,”孙经理恍然大悟:“你是说是那个服务员?”
“对,我开始怀疑这里面有文章,决定一边在这里做调查,一边找到我的北京同行去监视那个服务员,果然看到了那个同伙,居然就是我们去年就通缉的入室抢劫杀人犯。”
“你是说在我看到他之前就知道了?”孙经理失声叫道:“为什么不在外面抓他?”
“因为他非常狡猾,很难一举擒获。”
物业经理的感激之情飞速地滑到了零度以下——原来不是光为他着想,大家是互助!他又有些愤愤地想到:在他这里擒获罪犯终究还是存在影响其他租户的可能的,尽管实际上是干脆利索的解决了。
仿佛看到了他心里话,郭小峰拍拍孙经理的肩膀:“也并非只是因为我们抓获方便的原因,现在是讲证据的法制时期,我是希望连那个服务员——,你明白吗?”他含糊地说到这里,然后响亮地提醒:“否则你这里还是埋着一个定时炸弹。”
这含糊的表达显然令孙经理茅塞顿开,他迅速恢复一脸晴朗的说。
“对,对!我知道,我知道,除恶务尽嘛!你们警察做事都是很周详的。”接着,他难得谦虚地说道:“虽然我当过兵,还是侦察兵哪!可还是不会从那么简单的对白就能判断出有猫腻。”
“也是多年的经验。”一贯谦虚模样的郭小峰却不可自持地露出得意自负的笑容:“当然更因为先听到你刚刚告诉我的‘301入室疑云’,又加上年前是盗窃抢劫案的高峰,几下相加,不能不慎重行事。”
“你从头讲讲。”
“你看,本来听完你的讲述后,我也考虑到302盗窃的可能的,因为这次盗窃就如同你分析的,很奇怪,有人入室却没有丢失东西。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想有两种可能。”
“一是临时起意的‘非专业小偷’,平时看来还是个体面人呢!谁可能性最大呢?除了你推测的那些保洁保安之类,就是302了,事实上他们的可能性还更大,因为只有他们最可能听到隔壁的交谈。但那场争吵使我打消了对她的怀疑,因为正常情况下,如果是她干的,应该不言不语才对,因为找不到碗,饭店也不会讹着她非要她交出来,何必来大吵大闹?”
“如果她是无辜的,反过来看那个服务员,为什么会错呢?因为饭菜往哪里送是有记录的,走错楼栋是有可能的,她似乎错的有些离谱,更关键的是,似乎错的也太多了。”
“噢——,我想起来了,”爱梅喊道;“旁边两个人也说她走错过。”
“对,这使我的疑心倾向于她了,可是,如果是她,问题就不那么简单了,她为什么不偷呢?偷了一时也怀疑不到他们身上,不下手——这就存在放长线钓大鱼的可能了,如同孙经理最初担心的那样。”
孙经理不自觉地傲然一笑。
郭小峰说:“为以后大偷一番——而不得不先放弃。这种事并不少,我给你们讲述的去年的保姆勾结外人的入室盗窃杀人案就是这样的。无巧不成书,今天抓获的那个家伙就是去年那个做下血案,我们至今还悬赏通缉的逃犯。事实上,他今年的打算也确实如此,临近过年,很多公司都会取相当数量的现金。”
孙经理后怕地直拍胸脯,“幸亏遇到了你,幸亏遇到了你。”他喃喃地说:“真吓人,他怎么会选中了我们这里。”
“因为这里有他相熟并愿意配合的那个饭店服务员呀。”郭小峰提醒说:“你没发现这里饭店服务员可以每天任意出入吗?人们是不会拒绝一个来送菜或者收碗的服务员的进门,而且她们是非常容易打听出哪套房子有人住,哪套没有人住等等他们需要的信息。”
“天哪!”孙经理顿时紧张起来:“这确实是个漏洞!我们以后一定想办法提醒租户,这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至少有一利,我也利用了它,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怎么向你租户打听的吗?就是冒充以生意忙为名来亲自收碗的饭店老板之一,没有人怀疑我。我也顺利地打听出想知道的信息——那个服务员在短短的一两周内几乎去家家收了一回根本不存在的碗儿。”他转向张大嘴巴的孙经理:“现在你可以相信我没有惊动你的租户了吧?”
孙经理顿时像吃了“点头丸”一样。
“希望这结果让你们还满意?”郭小峰斜睨着咬着嘴唇发呆的女儿问。
“满意!满意!”孙经理抢着回答,这正是他期待的结果——他可不想自己的模范租户是小偷——宁愿是那个服务员——还等着挣他们的租金呢!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吞吐地问:“傍晚,你——好象——和周小姐说——了些什么?”
“这个你不用担心。”郭小峰呵呵一笑;“我告诉她我是警察,晚上可能有一个危险的罪犯过来,记着睡觉前一定把保险链和窗户划好,并且有任何声响都不要出来看。”
“天——”孙经理立刻又失声叫道:“那她会认为我们这里不安全的,也许还会告诉其他租户。”
“不会的,我告诉她罪犯是那个服务员,要报复她那天对人家的责骂——这几乎是事实,我猜她不会迁怒于你们,保不齐还会自责把坏人引到公寓呢?”
“啊——”刚才还惊慌的孙经理擦把着急出来的汗,换成满脸由衷的赞美;“我对你真是佩服的五体——”
“得了。”郭小峰连忙挥了挥手:“我可不是能正确对待恭维的人,我已经觉得自己的解决之道很不赖呢,你再这么夸,说实话,现在已经有喝了八量酒的感觉了,所以此刻希望你慷慨地允许我和女儿在C座202休息到天明。”
“当然、当然、当然,”孙经理一叠声地说,接着,他带着豁出去的表情慨然承诺:“你可以的休息到——那套房间被租出去前的每一天。”
“呵呵,谢谢你给了我这么诚实的回答,如果在一起,我们准能成朋友的。”郭小峰站了起来:“爱梅,我们去休息吧。”
“爸爸,”一直沉默不语的爱梅带着点儿迷惑抬起头问:“难道302周小姐的怒火不奇怪吗?你为什么不追究?”
“这个我可以替你爸爸解释。”孙经理又露出了一贯的聪明表情:“如果我出差回来,有陌生人——还是看起来很淳朴的那种——说我老婆和我不知道——事实是不存在的——某个陌生男人一起吃饭,由于我长期出差,我也许会特别起疑,然后责问一番,甚至是老婆怎么解释我还是不相信,而我老婆也可能委屈不过,跑过去大吵一场呐!”
看着爱梅恍然的模样,两个中年男人同时微笑着点头。
一个想:到底我还是比较聪明的!
另一个想:幸亏他只是适当的聪明,没有意识到我的讲述——其实——漏掉了某些——关键!
12
202因为没有租户,所以房间空荡荡的,家具只有客厅的L型沙发可以将就躺下,略微冲洗一下,他们头顶头分别和衣躺到沙发成直角的两个边上凑合休息。
“爸爸,”爱梅小声叫道,她还沉浸在对案子的回味中,睁着大眼睛兴奋地望着天花板。
“哦?”
“‘姜还是老的辣’是不是?”
“为什么突然谦虚起来了?”
“我本来想笑话你做的大部分都是无用功的。”
“哦!”
“你看你又追踪302,又追踪唐婶儿,结果凶犯是那个服务员。当然,现在知道你追踪302是另有打算,不能算无用功。”
“你真是——,真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我的闺女,你把做事看的太简单了,爱迪生发明电灯也实验了几千次呢?做排除怎么能说无用功?”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任何科学发明都不可能是一蹴而就,可明显不相干的也不排除,岂不是浪费太多精力,不是显得太笨了吗?”
“你指什么?唐婶儿吗?”郭小峰声音里突然多了一点点儿意味深长的味道:“那么——,爱梅,你说说,凭什么我能保证今晚抓到那个罪犯?那个逃犯一定会来302?今晚我对孙经理的解释你没发现其实漏洞很多吗?逃犯可能会顺便报复,但怎么会放弃原来的计划,像伍子胥似的专为报仇而来——而且仅为一次略嫌过分的训斥?”
“你什么意思?爸爸!”爱梅呼啦坐了起来。
“你已经猜出来了,不是吗?”郭小峰依然懒洋洋地躺着:“这是个盗窃三人组,一个负责动手,就是那个逃犯;一个负责调查全院各屋的租户的租住情况,晚上是否有人等等,就是饭店服务员的工作,这两个人勾结的更早;后来为了把握更大,最后又找到另一个帮手,就是你我和他们的共同老乡——唐婶儿。她可以做到把很多租户的窗扣打开,方便那人的进出,还可以利用打扫卫生的机会偷听屋子里人的谈话。”
“你是说,你是说,301的入室盗窃案——”
“不错,就是唐婶儿通告的。”郭小峰的声音里突然添了一点点得意:“还好我也利用了这一点,你知道,我最喜欢将计就计,因为人的习惯和本性难以违背。我让唐婶儿去骗那个急于弄到钱的贪心家伙,说302因急事取了二十万的现金,明天就要送走。果然——”
……
“怎么低着头不说话?爱梅?”一片静寂中,郭小峰也坐了起来:“受到伤害了?”
片刻之后,屋子里响起爱梅充满迷惑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可你为什么怀疑她?爸爸,你开始都没见过她,也没交谈过,你委托调查的结果也证明她没有前科或者其他可疑的,难道这不是真的?”
“不,不,她以前确实是清白的。”郭小峰回答:“这也是我愿意给她一次将功补过机会的原因,我希望她保持清白的历史,至于怀疑——,那是一开始就有了,到了孙经理这里就强化了,到了你回答我说唐婶儿决定干到过年就坚定了。”
“一开始?为什么?”更加迷惑的口气。
“这——,”郭小峰摩挲着下巴,思考着如何恰当的表达:“哦——,真是一个难答的问题,多年的经验吧,开始你对我形容的她似乎太犟了。”
“犟?这有什么怪?农民不都是这样?大水冲过来还不肯搬迁,死守旧思想非要生男孩儿等等吧。”
“偏见,我的宝贝女儿,这是偏见。” 郭小峰断然摇了摇头:“你说的情况当然有,那是他们视线被——被迫长久被固定在土地上的时期——因为要保留最切实的命根子——才会有你说的举动。从某种意义上说,又有谁不固执己见?那些整天指责民工破坏了市容的小市民个个都能给城市增光?我看邋里邋遢,随地吐痰的一点儿都不少,无非是想保持原有的户籍制度造成的高人一等感觉。还有那些所谓‘精英’,到现在还试图用曾让中国人吃足苦头的儒家思想成为所有中国人唯一的精神归宿、行为准则,好象现代人已经蠢的在精神领域再也造不出什么了,非得往回找才行!难道这些人不更保守?我看还就属农民最不保守,这么庞大的民工流就说明他们一点儿也不保守。”
“所以你就怀疑她?”
“不是怀疑,而是觉得有些怪,还有你说的那些什么伤自尊的话,在我看来就更奇怪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郭小峰沉吟了片刻:“因为失去工作根本扯不到伤自尊,倒不如说伤元气。也许你会说无缘无故失去工作是不可忍受的,孩子,这只有那些为印尼海啸流泪,为拯救热带雨林着急,为流浪的猫狗能善终而奋斗,业余休闲是烧烤、登山、攀岩、滑雪等幸福的人们才会感受到的。唐婶儿的人生是怎样的?让我们来想一想:她这个年纪,小时侯一定长时间挨过饿,恋爱多半不自由,婚后愿不愿意也必须马上生了好几个孩子,如果没男孩可能要无穷尽的生下去,婚后保不齐还会忍受家庭暴力;等到了城里,不说数十年被那些小市民们看不起的情况——因为你可以不理他们;就说打工,一定是脏和累的那种;做小生意,准被城管驱逐呵骂甚至殴打过;住——基本上是最差的地方,而且前些年一定有被警察以查暂住证等借口驱赶、罚款、受气的经历。你说说这个出来打工十几年还没有疯掉的女人,既不牵扯欠钱、又不担心找到新工作的她自称伤自尊而坚持回去我能不感到奇怪吗?”
“所以你怀疑了她?”爱梅小声问。
“所以我想知道真实原因是什么?结果并没有我善意猜测的原因——比如她被严重羞辱和冤枉了!或者被扣留了抵押金等等情况——事实是没有人说出侮辱她的话,顶多是撵她没有事先通知,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背地里骂几句咒咒孙经理和广进公寓也就够了,她却如此固执坚持回去?我不得不更倾向孙经理的直觉。”
“可我原来还一直认为这是他的偏见呢。”爱梅沮丧地说。
“偏见?”郭小峰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如果你是指习惯的观点和看法,那几乎是人人都难免的,尤其是像我们这种老家伙,但那些讨厌常规,万事喜欢出新的人就没有偏见了吗?我敢说,那同样是偏见!而且我们这种人也许观点僵化,听来不新颖,但不缺常识,有时候结果证明还是对的,事实上孙经理最初的朴素直感几乎都不错。”
“现在看确实如此。”承认的语调,只是声音闷闷的,有些不甘心的味道。
“所以,为了稳妥,我先告诉孙经理我认为他的怀疑有道理,但未必属于唐婶儿,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还是先让唐婶儿回来,并且郑重交代孙经理不要让唐婶儿知道我们来的事儿,免得她受惊,我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脓包就一定想办法挤出来。”
“哦——,”爱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那么交代我,还假装让我打听唐婶儿还干不干了,为什么不给我透透底?”
“因为你还没学会心和脸不一致,我的女儿!”郭小峰怜爱的看一眼爱梅:“到了你第二天告诉我说,唐婶儿说干到年前就不干了,回家过年,来年再找新的。我屈指一算,无非多干一周而已,而工资还拿不到一周的,因为撵她走时多给她算了几天,现在回来还要折算回去,不是太奇怪了吗?再加上饭店争吵那一幕,我几乎可以断言可能会发生什么?”
“我却什么也没意识到,而你推测的完全正确。”爱梅声音里又充满了沮丧。
“那是因为你常常忽略常识。”郭小峰干脆地回答:“你喜欢戏剧性结果——愿意相信什么捡破烂的是富豪、一本正经的是坏人,满脸笑容的其实是变态——等等表里相反的事情。”
说完,他又躺到了沙发上:“好了,你都明白了,是不是可以休息了?”
他们同时又躺了下来。
……
“爸爸。”过了好长时间,爱梅突然轻声喊。
“晤?”
“唐婶儿能免于起诉吗?不是将功补过了吗?”
“我愿意是这么个结果,但明天必须先和她谈一谈。”
“谈什么?”
“打消她以后犯罪的欲望。”
“你是说她以后还会——?”爱梅轻呼。
郭小峰沉默着……
“怎么不说话,爸爸?”
“爱梅,”他的声音中添了些沉重:“你应该知道,即使是最符合世道人心的律法也只能震慑住绝大多数安居乐业的人,安居乐业,孩子,没有这一项,人是很容易铤而走险的。”
“可再有几年她儿子一毕业可能就好了。”
“对于无计可施的人们,一天也很难挨。”
“可如果现实这样,你又能怎样劝她?”
“我也不知道,”郭小峰嘟囔道。
爱梅看到爸爸在沙发上艰难地翻了个身,最后咕哝一句:“现在,还是让你爸爸我赶快睡一会儿吧。”
她只好也躺下了,不知道该怎么劝爸爸放唐婶儿一马,也许应该告诉爸爸自己的同学中有生活的多么艰苦的,还有,如果因为交不齐学费扣留学位证对于学生的打击有多大,包括对于指望孩子读书出头家长也同样如此,也许因此他们为了钱是什么都肯做的——包括犯罪。但这是可以原谅的,如果没有真的犯下罪过,爱梅身上一阵发热,她又坐了起来,冲动地叫道:“爸爸——”
回答她的是均匀沉重的呼吸。
爸爸是真的睡着了,爱梅无奈地想,看着爸爸熟睡的脸,她颓然又倒了下去。
如果唐婶儿的回答不能令爸爸满意,他会放过她吗?爸爸最终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爱梅不知道,她这才发现对于工作中的爸爸,她还非常非常不了解。
13
唐婶儿更不了解。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坐在桌子后面,一言不发静静注视着自己,表面看来还是很和气的警察是否是个“笑面虎”——说了不算,算了不说。
他会兑现自己的承诺吗?唐婶儿心里打着鼓,她还清楚地记得,当自己沉浸在将要获取一大笔钱的美好遐想中的时候,这个前两天还跟她问过路的男人再次突然出现并且告诉自己是警察。
当时她震惊地抹布都掉到地上了,天哪!自己从未做过坏事,怎么还没干什么怎么警察就来了?她勉强镇定一下;“什么事儿?”
“你自己很清楚。”那个警察冷冷地看着自己,她这才发现,任何和善的面容都可以瞬间变得冷酷:“我是想给你一次机会才来的。”对方盯着她的眼睛补充。
她吓坏了,虽然自己还是飞快地做出了自我保护的表情——装傻,她无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沉默是金!她提醒自己。
但这次似乎没用,眼前自称警察的男子给自己一个轻蔑地冷笑:“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可以蒙混过关,你已经被跟踪了,和你接洽的那个男人就是1月29日夜里进入C座302准备盗窃的那个人。”
她依然无辜的看着他,她知道那天什么也没拿,自己不用怕。
可那个警察看着自己的眼睛显然变得很失望。
她有些想笑,原来警察诈不成也会生气。
但很快她就明白是自己想错了。
“想装糊涂是吗?”对方又开口了:“那好,我告诉你,他是个在逃杀人犯,犯不犯新罪都会被缉捕,一旦审讯,你认为他会包庇你吗?”
只在睁大眼睛的瞬间,她就决定妥协了,自己不惜犯罪是要搞到钱,儿子的学费钱,可不想一无所获就当了冤死鬼。
她低下了头,小声说:“你要我做什么?”
她明白,警察不会白给自己机会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默默地听着,心里却暗自盘算如何尽快溜掉或者也通知“铁扣”,她不想和警察合作,希望大家都跑掉,自己需要搭档,能犯罪的搭档,只要能跑掉重新开始就行了。她打定了主意,同时还谦卑地点着头,说:“我一定照做,一定照做。”
但面前的警察又无声地注视了自己一会儿,脸上浮现出阴险的笑容,她感到脊背一阵发凉,果然——,那警察又开口了。
“你应该感到很庆幸,在你站在犯罪边缘的时刻遇到了我,知道我怎么得知这件事吗?巧的不能再巧了,因为我女儿和你儿子是同学。”
儿子!同学!这两个词犹如晴天霹雳一样砸了过来,她感到头一晕,有些站立不稳,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了墙,但她心里却很明白,看来自己必须和这个阴险、该死、破坏她计划的警察合作了。
她恢复了理智,显然眼前这个警察非常阴险,还是不要耍滑头的好,逃过眼前这一劫为上策。她终于死心了,乞求地问:“我能不能不被抓起来?”
“我会尽量使你免于起诉的。”警察很快的回答。
“我现在悔的很,不过现在我觉得特别庆幸,在我犯糊涂的时候遇到了你。”唐婶儿终于熬不住一脸恭敬地开口了,她希望尽快结束这一切。
撒谎!郭小峰暗自说道,女儿能听出这是言不由衷的忏悔吗?就如同自己刚才请她坐下却被她拒绝,坚持站在椅子边,摆出虚心听训的姿态那样——仅仅是认错的姿态而已!
他想起早上女儿像尾巴似的追着自己说:“爸爸,你会放过她的,对不对?她很可怜。”
“可怜?如果不是这次赶得巧,我及时的制止了这一切,她可能就是制造出血案的帮凶,就如同去年那个保姆那样!”他边走边回答。
“但没有发生不是吗?你不能根据推测定罪。”女儿反驳说。
他讨厌女儿这类强辩,所以回答了一句外交辞令:“我不会给她定罪的,那是法院的事。”
“可你提供的证据也很重要不是吗?”女儿口气软了,但随后就有些激动地说:“爸爸,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唐婶儿活了五十多年艰苦生活都没有犯罪,现在却起了邪念?”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承认,很多人之所以还是好人那只是他们的品格未受考验。”
“所以嘛——”爱梅紧上前两步:“那是实在没办法,不是吗?你昨天还说不能安居乐业的人就容易铤而走险,你能说她的行为就毫无理由吗?”
理由?他站住了,回身看着女儿充满善良和热情的面孔,叹了口气,真是太天真和危险的想法,怎么才能使女儿明白,不能做护身符的理由——多说无益!
“如果她犯了罪法院会因为这个理由而原谅她吗?”
“这——”女儿噎住了,楞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更重要的事实:“她,她不是还没犯罪吗?”
他转身继续走,淡淡地回答:“从不严格的意义上。”
“这么说不是还是可以从宽的?”女儿一溜小跑的到了他前面,机灵地偏过头。
“是的,我可以从宽。但如果她以后再出问题,谁从宽。”
“不是还没有问题?”
“还没问题我才要和她谈,要是有问题了,说话的就是律师和法官了。”
女儿站住了,他没有回头,继续走着,他知道女儿很快就会跟上来的,果然——
“爸爸,我现在明白了。”女儿喘着气跑上来说:“你不会伤害她的。。”
“我不会故意伤害她的。”
女儿似乎没有听出两句话语的不同,已经转换心思好奇地问。
“爸,我知道你想劝她改过自新,你打算怎么劝她?对了,你好象还很擅长这个。”
“因人而异。”
“因人而异?哦——,就是我们老师说的,也就是因材施教。”
“NO,那只有水平相差极大的人之间才可以用这个词,我还不配。”
“这么谦虚?谦虚使人进步,老师总这么说,看来你把握很大,爸爸?”
“不!”他谨慎地回答:“人都比你想像的固执。”
14
“当然,你应该感到庆幸。”郭小峰终于声调和蔼地开口了:“如果没有遇到我,现在情况会是怎样的呢?”
唐婶儿没有回答。
“我猜肯定已经得手了,”郭小峰替她回答:“也就是说作为帮凶已经确定无疑了。”
他很快就听到了言不由衷的轻飘飘的恭敬语气。
“是呀,是呀,幸亏遇到了你。”
“然后呢?” 郭小峰不动声色地偏着头继续推测:“开始分钱,当然是‘铁扣’讲义气的前提下,但根据他以往的记录,恐怕够戗,不说远的,单说他去年做完案自己溜之大吉,留下那个保姆或者说搭档就能说明这一点。”
唐婶儿努力使脸上不显出反驳的表情,警察就是这样,挑拨离间。再说,案做下了,还不是各自逃掉?没有逃掉是没本事,怨不得别人!但她不想和这个警察讲理。
“是的,是的。”她低声附和。
郭小峰斜睨她一眼:“姑且算他有义气,给你们各自分了钱,然后各自奔逃。他当然可以逃的远,毕竟他是光棍一条,他的新任女友也可以跟着跑,你呢?”
“现在我知道自己是犯糊涂。”
“哦?那你说说,你糊涂在哪一点?”
“我——,”唐婶儿楞了一下,她并不觉得自己糊涂,本来什么都算计妥当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功亏一篑罢了,但问话还是要回答的,要不怎么过关呢?
“我,我忽视了法律的尊严。”
“呵!” 郭小峰突然毫不掩饰地给她一个轻蔑的冷笑,声调陡变:“没想到你也会打官腔!让我来说说实在的吧,恐怕你还忽视了别人的智商。其实你自以为一切算计的很周到,根本不需要逃,你又没有入室,以前又没有案底,和‘铁扣’也是才交往上的,神不知鬼不觉,拿到赃款还可以照常生活,对不对?”
唐婶儿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美好的设想!”郭小峰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不过很遗憾,非常遗憾,别人不会都像你想的那么傻,否则,我连认都不认识你,怎么会追踪你呢?别以为我是追踪‘铁扣’才注意到你,恰恰相反,是追踪你才引出‘铁扣’这条大鱼,只不过结果犹如最初怀疑你的人提到的那样——‘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而已。”
看着唐婶儿渐渐失去镇定的神情,郭小峰向前探了一下身子。
“让我来告诉你一个事实:无论你怎么谨慎,只要有交往就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不会像鸟飞过天空那样不留下丝毫的痕迹。也许你不信这个,但你一定要相信,只要发生了案件,所有相关的人都要被怀疑,你不会被漏掉的。而如果一个一贯贫穷的保洁工突然有了钱,警察也不会视而不见的。也许你会说你会尽快花掉,但如果是买东西,一反常规的消费,大概你还没花完,警察就会控制了你;当然你也可以暂时藏起来,但我告诉你,短时间内警察不会放松,长时间的话,我推测,大概也失去了你冒险搞到这笔钱的意义。”
唐婶儿身体晃了几晃。
“还有,你以为钱交到学校就可以没事吗?在这种情况下,你儿子会被忽略吗?不要天真,我告诉你,警察立刻就会去学校调查,钱将会被冻结,最终还给他们原来的主人,而不是想要它们的你们!你儿子的学费问题将一如既往。不仅如此,在调查时期,你儿子也要被警察带走询问,你——”
“可这事和他无关!”唐婶儿失声喊道。
“证明无关也需要调查取证,谁让有人给他制造嫌疑污点呢?你认为这会有助于他在学校的声誉吗?一个本来贫穷,却上进、清白的好孩子现在披上了犯罪污点,因为不了解内情,人们还会插上想象的翅膀——”
“我可以去解释。”
“你?已经在监狱里啦!”
“这不公平!”唐婶儿颓然坐到了椅子上,虚弱地说,双手捂住了脸。
“爸爸——”一直在门外偷听的爱梅溜了进来,她怜悯地看了唐婶儿一眼:“她已经意识到了。”
“很公平!” 郭小峰就象没有听到女儿的话,继续滔滔不绝:
“既然他的母亲都不能周到的为他设想,别人为什么要详知内情呢?”
一些湿润的液体从唐婶儿的粗糙的指缝间渗了出来,爱梅的心颤了一下。
“即使是详知内情又怎样?”郭小峰身体向后靠了靠,无动于衷地继续说:“我推测你儿子要读研究生,大约为了是能进一个待遇更优渥的地方——不幸的是,这样期待的人很多——而竞争激烈时,人是会做出种种不高尚的行为的——出于种种不可猜测的目的,总会有人有意无意的以更批判的态度透露出内情的,到时候别人也许会认为是你儿子让自己的母亲去犯罪的——,啧、啧、多么可怕的声誉!”
“不,不是这样的!”唐婶儿再次激动起来。
“那又怎么样?你能控制别人的头脑吗?”郭小峰保持着轻蔑的表情:“好,就算事实一丝不走样,人们知道你儿子是个完全不知情的局外人,那结果又会怎样?这些详知内情的同学、老师或单位会怎么说呢?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一定会说,这是个无能不孝的孩子,居然把母亲逼上了犯罪道路!因为他即使不知道你决心犯罪,也不会不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而不孝——虽然不孝的中国人不可胜数——却是中国人最憎恨的品质。尤其是那些老板,赚足银子的老板开始变成‘儒商’——‘儒家崇拜者的商人’,表现之一是盼望员工骡子般的干活,傻子般的忠诚,而据说寻找这类‘想象中骡子、傻子’的重要途径就是找‘孝子’,‘盲孝’才能‘愚忠’嘛!千百年来都有这种看法,所以总在不遗余力的推广‘孝子论’,我在此不想评论这想法做法正确与否,但目前这个事实却无法忽略,也就是说,你的行为不仅影响你儿子的现在,还有——将来!”
“别说了,”唐婶儿哀求地喊,她缓缓抬起头,带着满脸潮湿绝望地说:“我没有想到这么多,我没文化,我不在乎进监狱,只要能赶快解决眼前的问题就行了——”
“问题是——解决不了问题。”
“我现在知道了。”
“干什么都需要才能,”郭小峰恢复了温和的语气:“犯罪——也一样,恕我直言,你不是这块材料。”
“我什么材料也不是,”唐婶儿哀哀自怨:“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做难,也是没办法,我才决定豁出去了,好不容易撑到现在了,为了孩子的前程,无论怎样我也得顶过去呀。”
“我明白,”郭小峰轻声说:“我也是一个女孩儿的父亲,但你没想过共同想些解决问题的主意吗?全家人,包括——你儿子,毕竟,他受的教育最多。”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要把书读好就行了,上学不就是读书的吗?”
“上学是什么我不敢总结,但如果条件不允许——”郭小峰淡淡地说:“恐怕就必须考虑读书之外的一些事情了,既然你不能解决问题,又不锻炼他,岂不是还是贻误了他?”
“可,他还是孩子,我不想让他分心。”
“他多大了?”
“二十三了。”
“这个年龄还是孩子?”
“他,他不是还在上学?”
“是,不过不是小学。”
“唉——,你不理解一个做娘的心,只要他能好,我死了也愿意,当年——”
郭小峰立刻挥挥手,打断了她显然要开始的漫长回忆,他可不想把话题岔到养儿不宜的话题上:“问题是你死了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而且,如果你把他养成了个笨蛋,恕我直言,一个笨蛋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他能遇到比别人多得多的问题和麻烦。顺便告诉你,你儿子的路还很漫长,将要在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可能象他能看到太阳升起的次数一样多。”
“我能管一天是一天。”唐婶儿英勇地挺直了胸膛。
但没有感动面前这个警察,他仅仅毫无表情地反问道:
“那现在眼前的问题你打算怎么管?”
唐婶儿哑了。
爱梅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爸爸的心意了,他想让唐婶儿明白不要再包揽孩子的一切。这会儿唐婶儿大概也明白自己的力量已不足托起儿子专心的校园生活了,她暗想,事实上,早就不足了,只是做父母的总也不肯醒罢了,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自己的——已经过世五年的妈妈。
“我知道了,”唐婶儿叹息着低语:“这次我一定会和儿子谈谈的。”
“会吗?也许那时你‘做母亲的心’又不忍了,或者现在就问问你儿子为好,他就在外面。”
“你——”刚刚开始陷入母爱情肠,放松下来的唐婶儿犹如迎面挨了一砖,惊讶地站了起来:“干吗叫我儿子来?”
“又什么关系?”郭小峰无动于衷地反问:“本来你就不介意他知不知道你是否犯罪,否则当初你怎么敢决定做?”
“不,不是这,这样的——”唐婶儿结结巴巴的说,胸口激烈的起伏着,不知如何表达,只觉得窝囊憋气,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对眼前这个警察的憎恨的火焰“噌”地重新燃烧起来了。
“爸爸——”这一声包含了爱梅所能表达的所有惊讶和愤怒,她没想到爸爸居然这样,尽管她也明白这是想用各个方面逼迫唐婶儿以后不敢再犯罪了,可这种行为也太过分了!
愤怒并没有特别的力量,即使是两个人的。
穿着一件旧旧的红灰色杂拼羽绒服的唐浩宇还是很快被带了进来, 他身材瘦削,脸色有些苍白,厚厚的镜片遮住了眼睛,使人很难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
他看了看郭小峰,又看看母亲,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伸手把背在背上的旅行包放在地上,又扶了扶眼镜,带着对可能的不幸结果有充分心理准备的抑郁阴沉表情站在那里。
“小宇——”唐婶儿颤声喊道。
他依然静静地盯着郭小峰。
“本来今天准备回家过年对吗?”郭小峰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是,”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火车票 ,表情有些神经质:“好不容易才买上,因为走的晚,错过了学校的统一定票。我不得不在火车站排队,那么多人,中国人真多,尤其是过年回家的时候,车站真是人山人海,如果拍下照片,我相信比长城还有标识意义。”
“我也相信。”
“所以我不得不站在那里排队。”他把车票又放回口袋:“足足排了两天,还好,我比较走运,买上了。”
“真不错。”
他们都不说话了,静静地对视着,终于——唐浩宇忍不住了,他垂着眼睛说:“其实我不用这样的,刚放假学校可以统一订票,都是因为她,”他的头向母亲偏了一下:“她坚持要晚走几天。”
“是吗?”
“是的。”他抬起眼皮,苍白的脸色突然泛出了血色,嗓音也变得尖利了些:“是的,是的,是的,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直说吧!”
“爸爸——”爱梅乞求地喊了一嗓子。
但郭小峰依然一幅没听到的模样,维持着慢条斯理的语速:“是这样,为了你的学费问题,你妈妈做了一件很危险的事。”
“小宇——”唐婶儿有些绝望地冲儿子喊道,不知怎么才能赶到这个死警察之前给儿子做些解释——那么复杂的一件事。
“我猜到了,”唐浩宇并没有想像中的震惊,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回答郭小峰又像是自语:“警察叫我来时我就猜到了,我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仔细想想我早该猜到了,一定要晚走几天,一定要回去上班,莫名其妙!”
“我也是为了——”唐婶儿哭了出来。
“为了我,对吧?”唐浩宇依然不看妈妈,自顾说:“我知道,都是为了我,我大姐打工是为了我,我二姐辍学也是为了我,我爸腿有病不敢看医生也是为了我,你来北京打工也是为了我,你们都是为了我,全家都是为了我,开口闭口都是为了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我,我可真幸福!”
“唐浩宇,你——”
“可我得到了什么?!”唐浩宇没有理旁边爱梅气愤的呼喊,突然嘶哑地吼叫起来:“得到吃最差的,穿最差的,不敢娱乐的生活状态,得到了现在学费还欠着两万多的情况。”他突然又仰天大笑:“哈哈哈!对!还得到了对你们的感情债,要用一辈子来还的债。”
唐婶儿呜呜的哭了起来。
爱梅转过头憎恨地看着爸爸,她从未如此厌恶他,没想到在家无可无不可的爸爸居然有这样一面,象一只残忍的捕鼠猫,把老鼠弄死之前还戏弄一翻。
郭小峰安然地坐着,直到对面的小伙子看起来冷静了一些,才慢吞吞地开口:“你感觉很委屈是吗?”
“哼!”
“那你干吗不自己多想想赚钱的办法呢?”
“他们不让,让我先好好读书。”
“他们?是谁?那些放债的人?”
唐浩宇的喉结激烈地上下滚动着,太阳穴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郭小峰视而不见,无比讥诮地继续问:“这次你倒毫无怨言的听话的了?”
唐浩宇怒视着面前这个五十来岁的警察,突然,从口袋里拿出车票愤怒地摔在地上,“我不回去了,我留在北京打工。”
“打工?主意不错,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似乎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我会接着想办法的,我可以做苦力,做保洁、做家教,做,做——”
“做很多事。”郭小峰接着他激动地一时说不下去的话,说:“只要肯好好想,我猜你的同学中也不乏这类优秀榜样。”
“是的,我也会的。”唐浩宇梗着头回答,脸上泛着激动的红色。
“我相信你!”看着对面的年轻人,郭小峰突然微微一笑,站起来绕过桌子,低头把摔在地上的车票拣了起来:“作为一个上年纪的人,听到年轻人说出这样有骨气的话真是很欣慰。”他瞄一眼面前这位依然梗着头的年轻人,继续说:
“不过人生是长跑,努力也是长期的事,倒不急在这一时,尤其是当务之急已经解决的前提下,别这么看着我,我还没告诉你吗?你妈妈无意发现了一个准备偷窃广进公寓的杀人犯,非常巧,她遇到了我,于是向我告发了,这是很危险的,虽然我可以自负的说遇到了我危险就减少了一半;更巧的是,那个人是我们悬赏追逃的杀人犯,所以,她将可以得到三万元的奖金。”他伸手把车票塞回唐浩宇的口袋里,因为这个正气愤的小伙子一直不肯接他递过去的车票:“既然票都买好了,还是回家过年吧。”
看着变得呆若木鸡的唐浩宇,郭小峰的脸又回复了严肃:“虽然这次很幸运,小伙子,但我希望你尽早拥有发挥自己知识才能的最佳谋生方式,而未来可能的不幸只是来自意外,而非必然,年轻人,成年人是没有资格逃避生活压力的。”
“好了!”他最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边向外走边说:“跟你妈妈一起收拾收拾坐火车去吧,我也要出去看看安排押解犯人的车过来没有,押他,自己也要顺便回家过年。”
他大步走出屋外,仅用眼角偷偷瞥一眼唐浩宇那由愕然又渐渐复杂的神情——就快步出去了,避免去看又一次捂住脸,抽动着肩膀的唐婶儿和不知什么表情的女儿。
但女儿却愿意让他知道她是什么想的。
“爸爸——”
爱梅追了出来,她的眼睛里包含着深深的歉意——为曾对父亲的误会,又蕴藏着为之无比骄傲的——复杂目光。
“噢——,爸爸!”她喊道:“噢——,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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