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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红色密室》作者:鲇川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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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3-2-16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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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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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0-10-1 11:47: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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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浦上走入解剖房,
      赫然发现解剖台上放着一颗粘糊糊的女人头颅,
      接着又发现旁边大大小小有五个油纸包,
      显然是被肢解的尸体,
      仔细一瞧,哎呀?妈妈咪呀!
      她不正是他失踪的女友吗?

      1

      解剖房刚完成了一件解剖工作。是由区公所转送过来,倒毙路边的无业老人,已判定致命的原因,现在蒙上一张白布,静躺于解剖台。解剖房内的四名男女,持续近一小时的紧张终于解除,他们正喘了一口气,松懈下来。
      正在洗手的天野教授,把视线投向窗外暮色渐浓的大学校园,忽然他回顾身边的浦上文雄问道:
      “香月小姐今天怎么啦?”
      香月惠美是医学系法医组的女生,每次解剖都担任记录,深得天野教授的疼爱。
      “我也不晓得。”浦上偏头回答,“听说她上午九点接了个电话外出后,就没有回来。”
      “早退?”
      “没有?她只说要出去一下。”
      “喔。”       棒槌学堂·出品
      或许是有感而发,教授面露阴翳说:“最近不祥之事特别多。”他把担忧的事化成诙谐的口吻,然后拿起毛巾擦手。
      取下口罩的老教授,鼻下留着短须,使他的脸显得更加严肃。事实上,他是典型的拘谨学者。每每对门下年轻学子慨叹战后道德的沦丧,并训诫不已。
      “待会儿我去看看。”
      “这样才对。”教授担忧地点头。
      伊藤路子停下收拾笔记用具的手,充满感情的双眸凝视前方,并侧耳倾听师徒两人的问答。直到担任解剖助手的榎茂叫她,她才倏然惊醒。
      “你说什么?”
      “什么?我已说了三次了。”
      “对不起,我正在想一件事。”
      路子耸耸小巧的鼻子,勉强做出微笑道歉。
      榎茂十分了解,这位娇小玲珑、发质柔美的女人的心思。她被美艳的学妹抢走浦上,心有不甘,至今仍对浦上依依不舍的焦躁,再加上还得朝夕见面之下,思念之情,更是有增无减。
      研究生身份的伊藤路子,比起大学部的惠美,学识经验都较为丰富。但是如今,她深深地体会到,学识素养对掳获男人,毫无用处。她擅长运动,身材均匀,朱唇皓齿,以日本人的标准她算是相当丰满。但,这些都敌不过香月惠美之姣美。
      “什么事?”
      “呃,我倒忘了。”
      榎露出微笑。他的笑似乎在告诉路子:浦上这种男人有那一点好。同为天野教授之优秀门生,两人可说是注定的竞争对手。此次,浦上超越了他,被选定明春派赴西德留学后,复有更加奚落对手之倾向。宿愿无法达成之失望,路子并非不了解。但,看到他态度如此恶劣,难免感到非男子汉之风度,而轻蔑他。天野教授第一线上的这四位男女,说来有如时下人间社会之缩版:互相憎恨,互相倾轧。
      教授回研究室后,路子接着起身,靠近浦上身边:“我等你好不好?”讨好般悄悄问道。浦上无情地摇头。
      自从浦上甩了她之后,昔日对她的那种欣然笑容,已消失无踪,只处处显示冷漠与不悦。镜片后的清秀眼眸,发出冷澈的光芒。大而圆的鼻子,似乎也对她傲然睥睨。路子感到十分不解?自己怎会只因献上童贞,便对这个身材高大却不讨人喜欢的男人,如此割舍不去。
      她走出解剖房,在准备室脱下白色手术衣,然后提起皮包。却又忽然止步,回到椅子坐下来。她并不是要等浦上,而是突然感到身心俱疲。她茫然地坐着眺望逐渐暗淡的校园,昔日和浦上并肩走过小径之情景,无端甜蜜地掠过她心头。
      另外两人,仍有事待办。根据解剖记录,填写尸体检验书和死亡诊断书,呈请教授署名盖章,是浦上的工作。榎的任务则是连络葬仪社,订棺木,将解剖的尸体入棺。
      浦上收拾完解剖用锯、鈇、刀子等后,由解剖房走出,刻意地忽略路子的存在,往桌前坐下做他的事。随后出来的榎,看到路子还在,睁大了眼睛露出诧异神色;然后点上一支烟,边吐烟雾,昂然摇摆着芋头一般的头,消失于门外。
      浦上不作声,故意发出响声写字,似乎在夸张他的不悦,也似乎冲着她而发,路子伤心地注视着他那眉头紧锁的前额。
      不久,浦上掷下笔,边检视报告书。边吹干墨汁,然后脚跟重重地敲着地板。不知他焦虑什么,也不知他何故失去平静。至榎回来,他至少看了三次手表。因为按照规定,负责人不可留下尸体离开。他的如此窘态,勾起从前在银座咖啡厅,等她姗姗来迟时的情景,令她感慨万千。
      经过约十分,体格短小的榎,背负比自己身体还大的棺木回来,当他通过两人身边时步伐踉跄了一下,便自嘲地说道:“中午好像没有吃饭呀。”进入解剖房。
      胡说八道,明明吃了双分面包,路子心中暗道。
      榎由里面关上门的同时,浦上便起身夹起卷宗,便匆匆往研究室走,去呈请教授盖章。
      路子仍旧独坐沉思,榎又从解剖房出来。
      “呃,肚子饿了。尾曲这家伙怎么还不来?难道浦上忘记连络啦?”
      浦上去研究室途中,例行先去校工室先连络尾曲说这里的解剖已结束。尸体入棺,实质上由尾曲一手包办,榎只从旁监督。
      径把手伸入白衣内摸索一番,掏出压扁的蝙蝠牌香烟,递一支给路子,自己亦叼了一支,坐上桌子摇摆双脚抽起烟来。然后吐出粘在唇上的烟丝,唐突说道:“你的心情我十分了解。”
      “我不需要人家来同情。”路子坚决答道。
      说着她注视有讨厌女人风评的这位医学士,肌肤粗糙、枯黄,眉毛淡稀。另外还获有精于打算,策士型人物风评的这个男人,奇怪地对女人,从不表示兴趣。甚至有些医学系女生,私下表示,和榎先生同房过夜都不必担心。
      当路子将一支烟抽完,尾曲已来到。

      2

      翌日,即十二月二日中午过后,为了准备数日前预定的解剖,浦上和榎相偕走向解剖房。
      在偌大大学校区,解剖房似乎受到特别冷淡的待遇,孤零零地坐落在校区西北角落。由于从大学附属医院到研究室,徒步需将近十分钟路程,医学生们谑称它为“岛”,有人流放至“岛”,即表示解剖房将添加一具尸体之意。
      明治十年落成的这幢房屋,已有将近八十年的历史。但红砖砌成的墙壁,至今仍坚固无比。也许再过五十、一百年都无须修护。它有如置于小器皿上的红学羹,只由数条直线构成,说单调朴拙,无气派亦可,只见古旧赭红色砖块之推积,泰然自若地盘脚端坐着,不无旁若无人之感。
      出入的门是樫木造的开启式双片门,附装有粗铁条门闩,更显出它的时代性。从前门板上剥落殆尽的油漆,看来,大学当局任由它老旧而不加工,若以好的方面解释,则不无保存原来古色古香之意义。
      在此,似乎有将解剖房全盘介绍一番之必要。
      站在门前为中央磨损略凹之大理石地板,打开门扉,入门处为两坪大的准备室。准备室正面有通往解剖房的单扉门,左右墙壁各有一面窗户。写字桌两张,椅子四把,另有小型书架一个。
      解剖房,大约十坪,是纵深的长方形房间。全房共有五个窗户,装铁格子的窗户,正面一个,左右墙壁各两个。准备室,解剖房的水泥地板上都有油布。天花板,墙壁则为一色的白油漆,十分单调。有如监狱牢房之肃杀冷酷。中央有一座长方形解剖台。另有两部小型电暖器,记录桌、椅子各一张。
      浦上走到入口处门前,打开挂在门闩上的锁。这把锁很大也很坚固,是个拨号式锁,一般也称它数字锁,若不谙数字号码即无法打开。榎在此时,站在稍远处,观看浦上的动作。
      取开锁后,便将门闩往一边拉,今天倒有些不寻常,比平时来得顺畅,浦上感到诧异,低头一看,不知何故铁条全部涂有一层油脂。油渍并滴到大理石地板。
      “怪事。”
      浦上呐呐道,但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他也不怎么在意地打开门,走入准备室,并随手按下墙上两个开关。准备室、解剖房的电灯立即亮起来。玻璃窗户外,另装有木板窗。因此不打开木板窗,即使白天室内仍然黑暗。
      榎把折叠式皮包放置桌上,由墙上取下白衣穿在身上。浦上则由口袋掏出薄型钥匙,插入解剖房门,将它打开。但是相继走入解剖房的两人,立刻呆住了。
      呈现他们眼前解剖台上的,是被切割,粘满血迹的女人头颅与手脚,乍看之下,这些令人有闯入服饰假人工作坊之错觉。
      楞了一会儿,浦上便恢复过来。他抛下仍呆若木鸡的榎,踏着踉跄步伐,由左边绕过解剖台。而就在解剖台下地板,又发现了异物,数一数,大小合计共有五个。每一个都由油纸包装,用蔴绳捆绑着。一件如邮寄包里堆的旁边,还掉有一只剪刀。其中最大者颇具重量,压一压则具有弹性。浦上立刻察觉出小包内容,无疑为切成块状之人体的一部分。
      这个时候,榎似乎亦清醒过来。他亦蹲在地板,检视成叠的纸张。
      “这可是油纸和报纸。”他抑低声音说。
      “别碰它,非立刻向警方报案不可。咦?”
      他俩同时注意到,掉在记录桌底下的方形脚踏车手电筒。那是干电池手电筒,为减弱光量,还以手帕蒙着。开关还在ON上,仍旧透出淡黄色微光。
      他们的视线再度投向地板。并在解剖台下找出一把白色冰冷的手术刀,以及一个蔴绳圈。依此推测,嫌犯在此做什么,十分明了。凶手嫌天花板上的电灯太亮,而使用脚踏车灯工作。是否有了预料不到的阻碍,或感到危险,事没做完便匆匆逃逸了。
      重新观察解剖台。台上搁有沾满血迹的外科锯一把,手术刀五把。脸朝下的头颅、由关节部分截成三段的左脚、右臂上肘、左臂上下肘,毫无秩序地散乱着。依此看,似乎出自毫无解剖观念之外行人,但从切割的刀法看,却又手法高明,明显地出自解剖或外科等专家。
      默默伫立的浦上,此时透过厚重砖墙,听到高昂但哀怨的黑管吹奏声。许是年末大拍卖之街头音乐队。但他却如处身墓地中,忽闻尘世喧嚣似地,平时听来俗不可耐之吵闹声音,现在传到耳朵却感到十分的亲切。
      头颅,依发型可断定为绮丽年华女人。从刚才一直爱看又害怕地窃视着的榎,到此时才惊跳起来:
      “咦!咦!可不是香月小姐!”
      “真的!”     棒槌学堂·出品
      浦上苍白的脸,似乎更加苍白了。他于是聚神注视。毫无疑问,她果然是貌美出众的香月惠美之头颅。
      “好,我去报警。”
      浦上瞥了一眼倚靠在记录桌勉强支撑身体的榎,急促夺门奔出。碎石子路奔跑不易,他立刻便喘起气来。榎也随后跟上来叫道:“留下我一个人,太残忍了。”
      此刻,浦上和榎,再也顾不得失去冷静态度的医学专家,是如何的丑态毕露了。

      3

      田所巡官接到报案,立刻率领一组干员,乘坐吉普车,赶到解剖房门前。然后等待鉴定课拍照人员,由各个角度拍摄现场照片完毕后,才缓缓蹲下来,打开地上的油纸包。他仔细地保存绳结,切断蔴绳,打开油纸。油纸下面是渗有血迹报纸。再打开报纸,苍白丰腴的大腿露出来。如此,一包一包地五个纸包全部打开。结果,内容为:大腿、下肢、足踝,以及右臂下肘和手掌。
      “奇怪,怎么没有身体?”
      田所自言自语地说着起身,转眼向解剖台,并以下颚数了一下,头颅、左臂上肘,切成三截之左脚,然后是右臂上下肘,合计只有七个部位。
      “左手掌也没有。”水原刑警附和说。
      当两人四周查看时,正在打开纪录桌下方橱柜的刑警,急急叫了田所的名字。两人走前一看,装身体的大油纸包,和装手掌的小油纸包,也由蔴绳捆好,和放在冰箱中的洋火腿,塞在橱柜之中。
      “呃,这是……”
      田所把“什么东西”下半句话吞下不语。田所手上拿出来的东西,是塞在大油纸包旁边,白色如同卡片之纸片。
      “货签。”水原刑警说。
      那是一整叠的寄货纸签,数一数,整整二十张,似乎一张都没有使用过。
      田所巡官苦涩着脸将它放置记录桌。货签也好,油纸也罢,这些任何商店都出售的东西,追求来源困难,追求购买者更是难上加难。
      “只要有一张,写上收货人就好了。”水原刑警一厢情愿地说。
      “不错。我们必须查明,这些小包打算寄往何处?为何要寄这些肢体?”巡官双臂交叉说着。
      寄送分尸肢体本身即具甚大危险,凶犯甘冒风险欲寄送,似乎隐藏着重大关键。要寄给怀有深仇大恨的人?邮寄尸体耳朵的一篇侦探小说,掠过田所的脑际。
      “可是,这个家伙似乎遇到什么危险,才会逃得如此匆忙。”水原刑警毫无顾忌的大声说着。打断了田所巡官的思考。
      “嗯,有必要查明什么事故令凶手中止了分尸。脚步声逼近?或分尸太费时间以致天亮了……”
      “虽不能一概而论,看他连脚踏车灯都来不及关掉而逃,一定非常匆促。”
      田所巡官默默点了头。面带紧张表情,剪下新发现的大包蔴绳。打开油纸,除下报纸。正如预料,包里内是年轻女人的躯体。
      在美术展览会场所看的人体雕塑品,所展现的是强烈的人体美。但生命被夺的真正女人胴体,她的年龄愈轻,它呈显的丑陋则愈强烈。不管想像力多强,还是无法在脑中拼凑昔日这位女人之美艳。
      令人感到更悲惨的是,一刀毙命的插入心脏之刀痕。
      “手段真残忍。”
      田所嗫嚅着,紧抿着他如刀片一般薄的双唇。
      接着,巡官便检查堆放在地板上的十四张报纸,有每日、读卖、产经、东京、朝日等多种。可看出凶手的谨慎及避免由此留下任何线索的用心。但是,日期却是十一月二十四日以后者居多。最新的一张是包左掌的日本经济新报,那是昨天十二月一日的晚报。
      “这是第六版,水原刑警,你立刻打电话去问,第六版几点印出,几点送达贩卖店。”
      “是。”
      水原刑警大步走出。巡官赶忙叫住他,再吩咐道:“我想借用这个房间的钥匙,你去找保管的浦上医学士。顺便去找天野博士,告诉他调查即将结束,请他来验尸。”
      接下来巡官便小心翼翼地检查了六把手术刀、及夹子、麻绳等用具。手术刀、夹子等都是新的,因此要查明所有人,非调查每一家医疗器具店不可。在此亦能窃见凶犯计划相当周密。鉴定报告说,检查不出任何指纹,凶犯一定戴有橡皮手套。
      水原刑警大约过了十分钟便赶回来。天野教授、浦上亦相继进入准备室。
      “辛苦啦,结果怎么样?”
      “报社那边说,第六版是最后一版,印出时间为下午六点五十分。最近贩卖店出售时间为六点五十分至七点左右。昨天的情形也相同。”
      “六点五十分印出,五十五分发售……”巡官边记录着继续发问,“嗯,谁接的电话 ?”
      “总编辑。”
      “好,那我可以断定,做案时间为七点以后。喔,天野教授,请多多帮忙。”
      教授遭到香月惠美被惨杀的打击,显然已失去往日的奕实神采。他默默点头。眉宇间显出科学家的坚毅,立刻步入解剖房。
      解剖房的门一关,巡官便转向水原刑警:“钥匙呢?”
      水原刑警还没来得及回答,浦上便由后面站出来说:“刑警先生说要借用钥匙,但我拒绝了。因为,我担负解剖房钥匙的一切责任。除非大学当局许可,我不便交给任何人。”
      巡官默然注视他。是个狡猾、冷酷的人,大而张开的鼻子,也显示出他的好色。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最受困扰的是我。我要先声明,这事不是我做的,但钥匙从来没离开过我身边,昨夜亦如此。我还要再补充一点,这把锁的数字排列,除了我没有一个人知道。”
      “嗬嗬,你是说,凶犯不是从门口进入的?”
      “不,我这个外行人哪敢如此断定。只是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不可能打开第一、二道门锁这件事。”
      “这么说,他如何能进出?”
      “这个嘛。我的意思是,凶手绝对无法打开门锁。因此,凶手有可能是拆开门闩合页,或者干脆旋开门闩的螺丝钉。”
      “有道理。那么请教你,是谁上油,使门闩容易滑动的?”
      浦上呆了一下,住口,眨眨眼:“这件事,刚才和榎君一起开门时我也注意到了。但是谁上的油,我也不知道。”
      “昨天呢?”
      “昨天……”浦上稍稍皱眉,“没有,我还记得昨天傍晚关门时,门闩还发出叽喳声令人讨厌。”
      “什么时候关门?”
      “解剖完毕出来,大概四点多。”
      “谢谢你,得到不少参考。那么,在你的监视下让我试试开锁可以吗?若要向大学当局中请,太浪费时间了。”
      “这个……。”
      当浦上迟疑不决时,天野教授由解剖房插嘴说:“浦上君,没有关系,我会替你解释,你该协助调查。”
      “是。”浦上向解剖房回答后,转向田所巡官讥讽地说,“那就先教你数字程序。这么一来这把数字锁,便失去存在价值了。”
      说着浦上领先走出。然后等待田所巡官和鉴定课员出来,把挂在门闩的数字锁取下,拿在手上,然后用右手转动。
      “先向右转动至3,接下来向左转至0,再右转8,左转6,右转1……”
      他边念着边把转盘旋转至各个数字刻度,锁便无声地启开了。
      田所接过手,好奇地检视后说:“确是坚固又精巧的锁。右3左0右8……”
      念念有词,试了几次,田所才满意地交给鉴定技师说:“你看,如果不谙数字配合的人,要一组一组地按序试开,全部有多少组合?”
      “排列组合嘛,等一等。”
      技师利用手掌写着数字盘算一会儿后,看看田所说:“同样数字是否重复,结果不同。大致有数万组合到数十万组合。数量庞大,正确数目一时也算不清。”
      “嗯,试一次组合,若费时五秒,假定二十万次……”这次,田所计算起来,“……要十一天半时间。”
      “对。当然,第一次碰上答案,和第二十万次碰上答案,机率相同。但以犯罪场合而言,不能依靠如爱国奖券那般的侥幸来计算。”
      “不错。你立刻查一查,除了刚才所做的组合外,是否另有开锁的数字组合。此外鉴定能否使用仪器启开的方式。”
      田所巡官吩咐后,转向浦上:“请问,这扇门本身的门锁,怎么啦?”
      门板黄铜把手下方,田所手指处有一钥匙孔。
      “这门锁,许久以前便不堪使用了。那是我上此大学以前的事。”
      技师立刻插入前端有鈎的粗铁丝,结果的确已生銹转不动。田所点头,再去查看门闩的润滑度。左右拉门闩几乎没有阻力,滑动顺畅。他还向技师借用放大镜,费时甚久的查看固定门闩的螺丝钉与合页。
      “合页,门闩都没有卸下过的痕迹。好了,再来看看内部的门。”田所起劲地说着,大家回到准备室。
      准备室与解剖房间的门,是俗称平门的大型单扇门。这道门,似乎最近才换过。它的乳白色光泽,以及透明玻璃的把手,显得光鲜亮丽,但与周遭古旧的气息,有点格格不入之感。
      “浦上君,这扇门是最近换装的?”
      “大约三个月前,因为旧门破旧不堪才换新的。”
      “三个月前。旧门是自然损坏,或者有人故意破坏的?”田所似乎介意换门之事。
      “是古老而损坏的,不换也不行。”
      “嗯。”田所煞有其事地点头后问道,“强烈主张要换门的人是谁?强烈主张或许太夸张,总之有人积极主张此事吧。”
      “虽然不能说积极主张,但是伊藤小姐叫总务课主任来看过。”
      “旧门的钥匙是什么样的?”
      “因为是明治时代的制品,当然十分简陋。”
      巡官又点了一下头,从浦上接过又薄又小的钥匙,插入平门锁孔,试了几次后说:“这个锁孔里没有上过油,也许很灵活不需要吧。”
      田所巡官同时又仔细检查过合页,若有所悟地说:“浦上君,检查结果显示,凶手并没有对合页动过手脚。也就是说和你所说相反,凶手若不是打开门锁,便是从窗户进出。”
      浦上镜片后的修长眼睛急促眨了几下,欲言又止,巡官却不予理会,检查准备室的两面窗户去了。
      关于窗户,前面已略提过,内侧为双片推出玻璃窗。外侧除装有同样双片推出的木板窗外,在此双重窗户中间,还装设有铁格子。
      “防备十分森严嘛!”
      田所的问话,感叹不如诧异的成分大。
      “是的,从前准备室还当标本保管室时代,据说曾经遭过两三次偷窃,才装上铁格子防备的。”
      “有贼进来偷窃标本?”
      “是的,那个明治初年扬名一时的毒妇高桥阿传,死刑后便在此解剖。当时泡在酒精中的内脏之一部分,即连瓶被窃。现在校庆时展览的据说是膺品。并非一般窃贼偷的,可能是变态性收藏狂。”
      浦上虽如此回答着,内心似乎有其他心事,表情显得痴呆。田所巡官嘴上虽也应着,眼睛却十分锐利地查看窗户每一角落。玻璃窗,木板窗都十分紧,上下栓都插得很紧,并无一丝疑惑的余地。铁格子直径有一点三公厘粗,相隔仅五公分,推拉都丝毫不动摇。不久,田所便放弃了检查,稍站开取出手帕拂下衣服的尘土。
      接着他又进入解剖房,教授正俯身于解剖台,聚精会神于验尸。田所巡官,对此房的五处窗口都做了彻底检查,得到和准备室相同的结果。
      表情逐渐变得凝重的浦上,获悉最后一面窗户亦毫无异常时,吁了一口气,指一指天花板说:“巡官,你看那个洞怎么样?如能从仓库搬来梯子,也能爬到到屋顶的。”
      “那是什么洞口?”
      “通气口。”
      “一般体型的人能从那里出入吗?大小有多少?”
      “我从前在图书馆看过蓝图,但忘记了。老师,您还记得吗?”
      教授默默仰望了一下天花板,提不起兴趣地摇头说:“我不知道,去问建筑系的浅井教授好了。”
      “我去问。”一位刑警轻快地走出。
      “除非猴子,一般人哪能从那里进出。”
      “哈哈,爱伦坡的故事?被害者为女人,又是密室,接着便是贫民区啦。”
      一旁的年轻鉴定课员,发出轻佻笑语。教授对于疼爱的美貌学生之死,受到如此调侃,似乎十分不悦,毫无笑容地摇头说:“不可能,小型的日本猴也许能,但也无法将被害者带入。即使头部能进入,肩膀也会堵住。”
      浦上鼓着双腮,一言不发。巡官瞟了他一眼,突然提高嗓子说:“除此而外,和外部有连结的只有下水管,自来水管,瓦斯管三项而已,难道还有地下道不成?”
      “也难说。因为这是明治初年的建筑物,或许有。如有必要,可把油布剥开来查验如何 ?”
      看到技师一本正经地如此说,浦上露出无法忍受的表情说:“别胡说了,哪有什么地下道。去图书馆查看建筑资料即可明白的。”
      “查资料,不如实地勘查较确实呀!”技师温和但毫不妥协地答道。
      不久,水原刑警回来说,通气口为二十公分见方,离地高度四公尺五十。
      “这么说,凶手的出入通道,可说已经限定了。也许胡来,但真有必要剥开油布来勘查地板了。浦上君,你以为如何?”

      4

      从当天晚上至翌日十二月三日,侦查中得到了不少结果。在此,首先记述天野教授的检验报告:
      一、现场发现的被分尸肢体,全部属于香月惠美。
      二、死因为深达九公分至心脏的刺伤,几乎为一刀毙命。凶器是手术刀,或类似手术刀之刃物。其他部位无受伤痕迹。
      三、行凶推测时间,十二月一日上午九时至十时。
      四、尸体分解,出自熟练者。
      五、凶杀时刻与解体时刻有数小时相隔。由解剖台少量溃血之特点观之,杀害现场显非解剖房。凶犯似将血液流光后之尸体搬入解剖房,再加以解体。
      六、被害者怀有身孕一个月。
      杀害现场非解剖房此点,从一日下午此地执行解剖之际,并无异常,可做证明。
      验尸报告一出,侦查刑警立刻出动寻找凶杀第一现场,意外地很快便寻获了。
      大学校区后方,为与文教区不甚搭调的温泉旅馆区。在该风化区末端,即邻接大学围墙的死巷里,有个安全经济会分店的地下室,便是本命案的第一现场。前年夏季,这家民营的金融机构——安全经济会,曾大肆宣传,喧腾一时。但由于不法经营,被政府以违反金融条例遭致停业处分,而闹了一阵子以来,这家分店随即关门成了一间空屋。
      香月惠美可能是接获凶手电话,被引诱到这个地下室来。由于她的被害,地板以及一面墙壁,已染成一片血腥。从惠美轻易应邀赴约一事看,凶手可能为她所熟悉的人。在这样的旅馆街地区,凶犯之举动及被害者之影姿,并不会受到特别注意。凶手选择此地点,可谓相当高明。
      另一方面,鉴定人员再度对解剖房做了彻底检查。油布剥开后,地板为厚厚的水泥地,不但没有地下通道,地板、窗户、房门、天花板等,也无任何新发现。他们唯一的收获为“惊叹”,他们由衷赞叹明治时代的工程师,如何具有工程良心,解剖房建筑如何坚固之事实而已。由此也判明,凶犯除了打开门锁出入外,别无他法。
      而数字锁的检验结果亦判定,除了一组合之外,并无其他开启的数字组合,同时使用仪器亦无法打开。现场遗留品都是新的,由此方向的侦查,毫无成果。也就是说,这些资料显示,除非打开门锁并无他法,这也成为缉拿凶手的唯一指向了。
      三日上午,田所巡官再度前往大学时,这些侦查资料大致上已查出。他在准备室首先传讯了工友尾曲。
      尾曲,四十岁,肌肤黝黑,虽将近六尺高,但胖胖的身材看来只有五尺五。他最大的特征为脸部:两个月没有理发的光头,金鱼眼,及浮出几条皱纹的宽阔前额。
      巡官还记得,某周刊杂志曾经刊载过‘与尸体同衾’题目之猎奇记事。但是,从昨夜以来的探查得悉,此人尚有杂志不曾披露过的秘闻。
      天气不热,尾曲却从腰际抽出古旧的毛巾,频频擦拭额上的汗珠。
      “坐下来吧!”巡官采高姿态地说,“据说,你常和尸体同眠一床?”
      “刑警先生,您大概看到‘周刊日报’的吧。那可是夸大其辞,其实并没有常常呀!”
      “你不觉得害怕?”    棒槌学堂·出品
      尾曲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露出猥琐微笑:“如果害怕,什么事都会害怕。就算路边的小碎石也会感到可怕,反之,如果不害怕,什么事都无所谓害怕的。”
      “尸体和碎石子不一样吧?”
      “也许。我不懂深奥的理论,但我不怕尸体。刑警先生,你我虽有不同,但早晚也都会成为尸体。自己害怕自己,不像话吧?”尾曲搬出歪理来,“尤其是美女,不怕您见笑,那可是美妙到极点呢。当然碰上美女的机会甚少。”
      他似乎是头脑简单的人,非常自豪与尸体同眠之事。
      “说到美女之事,”巡官把话题引入正题,“是你杀害了香月惠美的吧?”
      “乱说,您可别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她被杀的地点就在附近,你偷溜一下便能来去的地方。”
      “真是胡闹。刑警先生,我有杀死那个女人的特别原因吗?”
      “不容你说没有。某次你与女尸同眠时,撬开尸体口腔拔取金牙,被香月小姐识破吧。她如果报告天野教授,你将会立刻被大学开除。工作、住所俱失的你,立刻将沦落为无业游民。幸好香月小姐没有揭穿此事。但是,天下最莫可测者,秋天与女人心,谁知何时,她会改变心意告诉天野教授。在此情况下,你被怀疑杀人灭口,是无可奈何之事。或者,你那天晚上有不在场证明?”
      尾曲张着那对金鱼眼,拚命压抑激动的情绪,不久鼻尖冒出一粒粒的汗珠,他抗辩道:“刑警先生,您有什么证据说此话?毫无根据地捏造此话来吓唬我也没用的。我尾曲,不是那么容易便投降的人。”
      巡官睨了对方一眼,缓缓由内口袋里拿出桃红色的小册说:“我并非胡说。香月小姐的日记有记载。你难道忘记了四月十日这个日期?让我来念念给你听。”
      “不要!不要!”尾曲猛烈摇手地叫道,“他妈的!这个丫头,看来温顺善良,却是个佛面心恶的夜叉。”
      他汗脂渗出,嗫嚅痉挛,激动异常。
      “刑、刑警先生,那是谎言,是那个女人捏造出来的胡言乱语。那种事若被相信,还得了。”
      “香月小姐有中伤你的理由吗?”
      “我怎么知道。刑警先生,您好像已断定是我干的。可是,那晚我在太平间,除上厕所外,什么地方都没有去呀,您可以去问问别人。”
      尾曲说着再度以脏兮兮的毛巾擦着脸。

      5

      矮小的榎却是个令人生厌的人,有喃喃自语的习惯。他一到便取出蝙蝠牌香烟,点上火,跷起二郎腿摆开架势。
      “昨天,你和浦上君打开此门时,有没有感到奇异的事情?”
      “……呃,很可惜,没有。”
      “前天傍晚,离开此地时,浦上君有没有可能忘记上锁?”
      “不可能。上外面的数字锁,我,伊藤路子,尾曲都在场看到。”
      “这里的新门锁呢?”
      “我和尾曲抬棺木先走出,所以不知道这扇门的事,但伊藤小姐应该知道。”
      “棺木要送到那里?”
      “附属医院四楼有太平间。四个人一起抬到那里,留下尾曲守灵后便回家。”
      “马上就回家?”
      “浦上君立刻便回家啦。我和伊藤小姐还上了香,大概坐五分钟才离开。”
      “你认为伊藤小姐如何?”
      “她是好人,我只有这一点看法。”
      “听说,你对异性毫不感兴趣?”
      一直对答如流的榎,到此时倏地噤口不语了。接连猛吸几口香烟后,干蜡般的脸孔才呈现赧然的苦笑。
      “说实话,那是太夸奖我了。我并非圣人或木石,身为男子汉,面对异性岂有不动心之理?只是圣人君子之风评一旦传开,即会受此束缚,不能随便行动罢了。对于我本人,却非心甘情愿的。哈哈哈。不过,目前正处于非全神贯注研究不可的时期,这样对我未尝不是好事。”
      被奉为圣人君子,却心不甘情不愿的,想到榎的内心,即使站在听众立场的田所,也不免有难为情之感。
      “你知不知道数字锁的号码组合?”田所不在意地转移话题问道。
      “不知道。浦上君这一点非常谨慎,绝对不可能泄漏。不,说他谨慎或许是语病。他只不过是为了不辜负教授的信任,战战兢兢罢了。”
      榎露出苦涩表情,然后用下巴指指那扇平门:“即使那扇门的钥匙,不仅不给别人摸,甚至不让外人看。”
      “我明白了。顺便请教你,一日晚上的行动。”
      榎顿时扬起眉毛,口吻变得十分不悦:“什么?警方认为是我干的?”
      “不不,这是针对所有关系者的例行问话,不必介意。”
      “原来如此。但站在被审问者立场,即使清白,亦会感到不愉快的。那天晚上我和平常一样,回宿舍睡觉了。”
      “你租的房子,能不能不被别人发觉地出入?”
      “你又怀疑起我了。我可没有做过那样的事,因此无可奉告。”
      榎说着,皱眉吸起已烧至手指的香烟。

      6

      伊藤路子,由于留一头长发,更显得娇小玲珑。为了弥补这个缺点,她穿着红色高跟牛津鞋,橘红色毛线衣,深红色宽大百褶裙,以学生身份,穿着如此鲜艳,是为了吸引浦上的注意吗?她虽非美女,却也非貌丑。虽然现在为了一个男人,陷入爱情苦海中,其实她的性格,与其说感性,毋宁说为意志力强的理性女人。
      “你对被害者香月惠美,有何看法?”
      “她长得很美。女人一旦美艳如她,即使早死也无憾才对。虽然横死是不好。”
      “她横刀夺走你的爱人浦上君,你作如何想法?”
      “作何想法?应该说心情复杂吧,一方面她既然如此美,被抢也无可奈何。另一方面当然心有不甘。”
      语气恬澹,不含一丝感情。
      “你不因消除了绊脚石而感到称心?”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还不明白?香月小姐一死,浦上君不就回到你身边。你没有如此想过吗?”
      田所抱起甚大兴趣,观察她将如何反应。出乎意料,路子垂下肩膀嗫嚅着肯定:“是有这个想法。可是,我没有杀她。”
      巡官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浦上君现在陷入非常不利的立场。因为只有他一人握有钥匙。但是,他若把数字锁的号码组合泄漏给别人,或者疏忽保管钥匙之责,凶手便有他人之可能性。你说如何?”
      她垂下眼脸,稍稍思考后,抬头摇了摇说:“他对门锁的事非常神经质,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
      路子的回答,有意无意地将浦上更进一步推向有罪的境地。
      田所紧接着问道:“你前天晚上七点至昨天早上,如何度过?”
      “我?没有做什么。只是情绪低落不想做任何事情,十点后便睡觉了。”
      “还有,解剖完毕后的傍晚,你记不记得这个准备室与解剖房之间的门,浦上君有没有上锁?”
      “锁了。他拉出钥匙后,握住把手推了两三次才放手。平常他是如此试的。但那一晚,他做得特别粗暴,所以特别记得。”
      “听说,你主张换这个门,有什么理由吗?”
      路子吃惊地注视了对方一会儿,刹那间又恢复,摇摇头说:“没有理由。旧门已损坏至不成样子。就算我不提出,也有人会提出换装的。”
      “前天傍晚离开时,你还记得浦上君锁上外面的门吗?”
      “是的,他上锁后也拉了两三下。他这个人猜疑心重,在那种场合也会表露出个性。”
      路子的语气里,头一次出现了对浦上之批评。田所没有理会,紧接着做了最后询问。
      频频改变问话方向,是田所巡官的得意技巧。受到眼花撩乱讯问而感到眩惑的嫌犯,偶而会说溜嘴。
      “租屋在神保町?从这里搭电车只十五分钟路程,夜半能不能偷溜出来?”
      “虽然很困难,若经过院子或许可能,但我还没有试过。”
      她的回答十分镇静。但在此询问中,她手中的手帕已被捏成一团了,这也没逃过田所的目光。
      接替而来的是浦上。他似乎十分明白,事态进展之不利性。他眨着厚眼镜下稍肿的眼睛,一开始便显得有些紧张。
      “你知道香月小姐怀孕的事吧?”
      听到此问话,他立刻变了脸色,却只白着眼睛不肯开口。田所看到如此便露出微笑,因为此刻最佳手段便是让对方发怒。
      “她逼你结婚,你却坚决主张堕胎。香月小姐于是奚落你,说你是采花贼……”
      “请等一等,什么是采花贼?什么叫做采花贼?”
      “别那么生气嘛。也许我的说法不对。但香月小姐的日记里有这个意思的记载呀。她想拿肚子里的孩子来缠住你,因此打算排除一切困难生下来。或许是我的想像:当香月小姐肚子挺出来后,你们的恋情,不可能不被天野教授发觉。你当知道,他是个冬烘先生,是不会接受你的博士论文的,甚至你的前途也将为之断送。因此,使用你最拿手的手术刀,一刀剌下,也许你没有想到她会留下详细的日记。”
      “胡说,你这个人真没礼貌,我要告你诽谤罪。”
      浦上十分震怒,来势汹汹的。田所把喷在脸上的唾液用手帕擦干,继续说:“没有关系,我只是照事实说出来罢了。”
      “哪有什么事实,我和香月小姐没有任何关系。不可能记在日记上。一定是你的故弄玄虚。这是没教养的人耍的手段。”他否认的口气虽十分强硬,但却无法掩饰内心的动摇。
      “那么检验胎儿证明出来的话,你将如何?”
      “开玩笑,一两个月大的胎儿能检查出父亲?”他以鄙视外行人的口吻说道。
      “嗬!你倒很清楚一两个月的?”田所揶揄他。
      “我也学过基础的妇产科,三个月以上时外表也看得出来。”
      “好了,别再生气啦。请教你,一日傍晚,解剖完后的事情。据说你显得十分焦虑,又是什么原因?”
      “什么?”他睨了一下唾道,“我怎么知道。”
      “你别凶巴巴,我再问你另一个问题。依昨天的调查,这幢房屋除了两扇门外,并无其他通道。同时也判明,门闩、合页都没有卸下的痕迹;坦白说,这个事实意味着,你若非凶犯即共犯之事。一日傍晚,你的确把两扇门都上了锁。这一点我们也承认。但是,有可能,你假装回家中途又折回,将门锁悄悄打开,然后其他事则交给共犯去做。”
      “没有这回事,这是你的推理过头。既然钥匙由我一人保管,因而遭致如此不愉快嫌疑,也是无可奈何。但是,你说有共犯,那就请你把他逮捕来给我看。你不能因侦查无进展,就拿小小可能注来威胁我。这样做未免太卑鄙吧!”浦上愈说愈激动,起身反驳。
      “你说那是小小的可能性。好吧,那么就来说其他的可能性。一日晚上至第二天上午,你在何处?”
      “当然是在自己的房间。”
      “那是谎言。”巡官的口气不留情,“不错,你的确回过宿舍。但立刻又换衣服外出,一直到翌晨都没有回来。这一点你如何说明?警方不是光吃饭不办事的。我们已经探问过你邻居,并握有五人的证言。这样你还能坚持说没有外出?”
      浦上语塞似地住了口,双手抱头,不再发出一句话。

      7

      侦查遭遇难题,呈现胶着状态,是由第二天即四日开始。
      工友尾曲的回答,可说一派胡言。警方查明,他当晚只做了一小时左右的守灵后即溜出,到酒铺买回烧酒,便以豆瓣酱配酒自酌自饮至九点,然后蒙被睡大觉。但是,这一段的行踪却无人能证明。
      “一查即揭穿的谎言,还敢煞有其事地说出。他究竟是无知,或者是恬不知耻的坏蛋?总之,他是个不可信任的家伙。”水原刑警气得粗声骂道。
      “但是,凶手必须是熟练手术刀法的人。那个萨摩(位于九州南端)的乡下佬,有这个技能?”
      “原来如此,说来他可真有一点像上野的铜像(西乡隆盛,萨摩人,明治维新功臣)。难怪我有似曾相识之感。哈哈哈。”水原终于平息怒气,笑出声来。
      凶手遗留于解剖房现场的物品,经过查证,正如当初预料,找不出一点线索。同时,使凶犯匆匆逃逸之原因,以及凶犯细分尸体欲寄送何处之事,也都不得要领。警方本来预期,浦上的坚持不会太久,一旦俯首认罪,真相即能大白,而不怎么如意。报纸、电台之报导,亦登出:“某有力嫌犯正在侦讯中”、“破案只是时间问题”等乐观论调。
      浦上是以任意应讯方式被传讯的。但自从清晨接受讯问以来,一直坚决否认犯行之外,还顽强地保持着沉默,不回答一切问话。使原本十分乐观之侦讯室空气,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下午两点左右,自称菊香的艺妓,和鸨母模样的中年女人来到警局。她们自我介绍:菊香为池袋二丁目风化区艺妓户“东”之艺妓,陪伴之中年女人为同地区酒楼“神奈川”的女老板。
      她们异口同声地申诉:别再为难浦上先生。
      “你们也太过分了。浦上先生当晚和我同宿于‘神奈川’的呀,怎么可能是凶手?不信,可问这位老板娘。”
      “对啊!浦上先生每月一号都会光临我们的酒楼,和菊香小姐过夜。问问我们的女招待,女中、佣人也能证明。”
      她们媚眼乱抛,搔首弄姿,一口一声地咬定。使得应对的巡官,感到手足无措。
      菊香,是个性感、体态稍显丰满的美女。若把路子比拟为苹叶,则此浑身散发女人味的艺妓则为多汁的熟柿子,正是医学士喜爱的类型。
      那两个女人离开后,警察局留下一阵沉淀般的脂粉味,久久不散,田所巡官双臂交叉,沉思起来了。
      解剖完毕,浦上的焦虑与坐立不安,莫非由牵挂与菊香的约会所致?可是,浦上若真的拥有不在场证明,凶手又会是何人?昨天,巡官虽提到共犯存在之事。事实上,一般除非嫌犯为职业杀手,或者流氓,否则如浦上这等知识份子,是不可能有共犯存在的。他应该十分了解,单独犯罪,不易泄漏秘密;同时他并未与犯罪集团挂钩,寻求共犯不太容易。
      巡官无从解答此问题,只好踱回侦讯室。浦上仍旧抱头沉默地坐在原位子。
      “浦上君,你既然有不在场证明,为什么不说?”田所多少带责备口气问道。
      浦上听了此语吃惊地抬头。朝东的侦讯室,正午过后便显得有些暗,在此暗淡光线中,浦上的变色十分明显。
      “你不是在酒楼过夜了?刚才一个花名菊香的艺妓来过。”
      “菊香来这里?”
      “不错。和‘神奈川’的老板娘一起来。”
      “呃……”       棒槌学堂·出品
      浦上突然发出悲痛呻吟,双手掩面地哭泣起来了。巡官大出意料,果然注视着哭泣不停的浦上。终于忍不住地拍拍他的手臂。
      浦上的哭声更加激动:“混蛋,儍瓜,我没有说,菊香这个鸡婆……”断断续续听到他的咒骂声,“……完了。我的德国留学吹了。博士学位也吹了。呃!混蛋!混蛋!”
      他边恸哭,边责骂菊香。招妓夜宿青楼之事,一旦为正直不阿的天野教授知悉,留学西德无疑将成泡影。因此,浦上宁肯一直不透露自己的败德行为,而等侯警方查获真凶。可是,却因菊香的出面,苦肉计失败。他的失望,他的打击多大,田所也能体会。田所留下痛哭不已的医学士,走出侦讯室。
      不久,赶赴“神奈川”酒楼的刑警打电话回来说:经向酒楼经理、服务生、女中探听结果,浦上的不在场证明,获得证实。
      再度回到侦讯室的田所巡官,轻拍还哭泣的浦上:“男子汉大丈夫,需要面对现实。你的清白已获证实。但是,凶犯若是别人,他进入解剖房,必须向你请教数字锁的暗码,和借用钥匙。这点无可置疑。我问你,你究竟把暗码、把钥匙借给谁?”
      田所虽稍显强硬、直截了当,但他不得不以此诘问。
      “你说什么?我根本没有借给任何人。”
      “坚持也没有用。照道理,除非向你借钥匙,向你请教暗码,那扇门怎么能开?”
      “我不会。我说没有借就没有借,那把钥匙从来就没有离开我身边。”
      田所巡官温和地劝道:“浦上君,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坚持吗?你冷静思考自己的立场看看,你的不名誉行为,既已被揭穿,天野教授也已不信任你,如今你再如何表现保管钥匙的责任,也无任何意义了。因此……”
      “假定凶手向我借用钥匙,向我请教暗码,我已受如此重大打击。我对他唯有气愤,也不会为他保护名誉而保守秘密的。如果我知道凶犯何人,不必你来盘问,我会自动举发。”
      浦上的话,的确有道理。表情也认真。田所巡官茫然呆立不知所措了。

      8

      岁末巡更的梆子声,逆向寒风由远而近。侦查本部的一室,仍旧灯火通明。灯光下相对一张桌子,田所与水原木然呆坐着。其他刑警大都已下班回家。田所巡官却抱着留守一段日子的觉悟。
      “浦上既然是清白的,凶手便剩下三人中的一人啦。”
      “而且,他们三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不明确。”
      “可是,榎没有动机。”
      “对。而尾曲没有使用手术刀的技术。不论他当过多久的解剖房工友,只是没有实际执过刀,不能说他练习过。”
      “这么一说,路子女士的嫌疑最浓厚了!”
      “可是,她如何能进出密室,无法解释。头痛问题便在此。”
      无论如何困难案件,从没有叫苦过的田所巡官,此次却犹如受到重击般地软弱起来了。他俩不约而同地叹气,默然呆坐。
      不久,田所注意室温下降,起身走近暖炉加炭,倒两杯茶放在桌面,重新坐下。
      “当!”清晨一点的钟声戛然而响,打破了深夜宁静的侦讯室。
      十二月五日早上,在沙发上假寐的田所,感到疲劳没有消除,身体处处酸痛,衬衫领口也污秽、起绉。在盥洗室镜子面前,虽仅三天,自己面容却憔悴不堪,腮边的胡渣,显示出苦关痕迹。说来此一战不知何时能结束?胜利将属何方?委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打开早报,每一家报纸的标题都是“侦查陷入苦境”“破案可能拖延”的悲观论调,利戮着田所的心。
      他下定决心,去拜访星影龙三先生,是在案件陷入悬案之色彩愈加浓厚的一天下午。
      星影氏是一位公司设于丸大厦的贸易商,却具有锐利直觉、优越分析力,能把推理才能活用于完全不同行的犯罪侦查。他也是不知解决过多少次,即将陷入迷宫悬案之奇特人士。
      田所巡官敲门,因事先已连络,一位大眼睛女秘书,立刻引他进入内室。能眺望东京火车站月台的这个明亮房间,其布置与其说是办公室,毋宁为居家的客厅。星影氏悠闲坐在绿色桌子后面迎客。
      “嗨!请坐。”
      星影氏面露笑容,把手中文件交给秘书收拾,请田所入座。窗户对侧墙壁上,挂着一幅未来派画家卡鲁拉的妇女像。另一边墙上,则挂上另一幅罗素的风景画。两幅感觉迥异的画,竞然能不失调和,共处一室,便是星影氏艺术眼光之高超处。
      田所清清喉咙,把案情依序说明了一番。依过去经验,田所知道,即使自认为无关紧要之细微枝节,都能成为星影氏解谜关键。因此,田所巡官的说明,可说事无钜细,全盘托出。
      说完,田所如诉完病症之患者,抱着期待、恐怖的混合表情,期盼他的回答。
      星影氏挂上爽朗笑容:“田所君,蛮有趣的嘛。我喜欢奇术,因此推理小说的密室案件读过不少。引发爱伦波写‘贫民街’的蒙巴尔斯的德拉库尔小姐命案之记录,我亦托人从巴黎的古书店找来看过。但是一般而言,推理小说的密室案,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九都利用机械式操作关闭门扉。这一点我不大欣赏。而且,大部分的密室案件之密室状态,都非必然性居多。凶手实际上不需要密室,却刻意制造成密室案件。说来,不过是作者想出密室谜团,欲拿出来夸耀,而把它写成密室案件罢了。这一点,我认为十分可笑。话说回来,我只听到你说明,谜团已解开大半了。不,密室之谜,已完全解开了。”
      田所哑然望着若无其事说着话的星影氏。
      “您说谜题已解开,是指凶手如何出入密室之方法?或者凶手之名?……”
      “两者都是。”星影氏简短地断言道,悠然地抽烟斗。
      “没有共犯吧?”
      “没有。单独便能做案。只要明白进出方法,凶犯之名,自然便能明白。”
      “进出方法?究竟从那儿进出?门是关闭的。此外与外部有连系之处,只有天花板的换气孔、下水管、自来水管、瓦斯管而已。不可能是下水管吧?”
      “不是。”
      “瓦斯管?”
      “不是。”
      “那么是通气孔?”
      剩下的孔道,便只有天花板的通气孔了。但是二十公分见方的孔道,凶手既无法进入,更无法搬入尸体。
      果然,星影氏大大摇头道:“不是,凶犯又不是侏儒,也不是猴子或蛇。他是五官发育正常的成人;因此,绝对不可能由天花板进入。何况想到下水管,更是愚不可及。进出口在别处。”
      田所巡官侧侧头,露出不解的表情。两扇房门都上锁,窗户双重,中间还有一层铁窗。再加上通气孔被否定,那么不是没有通道了吗?但是,星影氏却言之凿凿地认定凶手进入解剖房,又走出。难怪,田所会说这是谬论。
      “虽说是反驳您,但这么一来就没有进出之处了……”
      当田所说时,水原刑警由秘书带领,边擦汗边走进来。他向熟识的星影氏做个注目礼,便坐到田所的身旁:“听说您在这儿,便急忙赶过来了。有一件事想向您报告。”
      “什么事?”
      “有关尾曲的事情。”
      水原刑警,仍然气喘如牛地说:“我听到他在战争中驻守过菲律宾。于是去找当时同一排的前上等兵和前中士班长,打听他军队里的事情。”
      “嗯。”
      水原欲报告什么,田所一时亦弄不清楚。
      “据说尾曲在部队一直属于野战炊事班,担任屠杀牲畜工作。战争结束时,他的剥皮、剁肉、刳骨技术,进步到不输专业屠夫的程度。”
      “什么?”巡官不知不觉提高了声调。
      从没想过,那个工友竟有如此技艺。那么,将香月惠美杀死分尸的人,尾曲的可能性便可成立。
      “可是他无钥匙。怎么能进出解剖房?这一点如何处理?”
      “有关进出解剖房的事,星影先生现在就要告诉我们。你也好好恭听。”
      “我也很愿意洗耳恭听。”水原刑警改正坐姿郑重地说。
      “你们两位,似乎一开始便陷入凶手所设的圈套,迷失了侦查方向。”
      “……”
      “例如,要是浦上为凶手,他为何把尸体搬入解剖房,加以分尸?因为钥匙持有者只他一人,嫌疑当然会落他头上。只想到这一点,应可明白他并非凶犯。”
      被这么一点,的确如此。
      “欲明白案件真相,需避开凶犯所设圈套,重新审视案件才可。谜团应不难解开。这么说还找不到谜题吗?”星影氏露出戏谵笑容,轮流观看两人说道。

      9

      “田所君,你想过这一点没有?”
      “那一点?”
      “譬如,凶犯为何不把解剖台上的全部纸包,放入记录桌下橱柜里?”
      “……”
      “或者,从反面想亦可。”
      “从反面去想……。”
      “也就是说,为何只放身体和左手掌。”
      “我是认为,他正在处理的途中,突发事故,不得不中途放弃逃逸。”
      星影氏立刻抓住话柄,质问过来:“稍等。刚才你说凶手为‘他’是否有显示凶手为男性证据?”
      “没有。”巡官赶忙否定道。
      “凶犯可能是女性呀。那么你们调查过,突发事故为何事?是否夜间巡逻人的脚步声,或者其他紧急因素?”
      “调查过了,但无法确定。”
      “还有,凶犯为何把尸体切成那么小块?假定是企图把那些包包拿到邮局寄送。身体的那一大包,如果能通过邮局窗口,比身体重量、体积都小的脚部,手臂部分,又何必切成那么小块。又何必花那么多时间去切断与包装?”
      的确非常有道理。
      “还有。凶手进入第一、第二道门的事不提它。但是,匆忙逃逸之际,还把第一、第二道门上好锁才逃,又何故?不是很不合理吗?”
      “……”
      星影氏说得十分清楚,巡官静静倾听。
      “若是这些疑问,能提出完整解答。密室之谜,便能毫无疑点地解开了。”
      “您既然已明白凶手为谁,和犯行方法,就请不要让我们干着急,告诉我们吧。”
      星影氏听到此话,掀起唇角,露出怜悯、蔑视或两者都可解释的表情说:“凶手在包尸体中途,放弃不做了。看到此情况,你们将做如何推想是很自然的事。凶手的目的就在此。”
      “嗬?”
      “凶手一开始便没有把尸体全部包装起来的打算。”
      巡官有如坠入五里雾中眨了眨眼:“我,搞不清楚。”
      “也就是说,凶手的意图为,让你们认为凶手企图把尸体分尸,寄住某地。其实,凶手根本就没有寄送尸体的打算。”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看法,田所、水原都感到更莫名其妙了。
      巡官把刚点上的香烟,抛入于灰缸,不由挺起上半身问道:“那么,为何又包起来呢 ?”
      “答案非常简单,凶犯为了要使人相信,尸体是在解剖房打包的原故。”
      “什么?!”
      “为了要假装在解剖房分尸之故呀,为了把侦查导入错误方向之故呀。”
      “那么,凶犯没有进入解剖房?”
      “我并没有这么说。凶手是光明正大‘进出’的。”
      “不懂,完全不懂。请您具体说好不好。”
      “哈,哈……还不明白吗?”星影氏爽朗地笑着,一句一句明确地说:“凶手是利用天花板的通气孔的。”
      “通气孔?”
      “不错。为了此事不被发觉,故意在门闩涂油,假装由那里进入。涂油的门闩,便是障眼法之一。凶手到处布置了此种障眼法的呀。”
      “请稍等。进出通气孔,不是和您刚才的说法有矛盾?我听您说,凶犯并非由通气孔走脱。”
      “冷静一点。没有必要由通气孔走出。凶手不在室内。”
      真是答非所问。
      “这也和刚才的回答不同。您说凶手光明正大地由正门进出。”
      “你再冷静听我说。第一、你们受到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认定尸体在解剖房分尸,是错误之源。分尸地点,可能在引诱死者去的那间地下室。由杀害时间与分尸时间有间隔来判断。凶手在上午把死者引诱至地下室加以杀害。然后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再来慢慢分尸。然后,等到夜晚,三度来到地下室,将某些肢体用油纸包装,有些部分则没有包装,把它搬到解剖房屋顶,由通气孔投入。梯子,仓库里可能有。当然往下丢,会留下痕迹,很可能使用绳索之类,将它轻轻吊入应放置地点。”
      老练的田所巡官,显然对此非现实之案件,甚感头痛的吧,频频侧头问道:
      “那么,手术用刀子,外科锯子也是从通气孔投下的?”
      “不错。为了假装在解剖房做过分尸。”
      “油纸、报纸、蔴绳圈、剪刀,全部也是吗?”
      “正是如此。这些都是为了加强印象,在解剖房加以包装为目的而放的。尤其,脚踏屯、手电筒,还包一层手帕,假装进行中的光线怕外泄。开关停在ON上,是使人相信,在匁忙中逃脱的呀。”
      “原来如此,那么留下货签,也是为使人相信,打算寄送这些尸体的?”
      “不错。”
      谜题一个一个地解开了。巡官亦了解地点着头。但又似乎忽然有所疑惑地反问道:“但是不对呀。货签是收在记录桌下方橱柜之中,不可能由天花板投入。就算使用绳索操作,亦不可能把货签,手掌放入橱柜里,又关上门。”
      “嗯。”
      “还有。通气孔是二十公分见方的洞口。手肘、脚也许能通过,但是身体太大,不能通过呀。”
      “不错,你的这二项疑问我承认。但是,货签、身体、手掌这些部分,不是由通气孔投下。”
      “那么,又从那里进入解剖房?”
      星影氏毫不慌张地答道:“通过正门。通过两扇正门进入。”
      “可是,星影先生,两扇门都上闩上锁的呀。”
      “那么,在没有关门以前,送进去就可以吧。”
      “可是,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定会被人发觉。”
      “不,这件事可以做到。只是你遗漏它的可能性而已。”
      “可能性?……”
      看到田所无从了解的表情,星影氏叱声道:
      “独一无二的可能性。那就是放入棺材带进去的。”

      1O

      放在棺木里!原来,榎便是凶手。
      巡官遭到雷击一般地注视星影氏良久,他委实无言以对。
      “向葬仪社订购棺材,收入仓库保管,不是例行公事?案发当天,棺木送到,将之收入仓库,然后从那间地下室把身体搬来偷偷放入棺材中。或者去运回棺材之回程,顺便弯到地下室,放入身体包装也不一定。反正,就在大学附近,做任何事都十分方便。但是,这些事的调查是你们警察该做的范围,与我无关。”
      “但是,”田所巡官如同拚命抗辩的被告,叫道,“假定放在棺木里搬入,即在解剖房关门的前一刻,以正确时间说,是下午四点半前。那么包装左手掌的报纸为当天下午六点五十分印就的晚报最后一版,又如何说明?单依此点而论,一切解剖房里发生的事情,应该是下午七点以后才符合时间。”
      星影龙三氏,没有立刻回答,慢条斯理地抽了几口烟才说:“……田所君,你这位警官也未免太单纯了吧。手掌纸包是和身体不同时间带进去的呀。”
      “不同时间……?”
      不同时间是指何时?
      “我说,这个谜团的时间,可分成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关门前搬人身体。第二阶段为,夜里由通气孔投入许多东西。然后第三阶段则是第二天的十二月二日,榎和浦上医学士进入解剖房的时候。带人手掌包装便是在第三阶段。榎可能携带有皮包之类吧。手掌可能就放在那里。然后等浦上神魂颠倒,惊奔而出时,迅速打开橱柜放入,自己也假装惊吓不已狂奔而出的吧。货签放入的时间,可能是第一阶段,也可能是第三阶段。但此事无关紧要。只是,这个诡计之主要目标,如刚才你指出,利用日本经济新报最后一版,将尸体分尸的时间,限定为下午七点以后之事。刚才我举出疑点之一,即凶手为何把尸体做以上之细小分尸,理由亦在此。
      包里在日本经济新报,放入橱柜里的包装,不能大到引起人注意的程度。放在皮包里,要不受浦上医学士注意才行。那么,其他四肢若不切成小块,单单切下一只左手掌,也会引起警方疑惑。因此,右手掌,双脚足踝也都切下来,并也把上肘下肘都统统切割下来丁。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反而引起了我的注意。”
      星影氏抬起“知道了吧”的目光向田所注视,田所巡官默默点下了头。
      “把身体放入橱柜,固然为避开收尸无业老人之尾曲的耳目。但是,放左手掌则另有理由。”
      “什么理由?”
      “最初你曾经说过,尸体之一部既已藏在记录桌下边橱柜,便不能认为分尸过的尸体,由天花板投下。不管用绳索如何操作,也不能将货签或手掌,放入橱柜,又把门关上。”
      “是的。”
      “由通气孔投下之设定,因手掌,货签放在橱柜,而被否定。这便是理由。当然,是操作办不到,对身体而言亦相同。只是,若仅放人身体一项,未免太单纯,而有被识破之虞。”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总而言之,两扇门,结果都没有打开嘛。”
      困扰许久之谜团,一旦获解,难免十分激动,田所点头又点头了一会儿,忽地抬头努嘴道:“可是,榎没有动机,他没有杀害那个女医学生的动机呀。”
      “不错。榎的期待在于浦上以凶杀犯被逮捕。浦上若受重刑宣告更好。要不然他的行为不但曝光,名誉扫地亦然。那么西德留学之名额,自然会轮到榎。自命秀才的榎,自从留学竞争失败的一刹那,对浦上的憎恶,便开始抬头,而且日益增加吧。埋葬浦上,自己去留学,此两项野心,或许日以继夜在他心中沸腾,若以粗俗的话形容,他已变成憎恨与嫉妒之化身了。”
      星影氏中断了说话,凝视由烟斗袅袅而上的紫色烟雾。
      “要陷害浦上,则必须在解剖房发生事件才能达成。但只发生单纯事件亦无多大效果。非把现场变成密室状态,即设法使浦上变成独一无二的嫌疑犯。同时,密室内的犯罪,对浦上以外的人,形成为圈外人。因而榎的立场,将变为绝对安全。说来这是一举两得的巧妙设计。为了使人相信打开门进出过,门闩上涂上油,第二道门榎亦想涂上油的吧,却无法办到。这一点其实不重要。反正,榎十分有必要,把现场做成密室状态。”
      星影氏把烟斗放在桌上,徐徐跷起二郎腿:
      “这一桩杀人计划,非一朝一夕拟就。而是经过甚长时日设计,等侯绝佳时机才下手实行。这点可由各处看出。榎调查了浦上的私生活,知道他每月一日夜宿青楼,于是选定当日做出命案,逼浦上于绝地。由这一点亦能窃见其一端。”
      “那么,星影先生。”一直默默聆听的水原刑警,愤怒地择嘴道,“榎这家伙,为此目的,竟然杀死了毫无仇怨的香月惠美?”
      “也许是吧。只是,若单纯欲毁掉浦上,或不必惹出这么大的事件。单纯向教授告密浦上之不检点生活便能达成。考量到此,也许是我个人想像,榎可能并非单纯的嫌恶异性者,很可能为性无能者。‘他人吃瓜,在旁垂涎。’一般男女,婚后生活不论多坎坷,但对性无能者,看来却有如天堂乐园。何况,毕生无法娶妻的男人,朝夕接触如花似玉的香月惠美,难免由死心变羡慕。羡慕转绝望。然后绝望的感情,逐渐变形至憎恶。这段过程亦非难于想像。”
      星影氏说罢,凝视自己保养甚佳的纤细手指。

      11

      岁月匆匆,已到了初夏的一天。田所巡官在山手线电车中,偶然地邂逅了伊藤路子。素净白衣的她,黑发朱唇显得十分姣美大方。
      “咦,久违了,您可好?”
      “嗯,还不是老样子。大学以后怎样啦?”
      “变化很多。”她露出无限感慨的表情说,“天野教授一下子变得苍老许多了。门下弟子里有太多怪异学生,是他的不幸吧。”
      “浦上君如何啦?”
      “去年底辞职,回乡下去啦。”
      辞职无宁是理所当然。既已违背了天野教授的信赖,哪能留下来。
      路子露出眺望远方的目光,嗫嚅说:“我竟然要死要活地爱上了那种人,真如得了一场热病。”
      话语中并无自嘲,只是任凭时光流逝之坦然口气。
      “你呢?有什么好消息?”
      “我?”她眸子辽然闪出光辉,“我十月要结婚了,只是平凡的相亲结婚。”
      “那就好,很好,恭喜你。”
      好好先生的田所巡官,如同自己要娶媳妇般地欣然恭喜她。
      但是,如果知道伊藤路子是自动献出纯洁的女性,能毫无保留地祝福是个疑问。毫无察觉地娶到这种主动献身的女人之丈夫,可谓天下一大笑谈吧。
      但,不论好与否,她确实为现代女性。这一点是无可争议的。
    踮起脚尖,就更接近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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