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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怒 2024-10-21 20: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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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7 19: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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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学校的门卫时得到了重要线索。
昨晚八点半左右,他从门卫室的窗口看到漆黑一片的教学大楼里有一间教室的灯亮着。
“这个时间教室里应该已经没有人了,我担心有什么问题,于是拿了手电筒上楼去查看。高一(5)班的教室里亮着灯,门也没锁,却没有人。我四处查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就关上灯走了。谁知道后来会发生这种事啊。”门卫懊恼地说道。他已年过五十,在这所学校里干了有近十年了。校长说他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这件事的发生让他很沮丧。
“你上楼查看时确定是八点半的时候吗?”立石警部问他。
“应该差不多吧。我看到灯亮着时还看了一眼手表,那是八点二十五分左右,我每晚差不多八点半的时候去巡夜。”他语气肯定地回答。
“你在教室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会不会有人躲起来了,你没有发现?”
“那是不可能的。我因为担心进了小偷,特意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就连教室后面的那个储物柜也打开看过了,生怕有人躲在里面,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其它教室的门都锁得好好的,没有被人打开过。”
“教室里的灯是一直亮着还是后来才打开的呢?”
“这个,”门卫犹豫了一下,“我倒是没有留意过,可能是最后走的学生忘了关灯了。我只记得看到过五楼休息室里亮着灯,晚上值班的老师就待在那儿。”
“你确定亮着灯的就是高一(5)班教室吗?”
“那当然,我到过那间教室。”门卫的口气有些不快,“我还没有老糊涂,不至于连是哪间教室也分不清。”看来也是位牛脾气的老伯。
鉴识课很快传来消息,那些可疑的粉色药丸被证实是迷幻药。
“我认为事情可能是这样,”听到鉴定结果后,川岛分析道,“小宫和子很有可能参与了贩卖迷幻药的事。她的书包里有六颗迷幻药,从数量上来看不太可能是自己服用的,贩卖的可能性很大。也许,她参与贩卖迷幻药的事被杉井发现了,结果被杉井要挟。她自己也说过,杉井是那种抓住了别人的把柄就不放的人,所以很可能拿这件事来敲诈她。小宫为了摆脱杉井,于是杀死了她。那天晚上在新宿,她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把毒药放进了杉井的杯子,毒死了她。但她到底还是个孩子,亲手杀人造成的心理压力对她来说太沉重了,于是最终选择了自杀以求解脱,遗书上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同意小宫是自杀的看法。至少现在还不能下这种结论。”我忍不住插嘴,“她根本不是会自杀的人。”
“光靠和她说过两次话,不能判断她是不是会自杀的人吧。”川岛面露不悦。
他一直对我很照顾,我这样当面反驳他,实在太不客气了,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
“警部的意见呢?”川岛转头问道。
“她为什么要用法语写遗书呢?”
“这个,”川岛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有些狼狈,“大概是现在的时髦吧。现在的孩子都喜欢洋派的东西。”
“八点半的时候教室里亮着灯又是什么原因呢?”
“那个可能是最后走的人忘了关灯,也可能就是小宫和子打开的。在漆黑的房间里打开灯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她忘了不能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当门卫发现灯亮着,上来检查的时候,她一定在什么地方藏了起来,可能是在楼梯间或是厕所里。等门卫走了以后,她在教室里上吊自尽。”
川岛一口气讲完后,我们都沉默了。真是这样的吗?我仿佛看到小宫和子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耐心地等待着门卫离去的情景。当她终于一个人留在黑暗中时,她短暂的生命也走到了孤独的尽头。寂静的长夜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体正在漆黑的教室里渐渐变冷。尽管只是想象,这情景也让人感到无比凄凉。
“我想知道昨晚是谁最后离开教室的。”立石警部用这句话结束了案情讨论。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石川涨红了脸承认,昨晚她在这间教室里辅导学生,学生全都走后她才离开,那是七点不到的时候。但是她不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是不是关上了灯,那些平常的举动总是很容易被忽略的。
在立石警部的要求下,鉴识课检查了那个开关。开关上交错地覆盖着许多残留的旧指纹,无法辨认出完整的样本。
我始终对入江的那个眼神无法释怀,还有麻生的不安。她的证词里一定隐藏着什么。那到底是什么呢?
当我从苦苦思索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有井街的那家麦当劳店门前了。这一定是我的潜意识驱使我走到这里的,我苦笑着想。
我正犹豫着是否进去,两位搜查一课的刑警从店里走出来。他们看见我站在门外,露出了调侃的笑容。“中村,你什么时候当上私人侦探了?”
“不过,这次你可来晚了,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另一个刑警也冲我说道。
他们的语气里没有恶意,我也报以微笑。“你们辛苦了。有什么发现吗?”
“这没用啊。”一个刑警对我说,“那两个学生昨晚确实来过这里,店里的人说看见他们了。可是昨晚店里生意很忙,谁也没有注意他们来去的确切时间。”
“这样啊。”我皱了皱眉,推门走进了店里。那两个刑警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进来。
现在还不到用餐的时间,店里没有什么客人。看到我们进来,店里的服务员都转头望着我们。一个负责人模样的年轻人朝我们走了过来:“警察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我问他:“昨晚当班的服务员在吗?”
他看着我。“你又是什么人啊?”
“我是警察。”我故意板起脸说。身后的两位刑警没有作声。
“刚才不是已经都回答了吗?昨晚店里忙得要命,有个孩子在这里过生日,真是闹翻了天。谁也没有特别留意某位客人啊。”
我打量着店堂。果然,在周围的墙壁上还贴着生日快乐字样的横幅,到处挂着彩带和气球,一派狂欢气氛。我的视线转向了墙上的宣传板,那上面贴着欢迎举行生日晚会的广告,里面的一行字吸引了我。
“你们为在这儿过生日的孩子提供晚会录像吗?”
“是的。我们的生日晚会提供许多服务,包括录像,价钱又公道,所以很受孩子和家长欢迎,几乎每个月都有人在这儿过生日。”
“昨晚的录像带在哪里?”我急切地打断他。
“那个,应该在办公室,按事先说好的翻录两份后再交给过生日的客人。”
“请让我看一下那个。”
我们在办公室观看了录像带。我明白了入江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当摄像机镜头扫过餐厅全景时,画面上出现了麻生。她独自坐在角落里,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饮料,一本书摊开在旁边。长达三十分钟的录像带里多次拍到了她,但是她始终是一个人,在周围喧闹的气氛中显得有些寂寥。录像带的时间显示是在八点二十分至八点五十分之间。八点五十分的时候,入江终于出现在画面里。那已经是录像带的结尾了。
“这个我们借一下。”我对负责人说。
“喂,中村,这应该由我们说。”身旁的刑警压低了嗓门对我说。
“对不起。”我连忙说。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在抢功。
我放下电话,沉思了起来。
刚才川岛在电话里告诉我,我的涉案嫌疑已经被完全排除了。法医在验尸报告里写到,根据小宫脖子上的伤痕判断,我们在现场看到的尸体状态就是她死亡时的状态,也就是说现场并非死者死后才刻意布置的,而是保持着她死亡瞬间的样子。依据这一点,再参考门卫的证词,小宫的死亡时间最终被确定为八点半至九点之间。
“案发当晚你在公寓楼下的小饭馆里看球赛吧,你从七点起就一直待在那儿了,直到午夜。饭馆老板证明你案发时不在场,那是最可靠的时间证明了。”
“那麻生和入江的时间证明呢?”我不忘问上一句。
他们再次询问了入江。据说他面对立石警部的提问一言不发,让人无从下手。听到这里,我不禁有些佩服他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对立石警部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视若无物的。
麻生则坚持自己的说法。“没有拍到他是因为他恰好走开了。”
“可是桌子上只有一杯饮料,这怎么解释呢?两个人一起坐在麦当劳里,通常都会点两杯饮料吧。即使人走开了,杯子也会留在那里,这才合乎常理啊。何况长达三十分钟的带子里,他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说他恰好走开了根本说不通吧。”川岛耐心地对她说。可是她始终不肯改口。
虽然麻生的证词无法让警方信服,但是仅凭录像带还不能认定入江和小宫的死有关,因此询问结束后,还是让他们离开了。
川岛还告诉我,他们甚至去调查了石川的证词。神奈川的朋友证实了石川的话,案发时她们正在通电话。而福井县警本部也接到了警视厅的协查要求。那位远在福井的小野老师突然见到刑警上门,一定吓了一大跳吧。他教高中的物理课程,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和刑警打交道。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难以预料,我又何曾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被牵扯进杀人事件中去呢。
两起死亡事件之间有着某种关联,这一点我和川岛的看法一致。但我认为小宫不是自杀。
虽然从现场的种种迹象来看,自杀的结论似乎可以成立。小宫的尸体上没有外力和移动过的痕迹,遗书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出自她的手,而书包里找到的迷幻药也提供了她卷入非法活动的证据。但我还是无法相信。那个人绝对不会因为什么负罪感走上绝路,这一点我十分肯定。她的道德感也许比一张纸还要薄,这样的人绝不会良心不安。
我相信立石警部也这么想,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调查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连我也没漏掉。
有人杀死了她,那个人是谁呢?我的嘴里不假思索地冒出了入江的名字。
案发当晚他有将近一小时的时间空白。补习学校原本应该在八点放学。那天因为补习老师临时有事,结果八点不到的时候就提前放学了。从补习学校到有井街最多走十五分钟,可他直到八点五十分才出现在麦当劳。按常理来说,如果事先已经和女友约好了见面,一般人不会连招呼也不打就迟到那么久。更况且如果没有隐情的话,他没有理由隐瞒自己的行踪。他在那段时间里到底干了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事呢?
我不知不觉地按照入江就是凶手的想法分析起来。小宫的死亡时间在八点半到九点之间。凶手是等到门卫走后才把她吊死的,加上布置现场和路上花费的时间,所以他八点五十分才能出现在麦当劳。正因为如此,他无法说出那段时间里的确切行踪。
这样看来,麻生就是他刻意安排的时间证人。他了解自己的恋人,知道即使是在那样的状况下,她也绝不会出卖他。麻生果然如他所料,没有说出他的秘密。如果没有那个偶然发现的录像带,谁也无法证实他在案发时不在麦当劳。他是个懂得如何利用别人的人,无论是杉井还是麻生,都被他轻易地控制在手中。他同样也能轻易地哄骗小宫写下那样的东西吧。
不过,这就是唯一的真相了吗?我想起了高木先生的话,一个好刑警不会漏掉任何一点可能性,哪怕是最微弱的可能。那么,除了入江,谁还会有杀人的机会呢?
录像带只拍摄到八点五十分,在那之后到九点这十分钟里麻生没有确切的时间证明。但是从麦当劳到学校,再实施那样的杀人行动,区区十分钟是绝对不够的。如果凶手是麻生,那就意味着她在八点三十分的时候同时待在了学校和店里。在平行宇宙里这也许是司空见惯的事,可我们并不是活在科幻小说的世界里。只要是在地球上,一个人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事就绝对不可能发生,就算是高木先生也不会反对这一点。
那么有没有可能两人是同谋呢?入江动手杀人,而麻生则为他作不在场证明。录像带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意外。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我自己否定了,我不愿意相信麻生参与了那样卑劣的事。她之所以坚持为入江作证,是出于对恋人的忠诚,我希望事情是这个样子。
那天晚上在学校的还有门卫和石川,他们都谈不上有非常可靠的时间证明,但我毫不犹豫地把两人排除在嫌疑外了。他们没有杀人动机,我无法想象他们为什么要杀死小宫。
所有的推测只能说明入江是犯人,而他的杀人动机也非常明显。杉井是他的第一个受害者,他为了摆脱杉井杀死了她。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小宫发现了他的秘密,于是成了第二个受害者。
知道得太多也是件危险的事啊,我暗自叹息。我想起那天她得意洋洋地对我吐露别人的隐私。她轻浮地笑着,向我炫耀自己珍爱的宝贝。那个时候,我们都浑然未觉危险已经悄悄迫近她的身边了。
可是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持我的看法。入江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那样有恃无恐。
我脑海深处的某个地方骚动了一下,一个模糊的印象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膝盖砰地撞在了桌角上。可我完全顾不上那阵疼痛,双手不自觉地撑住桌子,紧张地回忆当日的情景。
现场发现的小宫的物品中少了一样东西。
傍晚时分,我再次来到圣林中学。喧闹的校园安静了下来,学生们大多都已经回家了。
我刚走到教员室门外,麻生推门走了出来。这意想不到的巧遇使双方都吃了一惊。她默不作声地向我低头行礼,随即准备离开。我叫住了她:“我听说后来警察又询问了你关于那天晚上的事。”
她满怀戒心地看着我,没有开口。
“那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入江真的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从她脸上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那样说可以吗?已经有两个人死了,她们可都是你的朋友啊。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凶手若无其事地逍遥法外吗?那死去的人该有多么可怜啊。”
她仍然一言不发,但我注意到她眼中隐隐浮现出了一层雾气。
我正准备趁热打铁,再劝说她几句,教员室的门又开了,入江走了出来。他看到我们站在门外的走廊上,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了敌意。他径直走到麻生身边,毫不示弱地直视着我,丝毫没有不安或退缩。
我盯着他冰冷漆黑的双眸,想一直看到他的内心里去。可是,我无法看透那双眼睛,更无法看透那颗精明而冷酷的心。我改变了主意,什么话也没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推门走进了教员室。
教员室里只有石川一个人,正低头整理着桌子上的书本。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又出什么事了吗?”她神色担忧地问我。
“没有,没出什么事,您不用担心。只是我有件事想问一下老师。”我赶忙安抚她。
她并没有放松下来,神色依然有些紧张。“中村先生想问什么事?”
“您见过小宫的手机吗?”
“小宫的手机?”石川困惑地看着我,“我见过,是一只银色的新手机。”
“没错,就是那个手机,老师记得太好了。”我欣喜地说。也许真相马上就能揭开了。
“嗯,我记得啊。她非常喜欢那个手机,上课的时候也常常拿出来摆弄。我阻止过她好几次,可是没有用。其他老师好像也警告过她,都被她当作了耳旁风,真是让人头疼。现在的学生,如果说轻了,他们根本不听,说重了的话,又会说你侵犯个人隐私。有时真拿他们没有办法。”她语气感慨地说道。
“您知道那个手机是什么时候买的吗?”
“我不清楚。不过,以前没有见过她用那个手机,是在最近一两周才见到的,可能买了没多久吧。”
我点了点头,这和我的推测吻合,手机很可能就是敲诈得来的。“您知道那个手机到哪里去了吗?”
“不知道。她应该一直带在身边的。”
“她的身边没有啊。那个手机不在她的书包里,她家里也没有找到,好像凭空消失了。您最后一次见到那个手机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她皱起了眉头。“我没有注意。那天上午最后一堂课是我的法语课,她上课时迟到了。听说她在上一堂课上和小野老师吵了一架,所以整堂课她的情绪都非常低落,也没见她摆弄手机。”
这样啊,我沉思起来。
“那个手机怎么了,中村先生为什么要找它呢?”
“那个手机可能对破案非常重要啊。如果能找到它,也许马上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石川吃惊地看着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夜越来越深了。我的眼睛早已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眼前的东西影影绰绰地现出了模糊的轮廓。我觉得自己的腿开始变得麻木了,在咬牙忍耐了一阵后终于忍不住悄悄地把腿伸开。
时间已经将近午夜了。我渐渐急躁起来,难道是我判断错误了吗?就在我开始猜测种种可能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轻微的声响,我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门轻轻地推开了,一个黑影飞快地闪身进来。来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象是在确认周围的环境,随后向目标走去。黑影在一张桌子边蹲下身,接着就传来了沉闷的碰撞声。几分钟后,我听到了抽屉被拉开的声音。黑影伸手从里面拿出了一件东西,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猛地站了起来,可是麻木的腿却不听使唤了,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前撞到了桌子。
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稍稍愣了一下,便立刻向门口跑去。
“站住,我是警察。”我高声喊着,拖着腿追过去。
灯突然亮了。川岛站在门口,手还在开关上。
我的眼睛因为突然见到亮光而有些刺痛。那个闯入者僵立在房间中央。
立石警部从门外走了进来,神情严肃。
我眨着眼睛,看清了闯入者的真面目。我吃惊地张大了嘴,那是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人。
教员室里灯火通明,青白色的灯光把我们的人影投射在地板上。窗外的夜寂静得出奇。
麻生彩子仍然呆立在原地,神色慌乱。不光是她,被这意想不到的场面吓到的人还有我。我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立石警部冷冷地看着她。“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麻生的嘴唇轻轻地蠕动着,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难道这就是真相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两个刑警紧紧抓着一个人的胳膊,走了进来。麻生颤抖了一下。
“我们在外面碰到了他。他正打算潜入这里。”
在刑警手中的是入江。他倔犟地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立石警部冷峻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到此为止吧,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刚刚从震惊中回来神的我突然冒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念头。如果是在推理剧里,现在应该就是最后的高潮了吧。每到这个时候,观众们都会抖擞起精神,洗耳恭听名侦探的高见。当然也不乏打着哈欠想“总算要结束了”的观众。主角也不负众望,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对观众们而言,真相揭晓那一刻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气氛其实比真相本身更令人期待。可是,立石警部却只是平淡地说了句“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连声音都没有提高半分。换了是高木先生的话,他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指着某个倒霉蛋说出“你就是凶手”这种熟到让人生厌的台词来。他对戏剧性场面的爱好远远超出了普通人会有的程度啊。
“有什么可说的呢?我们最多是擅闯私人产业,就算加上盗窃嫌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警察先生用不着吓唬我们。”入江突然开口,声音显得非常傲慢。他就像戏里的角色那样在惊愕过后开始反击了。
立石警部却丝毫不为他的冒犯所动。“我说的不是擅闯私人产业,也不是盗窃,我说的是谋杀,这可不是拿来吓唬你们的空话。”
他慢慢走到屋子中间,停了下来。因为背着光的缘故,他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沉。
“两星期前,杉井幸江在新宿被毒杀。凶手在她喝的可乐里掺入了大量的氰化钾,毒死了她。虽然案件发生在公共场所,不能完全排除有其他人作案的可能,但当时在场的熟人无疑有最大的嫌疑,其中就包括了你们、中村,还有死去的小宫和子。两天前,小宫和子被绞杀。她的死为警方辨明凶手的身份提供了决定性的线索。”
入江冷笑了一声。“杉井的死也许是谋杀,可小宫明明是自杀。说她是被凶手绞杀的,其实是警察找不到杀杉井的人,所以故意混淆视听吧。”
“喂,”川岛口气严厉地阻止他,“你别太过分了。”
立石警部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小宫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的,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确信无疑。”
“首先引起我怀疑的就是现场那封所谓的遗书,死者用法语写下遗书太不自然了。虽然那的确是死者的笔迹,可并不代表就是她的遗书。当她写下那两个字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有要自杀的意思。那是别人让她写的,这就是不得不用法语的原因。如果有人要你写下这样奇怪的东西,换作是谁都会起疑的。可是,如果是问你某个外语单词的拼写,一般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遗书就是这样炮制出来的。”
“这样的解释未免太牵强了吧。”入江口气轻蔑地说。
“除了遗书以外,现场还有三样东西足以证明小宫不是自杀。她的书包里有一瓶刚刚打开的维生素和一罐外用喷雾剂,那是她刚买的。钱包里的收银条上清楚地记录着购买的时间,是那天下午五点二十二分。一个打算要自杀的人是不会特意跑去买这些东西的。”
“也许她是买了这些东西以后才决定要自杀的,这也讲得通吧。”真是个当律师的材料啊,他的话让我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无关的想法。
“在这个案子里是讲不通的。”立石警部不客气地说,“那天下午,小宫没有参加网球训练,原因不明。其实书包里的那罐喷雾剂就说明了一切。那个喷雾剂的罐子上印着Flaeve的字样,那可不是化妆水的牌子,而是一种新出的治疗肌肉扭伤的外用药。她因为用力不慎扭伤了右肩,疼得抬不起来,更无法打网球。这是她自己告诉药店的店员的。那样的话,她又怎么能把绳子系到天花板下的钩子上呢?”
我回想起现场的状况。勒死小宫的绳子在天花板下的钩子上打了一个牢固的绳结。要打那样的绳结,打结的人必须抬起胳膊,双手相互配合才能做到。仅靠一只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的。
入江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就算是这样,就能认定凶手在我们中间吗?”这个人是天生的斗士啊,我不禁感叹,哪怕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也不肯轻易放弃。我无意间看了麻生一眼,她沉默地站在原地,眼睛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这件事证明了小宫是被谋杀的。而接下去的问题就是,谁谋杀了她。”立石警部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在调查过程中,学校的门卫说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天晚上八点半的时候,案发的教室里亮着灯。”
我几乎已经忘记了灯的事,听到他提起,这才回想起来。不知为什么,立石警部平静的语气却让我感觉到破案的关键就在眼前了。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教室的灯之所以亮着,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最后离开教室的人忘记了关灯。如果是那样的话,凶手首先就会想到把灯关掉,因为灯光会引来其他人,破坏杀人计划。第二种可能是凶手无意间打开的,那样的话凶手也不会放任教室的灯一直亮着。第三种可能,灯是凶手故意打开的,那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吸引了门卫的注意。他在八点半的时候检查了教室,证实教室里没有人。”
“因为这件事,小宫的死亡时间被确定为八点半到九点之间。站在凶手的立场上想一想,那样做的目的就昭然若揭了。门卫总是固定在每晚八点半左右巡视大楼。凶手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打开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证明小宫是在八点半以后死的。反过来想的话,也就是说小宫真正的死亡时间其实应该在八点半以前。”
大家都沉默着。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了咝咝声。我吃惊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可是,法医的验尸报告证实小宫的尸体没有被移动过,而是保持着死时的状态。如果小宫在八点半以前就死了,而凶手在门卫走后才把她伪装成自杀的样子,不可能让尸体完全回复原来的状态啊。”
立石警部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凶手用不着那么做,小宫的尸体在八点半以前就已经吊在教室里了。门卫检查的并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
“可是……”
“凶手只要掉换一下门口的牌子就行了。”
立石警部的话让我有如醍醐灌顶,原来这就是凶手的诡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大家都会很自然地寻找标示牌一类的东西以确定方位。而熟悉的地方一旦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就和陌生地方一样。没有明显的参照物的话,很难分清自己的位置。当门卫看到手电光照到的高一(5)班门牌时,自然而然地以为自己走进的就是高一(5)班教室,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走进了隔壁教室。当他检查教室的时候,小宫的尸体其实已经吊在真正的高一(5)班教室里了。凶手事后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在第二天其他人到校前把牌子换回来而已。
“鉴识课已经在高一(5)班和隔壁教室的门上发现,固定门牌用的螺钉上有新的擦痕,证明最近刚有人卸下过螺钉。除了这个,还找到了其它证据。”立石警部淡漠的声音在教员室里回荡着,“我曾经想到,如果在隔壁教室的电灯开关上找到门卫的指纹,就能证明一切了。可是,鉴识课却没能在开关上采到指纹。幸运的是,他们最终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了更可靠的证据。就在隔壁教室的储物柜柜门内侧,他们采到了清晰的指纹。那天晚上门卫打开柜门检查时,把指纹留在了那里。除了那一次,他没有机会在那个地方留下指纹。这就证明了他在案发当晚到的其实是隔壁教室。”
“发现了那个指纹后,凶手的身份立刻就清楚了。凶手设下圈套,是为了让警方相信死亡时间只能是在八点半以后,这也就是说凶手能证明自己在八点半以后远离现场、而在八点半以前却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是麻生彩子,我无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感到了一丝怅然。
“入江在八点到八点五十分之间都没有不在场证明,石川的电话记录也不能证明她就不在现场。如果凶手是他们中的一个,亮灯的诡计毫无意义。而麻生彩子就不同了。她有八点半以后的确切不在场证明,那盘录像带。录像带记录的时间在八点二十分至八点五十分之间。所有的事情在八点二十分以前就完成了。那天晚上,她把小宫骗到教室里,用麻醉剂麻醉了她,然后把她吊到天花板下,勒死了她。这应该发生在八点左右。她布置好现场后,飞快地跑到麦当劳,在八点二十分的时候出现在镜头里。她事先就知道那天晚上有生日晚会,也知道晚会什么时候开始,店里的宣传板上都有记载,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看到。时间上稍稍有些冒险,但她把握得很准。更何况,她还安排了补救措施。”
入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早已失去了生气。麻生仍然一言不发,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影子,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的样子。
“那天晚上她约了入江在麦当劳见面,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时间证人。万一计划出现纰漏,她不能及时露面,可以让入江为她做不在场证明。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只要说两人一直在一起就行了,入江不会出卖她,她对此非常有把握。可是,入江却迟到了。她于是顺水推舟,谎称八点到九点之间他们在一起。这样明显的谎话只会让警方对入江的行踪起疑。只要警方一直怀疑入江在八点半以后谋杀了小宫,就不会有人想到去追究她在八点二十分前的行踪。她抛出了恋人,保全了自己。”
那种伤人的话没有必要非说出口不可吧,我有些抵触地想。入江的脸色象死人一样惨白,情不自禁地转头望向麻生。
麻生抬起头,发出了声音。“那样牵强的说法就能证明是我杀的人吗?我有什么理由要杀死小宫和杉井呢?”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眼中流露出孤注一掷的神情。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那样丑陋的表情。就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打碎了珍贵的花瓶,我感到一阵心痛。
“答案就在你的口袋里。”我心情沉重地说,“小宫曾经说过,她的手机里藏着所有秘密,那就是她被害的原因。小宫死后,手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曾经想是不是凶手拿走了呢,那样的话就毫无希望找回它了。可是,和石川老师谈话以后,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位教物理的小野老师对小宫在课堂上乱用手机十分恼火吧。那天上课时,小宫和他在课堂上发生了争执。在那之后,手机就不见了。其实手机没有丢,而是被小野老师没收了。他在收走手机后的当天晚上就因为有事回福井去了,小宫的手机就这样被遗忘在了小野老师的办公桌里。当我和石川老师谈话时,你就在门外的走廊上,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你也去上了物理课,马上想到了手机的下落。”
我看了入江一眼。当时他一定也在门外,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于是也来寻找那件能置他的恋人于死地的东西。这就是盲目的爱情啊。
“请你把它拿出来吧。”我向麻生伸出手去。
她漠然地看着我,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只银色手机。我伸手接了过来,翻开手机盖,打开了电源开关。悦耳的开机铃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讽刺地奏出“Can You Keep a Secret”的曲调。那个孩子的幽默感太奇特了。
我飞快地翻看手机里存储的信息,周围的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然而,手机里没有任何让人怀疑的信息。
麻生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嘴角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微笑。我的自信渐渐消失了。难道是我判断错误吗?还是麻生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已经销毁了证据?我后悔刚才没有及时从她那里把手机拿过来。
我正在回想自己疏漏了什么环节,手里突然一空。原来是立石警部从我手中抽走了手机。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我一跳。
“手机里面藏着秘密,这句话其实有两层含义吧。除了通常会想到的那种,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更直接的意思。”立石警部说着,把手机翻过来,卸下了背后的电池板,下面压着一张小纸片。他小心地展开纸片,露出了用纤细的笔迹写着的几行字。
Shibuya
N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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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背后另有含义的密码吗?我困惑地皱起眉头。
“地铁银座线涩谷站旁边有一个自助式寄存中心。也许小宫把什么东西藏在那里的储物箱里了,这是箱子的编号和密码。”立石警部说。
麻生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警方在编号N129的储物箱里找到了重要证据。其中有一盘录音带,录下了麻生和杉井的谈话。在录音带里,麻生承认自己和迷幻药贩卖集团接触的事。至于那个储物箱到底是杉井还是小宫租下的,已经无法查清了。
其实单凭录音带和立石警部的推断指控麻生谋杀的话,证据尚嫌薄弱。但是,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彻底绝望了,麻生在听了录音带后坦承了一切。
几年前,麻生的父亲破产了。一家人只好搬离了原来的住处。她的父亲虽然努力想东山再起,可是却屡屡碰壁,最后终于彻底绝望了,从此一蹶不振,整天沉溺在酒精里。家里的生活完全靠母亲打零工维持。升入高中后,家里的经济条件更加拮据了。虽然在同学面前掩饰了自己的窘迫,可是她强烈地厌恶这种捉襟见肘的贫困生活,终于走上了犯罪的歧路。杉井发现她参与了迷幻药的贩卖,于是开始敲诈她。根本不缺少各种物质享受的杉井逼着她不断提供金钱和毒品。当她想拒绝时,杉井笑着对她说,自己认识当刑警的朋友。那句话决定了杉井的命运。她决心彻底摆脱杉井。那天晚上,她从洗手间回来后趁大家都没有留意,悄悄地把氰化钾放入了杉井的杯子里。可是,她并不知道杉井已经把她的事告诉了小宫。杉井死后,她的面前又出现了新的敲诈者。她再也没有退路了。
“那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因为自己有钱,就可以把别人视作泥沼中的虫子,若无其事地践踏吗?”她语气平淡地对审讯的刑警说,眼睛里流露出怨毒的神色。
她拒绝回答毒药的来源和迷幻药集团的联络人。无论刑警怎么问,她始终闭口不谈。
后来,我问入江,那天晚上补习学校放学后他到底去了哪里。
“在路上。”
“为什么走了那么久呢?”
他沉默了许久,神色黯然。“突然不想和她见面,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她的话,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我看着他,意识到这个孩子的心被深深地伤害了。“你是几时觉察到她所做的事的呢?”
他没有回答。我突然心软了,想安慰他一下。
“其实我认为,麻生一开始并不完全是想利用你。她约你在店里见面,也是想让你在那段时间里能有不在场证明吧。不管怎样,她还是关心你的呀。”
听了我的话,他低下了头。虽然只是一瞥,我还是看见眼泪悄然滑下了他的脸颊。
我在警视厅的拘留室见到麻生时,她已经恢复了常态。我想起了一件事。“是你给报社打了匿名电话吗?”
她看着我,神色没有丝毫改变。“是,对不起。因为你在学校里到处打听,所以想阻止你。”
我看着她平静的面容,突然想起了石川的话,孩子的外表有多么迷惑人啊。是啊,她那张天使般善良纯洁的脸完全迷惑了我。
和我有同样看法的还有川岛。“在人们的心目中总是把孩子都视为天使。和被污染了的大人不同,他们是纯洁无瑕的生命。我们爱孩子,不就是因为他们拥有我们已经失去了的纯真吗?可是,这些似乎已经成为一厢情愿的可笑说法了。这个物欲横流的冷酷世界里已经没有天使存在了,一想到这,真让人觉得悲哀。”
这桩由闹剧开始却由悲剧收场的连续杀人事件到此似乎就告一段落了,可是后面却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尾声。
案件正式移交检察院的前一天,高木先生结束休假回来了。他看上去晒黑了些,照例穿着随意,脖子里应付似的挂着领带,一副还在休假中的样子。
“这是给你的礼物。”他说着,把一个大纸袋递给我。
我没有想到他会给我带礼物,一时间还真有点受宠若惊。低头致谢后,我打开了纸袋,结果目瞪口呆地看见一顶硕大无比的墨西哥草帽,帽沿有车轮那么大,上面装饰着五颜六色的玩意,如果通上电的话,可以直接拿来当圣诞树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夸张怪异的帽子,有勇气把它戴到头上的人大概还没有出生吧。
“你可以参加化装舞会时戴。”他笑嘻嘻地说。
我并不打算参加什么化装晚会,即使去也不想扮演小丑。不过这么说的话只会被他嘲笑没有幽默感,还是乖乖地道谢更省事。
“我不在的时候,东京没有陆沉,警视厅也没有被攻占吧。”高木先生轻松地挥着手说。如果警视厅大楼真的变成一堆废墟也许会让他更高兴。
“托您的福,东京和警视厅都安然无恙,只是我差一点成了阶下囚啊。”我故意学他的口气,夸张地说道。
正如我预料的一样,高木先生立刻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我不在的时候,好像发生了有趣的事情呀。”
“是有事情发生,不过一点也不有趣。”真是一点也不了解我这些天受的罪啊。
“说来听听吧,中村。就算你想隐瞒什么,我也有办法查出来的。”
真是拿他没办法。我只好从与杉井的初次相遇说起,把整件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听我讲完以后,他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果然,离开我这里就不行了呀。你连自己也照顾不好,真让人伤脑筋啊。”
“多亏了立石警部,我才保住了清白。我很感激他。”我发自内心地说。
“中村,我不在的时候,你变成立石的崇拜者了吗?”高木先生脸上露出了嘲弄的神情,“他花了两星期时间,等到第二具尸体出现才证明你的清白,动作也太慢了吧。”
“这样说太失礼了吧。”我不禁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高木先生在的话,又能怎么做呢?”
“我嘛,如果我当时在场的话,只要一分钟,不,半分钟就知道凶手是谁了。”他自负地说。
“什、什么?”虽然他常常会说些出人意料的话,可这次也太信口开河了。
“不要那样说话,中村,说话结巴的话会没有女人缘的哦。”高木先生说着,随意地往椅子上一靠,“难道就没有人觉得杉井死的那天晚上,麻生的举动很反常吗?”
“有什么反常?”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大家都在拿她和麦当劳的服务员开玩笑,可她却若无其事地从那个服务员那里买了饮料。店里不是还有一位服务员吗,她为什么不去那个人那里呢?”
“那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别人臆造的流言吧。如果高木先生见过她就知道了,她是个非常沉着的女孩,比同年龄的孩子成熟许多。”
“我不需要见她也能想象她的样子。你到现在还没学会不要以外表判断人吗?还是说,她正好是你喜欢的类型,所以你才看不清真相呢?”
什么呀,他越说越离谱了。“她只有十五岁啊,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
“我问你,如果你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同伴们都在笑话你爱上了某个男人,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他根本不理会我的不满,笑眯眯地问道。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十五岁的女孩,也没有过那种经历。
“那个年龄的孩子往往对同伴的态度在意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异性间的交往更是敏感话题。如果同伴们都在取笑自己爱上了某个人,正常的反应不是应该避开那个人,免得继续成为同伴的笑柄吗?主动和那个人接触,还是当着同伴的面,根本是在自寻烦恼啊。那样做不仅不能平息流言,还会让同伴们嘲笑得更厉害。正常的孩子绝对不会故意那么干的。”
高木先生的话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我突然想起了某件早已遗忘了的事。那是我刚上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孩,不知为什么其他孩子开始莫名其妙地拿我们开玩笑。有一次上体育课时,那个女孩摔倒了。其他的孩子突然起哄起来,撺掇我上去扶起她。我清楚地记起自己站在学校的操场边,窘迫得恨不得地下有个洞可以钻。那个女孩抬头看着我,我看见她澄澈的眼睛里好像倒映出我的影子。我转过身,飞也似地逃走了,身后传来一片讪笑声。那件事后,我就总是躲着那个女孩,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第二年,那个女孩转学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忽然觉得怅然若失。
那就是我的悲惨的“初恋”。就像高木先生说的那样,我在那个年龄确实非常在意同伴的眼光。如果当众被嘲笑的话,说得夸张点,简直连死的心都有。因为害怕被同伴嘲笑,结果做出了在心仪的女孩面前逃跑这种丢脸的事。
“你承认她的举动很反常吧。”高木先生又一次看透了我的心思。
“这样说的话,麻生的举动的确有些反常。”我迟疑地说,“可那个和她是凶手有什么联系呢?”
“不动脑筋可不行啊,中村。她为什么会做出反常的事呢?”高木先生说着,大大咧咧地伸长了双腿,“从她在杀小宫时设下的诡计来看,她是个心思缜密、处事谨慎的人,习惯事前小心计划好一切。可是,她杀死杉井的手法却非常草率,简直象换了一个人。”
我困惑地看着他,完全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他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脸颊。“据她自己交代,她是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把毒药放进了杯子里。可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那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啊,何况身边还有一位刑警。虽然不是很机灵,可毕竟还是刑警。无论是打开杯盖,还是通过吸管把毒药放进可乐里,要想不被人看到,都是高难度的动作,简直就是魔术表演。除非她会障眼法才能顺利办到吧。对了,她会不会是巫女呢?”
开什么玩笑啊,哪来什么巫女,又不是在上演葛叶姬的故事,他也没有安倍晴明的本事吧。“可是,那是她唯一能够下毒的机会啊。只有在那个时候,杯子才离开了杉井的手。”
“不光是那个时候吧。饮料是麻生去买的,然后交到杉井手中。”
“您认为她是在那个时候下的毒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语气急躁地说,“我们看着她买的饮料,她根本没有机会下毒。何况,还要考虑杉井中毒的时间。氰化钾的毒性非常强烈,人体一旦摄入,几分钟内毒性就会发作。如果一开始可乐里就有毒,杉井早就倒下了呀。”
“有一个小花招可以推迟杉井服下毒药的时间。”
他到底想说什么啊?我肯定是一副傻瓜似的模样望着他。
“是冰块啊,中村。”高木先生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毒药在冰块中央。冰块不会一下子就融化,这就是杉井过了一段时间才中毒的原因。”
“可是,她怎么能在冰块中央下毒呢?那又不是能随便掺入毒药的液体。”
“那个嘛,因为原本就不是她下的毒。她从服务员手中接过可乐时,毒药已经在杯子里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您的意思难道是说有毒的冰块是那个服务员放进去的?”
“答中。不过可没奖品拿哦。”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和整件事根本没有关联啊。”我怀疑地问。这还是解释不通,难道他想说这是无动机杀人?
“我想那不会是无动机杀人一类无聊的事,别忘了麻生那个奇怪的举动。如果再仔细调查一下的话,一定会发现他们之间有某种关联。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杉井之所以会拿他们俩开玩笑,一定是多少知道了些什么吧。再说那个服务员是医学院的学生,有机会接触到毒药。他们精心设计了这个巧妙的下毒方法,这可是在刑警眼皮底下完成的谋杀,真是了不起啊。如果不是麻生自己承认,警方根本没有可以指证她的证据。在她招认之前,你不是就一直认为下毒的人不可能是她嘛。”
听了他的话,我半晌无言。“一个孩子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杀死一个人,实在太让人吃惊了。人心竟然堕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这么拼命地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打起精神来吧,中村。对于每天都会接触到这个世界丑恶一面的刑警来说,太多愁善感了可不是好事。你应该这么想,每天都有机会拆穿那些自以为聪明的犯人设下的诡计,向他们宣布末日审判已经来临,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让人心情愉快的吗?”
我暗忖,对犯人来说,这个男人就是恶魔的化身啊。
“我会打起精神来的。可是,如果当时就能想到这些的话,小宫和子就不会死了。想到这个,心里就不好受啊。”
“你要一直那么想就是在自寻烦恼。如果希特勒如愿当上了画家,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子,一本正经考虑这种事的人简直是无聊到了极点啊。”他不以为然地说,“要知道命运是由许多无法预料的因素构成的。如果避免了这件事,也许会导致另一件更严重的事。既然谁也无法知道另一种情况下会怎么样,拼命去想没有发生的事不是太傻了嘛。有那工夫的话,不如想想下期的彩票中奖号码,那还更实际些。总之,不要再为打翻的茶难过了。”
“那句西谚是说不要为打翻的牛奶难过吧。”话一出口,我立刻后悔自己说了句多余的话。
“都一样啊。”高木先生若无其事地说,“即使没有觉察到凶手的反常,也不能就此说你无能。人的心理是非常微妙的东西,光靠书本上教的是不可能完全弄懂的,就算是东大毕业的高材生也不例外。所以,不是东大毕业的你也不必太自责了。”
与其说他是在安慰我,不如说是在趁机挖苦别人,我忿忿地想道。
他对我的脸色视而不见,神情愉快地眨了眨眼,“中村,你把刚才说的报告给立石吧,他一定会在功劳簿里给你记上一笔的,我的名字就不必提了。”
“这样可以吗?”
“去之前请先帮我泡杯咖啡。”
我去了立石警部的办公室,把高木先生的推理告诉了他。当然,高木先生那些关于东大毕业生的评论被我自动过滤掉了。
立石警部一言不发地听我讲着。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锐利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不过,那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在沉默了几分钟后,他拿起电话向川岛下命令,声音平静如常,听不出有情绪波动的迹象。
后来的调查发现,那个长得象电视明星的麦当劳服务员也是迷幻药贩卖集团的成员。他被逮捕后,交代了所有事情。他的供词与高木先生的推断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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