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关闭
×
授权发布,请勿转载。
1 狭窄的楼道里,一位年近半百的中年人站在深蓝色的防盗门前,心中已思忖许久,最终仍然下定决心,举起手来按下门铃。 不久,一位体格健壮的年轻人为他开了门,中年人仔细的盯着他的容貌看:对方轮廓分明,大约一米八的身高,处处都透着健康与强壮的气息。 “您是……段宏磊先生?”中年人问道,心中期待着对方做否定的回答,因为这人的样貌与报纸中的描写相差太大了——估计是走错门了。 “哦,您找段宏磊啊。”对方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他到外地办案去了,我是他的助手赵恒荣。” 听到对方的解释,中年人疑惑的表情才慢慢释去,他依赵恒荣指引的路径走进客厅,在一张茶几旁坐下。赵恒荣向他笑了笑,紧接着便转身消失在走廊另一头,几秒钟后,又端着两碗茶走了进来。 “谢谢。”中年人向他点了点头,并以道歉的口气说,“很抱歉打扰你了,既然段先生不在的话,我想我还是走吧。”随即便起身作出要走的动作。 “哎呀……”赵恒荣急忙拦住他,“段宏磊不在的话找我也可以啊,我是他的助手,如果您有什么事委托我们,我可以先行调查的。” “这个……”中年人打量着对方健硕的身材,在尽力把脑中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初始印象打消掉后,缓缓的再次坐下,准备把委托内容告诉赵恒荣。 2 “我不是这个县的人,我住在××县的城乡结合部。”中年人喝了一口茶,又添了添干涩的嘴唇,“我名叫吴永毅,我想要委托段宏磊调查杀害父亲的凶手。” “您父亲被杀了?”赵恒荣拿笔在笔记上草草写了几个字后反问道。 “是的,大约在两个月前。”吴永毅说,“虽然警方一直在调查此案,但是直至目前也没有什么线索,我已经对警方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所以希望请段先生出马。” “能不能大体介绍一下令尊被杀时的情形呢?”赵恒荣再次拿起笔准备记录。 “好的。”吴永毅吸了一下鼻子,说道,“那一天下午六点,父亲吃完饭出去溜达——这是他的老习惯了,我们家西边大约100米外有一条羊肠小道,父亲经常从那里出去,转一圈之后再从东面回家,这几乎是他的惯例了,每天晚饭后都要这么走一圈。但在那一天出了事。 “父亲就是在那个羊肠小道被杀的,那条小道中间有一个小拐角,拐角通往一个死胡同,父亲的尸体就是在那里发现的。而且……”吴永毅有些激动,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而且什么?”粗心的赵恒荣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是一味追问。 “父亲是被毒打了很久才死亡的,尸体非常惨不忍睹。”吴永毅低着头,痛苦的回忆着,“那时正好是八月初,正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那天父亲穿着背心短裤……发现尸体时,父亲的衣服有好几处已被撕破,而且……父亲的脸、胳膊、腹部、后背、小腿都布满了多处伤痕,大大小小一共有接近五十处。” “我的天……真是残忍。”赵恒荣感叹道。 “后来法医经过鉴定,致命伤是腹部的连续击打。”吴永毅控制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但据法医推测,在那之前父亲几乎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了。而且,奇怪的是,警方检验父亲的尸体时说,父亲身上那么多伤痕,既有锐器伤,又有钝器伤,而且锐器伤与钝器伤是夹杂在一起的。” “夹杂在一起?” “是的,”吴永毅点了点头,“父亲身上有几十处伤,有些伤痕很浅,有些很深,这些伤痕深浅不一地毫无规律的排列在父亲身上,其中的锐器伤和钝器伤相互夹杂、相互覆盖,甚至有些地方锐器伤和钝器伤已经混合到一起,分不开了。” “奇怪……”赵恒荣托着下巴说,“凶手同时用两种凶器杀人?真是莫名其妙。” “是啊,”吴永毅赞同的点点头,“关于凶器的问题一直都困扰着警方,因为任何一个凶手不可能一手拿刀一手拿棍去行凶。也正因为凶器的问题,警方的调查一度陷入了僵局。”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吗?”赵恒荣问。 “嗯……”吴永毅想了一会儿,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递给赵恒荣,“你看看这个东西吧,这是目前我唯一掌握的证据。” 赵恒荣接过照片,只见照片拍摄的是一支金色的钢笔,钢笔上零星沾着一些血迹,钢笔冒已经被折断,被折下来的部分在照片中找不到踪迹。 “这难道是......在令尊的尸体上找到的?”赵恒荣推测道。 “是的。”吴永毅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父亲一直有随身带一支钢笔的习惯,案发当天也不例外。但以前父亲都是带着一支灰色的钢笔,结果前两天摔坏了,所以就换了这支外表花俏的笔,诡计他是从附近的某个小商铺买的。” “为什么这支笔沾上了血迹呢?如果是放在口袋中的话,应该不至于沾上血迹吧?”赵恒荣问。 “事实上…….”吴永毅深吸一口气,说,“父亲死时紧紧攥着那只钢笔,而钢笔冒上那道断痕,事后经警方检验,并不是摔断的,而是被人人为折断的,另外,在父亲的手上也有被器具抠过的痕迹。” “难道说……”赵恒荣瞪大了眼睛。 “是的,父亲很可能是在用这支笔暗示凶手的身份,而且凶手当时也应该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用随身携带的一些器具妄图掰开父亲的手,但父亲死时抓得很紧,最后凶手只掰断了钢笔最上面的冒头。” “你认识的人当中,有谁的名字里有‘钢’或‘笔’的谐音吗?”赵恒荣问。 “没有。”吴永毅摇了摇头。 “这样啊……”赵恒荣想了一会,说,“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有用的线索吗?” 吴永毅再一次摇了摇头。 “线索这么少,又没有固定的搜查范围,很难办呢。”赵恒荣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能给你提供搜查范围。”吴永毅忽然说,“事实上,我一直认为,凶手就住在我们家中。” “什么?”赵恒荣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 3 “我们家自己加盖了二层小楼,所以房间很多,有四间房都租出去了,分别租给了从事不同行业的人。”吴永毅解释道,“四个人年纪不同、性格各异,我现在越来越怀疑凶手就在他们之中,为了能从中找出杀人凶手,我才忍住没有结束与他们的租赁合同。” “为什么您会怀疑他们呢?” “我曾经仔细的分析过父亲被杀一事。”吴永毅说,“父亲是在我们家附近的小道里被杀的,凶手杀人正是利用父亲晚饭后独自散步经过那条巷道的时机,这不表明凶手对父亲的生活习惯非常熟悉吗?” “嗯,确实有道理,那您家里除了四个房客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赵恒荣问。 “没有,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也只有我一个儿子。”吴永毅说。 “这样啊……但是杀人时需要动机的,您的房客与令尊有没有矛盾呢?”赵恒荣问。 “大的矛盾没有,小的矛盾确实有……”吴永毅想了一会说,“其中有一个房客是南方来做买卖的,生活习惯很随便,作息时间也不固定,经常领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家里,这其中有些女的看起来还像附近的暗娼……父亲因为这个没少跟他吵架,他虽然当时很恭敬的道了歉,但过不了几天又恢复原样。” “嗯。”赵恒荣点了点头,“这种矛盾虽然不大,但是因此引发杀人事件的情况也并非没有。” “还有一个房客是个出租车司机。”吴永毅继续说道,“不过那家伙身体异常的消瘦,你知道,干司机这一行一般都需要有健壮的体魄,要不然谁能撑得住一天十几个钟头的工作时间哪。可是那家伙就是这样子,由于身体不好的原因我经常看到他大白天睡觉,后来我听一些街坊邻居说,那家伙可能吸毒。” “吸毒?” “嗯。”吴永毅咬了咬嘴唇,“本来我也不相信的,但听了这个传言之后,越看他那消瘦的身体越像吸毒者……那段时间我跟父亲都考虑不让他再继续租我们的房子了,可是在通知他时他百般恳求,搞得父亲很不好意思,最终也就没狠下心来。” “嗯……”赵恒荣分析道,“如果令尊发现了他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比如吸毒或贩毒),确实有可能引发杀人。” “我感觉四位房客中这两位是嫌疑最大的。”吴永毅说,“另外两位都是女士,情况较好点,一位是中文专业的大学生,租我们的房子是为了准备考研;另一位是年纪大约六十岁的老太,据说是一位作曲家,好像刻意租了城乡结合部的房子,为了感受这种特殊的环境,目的是谱出特别的曲子来。” “这两人确实没有直接的杀人动机,但不能掉以轻心呢,凶手的动机并非都是写在脸上的。”赵恒荣有些故作深沉的说。 “我们那个小镇治安状况一直挺好,因此发生了父亲被杀的事后整个小镇都搞得人心惶惶。”吴永毅说,“而且父亲这个人其实挺内向的,平时也不太爱与街坊说话,他这辈子也没惹过什么人。因此我对于父亲被如此残忍的杀死一事一直心存疑惑,我翻来覆去的想,最终就将怀疑目标放到了我那四个房客身上——除了他们之外,我找不到任何与父亲有矛盾的人了。” “你说的有道理。”赵恒荣正了正身子,说,“这样吧,你家里还有空房吗?如果有的话,让我以已承租人的名义住进去,暗中打探这四人的底细,相信会对破案有用。” “那……太好了。”吴永毅面露喜色。 4 三天后的下午。 赵恒荣坐在一间八平米的小房间的中央地板上,环视四周的白墙。 “家具一会儿就给你抬过来。”站在房间门口的吴永毅说,“不过也只是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而已,请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的。”赵恒荣摆了摆手,“反正到这里来是为了查找凶手,地方促狭简陋点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罢赵恒荣站起身,“我先去会会你那几个房客。” “啊——那太好了,真希望你能快点找出杀人凶手。” 赵恒荣走出房间,向四周张望着。 吴永毅租出去的房间都在二楼,一共有六间,最里面一间现在用作杂物室,其他五间现在分别租给了吴永毅提到的那四个人以及赵恒荣。六间房成一字型排开,房间外有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中央有楼梯可以通往一楼,与一般宾馆的设计相仿。 赵恒荣的房间在最左边,向右依次是那四位房客,再往右就是杂物室。 “你好,你是新搬来的吗?”赵恒荣刚一出房门,就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向他打招呼,赵恒荣向声音的方向看去:是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女孩。 “你好。”赵恒荣走上前与她握了手,“我是你的新邻居,今天刚搬来的,我叫赵恒荣。” “你好。”女孩上身穿T恤,下身穿着长裙,扎着马尾,笑起来两个酒窝很明显,给人活泼可爱的印象,“我叫田贤珀,我就住在你隔壁。” “听房东说你是名牌大学中文专业的大学生,是不是正忙着考研呢?”赵恒荣看到吴永毅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就顺水推船地问。 “哎呀,别听吴伯伯瞎吹。”田贤珀说,“我那根本是一个三流大学,正因为找不到工作才考研呢。” 吴永毅笑了。 “考研好啊,我就是研究生。”赵恒荣把事先编好的话说出来,“我们导师布置了一个与城镇垃圾处理有关的课题,我这两个月就是来这里考察的。” “哎呀——你真厉害。” “先不聊了。”赵恒荣摆摆手,向左边的另外三个房间一指,“我刚来,先去拜访下其他邻居。” 说罢赵恒荣便走过田贤珀房间外的走廊,向隔壁一间房间走去。 在经过田贤珀的房间时,赵恒荣注意到,房间里挂着一个网球拍,不知怎的,那一刻,死者身上的五十多处伤痕出现在赵恒荣眼前。 5 “您好。”赵恒荣对面前的这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说道,“我是新来的房客,我叫赵恒荣,我住在最左边的那个房间。” “啊,你好。”老太太脸上露出真诚慈祥的笑容,“我叫王新莎。” 王新莎有些驼背,以至于她看起来只有大约一米五左右,但是身体却依然健壮,当赵恒荣与她握手时,赵恒荣看到对方的手并不像其他老人一样“沟壑纵横”。她手中握着一根拐杖,但是却并没有跟人产生腿脚不好的感觉。 “您很健康啊,想必其他同龄的老人会嫉妒你吧。”赵恒荣由衷地说道。 “哈哈,”王新莎又笑了,“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比就不行了啊。”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拐杖,“你瞧,以后我都离不开这东西了。” “我没觉得您腿脚不好啊。”赵恒荣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年轻时受过伤。”王新莎看着自己的脚说,“平时走路没什么,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发作,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医生叮嘱我每时每刻都得拿着这根拐杖,其实大部分时间我都用不到,但万一腿忽然发软,身边没这么个东西还真不行。” “哦——是这样啊。”赵恒荣装出关心的表情,“那您以后要多注意呢!年纪大了,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啊。” “哈哈,谢谢你啊小伙子。” “那您先忙着,我再去隔壁两家看看。”赵恒荣指了指前面两个房间说。 “哦,好啊。”王新莎说罢便转身回了房间。 赵恒荣继续向前走去,心中仍然挥之不去的是王新莎那和蔼的笑容,它让自己想起去世多年的祖母。 只不过,与田贤珀的网球拍相类似的,对于王新莎手中的那根拐杖,赵恒荣仍然不自觉的联想起杀人的凶器。 6 “吵死了!就不能安静一点吗!?”赵恒荣走到王新莎房间左边一间时,刚想敲门,门就自己开了,里面出来一位三十多岁的高个男人,脸涨红了怒吼着。 突然打开的门无情的碰到了赵恒荣的脸上,赵恒荣捂着红肿的鼻子,哭笑不得。 “你是谁?”对方看着赵恒荣问道。 “呃……我叫赵恒荣,是新搬来的,想向你打个招呼问候一下。”赵恒荣又揉了揉鼻子,说道。 “我叫林伟西。”对方不耐烦地说,“你刚才说话声音太大了,我昨晚熬夜熬了很久,现在正睡觉呢。” “啊——对不起。”赵恒荣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 林伟西哼了一声,接着猛地一下关上了门。 “真是混蛋。”赵恒荣冲着门低声骂道,“看来这是那个经常领狐朋狗友回家的家伙,估计不是那个可能吸毒的小子,看他的身材没有那么瘦。” 赵恒荣看了看左边:就只剩下一间房间了,这应该就是那个瘦削的司机住的地方。 于是赵恒荣再次迈开步子向那个房间走去,但在经过林伟西房间的窗户时,赵恒荣不经意的向里看去,只见林伟西已经趴在床上呼呼入睡了,直冲着赵恒荣的那面墙上挂着一个练习飞镖用的靶子,另一头窗前的桌子上摆着五六个飞镖。 网球拍、拐杖、飞镖……这些都是可能作为凶器的东西,赵恒荣想。 赵恒荣边想边走到了最后一个房间门前,这一次,赵恒荣没有直接敲门,他先是走到了窗户旁,想先看一下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窗户被淡蓝色的窗帘紧紧的遮住了。 “奇怪,现在是下午三点半,这种时候干吗要遮窗帘啊?”赵恒荣小声的自言自语道,他在窗玻璃一角找到了未被窗帘遮住的一块空间,把脸靠上去向里面窥视着。 里面有一个消瘦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弓着腰吸烟。 不对……不对…… 赵恒荣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那不是烟。 那是…… 7 赵恒荣躺在床上,心中晃着那四个人的身影。 刚才赵恒荣问了吴永毅那个吸毒的家伙的名字,他叫王元和,但出于一些考虑,赵恒荣并没有把看到王元和吸毒的事告诉吴永毅,虽然这种情况已经能够报警了,如果报警的话,警方对王元和严格讯问确实会起到一些效果,如果王元和就是凶手的话也许会招架不住认罪,但毕竟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另一方面,如果凶手并非王元和,报警一事反而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赵恒荣从床上坐起,他穿上拖鞋,走到书桌旁坐下,打开笔记本,在上面草草的写着: 田贤珀 年龄——23岁。 职业——大学生。 外表印象——青春活泼、热爱生活,不像是会犯下谋杀罪的人。 有无作案动机?——目前尚不清楚。 有无可能使用的凶器?——网球拍。 案发当时在做什么?——(以下为吴永毅对最初警方调查不在场证明时的记录的回忆,下同)下午两点半离开房间去学校图书馆查资料(有同学作证),下午五点回房间,之后便一直学习到深夜(这期间由于一直反锁房门独自学习,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 可疑度——很小。 赵恒荣盯着笔记上的“田贤珀”三个名字愣了一会儿神,他实在想不出这样的女孩子可能是杀人凶手,但从案发当日的活动时间来看,似乎又不能完全排除此人的嫌疑。 顿了一顿,赵恒荣继续提笔写道: 王新莎 年龄——61岁。 职业——作曲家。 外表印象——和蔼可亲、健康豁达。 有无作案动机?——目前尚不清楚。 有无可能使用的凶器?——拐杖。 案发当时在做什么?——下午一点左右离开的房间,据她本人说一直在周围闲逛,目的是为自己下一部曲子寻找合适的意境。晚上八点才回房间,这期间的一切活动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有充分的作案时间。 可疑度——? 在有无嫌疑这一项上,赵恒荣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实事求是地说,赵恒荣对王新莎的初始印象还是非常好的,但如果让他在田贤珀与王新莎二人中选择一个更不像凶手的人,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田贤珀。与田贤珀相比,王新莎虽然有更显无辜的和蔼的笑,以至于让赵恒荣联想到自己逝去的祖母,但这一善良的主观印象不能排除赵恒荣对她不符年纪的健硕的身体的怀疑。尤其是在表面看来完全没有病疾的身体,竟然与拐杖搭配起来,赵恒荣怎么想都觉得这是在作秀,抑或是为了掩饰自己,防止别人对她产生怀疑。 赵恒荣继续写道: 林伟西 年龄——31岁。 职业——小商贩。 外表印象——莽撞无礼、没有教养。 有无作案动机?——不时带身份不明的人来房间(甚至其中可能有妓女),死者对此大为反对,是否因此而对死者产生了恨意?也许自己与经常带回家的人从事某些违法行为被死者发现了? 有无可能使用的凶器?——飞镖(用这样的凶器方便作案吗?) 案发当时在做什么?——外出经营,整日不见。 可疑度——非常可疑。 赵恒荣放下笔,回忆着昨天下午林伟西的放肆模样。若非为了破案,以赵恒荣的体质,当时就可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赵恒荣压制住了自己。 林伟西无论从性格、作案动机,还是从不在场证明方面,都有极大的作案嫌疑,这人应该提起足够的警惕。 赵恒荣提笔写下最后一个人的情况: 王元和 年龄——35岁。 职业——出租车司机。 外表印象——极度消瘦孱弱,醉于毒瘾 有无作案动机?——既然是“瘾君子”,那便拥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也许杀人目的就是死者发现了自己正在吸毒或从事与贩毒有关的交易。但问题是,这样一个被毒品毁了身体的人,有能力毒打死者这么久,并最终将其杀死吗(即使死者是七十余岁的老人)? 有无可能使用的凶器?——目前尚不清楚。 案发当时在做什么?——早晨八点才开车出去工作,下午四点就回家了(第一次见这么悠哉游哉的出租车司机),四点到六点在房间里睡觉,六点出门吃晚饭,七点左右才回来。 可疑度——重于王新莎,轻于林伟西。 赵恒荣想着王元和颤抖着身子吸毒的模样,后背一阵发冷。 王元和的问题在于,虽然他有充足的杀人动机,但他本人实在是太孱弱了,赵恒荣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体质会如此残忍的杀死一个人。另一方面,从他的不在场证明来看,虽然他有作案时间,但是这个作案时间显得不是很充分——死者每天下午六点吃完饭后出门散步,从这一点来看,王元和的行为很像是在尾随(因为他也是六点左右出门的),然后挑选合适的地点(就是那个羊肠小道)杀人,可是问题是,稍聪明一点的凶手不会选择与死者在几乎同样的时间出门,因为这样做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相反,如果对死者本人的生活习惯非常了解的话,可以在死者之前出门,事先隐藏在死者必然经过的地点伺机杀人,这样会更不令人怀疑。 赵恒荣双手交叉的放到胸前,盯着自己记录的密密麻麻的内容冥想着。 从作案动机上讲,田贤珀和王新莎都不太可能是凶手;从凶手的体格条件上讲,王元和杀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么,凶手是……林伟西吗? 8 第二天中午,赵恒荣走出房间,从中间的楼梯走下。 “哎呀,赵恒荣啊,你好。”正在一楼院子里坐着的吴永毅向他打招呼道。 “哦,你好。”赵恒荣应和道,“在房间里呆了半天了,出来散散心。” “对啊,就是应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呢。”吴永毅边说边把手中的一块硬馒头掰成小碎末扔到地上,院子里有五六只猫见状便围过来。 “这是你养的猫吗?”赵恒荣好奇地问。 “是生前的父亲养的,他很喜欢猫。”吴永毅面带一丝苦涩的笑,说。 “呵呵,很可爱的小猫呢。”赵恒荣又听到了那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声音,他转头向自己刚才背对的方向看去:只见田贤珀正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田贤珀走到赵恒荣与吴永毅旁,接着便蹲下身,抚摸着猫的头。 赵恒荣注意到,田贤珀手中的书是《我的名字叫红》(*请参见注释)。 “不忙着学习了?”赵恒荣无话搭话地说。 “偶尔休息一下嘛。”田贤珀逗完猫,站起身来说,“今天天气这么好,所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书。” “哎呀——不好了。”坐在马扎上喂猫的吴永毅忽然说道,“不知不觉已经快11点了,我都忘了买中午饭了——小珀,你能不能帮我喂猫呢?我要赶快就去买菜做饭了。” “好啊好啊,正好我也闲着。”田贤珀从吴永毅手中接过那个喂猫的干馒头,吴永毅转身便走出了院子。 “帮我拿着好吗?”田贤珀把手中的书递给赵恒荣,赵恒荣把书接过来后,田贤珀便剥起了馒头开始喂猫。 赵恒荣随便翻了翻手中的书:“这本书好看吗?听说它是一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推理小说呢。” “你懂得不少啊。”田贤珀笑了笑,“你也喜欢看推理小说?” “不太喜欢……”赵恒荣实话实说,“不过我认识一个推理狂,我仅有的一些推理知识都是从他那里得知的。” “你那课题准备的怎么样了?”田贤珀又问。 “什么?”赵恒荣愣了。 “我是说,你不是来这里调查城镇垃圾处理模式的课题的吗?” “哦——”赵恒荣的额头划过一滴汗,他差点忘了自己的谎言,“那个东西啊,我还没开始呢。” 田贤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便继续低头喂起了猫。 “你很喜欢猫吗?”赵恒荣看着田贤珀高兴的样子问。 “还好啦。”田贤珀笑了笑,“不过这些猫最近挺烦人的,估计是到了发情期了,晚上一直在叫,吵死人了,让我没法集中精力学习。” “哈哈。”赵恒荣附和地笑了笑。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少顷,田贤珀再次抬起头来问。 “什么问题?” “你来这里是来查找杀害房东父亲的凶手的吗?”田贤珀盯着赵恒荣,以认真的口气问道。 赵恒荣倒吸一口凉气。 9 “什、什么?”对方逼问的气势让赵恒荣结结巴巴。 “我这样问吓着你了?”田贤珀嫣然一笑。 “这、这个……”赵恒荣意识到自己装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唉,看来我的演技不怎么样啊。” “呵呵,我果然猜对了。” “请你不要让别人知道……拜托了。”赵恒荣以恳求的表情说,“可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破绽太多了。”田贤珀笑道,“说自己是研究生,可是没有一丝书卷气;口口声声是来为课题做准备的,可是却没见你拿任何参考书或工具;虽然只是一个租房子的,可是吴伯伯对你却是异常的尊重,还帮你把家具抬进了房间;你刚一来就以认识邻居为由拜访了我们四家,可是演技差了点,更像是在打探底细。” 田贤珀放炮一样的把一席话说完,赵恒荣惊讶的目瞪口呆。 “厉、厉害啊……”赵恒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 “呵呵,没什么,只是推理小说看多了,不知不觉养成了观察人的习惯。”田贤珀说。 “总之请不要告诉别人。”赵恒荣有些尴尬地说,“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妨告诉你,我很怀疑凶手就在那些房客之中。” “哦?这么说我也是嫌疑人之一了?” “不……你已经排除嫌疑了,王新莎老太太也基本排除了。”赵恒荣说,“剩下的那两人比较可疑,其中林伟西比王元和更值得怀疑。” “既然你不怀疑我,那能给我透露点线索吗?”田贤珀依然面带笑容地说。 “其实我没有什么线索。”赵恒荣面露难色,他叹了一口气,“吴永毅先生最初委托我时,我就感觉到了这案子的困难之处——线索太少,没有下手的地方。” “是这样啊。”田贤珀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一种哀愁,“其实我能看出吴伯伯的父亲去世后他有多难过,拜托你一定早日找出杀人凶手。” “嗯,我会尽力的,也许其中有什么地方还需要你的帮忙呢,你推理能力很强啊。” “呵呵,你别取笑我了。”田贤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田贤珀的笑声让赵恒荣听起来感到很舒服,他偷偷看了田贤珀一眼,顿时感到面颊炽热。 10 下午两点,赵恒荣走在两个月前死者横尸的那条羊肠小道上。 来来回回的转了三圈,赵恒荣也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双脚却因为反复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而疲惫不堪,他在旁边找了一个干净的大石头,坐在了上面。 赵恒荣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自己之前记录四人情况的那一页,愣神般的盯着看。 田贤珀。 王新莎。 林伟西。 王元和。 赵恒荣看着这四个名字,心中反复思忖着。 不管怎么想,还是觉得林伟西最可疑,赵恒荣拿起中性笔,想要在林伟西的名字上圈一个圈,结果发现中性笔没水了,怎么划都划不出来。 “真是的……”赵恒荣喃喃地抱怨着,他站起身,向巷道的两头望了望,终于在西面的尽头看到了一家杂货铺,于是他向那里走去,想买一支中性笔。 “请给我拿一支黑色中性笔,要‘真彩’的。”赵恒荣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递过去说。 杂货铺的老板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妈,她接过钱,很麻利的递给赵恒荣一支中性笔,并找给了他八元五角钱。 赵恒荣接过笔便塞到了口袋里,随即又向刚才那块大石头走去,想坐下来继续刚才的思路。待坐定身子后,赵恒荣掏出笔,在林伟西的名字上画上圆圈。 在给名字画上圆圈的那一刻,赵恒荣怔住了。 他想到了那支金色的钢笔,他想到了刚才那位四十岁左右的杂货铺老板娘…… 赵恒荣向四周望了望:仅仅靠自己的视野范围就能看遍这个小小的城镇,这里虽然是城乡结合部,但实际上已经与乡村没什么区别了,整个小镇如此简陋、破败,像刚才的杂货铺似乎只有那么一家。 死者作为这样的城镇的一员,自然也不是什么富足的人,想必那看似花俏的钢笔也不过是从附近买的便宜货,而且买这样的东西不可能专门跑到城区…… 那么就很可能是在那家杂货铺买的。 想到这里,赵恒荣再一次向那家杂货铺跑去。 “老、老板。”由于冲刺般的奔跑以及内心的激动,赵恒荣结巴起来,“你这里有钢笔卖吗?” “有啊,不知你要什么牌子的呢?”老板娘问道。 “你都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老板娘转身从架子上抱起一个小盒子,放到了赵恒荣面前,只见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钢笔,赵恒荣打眼看去,想要从中找出与死者手中握着的同样样式的笔。 终于他找到了:它躺在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浑身散发着花俏的金色,赵恒荣一把将它抓起。 盒子外面写着“引自新加坡百年字号工艺,中新合作高档钢笔”,赵恒荣缓缓地将盒子打开,将笔拿出来,仔细的端详着。 没错……没错…… 赵恒荣的手不断的转动着笔管,眼睛浏览着这支笔的各个细节,直至最终确定这支笔与照片上的笔是完全一模一样的。 赵恒荣拔开钢笔冒,盯着冒头——也就是照片中被折断的那部分,只见上面印着以三个艺术字组成的商标: 新沙坡(*请参见注释) 一个名字闯入赵恒荣的思绪: 王新莎。 11 赵恒荣的脑筋飞快的转动着。 死者死前紧紧攥着钢笔,是为了告诉别人凶手的身份。而凶手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她)用尽全力试图掰开死者的手,但最终失败了。既然如此,那凶手为何要费力气把钢笔冒掰断呢? 唯一的解释是,死者想要借助钢笔暗示的东西,就在钢笔冒上。 采用新加坡工艺制造的“新沙坡”牌钢笔,“新沙坡”三个字就印在钢笔冒上,死者在那关键的一刻想到了这一点。 凶手竟然是那位和蔼的老人——王新莎。 怎么会这样…… 赵恒荣努力把王新莎的形象与凶手联系起来,但是他却怎样也做不到。 那样一位和蔼的老人,一位作曲家,一位曾受过好的教育的有修养的人,一位……一位笑起来如同祖母般温和的人,竟然会是凶手? 为什么…… “你到底要不要这支钢笔?”老板娘的声音把赵恒荣从思维的虚幻拉回现实。 “哦——对不起,我走神了。”赵恒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掏出钱包,“多少钱?我买了。” “六块。” “咦?不是说是高档钢笔吗?怎么这么便宜?”赵恒荣指着包装盒上的“高档”二字,问道,“虽然这种金色的样式我没见过,但这个牌子其他种类的钢笔我在商场里买过,最便宜的也要五十多块呢。” “哎呀呀。”老板娘笑着摆了摆手,“我们这种小商店哪会卖这么贵的东西啊,这个钢笔虽然标着‘新沙坡’的牌子,但实际上是假冒的呀,你以前住在市区吧?像我们这种小地方,卖假冒名牌的多得是呢,如果你想要真的‘新沙坡’牌钢笔,我们这里没有呢……” “这样啊……”赵恒荣问,“那从你这里买笔的人多吗?” “这附近只有我这一家杂货铺,所以我的东西向来销量不错。”老板娘乐呵呵地说,“我们这里没有有钱人,所以几乎没有人为了挑个日用品专门到市区买的,他们基本上都是在我这里买,所以像这样的笔,我一个月卖出去几十支都没问题呢。” “那你的生意真的不错呢。”赵恒荣言不由衷地说,“那个……你还记得两个月前被杀的那位吴大爷吗?” “记得啊,那是个挺不错的老头呢,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做这种缺德事……” “你记不记得他曾在这里买过这种同样款式的钢笔?”赵恒荣问。 “你这么问我很难回答呢,毕竟每天到我这里买东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老板娘想了想,又说,“不过……仔细想想的话他好像确实在这里买过一支这种金色的钢笔,因为他亲自来买东西的次数不多,所以仔细想想还是有点印象的。” “那太好了。”赵恒荣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元的纸币,又拿出一个一元的钢蹦递给老板娘,“这支笔我买了。” 12 赵恒荣再一次坐在了那个大石头上,心中思绪万千。 经过刚才的询问可以确定,死者购买的确实是仿冒“新沙坡”牌的廉价钢笔,也就是说,死者想要传达的信息也确实是“新沙坡”,那么,凶手就只能是王新莎了。 但是,赵恒荣的内心深处仍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如果凶手是王新莎,那她的作案动机是什么?杀人凶器又是什么?是那根拐杖吗?以那根拐杖的重量和厚度,确实可以将吴大爷击打致死,但是,死者身上的那些锐器伤又是怎么回事? 烦闷的赵恒荣掏出笔,在笔记上无规律的画着圆。 刚买的中性笔划过笔记,发出沙沙的声音,赵恒荣盯着自己画的圆愣神,思绪也仿佛掉进了这一个个圆中。 奇怪…… 赵恒荣猛然从思考中醒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在纸上画的圆的墨迹很失真。 不是自己见惯了的那种黑色中性笔的纯黑颜色,而是一种着墨深浅不一、又闪闪发亮的颜色。 赵恒荣忽然想起刚才老板娘的话“像我们这种小地方,卖假冒名牌的多得是呢”,那么…… 赵恒荣看了看自己手中握着的笔:这笔的墨色如此烂,根本与自己常用的“真彩”牌中性笔不相符,难道这支笔也是假冒的? 赵恒荣苦笑着看着笔管上写着的“真彩”字样,心想:怪不得比我平时买的笔便宜五毛钱呢,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啊…… 忽然,赵恒荣直盯着中性笔的双眼瞳孔放大了。 他看到一个被他忽略了的重要线索,他看到一个可以推翻他之前所有推理的令人吃惊的新证据,他看到自己的中性笔上赫然印着两个字: 真采 聪明的造假商一般不会直接原封不动的把知名商标印到自己的商品上,他们通常会对商标进行略微的改变,但是又会让它似像非像,从而使消费者误认。 想到这一点的赵恒荣,迅速地从口袋中掏出刚刚买的钢笔,双眼紧盯向印着商标的钢笔冒。 不出所料。 刚才自己看走了眼,这上面印着的字并非“新沙坡”,而是“鲜沙坡”。 鲜沙坡 鲜坡 贤珀 田贤珀 赵恒荣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但依然抑制不住剧烈颤抖着的身子。 与王新莎相比,田贤珀是自己更不愿意相信是凶手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赵恒荣的眼角渗出泪水。 13 杀人的经历,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就在两个月前,我用自己的手,亲自手刃了我的房东。 只有亲身体验了杀人的感觉,才了解一切与推理小说上写的完全不同。 没有进行详尽的计划,也没有刻意去构思复杂的不在场证明或密室杀人,我的谋杀全凭一时兴起,在那一刻,不知怎的,看到那个积怨许久的房东,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直接便挥舞着手中的东西向对方打去, 等回过神来时,那个老家伙已经命丧黄泉了…… 这种亲身经历告诉我:杀人不难,杀人太容易了。如果你真的把自己的精力百分百的灌注进去,即使你手无缚鸡之力,只要你有杀人的觉悟,你也能轻松搞定一条人命,人的生命有时候脆弱得让人汗颜。 那些费尽心思制作的不在场证明、不可能犯罪都一点用都没有,我根本没有考虑这些东西,结果现在不一样是逃过了警方的追查? 但是,我的谋杀体验,还没有结束…… 我的眼前有一个人,他正穿过他的父亲两个月前穿过的那条羊肠小道,似乎是打算去对面的杂货铺买什么东西。 这个脑子缺跟筋的家伙,即将步入死亡了。 我在后面缓缓跟着他,我等待他走入巷道的深处,到时候便不用担心有人目击到我的杀人行为,我便又能再一次杀人成功。 是的,杀人不难……杀人一点都不难。 14 赵恒荣依然在自己所得出的令人痛苦的推理结果里煎熬。 为什么,凶手竟然是田贤珀? 但是赵恒荣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因为他想到了今天上午自己在院子的经历。 田贤珀何以推测出赵恒荣是私家侦探的?真的是像她所说的那样吗?她的推理能力真的那么好吗? 仔细想想,田贤珀的推测有很大漏洞:虽然赵恒荣的一切行为都使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搞学问的研究生,但是田贤珀又是怎么推测出赵恒荣是侦探的呢?在田贤珀的论述中,她所列举的自己的推理根据都只能得出赵恒荣不是学生的结论,但却对于推测赵恒荣是侦探没有任何帮助!在中国这个私家侦探还是个半非法职业的国家,很难有人会非常自然的联想到对方是侦探,而田贤珀却非常容易的做到了这一点。 对此疑惑的解答只有一个,那就是田贤珀自己由于某些原因时刻保持着警惕,周围任何一个行为略带不合理的人都会让她联想到自己在被别人侦查。 如此看来,田贤珀确实就是杀人凶手,这一点已经无可否认了。 但是……这样一个看似青春活泼的女孩,会有什么杀人理由吗?赵恒荣怎么都想不出。 赵恒荣闭上眼,脑中过滤着自己来到这里后与田贤珀说过的每一句话,希望能从中找出田贤珀杀人的动机。 一个考研的学生,会与房东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赵恒荣的脑中忽然闪现出那几只院子里的猫。 他想起了田贤珀喂猫时的话:“这些猫最近挺烦人的,估计是到了发情期了,晚上一直在叫,吵死人了,让我没法集中精力学习。” 赵恒荣“噌”的一声从石头上站起。 不是吧……就因为这个原因去杀人? 15 行了。 前后都没有什么人了,是动手的时机了。 我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刀,快走两步,紧紧跟在吴永毅的身后。 手起刀落,就这么简单——杀人不难,杀人太容易了。 看着那毫无防备的后背,我差点笑出声来:也许你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你吧?告诉你,就是你跟你爸爸养的那群可恶的猫。 整夜整夜的叫,叫得人心烦意乱,叫得人无法集中精神。 两个月前,我因为这群猫的事情与你那该死的父亲商量过,结果他毫不理睬,依旧我行我素,于是我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怨恨,案发当天,在他沿着这条小道溜达时,我正好也在这里经过。与他相遇时,内心的怒火一下子就爆发出来,当时只听到自己耳朵旁有人在教唆:杀了他!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已经被我打死了。 既然杀过一次人了,也就不在乎第二次了,今天,我就让你也死!从今以后就不会再有那群猫来烦我了! 死吧!! 16 从狭窄的巷道深处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呼喊,赵恒荣被惊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扩张出汗来。 “怎、怎么回事!?”赵恒荣急忙塞起笔记本,向声音的来源方向跑去。 拐过一个弯后,赵恒荣在巷子的深处找到了声音的渊源,在那里站着三个身影,其中还有两个扭打在一起,但赵恒荣距离的尚远,看不清这三个身影都是谁。 其中一个身影似乎狠狠的按住了对方的双手,接着便把整个身子都靠到对方身上,将对方压倒在地,此人回过头,对身后的第三人说: “吴先生,快捡起地上的刀!别让她再抢去了!” 被压在地上的人再一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叫,与赵恒荣之前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那就像是饥饿的狼一样的怒吼。 等赵恒荣走近时,那只“狼”已经被彻底的制服了。 “吴永毅,你、你没事吧。”没帮上什么忙的赵恒荣略有一丝愧疚,他低声对吴永毅说道。 “赵恒荣,这种力气活本来是你的工作吧?”制服凶手的那个人忽然把头转过来,“你老是给我添麻烦啊。” 赵恒荣看到那张熟悉的臃肿的脸,不由得喊出声来:“啊——段宏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搞定外地的案子。”段宏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来时看了你的工作日志,知道你在这里遇到了案件。” 段宏磊说话时,趴在地上的行凶者还挣扎了一番,段宏磊见状再次把自己200余斤重的身体压上去,对方发出了一声呻吟。 赵恒荣盯着被压倒在地的那个行凶者看:她一直背对着自己,一袭黑衣,头上也戴着黑色头套。 “这家伙……是谁?”虽然已经明知答案,但赵恒荣依然以不确定的口气问。 “你自己看吧。”段宏磊猛地揭下她的头套,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来。 看到那张苍老的脸,赵恒荣再一次倒吸一口凉气: 是王新莎。 17 一天后,在段宏磊的事务所,赵恒荣像犯错误的小孩一样在接受段宏磊的批评。 “真受不了你,我出去没几天就闯下这么大的祸。”段宏磊双臂交叉在胸前,说道,“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也许会因为你的疏忽再死一个人啊。” “对不起……”赵恒荣惭愧的挠挠头。 “看来还不是时候让你自己独当一面啊。”段宏磊咂了一下嘴说,“以后你记住啊,再碰上这种案子,先找当地警察询问情况,咱们认识刑警大队的白天队长,一些关系让他打通不就好办了?哪像你这样啊,傻乎乎的就去现场查案了,如果提前调动了警局关于这个案子的文件,不但省去了一些麻烦,还能在关键时刻及时联系警察,这样岂不方便得多?” “那你是查过了警局的文件才发现王新莎是凶手的吗?”赵恒荣问,“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为什么凶手是她……我还一直以为是田贤珀呢。” “我没去警局。”段宏磊说,“我在你工作日志上看了你对案情的记录就赶过来了,因为我担心你。其实案件本身很简单,如果由我来调查的话,我不用去现场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哇——你也太会说大话了吧?”赵恒荣有些不满的撅起嘴,“反正你是事后诸葛亮,怎么说也行了……” “唉……我对你这迟钝的助手真是没辙了。”段宏磊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听好了,赵恒荣,只要你把握住两个字这个案件就能轻松解开,这两个字就是——逻辑!” “逻辑?” “对,逻辑!”段宏磊大声说,“逻辑贯穿于这个案子的始终,只要把握了逻辑,这个案件轻而易举。” 赵恒荣依然不服气:“那你倒给我说说看啊。” “其实单纯从案发现场的状况就能发现凶手的真面目。”段宏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尽管吴永毅认为凶手是在了解他父亲的作息时间的前提下作案的,而吴永毅也基于这个原因认为凶手在他的房客之中,但其实只要仔细分析一下就发现,凶手并不是经过仔细策划才杀人的,凶手的杀人完全是一时兴起,只不过恰巧赶上死者晚饭散步的时机,从而让我们感觉是凶手利用了死者的作息时间杀人。 “死者全身有五十多处伤口,而且大部分伤口都不算大,这表示什么?这表示凶手在杀死死者之前,与其说是在行凶,倒更像是在泄愤,于是伤痕才会遍布身体各处而且分布不均匀,凶手在作案之初很可能没有杀人的明确目的,只是在单纯的进行报复,想必在此之前连凶手也没料到会杀死对方。” “嗯,你说的有道理。”赵恒荣心服口服,“但是你又怎么从此推测出凶手的身份呢?” “别急嘛。”段宏磊笑了笑说,“我们已经得出了凶手是冲动杀人的结论,那么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凶手在临时起意杀人的情况下竟然还有这么得心应手的凶器,这表示什么?这表示那凶器必然是凶手长年随身携带的东西,凶手起了杀意之后,就随手用自己身边的东西杀了人!吴永毅的四个房客中谁会有这样的凶器呢?那只有一个人,就是拐杖不离手的王新莎!” “对、对啊……该死,我怎么会没想到……”赵恒荣后悔不已。 “田贤珀的网球拍是不符合这个特点的。”段宏磊继续分析道,“案发当天她是去学校查资料的,所以不会随身携带网球拍,如果是他说了假话,那随身带着这么大的一个网球拍肯定会引人注意(女孩子的包肯定塞不下),如此一来谎言很快就会被识破。” “可是我不明白。”赵恒荣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死者身上不是既有钝器伤又有锐器伤吗?一根拐杖能做到这一点吗?拐杖是不可能留下锐器伤的呀。” “那是因为你没有深入分析这个案件。”段宏磊晃了晃手指,“这个疑问也困扰了警方多时,主要原因就是我们对案件产生了一个盲点。” “盲点?” “是的。我们太专注于凶器的特征而忽略了死者的特征。”段宏磊说,“仔细想想,如果凶手真的既持有钝器又持有锐器,那致命伤又怎么会是腹部的连续击打呢?用锐器直接捅进去不是更简便快捷吗?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凶手在案发时只持有钝器,而并没有拿锐器,之所以会在死者身上留下锐器伤,是由死者本人的特点造成的。” “死者本人有什么特点?”赵恒荣依然不明就里。 “死者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啊。”段宏磊提醒道,“这个年纪的老人,皮肤早已经干燥、萎缩,这样的皮肤如果被拐杖打中,除了会留下钝器伤外,当然会留下锐器伤!” “原、原来如此……”赵恒荣恍然大悟,“怪不得锐器伤与钝器伤会交叉甚至重合在一起,这根本就是同一种凶器造成的啊。” “是啊。”段宏磊点点头,“这个原理就如同在纸上写字一样,如果你着力一般,那么纸上只会出现墨迹,但如果你用力过重,抑或纸太薄,那纸就有被划破的危险。” “那钢笔的事你怎么解释?”赵恒荣说,“我曾经根据钢笔上的商标名确定出凶手是田贤珀,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难道死者被杀前看错人了?” “你还是没有注重逻辑,赵恒荣。”段宏磊提醒道,“解决这个死前遗言的关键还是正确的把握逻辑!依你的推理,死者想要暗示的内容就是那个被凶手掰去的标有商标的笔帽——‘鲜沙坡’。但是你还是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死者本人的认知能力。 “‘鲜沙坡’与‘新沙坡’只有一字之差,而且这种艺术字的写法使得商标更难辨认,造假商本身的目的也是想要通过你们的误认来实现销售额的增高。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认为刚买这支钢笔的死者本人会知道这三个字是‘鲜沙坡’而非‘新沙坡’吗?” “啊——”赵恒荣张大了嘴吧,“你的意思是,死者本人直至在留下遗言的那一刻,也一直认为那三个字是‘新沙坡’?” “是的。”段宏磊点点头,“因此死者想要暗示的凶手的名字根本不是田贤珀,而是王新莎。” “呼——”赵恒荣长呼一口气,“我认输了,我输的心服口服,确实如你所言,解决案件的关键就在于逻辑——无所不能的逻辑。” “其实你推测的田贤珀的杀人动机根本不成立。”顿了一顿,段宏磊又说,“我并不是指因为猫叫不至于到了杀人的地步,毕竟类似的案例曾经有过,但是你没有结合田贤珀的特点去考虑。她作为一个忙于考研的学生确实需要安静,但如果猫的叫声真的让她忍无可忍,她不再继续租这里的房子不就得了?真正受猫叫所困的人是王新莎,她需要从那个特殊的城乡结合部寻找作曲的灵感,如果租其他地方的房子就会缺少那种激发自己灵感的特殊气氛。” “有道理。”赵恒荣大点其头,“不过仅仅因为猫叫就去杀人,我到现在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杀意就在一瞬之间。”段宏磊神色凝重地说,“就如佛祖所说,道义乃在拈花一笑之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那么——”少顷,赵恒荣又说,“为什么田贤珀会那么容易的推测出我是个私家侦探(的助手)呢?我对这点一直很疑惑呢。” “这个问题你要去问她本人了。”段宏磊笑了,“想必她在报纸上看到过我们的照片吧,所以事先已经知道我们的特殊职业,而她跟你说的那些所谓‘推理’,应该是临时编出来的,估计想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哦……是这样啊。” 赵恒荣又一次想起了田贤珀那活泼开朗的笑,脸颊不禁一阵炽热。 后记: 《新加坡钢笔之谜》是笔者向推理小说大师艾勒里.奎因致敬的国名字系列第一篇,以后会不定期进行创作,当然笔者没把握能像奎因先生和罗修老师一样创作十篇(笑)。 由于是致敬之作,所以笔者在这篇小说中刻意增加了逻辑的作用,但想必读者在读前半部分时会抱怨“一点也不像奎因的风格”,其实这是因为笔者在这篇小说中同时在向两位大师致敬:一位自然是艾勒里.奎因,另一位则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想必喜欢阿加莎的读者在读到凶手自白部分中反复重复的“杀人不难”时,就会会心一笑吧。 附注: *《我的名字叫红》:历史推理小说,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土耳其人)的成名作。 *“新沙坡”:在中国,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的规定,任何与外国国家名称相同或相似的名称均不能作为商标使用或注册,因此本文中采用新加坡工艺的钢笔也不能直接冠以“新加坡”的商标。严格说来,以“新沙坡”作为商标名仍然与法律打擦边球,但如果一个商标在市场上已经具有了一定知名度,那对它的限制性规定会有所放宽,比如多年前曾在市场上出现的“星加坡”商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