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的独白》作者：月沉

淡蓝色烟灰

　　逻辑的独白

　　“砰砰砰……”我疯狂地敲打着女人的头部，手中的烟灰缸已被染成红色，不知打了多少下，也许是因为累了，我放下烟灰缸，望着眼前这张已经血肉模糊的脸，思绪回到半小时前。

　　“你现在都敢在家明目张胆地跟那个小贱人打情骂俏了？”妻子夺过我的手机，一把摔到地上。

　　“这是应酬，你别在那儿发神经。”我冷冷地说道。

　　“呵，应酬？”女人冷笑道，“下次是不是还要把人家接到我们家床上来应酬？”

　　也许是心虚，我没有再理会她，径直走向客厅，点燃一支香烟。

　　女人不依不饶地走过来，“你以为你是谁啊，当初没遇到我之前，你也就是个穷学生，连房租都交不起的穷学生！要不是攀上我，靠我爸的关系，你能当上公安局副局长？要是没有我，你现在早滚回老家种田去了。还有你那父母，一生下来是农民，一辈子就是农民，即使我给他们换上名牌衣服，给他们买了车，那也是农民，因为有些东西已经深入到骨子里，是永远不会变的！”

　　我双眼怒视着眼前这个女人，拳头已不自觉地握紧，“警告你，别把我父母拿出来说。”

　　“怎么，你父母是农民我说错了吗？在我面前整天点头哈腰，像条哈巴狗。”女人不屑地说道。

　　我握拳的指甲已插入肉里，渗出一丝血液，此时我心里已泛起杀意。

　　女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岳思沉，我既然有能力把你弄上天，就可以一夜之间让你一无所有，我现在就跟你离婚，让大家知道公安局副局长在外面养女人。”

　　女人似乎还有话说，但烟灰缸已朝她脑袋砸去，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惊恐的面容变得面目全非。

　　我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当把怒气全部发泄在这个女人身上后，剩下的，只有恐惧。我拿出一支香烟，用颤抖的手拨动打火机，由于紧张，我点了数次才将其点燃。

　　经过一番冷静之后，我心中有一个声音：去自首吗？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5岁开始帮父母干农活。边读书，边做事，由于自身的努力，加上父母在村里的人缘比较好，东拼西凑，终于让我有去N市读大学的机会。在M大学我认识了现在的妻子，N市原公安局局长的女儿。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必定会给你留一扇窗。我从来不相信这句话，因为我认为这扇窗是需要自己创造的，而不是上帝留给你的。从那时起，一整套计划的轮廓就在我脑海里深了根。之后，如我所愿，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当然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你想得到某样东西就必定会失去一些东西，这是人类生存的必然法则。我在官场里摸爬滚打十几年，又借助了她父亲的关系，去年，也就是我36岁时，坐上了N市公安局副局长的位置。

　　“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难道要在牢房里度过余生？不，我不会就这样结束自己的人生。”

　　我猛地站起来，将尸体拖入洗手间，从工具箱里找出刀具、锤子，将尸体分成几份，然后用塑料袋装好，一起装入旅行箱里，接着用拖把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家里的血迹都清理干净后，我进入浴间，打开淋浴喷头，热水“哗哗”地打在我的头上，此时我脑中正在计划如何躲开警方的搜查。

　　现在警方破案主要依靠摄像头、DNA检测技术，以及对死者身边关系链的调查来确定犯罪动机。如果我今晚要将尸体运出去，第一步就要避开摄像头，我们这个小区住的大多是有些身份的人，所以安全措施也做得很完善，小区每栋楼的出入口，停车场的出入口，以及整个小区的出入口都装有摄像头。

　　我在大学主修的是刑事侦察专业，加上在这个圈子里混迹了十几年，想要躲过这些摄像头，对我来说简直是小儿科。摄像头毕竟不是360度无死角拍摄，只要找出它看不到的位置，就能轻松躲过。但现在还存在一个问题，运尸必须开车，如果是人，想避开摄像头还容易，可车的体积太大，想要利用死角通过是不可能的。出去搭计程车？不行，你一个人大晚上拿着个旅游箱不去火车站、飞机场，却到那么偏远的地方，难免引起司机的怀疑。即使是有一丁点的可能性，也不能冒这个险，我必须考虑到所有情况，因为这一次我输不起。

　　看来还是只能自己开车，摄像头是避不了了，那就必须早点出发，如果等到三更半夜再出发被摄像头拍到，更惹人怀疑。虽然车肯定会被摄像头拍下，但只要进车之前不让摄像头拍到我的旅行箱，只拍到我的人，在正常时间里出行，一般不会引起警方怀疑。

　　接下来要考虑的问题是当警方找到尸体，确认身份后，我该如何应对。在当今这个仅凭一颗牙齿就能确定身份的年代，想要隐瞒死者身份是几乎不可能的。所以当警方确认死者的身份后，肯定会第一个来找我。这将带来一个棘手的问题，警方会询问我最后一次见到死者的时间，并调出小区的录像。他们会发现死者当天进入小区后就再也没有出来，那么犯罪现场就会锁定在小区内，警方必定把我列为第一嫌疑人。

　　我从浴室出来，看了看钟，刚好九点半。我用毛巾随意地擦了下头，换了身衣服，将妻子出门时随身携带的手提包一同装进旅行箱里，并把她手机的电池取下来。因为即便是关机，手机也能接收信号。家里虽然有铲子，但我还是决定等会儿出去再买一把，如果出门时被人看见我拿着铲子，有可能传到警方的耳朵里，我必须考虑到所有的情况，即便它发生的概率是百分之一。

　　出发前，我特意走进房间，拉开抽屉，拿起了那支躺在里面的警枪。

　　从我家到停车场只有一个摄像头，我先拉着箱子从摄像头的盲区走过，将箱子放下后，又从摄像头前经过了一次，造成我是空手经过摄像头的假象，以后警方会根据录像来排查谁有运离尸体的可能，这样就会把空手出门的我排除在外。

　　终于安全到达停车场，我将箱子放入后备厢，确保四周无人后，便坐进车里，点燃一支香烟，猛地吸了一口。

　　过了差不多5分钟，正当我要关起车窗准备出发时，一张脸靠近了我。

　　“岳局，真巧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一阵冷汗从背后袭来。我转头望向车外，站在车旁的是住在我隔壁的大学教师——韩小孟。

　　“是小孟啊，准备出去？”我尽量表现得很自然。

　　“是啊，约了朋友吃宵夜，原本打算过来取车，刚刚才发现车坏了。这不，正准备出去搭计程车呢。”韩小孟无奈地说道。

　　此时尽量少说话，我心里琢磨着，随后露出一副官场上的标志性笑容，发动汽车，准备离开。

　　“岳局去哪儿？”教师追问道。

　　“去W街办点事。”由于必须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否则会显得不自然，于是我随口说道。

　　“那太好了，我要去的地方刚好在W街附近，能顺便带我一程吗？”

　　怎么这么巧？我心想。此时如果拒绝，某天警方来调查时一定会对我今晚的行为产生怀疑；若我同意，也许能帮我排除嫌疑，谁会在运尸的同时让别人搭便车呢？

　　“上车吧。”我微笑着说。我确定当他提出这个要求到我让他上车，这中间不会超过一秒钟。

　　韩小孟上车后递了根烟给我，随后自己点燃一支，问道：“今天回家上楼时，我看见你拎了一袋馒头和花卷，你很喜欢吃面食吗？”

　　“嗯，今天太累了，不想开火做饭，就买点面食吃。”我发动汽车，驶出小区。

　　“小孩在外国读书还习惯吧？”

　　我的回答要尽量让对方无话可接，“嗯，还行。”

　　此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将他送到目的地。

　　韩小孟在副驾驶座上玩着他的手机。他似乎看出我不太想聊天，很识趣地没有再说话，我也放心不少，心里盘算着等下将他送到目的地后就开车去一个偏远的位置把尸体埋了。

　　突然，我不希望听到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刚刚和嫂子吵架了吧？”

　　我猛然一惊，身体似乎打了个寒战。小孟就住在我家隔壁，难道是刚才吵架太大声，被他听到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试探性地问道。

　　韩小孟还在继续拨弄他的手机，头也不抬，道：“刚刚我递给你香烟时，发现你右手的掌心有一道伤痕，而且伤痕比较新，说明是不久前留下的。伤口成几个月牙状，显然是由指甲所造成的。那么就有两种情况，一是他人造成的，二是自己造成的。如果是他人造成的，伤痕一般会在手背上，而不是手掌。从伤口的深度来看，这也不像划伤，而应该是指甲嵌入肉里所形成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能想到的原因是你由于情绪激动，紧握拳头而留下。”教师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见我没有说话，韩小孟继续道：“根据刚才的推理，可以得出这样的推论：你在不久之前情绪异常激动。那么是谁引起的呢？刚才看见你下班直接回到家里，让我想到三种可能：一、家里来访的客人；二、电话里的人；三、你的老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今天太累不想开火做饭，如果有客人来会不安排晚餐吗？所以我想应该不存在什么客人，第一种情况可以排除。此外，你的伤痕是由于紧握拳头而致使指甲嵌入肉里所造成的。从行为心理学上来讲，当你握拳时，表示想对眼前的人进行攻击。没错，是眼前的人。如果是电话里的人引起你的愤怒和不满，通常人们的行为是挂断电话或将其摔在地上。这样一来，第二种情况也可以排除。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你老婆的言论或者行为使得你情绪激动，而往往这个时候都会伴随着争吵。”

　　我惊讶地望向这个大学教师，发现他此时也正微笑地看着我，我尴尬地一笑，道：“逻辑学专业的教师果然有一套啊。”

　　如果说刚才的推理让我心脏的跳动频率增加了不少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句话险些让我的心脏停止跳动。

　　“嫂子的尸体放在后备厢里吧。”教师平静地说道。

　　我猛地一脚踩在刹车上，车子由于惯性向前滑了好几米，我转头望向韩小孟，心中不知是紧张、恐惧还是惊讶，“你在胡说什么？”

　　韩小孟不紧不慢地点上一支烟，道：“今天第一次在楼道里看见你时，你穿的不是这套衣服吧。”

　　刚才杀人分尸时，血液溅满全身，我不得不洗澡并换身衣服。我尽力压抑着内心的紧张情绪，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一个人早上穿着一套衣服，到晚上又换成另外一套，而且是衣服和裤子全换了，这肯定是有原因的。我能想到的有三种可能：第一、你要去某些正式场合，所以要换套正式服装；第二、你要去见某个女人，甚至是你的情人，需要认真地装饰自己；第三、你在吃饭时，油渍不小心弄脏了衣服。”

　　韩小孟将手伸出车窗，弹掉烟灰，继续道：“从你身上的休闲装可以轻易排除第一种可能。你那杂乱且未干的头发，帮我排除了第二种可能性。如果你为了见一个人而特地换了一套衣服，却没有在出门前梳理好头发，你不觉得这很不符合逻辑吗？于是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油渍沾到了你的身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耐烦地问道。

　　“请听我说完。”教师做一个请不要打断他的手势，把快要抽完的香烟丢出车外，“如果运用逻辑推理来分析的话，第三种情况也是不成立的。

　　“首先，你在吃饭时，油渍同时沾到衣服和裤子上的可能性很小；再者，现在已经是晚上，即使油渍沾到身上，如果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的，没有换衣服的必要，何况是连同裤子一起更换；最后，你不是说今天没有开火做饭，只吃面食吗？那就更没可能接触到油渍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你不得不换下全身的衣物呢？我从上车时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后来我注意到两件事。第一件，就是你手上的伤痕，刚才我已经推断出你和妻子吵架的事实。如果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进行，就可以大胆猜测你在情绪过分激动的情况下，动手打了你的妻子，甚至打出了血，血液溅到衣服上。这就能解释你为什么要换衣服了。根据这个猜想再进一步推理的话，就会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你一时冲动杀害了你的妻子。因为你不仅换了衣服，还换了裤子，说明当时你妻子的出血量很大，弄得你满身都是。

　　“我一开始并不敢肯定这个猜想，如果一个推理的大前提错了，那么后面的推理就没有任何意义。直到我注意到第二件事，你外套右侧靠腰处突起的部位，里面是枪吧。警察在工作期间佩戴警枪很正常，可你现在已经下班回家，为什么身上还带着枪？人们身上携带武器，要么是为了攻击他人，要么是为了保护自己，我想你应该是后者。从这点来看，我先前的猜想更加得以证实。你因为冲动杀死了妻子，血液溅到你身上，你不得不换掉衣服；由于害怕尸体放在家里夜长梦多，所以决定今晚就将其处理掉；为了保险起见，你带上了警枪。”

　　韩小孟摊开双手，示意他已经讲完。

　　我现在的感觉就像被人脱光了衣服，再无任何隐私可言。

　　“呵呵，小孟啊，你的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都可以写理小说了。”我勉强笑道。

　　“我能不能写推理小说，打开后备厢看一下就知道了。”韩小孟微笑地望着我。

　　笑容从我脸上消失了，当我望向韩小孟时，发现他也正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我。就这样沉默了几秒钟，我按下后备厢的按钮，说道：“去看吧，开了。”

　　当韩小孟开门走出去的同时，我将手伸向腰间，熟练地取下警枪放入外套的口袋里，随即也走下车，来到他身后。韩小孟打开后备厢，发现里面有一个黑色的旅行箱，接着他拖出箱子，准备拉开拉链，就在此时，我从外套拿出手枪对准了韩小孟的脑袋。

　　在这个世界上，做人就应该懂得中庸之道，如果你每次都锋芒毕露，总有一天会害死你。我在心里为这个逻辑天才做了一个总结。

　　正当我准备叩响扳机时，一阵强光照了过来，照得我睁不开眼，接着是警车呼啸的声音，不一会儿，我就被四辆警车团团围住。

　　此时，我脑中浮现出韩小孟在车里拨弄手机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