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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2010-7-24 0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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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3 10:3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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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下)(一)
八、少女的话能信吗?
我循着阿吉那张纸片上的地址,找到了一间偏僻的破旧公寓。我不明白阿吉叫我来此的用意,由于很可能已经遭到通缉,我也不敢擅自将手机开启,也许会被卫星定位什么的。
接近傍晚时分,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冷静下来以后,我确实有些后悔当初就那样逃离现场,这只会让自己陷入更不利的处境。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再多想也无益。
一路上,由于深怕已经遭到警方通缉,全部选择人烟稀少的道路避开人群。
到了公寓大门前,我不觉停下脚步。到底我要找的人是谁?根本完全不知道。不是我不信任阿吉,而是这几天累积下来的疲惫已经让我精神非常不济,情绪上自然也不是很稳定,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我绷紧神经,疑神疑鬼。
我正要按下公寓大门的对讲机,大门竟然自己开了。我虽然觉得十分诡异,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上了三楼,驻足在地址上的这间住户前,厚重的铁门突然打开,出现了一名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少女。
“你就是林家兴先生吗?快进来吧!”
尽管我满脸疑惑,但这名少女还是二话不说就直接把我拉了进去。
公寓相当简陋,只有一些破旧的家具,散乱一地的垃圾,怎么看都和这名少女扯不上关系,硬要牵扯的话,这里倒像是这名少女的临时避难所。
邀请我就坐后,这名少女只是低头不语,使得气氛有些尴尬。
我不知道阿吉给我这个住址有何用意,他想告诉我的又是哪件事?而这个少女和阿吉又是什么关系?一连串的问号,让我思绪更为混乱。
少女穿着十分高雅,看起来并不便宜,她胸前所戴的那条项链更是深深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原本我有两条一样的项链,我的那一条好好地收藏在家里,另一条则在二十年前就交给了前妻惠娟。
仔细端详少女的这条项链,真的和我那条非常相似,色泽有些黯淡,看起来也有一定的年代,一点也不像近年来会出现的设计款式,连刮伤的地方都和我那条位置非常相近,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
就在我想要询问之时,少女已经率先开口。
“爸……”
“什么?你说什么?”突如其来的这一声,让我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
“我……我是姗姗。”少女微抬脸庞,双眸相当清澈。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感到呼吸困难,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这名自称姗姗的少女,真的就是姗姗吗?我是不是在做梦?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真让人难以接受,却又由衷期盼这就是事实。
“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了我这样四处奔波,还被牵扯进杀人事件。”少女抬头望着缓缓起身的我,四目交接的那一刻让我不自觉身体抽动起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真的是姗姗,那在医院死掉的那人是谁?”我情绪激动不已,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无法相信什么才是事实,什么才是真相。这对我来说真的太过震撼,但内心深处又有个声音不断说服自己,眼前这名少女就是姗姗。
“这条项链是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给我的!就是靠着这条项链,有一名在机车行工作,叫做阿吉的男生才会发现我,并跟我说他知道我亲生父亲身在何处。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发现李显恩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妈从来也不跟我提起之前的事。我很惊讶阿吉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后来才发现他同时也在爸的早餐店工作,之前帮忙寻找我的下落很久了。”少女有些激动,泪水不断在眼眶打转。
我心中的疑虑消失了大半,这下总算可以知道为什么那条项链会在这名少女身上。之前为使阿吉方便寻找,也让他看过我那条项链,跟他说过那条项链的所有缘由。
想不到阿吉竟能凭借这么小的线索找到姗姗,更令我对他刮目相看。
“爸,我觉得我的直觉应该不会错。虽然我们到目前为止都不曾见过面,但打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切!”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名少女的眼神愈看愈像年轻时的惠娟。当年我便是因为这对动人的双眸为惠娟着迷不已。这么多年来,不管我怎么尝试,始终难以忘怀过去与惠娟所共织的那段情愫。我已经无法思索,跌跌撞撞地走向姗姗。
“我……我相信,我当然相信你。”我用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抱住她。
经过多日的煎熬,想不到会出现这样意料之外的转变,心情的复杂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二十多年间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女儿,想不到在以为失去后又能幸运重逢。一想到这里,原本轻抱的双手,逐渐坚定下来,为的就是深怕再失去这位日夜思念的女儿。
此刻不想让任何思绪占据脑袋,只想用双手紧紧抱住眼前这真实的一刻。激动的泪水早已潸然而下,与姗姗的眼泪互为呼应——这应该是一种父女连心的感动吧!
激动的情绪抚平后,我还是很想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姗姗给了我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矛盾感。
“姗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医院身亡的那人是谁?”
“爸,这真的是一段很长的恶梦!几年前李显恩那恶魔发现我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一开始还没有怎样,一直相安无事生活下去,直到弟弟渐渐长大以后,便开始对我施暴。不管妈怎么阻止都没有办法……”姗姗眼神流露着一股哀伤,并且露出了手臂上的一些伤痕。
那些伤痕新旧不一,甚至可以从姗姗的上衣袖口、领口缝隙瞥见背部的伤痕,李显恩那禽兽究竟对姗姗施暴过几次,我已经没有勇气去想象那些残酷的画面。
我感到心如刀割,痛苦不已。想要伸手抚摸受尽煎熬的女儿,却又因为深重的愧疚感,让我迟迟无法行动。
“因为李显恩跟黑道其实有着密切的挂勾,这并不是传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视我为眼中钉,好歹我也乖乖当了他十几年的乖‘女儿’……”说到这里,姗姗的眼泪已经不自觉流了下来,“前阵子,他竟然泯灭人性,向黑道发出对我的追杀令,要将我杀掉。那时候妈叫我赶快逃走,我就这样逃了出来,一直躲在这间破公寓里。”
我环顾四周,虽然这个临时避难所相当残破,但维持生活的必需用品还是一应俱全。即使如此,要一个从小就生长在富裕家庭环境的大小姐,突然换到这种地方生活,想必也让姗姗吃了不少苦头。
姗姗的这段悲惨往事,让我自责不已,真想为她做些什么。惠娟说的没错,这些年来,我真的有对她们母女俩做过什么好事吗?
“那么医院的那个死者又是谁?还是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我终于下定决心,将左手轻放在姗姗肩上,希望给她些许安全感。
然而就在伸出左手的同时,却不经意瞥见小指上的伤痕,此刻变得格外醒目,过去年少时代的残暴记忆,一下就浮现眼前,让我又将左手收了回去。
“那个人,她阴错阳差成了我的替死鬼。”姗姗没有注意到我刚刚的隐忍动作,继续说着。
“什么意思?”
“妈知道李显恩那恶魔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所以在追杀令的部分动了手脚。那个人身材和我很像,又留着和我一样的发型,妈诱使那个人落入陷阱,将她杀害,并把脸部毁掉,换上我的衣物。李显恩不疑有他,以为那就是我的尸体,之后直接将那具遗体送去医院。何图一医师早与那恶魔有密切来往,一定会帮他造假,直接开立假的死亡证明,接着就可以把遗体送去殡仪馆火化。”
我很难想象,惠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也许这就是母爱的力量。要是今天有谁在我面前想要侵犯姗姗,我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过了这么多年,惠娟到底对我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前几天在李显恩宅邸前,她那番话,真的深深刺痛了我的心。而今她为了姗姗,竟然做出杀人的行为,这么做是为了姗姗,还是……为了我?难道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放不下数十年前与我的羁绊?
“他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我问着。
“我一开始也无法明白。不过后来想想,觉得他应该是不想让我不是他女儿这件事曝光,这样的丑闻会使他声望下降。但又不能直接把我除掉,毕竟在学校里有很多人认识我。因此他和何医师勾结,开了一般社会大众可以接受的死亡证明,接着低调办理后事。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相信我是突然患了重病病死,搞不好李显恩还能因此获得一些不知实情的同情票。”
“唉……”我长叹了一口气,“姗姗,不要再想这些痛苦的往事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李姗姗,而是林姗姗。爸发誓不管怎样一定会拼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从来没有尽过父职的我,竟然也会说出这种动听的话语。也许这就是亲情的天性吧!但我敢保证这一字一句都是真心话,没有半句虚假!
“谢谢爸!”姗姗拿起脖子上的项链仔细端视着,“妈那时叫我把这项链也留下来,戴在那名可怜的替死鬼身上,不过我坚持不要。每次承受痛苦时,这条项链总是我的慰藉,不知不觉我已经对它产生浓厚的感情。真是冥冥之中注定,想不到这条项链是爸跟妈的信物,虽然这么多年来爸都不在我身边,但爸其实在精神上一直呵护着我。”
姗姗露出了笑容,笑起来的眼睛真的相当迷人,脸上却依旧留着伤心的泪痕。
父女间无私的交流,本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交谈内容为何竟是些痛苦的往事?
我感到相当自责!真的!明明应该是快乐的重逢,却让我痛不欲生。
九、助理的话能信吗?
又过了一晚,这一夜真的彻夜难眠。
二十多年前的轻狂年少和这二十年来的遭遇,犹如人生跑马灯般不停在脑海里重复播放着。我反复检视左手小指上的伤痕,这一生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了守护秘密,竟然断送自己大半人生,更让自己挚爱的情人远去,还让亲生女儿饱受李显恩那恶棍的折磨,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外面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了。
现在是凌晨五点多,天还没亮,而姗姗还在睡梦中,神情看起来相当祥和。
我起身坐在姗姗身旁,尽可能放轻自己的动作,为的就是怕自己制造出来的声响清扰了她的美梦。不知道姗姗已经多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安眠?
在姗姗的心目中,我这个二十年来都不曾给她呵护的父亲,会是什么样子?难道她对于我这种不称职的父亲,一点恨意也没有吗?
看着姗姗安睡的侧脸,所有的疑虑一瞬间全数瓦解。如果能够每天都像现在这样和她一起生活该有多好!但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还要好好思考怎么样才能替自己洗刷冤屈!
“砰!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该不会这个藏身处被发现了?
“我是阿吉!姗姗,店长在里面吗?”
听到阿吉熟悉的声音,我才松了一口气。
借由观察孔确认没有危险后,我把铁门打开,阿吉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
“店长,真的是你……还好你没事!”阿吉喘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我昨天被警察审问了一整晚,虽然一再向警方强调我完全不知情,但情况还是对店长相当不利!”
阿吉塞了一份报纸给我,但我连看的时间都还没有,阿吉又继续说着:“姗姗呢?快叫她起来,赶快逃离这里,李显恩那帮人已经发现事情的真相,快要追杀到这里来了!”
“什么!”
看着心急如焚的阿吉,我也焦躁起来。
“爸,有什么事吗?”也许是刚才阿吉激烈的语调,将姗姗吵了起来,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朝我们这里走了过来。
“快啊,店长,一起逃走吧!刚刚来的路上发现很多警察。”阿吉虽然看了姗姗一眼,也许因为情况真的过于危急,还是继续刚才的话语。
我小心翼翼从窗户观察屋外,确实,路上有几名看起来很像便衣刑警的人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爸,一起逃走吧!”听了阿吉的消息后,姗姗的睡意完全消失殆尽,紧紧抓住我的手臂,眼神相当惶恐。
“店长……”阿吉有些犹豫。
看着姗姗写满担心表情的侧脸,尽管我很想一起逃命,但冷静思考后觉得实在太冒险了。
“阿吉等等!不能让警方误认为你们也是这几件杀人案的共犯,我会自己先躲到别的地方。姗姗就拜托你了!”
“爸,我不要,一起逃走吧!”姗姗的双手抓得更紧。
“店长也许是对的……”经过一番思考,阿吉迟疑地说着。
“好不容易才重逢,这样爸太危险了,我不想再和爸分别了!”姗姗不悦地瞪着阿吉。
“姗姗!不要胡闹!”我并没有打算责怪姗姗,但还是用了比较不好的口气说着。
姗姗别过头去,表达强烈的不满。
阿吉与我相视甚久,最后开口打破沉默:“店长,对不起,我们相处那么久了,我非常了解你的为人,也相信你绝对是清白的!也许兵分两路才是上策。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姗姗。明天晚上十二点,我们约在海滨公园见面,我再跟你报备最新状况。”
阿吉说完交给我一大袋变装衣物。
确实,姗姗他们并不需要逃避警方盘查,只需要躲过李显恩那帮人的追杀。然而我却必须同时回避警方与李显恩那帮人的追击。如果贸然一同行动,反而会让我们三人更为绑手绑脚。
我实在非常感激阿吉帮了我这么多忙,却也很担心把他们给拖下水。即使很想亲自守护姗姗逃离李显恩那帮恶棍的暴行,但现在情况实在过于危急,必须先力求自保,再想办法进行反击,迫于现实也只能先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姗姗紧抓我的双手还是不愿放开,无奈之下,我只好使出自己的蛮力将她纤细的小手拨开。
并不是我无情,完全不去体谅儿女的操心,而是我真的不愿意让他们,尤其是姗姗涉入这些凶杀案中,于是只能忍痛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阿吉的照应下,我离开公寓。临行前我还频频回头多看了姗姗几眼,深怕我们父女俩以后再也没有机会重逢。
平常这个时间已经在早餐店里忙进忙出,还没有在街道上闲晃的经验,我小心翼翼地拉高衣领、压低帽缘遮住脸部。
街道相当冷清,偶尔才会出现几个路人。
到底该躲到哪里,我也没有头绪,只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被逮捕。
我大约看了一下阿吉给我那份报纸,发现自己已经被警方列为何医师与林护士杀人案的通缉嫌犯。
这样的结果并不让我非常意外。
远方有几辆警车在静谧的街道上巡逻,红蓝闪光格外刺眼。附近又有一个临检站,看来警方这次真的是不抓到我不会善罢甘休。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将我拉住。
回头一看竟然是姗姗,让我气愤不已。紧接姗姗而至的,则是一路追赶的阿吉。
“店长,对不起……我不管怎么劝姗姗不要轻举妄动,她还是追了过来……”阿吉语带歉意地说着。
“爸,我们还是一起逃走吧,一路上比较有照应!”姗姗努力挤出笑容。
“姗姗,你到底能不能了解爸爸的苦心!快跟阿吉逃到别的地方去吧,不然李显恩那帮混蛋,随时都有可能追杀过来!”看到姗姗这种固执的个性,真符合她之前千金大小姐的成长环境。不知为何,这让我想起她那有过类似举动的母亲。
我用力甩开姗姗的手继续前进。
“爸……不然我们去跟妈谈谈看,也许她会伸出援手。”姗姗还是不愿放弃,又向前抓住我的手臂。
尽管姗姗投以哀求的眼神,让我多少有些心软,但现在真的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也只能断然拒绝。
姗姗还是不想收手,这让我不得不使出激烈的手段。我无预警地朝姗姗甩了一个重重的巴掌,气愤地说着:“谁是你爸爸,我从来就没有过这种不听话的女儿!”
即使姗姗承受了不小的打击,但我内心的痛楚应该不亚于姗姗的震撼。这种心如刀割的举动,让我右手掌心不自觉地突然失去知觉。
我放下狠话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其实内心多少还是期待姗姗会再次跟来,因为自己也很不希望这么轻易就与久别重逢的女儿分离。但这次却期望落空,看来姗姗真的被我无情的举动完全吓住。
经过一段距离后,我尝试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跪坐在地掩面啜泣的姗姗。站在一旁的阿吉,以坚定的眼神看着我的离去,仿佛传达着可以安心将姗姗托付给他的讯息。这么长久相处下来所建立的信任,告诉我此刻也只能相信阿吉了!
前方临检站正好出现一辆汽车,吸引了警方的目光。见到机不可失,我决定冒险闯关。
我谨慎地低头试图掩饰,很幸运地临检站的焦点完全被那辆汽车牵引而去,让我成功闯过这项难关。
回头搜寻姗姗他们的下落,发现他们不在原地,看来已经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衷心希望他们能够顺利逃到安全的避难所。
就在我即将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骑着脚踏车的老人。他就是早餐店的死忠顾客,那名独居的老黄。
这条路附近刚好没什么可以轻易躲藏的暗巷,如果直接逃离,反而更显得可疑。
该死!我心里咒骂着,装作没看见继续前进。
“你……你……”老黄脸色突然大变,“你不就是早餐店的老林!”
我没有理会,硬着头皮加快步伐离开。
“救命啊!救命啊!”老黄从脚踏车上跌了下来,全身不停颤抖,竭尽其声叫了起来,“杀人凶手啊!警察大人快来抓人啊!”
老黄前一天对我加油打气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却说变就变。
宁静的街道上,一有动静都格外引人注目,不到几秒钟,所有警察都朝这里奔跑过来。
一时之间,刺耳的警笛响彻大街小巷。迅速发动的警车声响,仿佛宣示捉拿犯人的强烈决心。
好不容易与姗姗重逢,我真的不能就这样在这里被逮捕!
我死命地往前狂奔,就像被猛兽追捕的猎物,一旦失手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知不觉中竟中了警方的圈套,逐渐被团团围住。
我真的就这样完了吗?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为了姗姗,我一定要活着逃离这里!
“小姐请你要小心哦!”一名警察再三叮咛着。
“我会的!好歹我也是未来的议员助理,不会那么笨的!”女子笑着说完后又继续开车前进。
一分一秒过去,车子已经完全驶离警车闪光所及范围,警笛声也逐渐消逝。
“你为什么要这样冒险帮我?”我拨开原本盖在身上的遮蔽物,摸不着头绪地问着蔡议员的助理小欣。就在刚才危急时刻,她刚好开车经过,让我躲了进来。之前还在电话里跟她大吵一架,现在想起来真的觉得无地自容。
“昨天传出东部综合医院的护士命案后,蔡议员觉得太不可思议,直觉认为你一定又被李显恩设计,这一路下来实在巧合得太过诡异。蔡议员很想帮你,却苦于形象上的问题不能直接行事。我们这边已经对李显恩企图嫁祸你的所作所为展开调查,为了去除李显恩这个社会毒瘤,我们一定竭尽所能。但在此之前,林先生你一定要自己好好保重!”小欣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驾驶道路,“刚刚警察说你又袭击路上的老人,但我亲眼看到你并没有这么做。你已经被大家妖魔化了!在我们查出对你有利的线索前,你一定不要被警方抓到,不然恐怕结果并不乐观!”
我闭起眼睛叹了口气,小欣继续说着:“情况真的不是很好!你现在有打算要逃去哪里吗?”
“这个,送我到海滨公园附近就好,剩下的我会自己打算。”我对她深深地点头致意,“我真的由衷感谢你与蔡议员!希望你们能早日替我洗刷冤屈,在这之前一定不会害你跟蔡议员跟我牵扯在一起!”
从驾驶座前方的后视镜中能看见小欣的部分身影,并不像上次见面时那么面目可憎。其实仔细端详下来,她长得还算清秀。
“或许之前我们拒绝你的记者会,你会觉得我们非常现实。但我还是不得不帮蔡议员说一些话,政治前途真的需要非常谨慎,一个不小心,即使位置再高也会瞬间毁灭!蔡议员年轻有为,有时候也不得不有所取舍,但他真的再也看不下万恶的李显恩,想尽办法也要帮你。不过你得知道还是会有一些限制……”
“之前的事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小声地说着,又敬了一次礼,突然感到眼眶湿热。
小欣没再多说什么,让我们之间的话题停了下来。
继续前进一小段路后,到了海滨公园附近,小欣把车停了下来。
“警局的那个王组长和李显恩向来私交甚密,林先生千万要提防不要让警方假借逮捕之名,将你击毙灭口!”小欣说完转身把一个布包交给我。
“这是为了预防万一,请谨慎使用。”小欣面色沉重,眼神却十分坚定,“不要问!也不要说!”
我明白小欣叮咛的含义,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敢相信警方的缘故。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显恩、何医师和王组长是同一伙人。
下车以后,把布掀开,和我猜得相差不远。
——是一把沉重的手枪。
永无止境的等待足以消磨一个人的全部斗志。即使身在熟悉的海滨公园,还是有种身处异地的孤零之感。即使白昼中海岸景色相当亮丽,但一到了夜晚,一望无际的阵阵浪波,仿佛一张巨噬的大嘴,在一片灰暗的世界中,成为令人生惧的恐怖怪物。
借着等待的时间,我把阿吉和小欣给我的报纸反复翻了几遍。警方会对我发出通缉,除了那时目击的警察证词外,他们还在命案现场附近找到了凶刀。
那是烹饪用的刀子,上面采集到我的指纹,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人的指纹。报纸上的照片虽然不是非常清楚,但看得出来那就是我平常做食物所用的刀子。
为什么会出现在命案现场?这点我实在想不透!
李显恩那帮人再怎么神通广大,又要如何把我的刀子从早餐店里偷走?
警方在人证、物证充足之下,已在全国发布了对我的通缉令。
突然间,我想通了。昨天早上那帮恶棍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恐吓我不要插手姗姗的事,另一个目的,是为了在砸店混乱之时,趁机偷走我的刀子。即使阿吉没有冲动打人,他们还是会把他打伤,如此我就不得不送他去医院。
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让我这个“凶手”和“凶刀”同时出现在东部综合医院。再来只要借机行事,我就可以完成他们的戏码,成为连续杀人案的凶手!
“哼!”我冷笑一声,不得不佩服李显恩的高明。
赞叹之余,我发现时间已经超过晚间十二点,却还是没有看到阿吉的身影。
他们会出什么事吗?我不禁担心起来。
沿岸的浪潮依旧不停袭来,间断地发出沙沙声响,让人心情更加烦躁。
这时总算看见阿吉从远方现身,并不时观望后方,确认没有遭到其他可疑人士追踪。
等到阿吉在公园内停下脚步,确定没有其他威胁后,我才从原本藏身的树林中走出。
“店长,还好你没事,平安逃过警方的追捕。”阿吉看到我后,脸上紧绷的神情总算松懈下来。
“阿吉,姗姗呢?”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
“我已经把她安置在机车行朋友那里打听到的临时避难所。”
“所以你们顺利逃过李显恩那帮人的追杀了?”
即使还没听到阿吉的答案,我心中悬宕足足一天的担忧也随着他平静的表情安心不少。
“店长,这一路上相当惊险,等会儿再详细说明。那个避难所就在海滨公园附近不远的废弃住宅区,赶快跟我一起过去和姗姗会面吧。”
“我真的不能再跟你们有任何关联了,这样只会把你们拖下水的。”
“店长,你说那什么话,我会分头行动跟你约在海滨公园见面,并不是为了要与店长划清界线,而是为了等风波稍微平息以后,再继续会合。李显恩那帮恶棍的嚣张行径我已经忍无可忍,长久以来又一直受到店长的照顾,如今遭遇困境,我怎么可能这样弃店长于不顾?”
“阿吉……”
“店长,我已经帮你们准备好逃离东部的交通工具。只要安然度过今晚,明天趁着人潮较多的时段,混入东部火车站,搭上离开这里的火车,暂时前往北部避避风头,我想过一段时间,或许这些混乱的风波还是会有平息的一天。”
阿吉从上衣口袋拿出两张火车票,那就是为我与姗姗所准备的逃亡工具。
“那你不要紧吗?”我很担心一头热的阿吉,也深深陷入这淌浑水。
“没关系,我既没被警方追捕,李显恩那帮人应该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我还是可以继续在东部生活下去。店长还是先顾好你和姗姗的安危,不必再替我担心了。”
阿吉的这番话与他细心的准备,真令我感动不已。即使知道或许有可能带给他们麻烦,但我还是想和姗姗再见一面,甚至一起逃离东部。只要亲眼确认她安然无恙,就算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秒,我也心甘情愿。
十、恶棍的话能信吗?
离开海滨公园后,阿吉与我小心翼翼避开街上的零星路人。时间已经进入深夜,许多重要路口仍旧可以看见警方的巡逻车,不断在各大路口进行盘查。
步行大约十多分钟后,我们进入了一排老旧的别墅。这里的建筑物外形相当奇特,本来靠海的美景,应该可以成为吸引购屋者的一大诱因,但不知道后来发生什么缘故,从外观不难判断,这些建筑物已经废弃多年,没有任何人居住在内,而外观的色泽应该是经过长年海风摧残,油漆已经斑斑剥落。
“店长,就是这里……”阿吉压低声音说着。
由于这附近依旧距离海岸不算很远,还是可以听见阵阵的海潮声,让这空荡荡的废弃社区,更增添了几分寂寥之息。
我跟着阿吉绕过数栋空屋后,总算在其中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这栋别墅和其他栋外观上没有很大的差别,唯一不同的,只有位置围绕在这数栋建筑物中央,相较之下,隐密了许多。伫立大门前,仔细一看才发现已经腐朽不堪,更随着附近的海风不断发出“咔咔”的声响。
我已经等不及阿吉的引领,直接推开大门,往里面走去。由于屋内空无一物,又没有任何照明设备,一时之间让视力不是很适应。我下意识地扶着口袋内的手枪,好随时应变任何突如其来的可能威胁。
“姗姗!”我想要压低音量,却还是忍不住放声叫了出来。
即使眼睛逐渐适应屋内的亮度,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眼前所见的,只有许多残破的物品堆积屋中。
大厅内一块空地上的堆积物相当突兀,那些塑料袋的包装色泽鲜艳,看起来并不是很久远以前的遗留物。再仔细一看,那些东西根本就是便利商店的包装,里头装的都是便利食物,而附近则是散落一地的各种商品,一些食物残渣与饮料空罐还留在原地,应该是阿吉买给姗姗的充饥品。
“姗姗!”见到久久没有回应,阿吉也有些着急。
几秒钟过去,还是没有动静,偌大的空屋中,只有我们两人的声音回荡着。
阿吉脸色变得相当难堪,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店长,也许姗姗是在二楼,我先上去看看。”
一股低迷的气氛强压而下,让我直觉喘不过气。
阿吉慌张地爬上楼梯,并不时小声喊着姗姗的名字,即使平常还算冷静的他,这时候也难掩惊恐之情。
“姗姗!”我已经顾不得是否身处险境,放声叫了起来。
突然,我在那堆食物中,发现一封不显眼却又不合场景的信件,走近一看,可以发现上面隐隐约约写着“林家兴收”四个大字。
我伸出颤抖的双手将信封缓缓撕开,由于屋内过于昏暗,我也无法看清楚上面写些什么,只好求助屋外的微弱亮光。
等走到屋外后,我总算可以看清那封信的内容,上面写着:
你就是李姗姗的亲生父亲林家兴吧!你女儿现在在我手上,想要让她活命,最好把那个秘密户口的账号和密码交出来!不要跟我装傻不知道那是什么,在道上混那么久,谁不知道这件事。警方抓不抓得到你,我完全没兴趣;李姗姗在户口上已经死亡,我的目的也已经完成,如果要让她继续活下去,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只要乖乖把我指定的东西放到我指定的地点,我的人马随时都会监控着你的行踪,等到我确认无误后,自然会把李姗姗放走,并且撤销对她的追杀令。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也别想耍花招。明天晚上十点之前,还不交出来,就别想再看到活命的女儿!
警告你最后一次,这是玩真的!
知名不具
“他妈的李显恩!”看完以后我感到愤怒无比,直接吼了出来,将这封充满恶意的信件瞬间揉成一团。
好一个知名不具!就算是他化成灰烬,我也知道这封信会是谁写的!
“店长,怎么了……”搜寻完二楼的阿吉,也许是听见我的怒吼,从别墅内走了出来,“姗姗不在二楼……搞不好是跑到附近的其他别墅避难了吧?”
我不发一语,只是将揉烂的信件交给阿吉。
阿吉摊开信件看完后,双手颤抖不已,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店长!我对不起你!”阿吉突然跪了下来,“店长,我……我对不起你!”
阿吉开始哭了起来。
一向处事冷静的阿吉,竟然出现这种少有的痛苦表情。
“她……她被李显恩那帮人抓走了!都是我不好!”阿吉抽咽地说着。
我的情绪已经届临崩溃边缘,非常懊悔当初没带着姗姗一起逃走,即使造成这样的结果,也不能责怪阿吉什么。
“之前在店长顺利逃离临检站后,我想带着姗姗逃往机车行朋友那里的藏身处躲避,想不到逃到一半姗姗竟然又吵着要折回去找店长,我一气之下和她争吵起来,我们一时过于投入让自己的声音大了起来,引起行人的注目,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让李显恩那帮人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我印象中有几个路人,眼神并不是非常友善,或许他们真的就是李显恩的走狗!”阿吉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呜……店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和姗姗争吵的,要怪就怪我吧……”
我无法言语,缓缓抬起颤抖的右手,之前甩姗姗巴掌后的麻感又浮现上来。姗姗那令人痛心又难忘的哀求眼神,仿佛就近在眼前。
年纪还小的阿吉,看来也受到相当大的打击,用右手随意擦拭满布唇上的鼻涕。
“店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跪在地上的阿吉再次不停磕头,原本已经逐渐干涸的涕泪,一下又流了出来,“我不知道他指的秘密账户是什么,不过店长,拜托你就先低声下气,照他的指示行事。这件事会这样,我要负最大的责任……”
看着阿吉泪流满面的扭曲表情,让我有些不忍,一想到姗姗可能正在李显恩那帮恶棍手中受难,心中更是难掩熊烈的怒火。我扶着口袋里的手枪全身不停颤抖,突然间无法自已地狂奔起来。
“店长!不要冲动啊!就照他们的话去做,不然姗姗会有生命危险!”阿吉迅速起身追了上来,一脸惶恐地将我一把拉住。
“阿吉,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不要毁了自己的美好前程。”
“可是……”
“什么可不可是的!这是店长我下的命令,知不知道!”我怒气冲冲地吼着,“这是我与李显恩的私人恩怨,我会自己和他做个了断!”
说完后我直接把阿吉用力推倒,而他则一脸错愕地跪坐在地。
李显恩那帮恶棍真是得寸进尺,我一定要堂堂正正与他对决,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他知道我也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十一、店长的话能信吗?
秘密户口!二十多年来的平静生活,我几乎都快忘了这件事。
但账号和密码当然不会忘记,因为它一直隐藏在我背部的刺青图案里。
年少轻狂,加入北部的黑帮组织,本身还有些小聪明,一下就在帮派内迅速窜红,成为堂主的得力助手。
帮派内部新帮主之争,使得各堂之间内斗不断,经过多次黑吃黑的过程后,资本累积超过上亿,全部存在那个秘密户头里。当然,这个秘密户头并不在国内,而是位于遥远的其他国度,也因此一直不为警方查获。原本已经笃定将由本堂接任新的帮主,但却突然被异军突起的另一堂击溃解散,堂主也被暗算,他们则顺理成章成为新的帮主。
为了替堂主报仇,也为了报答堂主的恩情,我使用了一些诡计,弄成过失杀人将新任帮主暗算,之后直接自首进入警局接受保护。
出狱后我在北部完全无法过活,好几次被黑帮捉去拷问秘密账户下落,用尽各种威胁手法,左手小指所留下的永久伤痕,就是那时候造成的。尽管受尽各种折磨,但为了报答以前堂主的恩情,当然是死也不会开口,最后他们也只能放弃。
后来逃到这民风纯朴的东部小镇,就再也没受到侵扰。随着光阴的流逝,我也逐渐忘了这件事的存在。
原以为这件事只有北部黑帮才知道,想不到竟然连毫不相关的东部黑帮也会发现,真是令我惊讶无比!
把秘密账户交出来,我当然无所谓,守护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也非常迷茫。但好歹我也在道上混过,事情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就算我交出账户,姗姗还是一样会遭遇不测。
所谓“虎毒不食子”,李显恩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丢下自己的小孩不管吧!
我指的不是姗姗,而是他那尚在就读小学的亲生儿子。
为了让我手中也握有他的把柄,我绑架了他的儿子。过程比想象的还要容易,在他儿子的放学途中,我将他诱拐到别的地方伺机下手。该说这位公子哥儿涉世太浅,还是他太相信人性善良,不疑有他就这样轻易跟着陌生人离去。更奇特的是,李显恩都已经向我下达了那样的挑战书,竟然还会放任自己的儿子随意行走,不知道是完全没有想过我会这样回应,还是李显恩过于糊涂,我的反击出奇制胜奏效了!
谎言(下)(二)
一路上我不时担心会遇到警方或是李显恩的人马两道夹杀,看来也只是我多虑了,年少时期的道上经验,让我对这种避人耳目的方法,非常在行。为了避免他们会事先报警营救人质,我把他的儿子藏在另一个隐密处,而与他相约于一座偏僻的铁工厂进行谈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始终没有见到李显恩的踪影,让躲在暗处的我,不时因为凉风袭来不自觉颤抖。细细回想这么多年来所受到的屈辱,还有众叛亲离的痛楚,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原谅惠娟当年的叛离,却没想到在见到她与李显恩那禽兽的亲身骨肉时,所有痛苦的回忆竟一涌而上。在藏匿人质的过程中,由于他们的儿子不断哭闹,我一时失去理智,当年混在道上的狠劲,全然苏醒。眼前出现的仿佛是嘲笑我这落魄下场的传话使者,而不是那个被我绑架的肉票。一想到姗姗的安危,更令我怒火难抑。等到再次回神时,双手竟已深深陷入那无辜的细脖子上。
为了姗姗的幸福,我已经豁出去了!神来杀神,佛来杀佛,只要是阻挡、威胁我女儿生命安全的人,我一定跟他们誓死奋战到底。
即便肉票已经成为冰冷的尸体,但我很笃定不知情的李显恩还是会如期赴约,除非他已经泯灭人性,或该说他本来就是只禽兽。
但过了约定时间,却还是没有见到李显恩的踪影,让我不觉慌张起来。在我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对中年男女的身影,从远方逐渐显影。等到他们踏进视线范围内时,我终于确定他们便是李显恩夫妇二人。
李显恩夫妇已经如约来到这间废弃的工地里,惠娟会来倒不在我计划之中。
我仔细观察四周,除了昏暗的视野外,似乎没有警察的踪影。看来他们遵照了我的约定单身前来谈判。
但狡诈如李显恩这样的人物,真的会那么轻易就落入我的陷阱吗?或许此时废工厂的四周,已经有许多他的小弟混入其中。
十分钟过去,他们两人除了东张西望与不停检视手表外,也没有其他可疑的举动。但我还是不敢就此松懈,又继续观察了二十分钟。
在确认没有陷阱与疑虑消除后,我才从废工厂的老旧机房内步出。
“李大议员!你来了啊!”我拿着枪对准他们缓缓走去,这种胁迫的动作,已经是很遥远以前的记忆了。
“林先生,行行好吧,放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依照约定没有报警。”李显恩苦苦哀求,并把手边的公文包打开,露出一叠叠千元钞票,放在前方空地后又退了回去。我们之间始终保持一段不算近的安全距离,“里面有五百万现金,你就拿去用吧!拜托你放了孩子!”
“钱?我有说我要钱吗?我要的是姗姗!她人在哪儿呢?”
李显恩夫妇显得相当恐惧,心虚的表情展露无疑。
“她早就已经……”
李显恩还没说完,就被惠娟制止。
“家兴……家兴你听我说……”惠娟突然亲切地叫起我的名字,已经二十多年不曾听见这种呼唤了。
虽然惠娟那温柔的声调,在我脑海中不曾抹灭,但这二十多年间的寂寞记忆,还是让我听了她的呼喊后,引来一阵浓烈的鼻酸。
“哼!少利用我们的过去跟我求情!”我强忍直冲脑门的泪意,故作镇定冷冷地说着。
“我……你还记得这条项链吗?”惠娟拿出我们之间的信物。这项链不是应该在姗姗身上,为何现在会在惠娟手上?姗姗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以前曾经那么要好过!我一直都很珍惜这条项链,拜托你放了我们的孩子!算我求你好了!”惠娟双手合十,不断向我哀求。
“妈的!你和这禽兽的小孩就很重要,我和你的骨肉就不重要了吗?你为什么要一直助纣为虐?”我愤怒无比,握枪的手颤抖起来,作势就要扣下板机。
“你到底想怎样,丧心病狂的人!姗姗已经死了!”李显恩对我大声怒吼。
“你说什么!”我将枪口指向李显恩,恨不得马上将他一枪击毙。
“家兴!你到底怎么了?二十年前被捕之后就开始不相信任何人。为什么现在还是这样无法自拔?”
“呸!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快还我姗姗来!”看到昔日恩爱的情人,而今却为了痛之入骨的仇人不断求情,内心有如千针万刺直击其中,一股既爱又恨的矛盾紧紧环绕我这个即将爆发的不定时炸弹。
“我不是早说过,李姗姗不是你的骨肉,而且已经死了!听不懂吗?”惠娟濒临崩溃边缘,又哭又叫,闹得我异常愤怒,无法冷静。
“妈的!姗姗已经死了听不懂吗?你已经彻底疯了!你这贪得无厌的家伙,是嫌钱不够吗!”李显恩冷汗直流,全身不停颤抖,紧张地将手伸入左侧西装内口袋里。
“砰!砰!”
两声清脆响亮的枪声划过天际,李显恩头部中弹应声倒地。
我感到腹部灼热,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也中了一枪。
这熟悉的火药味,以为自己今生已经不可能再闻到了,想不到这种刺鼻的气味,又从久远的记忆中唤了回来。
“林家兴!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惠娟抱着倒下的李显恩尖叫起来。
我捂着伤口摇摇晃晃走向惠娟。
“你不要过来,你这恶魔!你真的是人渣!人渣!”惠娟将项链往我脸上砸了过来。
脸被砸并不痛,痛的却是内心深处。李显恩到底是喂惠娟吃了什么迷药,让她愿意跟禽兽一直同居,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过去年少时代两人的美好回忆,真的只不过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吗?
“姗姗在哪儿?”我强忍着腹部的伤痛,故作镇定地问着。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二十年前也是一样。你那时变得什么人都不相信,连我这个女朋友也不相信!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惠娟泪流满面,伤心地说着,“你让我怕你怕到已经无法安眠……连后来……连后来我流产的事也不敢告诉你……我不想再看到你这种疯狂的样子,每当你这样的时候,我真的很伤心,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所以我才会选择离开你。姗姗不是你的孩子,而且她也已经死了……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惠娟开始对我又抓又打,令人十分难受。
“你真的对我什么也不了解!什么都不了解!”惠娟疯狂似的对我来回抓着,断裂的指甲已经渗出鲜红的血渍,而我的手臂也被抓得血肉模糊,“你真的疯了!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禽兽!”
看着惠娟这个既遥远又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二十年前的恩恩怨怨如爆炸般全部涌了出来。
“哼!”我冷笑一声。
疯的人是她,并不是我。都和姗姗见过面了,还要对我隐瞒姗姗是我孩子的事实。
现在李显恩死了,姗姗也死了,就连惠娟也早对我死心了。
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发疯也太可怜了!
二十多年前杀过人后,我不断在忏悔中度过,想不到二十多年后双手再次染红,似乎意味着这一生已经摆脱不了这种命运。
“砰!”
心一狠,直接朝惠娟扣下板机。空旷的废工厂中,只有巨大的枪声回响着。
惠娟紧紧抱住我的肩膀,眼神间流露出从没见过的哀伤。
我突然尽失全身力气,双手一松,惠娟顺势倒了下去。
痛苦扭曲的惠娟使尽最后力气,努力爬向掉在一旁的项链,眼神虽然空洞,却还是相当执着于眼前的目标。但由于有着一段距离,不管她怎么挣扎,都还是非常遥远。
一直到断气前,她还是触不到我们二十年前的那段恋情。
看到惠娟不动后,我的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以往与她共度的欢乐时光在脑海里一一浮现。二十多年前,因为黑道的追杀,展开了我们的恋情;想不到二十多年后,却还是因为黑道的胁迫,让我亲自结束了这段绵延数十年的纠葛。
我做梦也没想过我会亲手杀了自己曾经深爱的人。
朝天空怒吼一声,却怎样也唤不回这个曾经共患难的灵魂。
短短几天内,我到底做了些什么?虽然除掉李显恩这个社会败类,但根本就没遵守保护姗姗的承诺,而今还亲手杀了多年的爱人。
我捡起惠娟砸向我的项链仔细一看,虽然款式和姗姗之前给我看的那条一模一样,但刮伤竟然不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感到思绪相当混乱,整个人瘫坐在地。
“店长!店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见远方传来阿吉的声音。
“爸!爸!”
难道我听错了吗?竟然听见姗姗呼喊我的声音。
下一刻才确定并非我的错觉,因为站在眼前的两人,正是姗姗与阿吉。
“爸,你受伤了?”姗姗睁大眼睛担心地问着。
“店长,我想尽办法深入敌阵营救,想不到姗姗刚好自己逃了出来。当初姗姗在海滨别墅避难处被李显恩那帮人掳走时,恰巧在路上遇到警方的临检,由于他们忙于应付警方的盘查,反而大意让姗姗逃了出来。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得赶快逃离李显恩那帮人的势力范围!”
“这倒不用,我已经把万恶的李显恩除掉了!我现在身受重伤也逃不掉了,你们还是赶快逃走,不要跟这些凶杀案扯上任何关系。”我无奈地笑了一下。
“爸……”
“阿吉,姗姗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爸!”姗姗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阿吉,真的万事拜托了,我一直很信赖你,不要让我失望!”
“店长,你在说些什么?赶快一起逃走吧!”
我挥手拒绝了阿吉的请求,勉强挤出笑容:“这是店长我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别再跟我争论!”
“店长!”
“阿吉,你先去前面等一下,顺便准备好逃亡路线,明天跟姗姗一起搭火车逃往北部避难吧!”
“店长!”
“不要跟我嗦!我有一些话想单独跟姗姗说。”
我态度非常强硬,阿吉没有办法,只能离开了。走远之后,只剩下姗姗与我相视着。
我把染血的上衣脱了下来,将背部转向姗姗,她应该正惊讶地看着我的刺青。
“姗姗不要惊讶,爸以前有一段轻狂的年少时期,你妈妈也是因为这样才会离开我的。你仔细看看那些刺青图案,其实里面藏着秘密户头的账号和密码。这户头里存着上亿元,可以供你们逃亡之用。先跟阿吉逃到北部避避风头,风波平息后,最好直接逃到海外重新生活吧!”
姗姗低着头,仔细寻找暗藏在刺青里的文字,不过她不可能明白,这世上看得懂的人,只有以前的堂主、陈组长和我三人。
我把账号和密码全部念给姗姗,她默默抄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完成这项工作。
“爸真的不行了!你自己一定要好好坚强下去!”
“爸……”
姗姗眼眶红了起来,强忍着泪水。
“快走吧!阿吉还在那边等着。”
“爸,你自己一定要好好保重!”
姗姗拭去泪水,尽管依依不舍,还是忍痛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你真的就要这样走了吗?”
姗姗回过头来,吓了一跳。
因为我手上的枪正对准她的脑袋。
“爸……你怎么……我……”
“哼!你连你妈倒在一旁都不认得了吗?”
“这是……”经由我的提示后,姗姗脸色惨白跪在惠娟遗体旁。
“够了!不要再演了!今天的戏根本就不在你们当初的剧本里,演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厉害了!”
“爸,你在说些什么?”姗姗不时颤抖,视线更是不敢直接与我相对。
“刚刚我只是在做最后的测试。一个被绑架的人,竟然还会随身带着纸笔,这真的太离谱了!恭喜你们,要的目的达成了!”
“爸……”
“拜托你不要再演下去了!你的演技真的很好,好到让我在前几天体验到这辈子从未接触过的天伦之乐。某种程度来说,我还是会感谢你的。”
姗姗总算不再辩驳,静静听我说着。
“你根本就不是李姗姗,李姗姗早就死了!就是报上提到在医院过世的那个人。你和阿吉是共犯,阿吉恐怕也是个假名,利用我不会对别人身家背景多加调查,从半年前就混进我的早餐店工读。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打听到秘密账户这件事,你们应该也知道不管怎么威胁我也逼不出秘密户头。但阿吉真够厉害,跟我长久相处下来,知道我有一个女儿的事情,便想利用这个把柄。于是你们两人绑架了李姗姗,想借此威胁我!”
姗姗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将头低了下去。
“但在绑架过程中,却由于一时疏忽而让李姗姗不幸死亡。为什么我会知道这点,因为今天下午我也这样错杀了一个人。”对于这件事,我相当愧疚,竟然断送了一条无辜的生命,“你们深怕行迹败露,便将李姗姗弃尸在李显恩豪宅附近,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你们做了一个赌注,因为李显恩身为县议员,选举日期又即将到来,一定不愿意让这种丑闻曝光。如果曝光必定会造成黑道报复传闻缠身,他本来就有这些问题,这样下去多少会影响政治前途。正因为如此,李显恩直接低调处理后事,和东部综合医院的何医师勾结,开立普通的死亡证明,让李姗姗遗体就此火化,让一切真相石沉大海。”
不知道是否因为失血过多,我感到四周相当寒冷,但还是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原本事情可以就此结束,但好事的我突然开始调查,打乱了你们的计划。不知道是你还是阿吉,深怕何医师有一天会说溜了嘴,导致李显恩也招出事实,因此将他灭口。而后阿吉又借着混混闹事,让自己受伤,这样一来我就会送他去东部综合医院。我想混混开的那枪,阿吉是真的被吓到了,因为远在计划之外。由于我与蔡议员搭上线,一旦他的力量介入,势必会让案子重新调查。李显恩那边虽然会极力否认,但东部综合医院却还有一个知道内幕的林护士。你们这时被逼急,必须赶快再除掉林护士。趁着我带阿吉去医院的同时,他偷偷将我的烹饪用刀带了过去,杀了林护士,并且通知警方,想要嫁祸给我。阿吉从外科二楼一路找到七楼的我,让人觉得相当匪夷所思。一般人应该会直接拨打手机寻人,虽然医院有些地方会规定或建议不要开启手机,但那天为了等蔡议员的电话,我始终不敢关机。他竟然连尝试拨打的举动都没有,就直接在医院里一层一层找起我的行踪。东部综合医院这么大,楼层数又那么多,一般人不会使用这种方式寻人,更何况如果我不在二楼,也未必会在其他楼层,也有可能是暂时离开医院。而他却用这种反常举动,让我不禁怀疑他是一开始就沿路跟踪我。当初报纸写着凶刀上只有我的指纹,我看了照片,确定是我那把刀。早上烹饪用具的准备工作都是阿吉负责,竟然没有留下他的指纹。后来想想,才知道实在是掩饰过头,犯案那天他刻意不在凶刀上留下指纹,这反而成为对他不利的证据!”
“不要再说了!快去医院吧!”姗姗坐下来搀扶着我,但视线始终不愿与我交会。
我感到四肢有些冰冷,有气无力地继续说着:“这时却有另一部戏码同时上演。阿吉发现我重视这素未谋面的女儿,几乎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因此又导了另一出戏,干脆让你来饰演姗姗这角色,还编出一堆黑道追杀令的故事欺骗我。事先偷走我摆在家里的那条项链,他本来就知道那项链共有两条,一条在我这儿,另一条在前妻那里。只要你戴着这条项链,我就会以为你是我的亲生女儿。由于我被警方通缉,不可能再回到早餐店的家里,找出那条项链,就这样让我以为我的项链还一直好好收藏在家里。真的姗姗如果活到现在,年纪应该和你相差不远,而你又很会演戏,因此让我深信不疑。还不断以若即若离的戏码,让我心情随之大起大落。当初以为天底下竟有那么巧合的事,前妻那条项链刮伤部位竟然和我的非常相似。现在想想才知道,那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项链,刮伤位置当然一样!为了让我道出秘密户头,你们又再次策划了绑架行动。但剧情发展并不像你们预期那般,我一时激动,直接想了别的办法来反制被你们陷害的李显恩,打乱你们精心策划的剧情。后来你们也只能见机行事,临时又编出刚刚的那些戏码。总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吧!我最后竟然还错手杀了那两个人。”
看到倒卧在地的惠娟,又引起一阵鼻酸。
姗姗原本搀扶着我的双手,这时缓缓滑了下去,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夜色相当昏暗,犹如置身在黑暗的无声世界,周遭的景物已经成为一片黑影。姗姗就像尊石化的雕像,眼神相当茫然。
“这些骗局,全都被你拆穿了。那……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呢?”沉默已久,姗姗总算开口。
“应该要问你们怎么处置我吧?你应该很想杀人灭口吧?其实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弄脏双手,我已经穷途末路了!你们赢了!秘密户头就交给你们处置吧!但我有一些话是真的只想对你说。
“这些日子跟阿吉相处下来,我真的很喜欢这小子。就算只是演戏也好,我看得出来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小聪明,这点和我年轻的时候真的非常相像。”我轻抓着姗姗温暖的手,那股暖意直入内心深处,“我也曾经有一个很要好的亡命伴侣。”
说到这里,泪水竟又不争气在眼眶打转。
“这个社会的复杂程度并不像你们想得那么单纯。当年我也是自以为了不起,设计很多骗局,并且为此沾沾自喜。直到有一天,遇到更强劲的对手,就这样被彻底击溃。服刑后再次踏入社会,我说的都是真实的经验之谈,大家知道你有前科后,绝对不会把你当做一般人看待,这社会并不存在什么狗屁重生机会!所以我才会逃到这里,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我紧握姗姗的手,竭尽所能苦心劝着:“为什么我只跟你说?如果阿吉在场,一起说这些不是更好吗?我想阿吉只听得进你的话。当年有个刚愎自用的年轻人,就是听不进别人的劝,到后来谁也不相信,导致自己的人生毁灭,甚至亲手错杀了自己这辈子深爱的人……”
想到惠娟我又悲从中来,很难再言语下去。
低头俯视腹部的伤势,虽然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大量出血,但捂住腹部的左手,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整只上臂。看到这样大量出血的情景,自己也己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有些话,还是想要说完。
“姗姗,不,我不知道你的真名,但我知道你和阿吉是一对亡命鸳鸯。”我深吸一口气,借以缓和腹部的疼痛感,“求求你……求你一定要劝劝阿吉,人生是不可能重来!我一直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你们,就是希望你们能够自我觉悟。我不希望你们重蹈覆辙,走上跟我一样的人生!不管阿吉怎样屡劝不听,你都不能放弃,一定要劝到他觉悟为止!即便哪一天,他不幸被捕入狱,你一定不能抛弃他。你们的命运打从一出生就紧紧交织在一起!一定不要放弃!否则二十年后又会再出现一个可悲的林家兴!我不劝你们去自首,因为自首后并没有好处,换到的只是难以抹灭的社会标签。但请答应我一定要就此改过自新,再继续这样习惯性犯罪下去,总有一天还是会遇到更强劲的敌手……”
二十多年前那个自以为是的年轻人,以为自己干了了不起的举动,顺利替帮主夺得政权,却反而硬生生一头栽进另一个陷阱之中,而今落得这样的下场。
姗姗一直静静地听我倾诉这段话语,表情始终相当迷惘。然而这些劝告她究竟听不听得进去,我也不得而知了。
“哈……我真像个唆的老头子……”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真希望你就是我的女儿。但很可悲的,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我林家兴的女儿,从来就没有过!”
姗姗抬头看着我,双唇微张,十分惊讶,却又欲言而止。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赶快走吧,待会儿警察就要来了。”
两人之间突然沉默下来。我再次仔细检视姗姗的面容,但她却尽可能地闪避我的目光。
我真的很希望她就是我挚爱的女儿姗姗!一个让我即使素未谋面也能付出一切守护的亲生骨肉。
“你……你真的一点都不恨我吗?这样欺骗你的感情。”姗姗怯生生地说着。
“恨你有用吗?我们不都走着同样的路。被迫走在社会边缘的我们,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苦衷。我和她都来自破碎的家庭……”我瞄向惠娟遗体,情绪再度受到影响,内心甚至比腹部还要剧痛,“前半生我无法自己选择,但后面的路却是我自己造成的。你们千万不要再踏上我这条不归路!”
远方传来隐约的警笛声,暗示就在不远处了。
“快点走吧!”我轻推着姗姗。
“这项链……”姗姗从口袋内取出我的那条项链。
我迟疑了一下,从口袋掏出先前惠娟砸向我的那条项链端视着,一股泪意又强袭而入。这是二十年前那对亡命鸳鸯的定情信物,经过二十年后,终于再次相逢。我望向一旁的惠娟,她依然维持着先前卧倒在地爬行的悲惨姿势,伸直的右手五指微张,好似这段期间依旧没有放弃眼前的目标物,但不管怎么努力,却还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看了相当于心不忍。
“送你吧!你要一直戴着,时时警惕自己要规过向善。”
姗姗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但还是把项链戴了起来。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再见了!”我摆出道别的手势。
姗姗什么也没说,缓缓转身离去。
就在走到一半时,我使尽最后力气朝着她大喊起来:“谢谢你!让我在那一晚体会了父女天伦之乐,虽然我知道那是假的,但我那时真的非常快乐!谢谢你……”
姗姗迟疑地回头,泪流满面对我做了一个微笑,紧握脖子上的项链,接着回身往前跑了过去。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我林家兴这四十多年的悲惨命运真的就要结束了!
尽管前半生过得很悲惨,但后来能认识阿吉,剧本里面乖巧的阿吉,我真的很幸福!还有前晚的假女儿姗姗,我真的非常幸福!
我的泪水哭干了吗?为什么都流不出喜悦的眼泪?这辈子竟是些悲伤的泪水,难道老天爷就不能赏赐一滴喜悦的眼泪吗?
我就要这样回去了吗?
挚爱的前妻不在了!
唯一心系的女儿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真的没什么好挂念了!
一阵冷风吹过,将李显恩的西装翻了起来。他右手抓着一叠像是空白支票的纸本,并不是想象中的手枪。
那么我腹部的那颗子弹又是从何而来?李显恩的那把枪又跑哪里去了?
我觉得四周愈来愈寒冷,意识也愈来愈模糊,但直觉告诉我还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决,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般沉沉睡去……
警笛声好像愈来愈近,这是我的错觉吗?
还是我已经长眠于裹尸袋中?
再次张开双眼,发现吵醒我的并不是警笛,而是身边走动的一名女子,但我的视野相当模糊。
女子弯身弄着李显恩的尸体。
“啊,林先生啊!我以为你已经……”女子发现我的动静,抬头惊讶地瞪着我,迅速把手里的枪支放下。
视线逐渐清晰后,我发现她正是蔡议员的助理小欣。
看到她刚才的举动,我突然想通之前的所有疑惑!
“想不到你们发生了枪战,把枪给我,我帮你处理掉,你赶快逃走吧!”
“笑话,你以为我会给你吗?”我捡起身边的手枪对准小欣。
“你这在干什么?”
随着警笛声的放大,小欣愈发恐惧起来。
“如果我交给你,你就会马上对我开枪,近距离射击,伪装成我自杀的样子。你刚刚在李显恩身边,是要用你之前在远方射击我的手枪,在他手上再开一枪,好留下硝烟反应。这样一来,警方事后鉴识,就会认为我与李显恩是因为私人恩怨,发生枪战,怎么样也想不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会是伟大的蔡世新县议员候选人!一旦李显恩死去,蔡世新就笃定当选,这就是你们的阴谋!我也有道上经验,李显恩这样不带任何武器和小弟埋伏在外就前来谈判,真的一点也不像黑道作风。真正与黑道有挂勾的不是李显恩,反而是你们!”
突然之间全身充满力量,尽管自知已经命在旦夕,但还是有继续活下去的使命与勇气。
我一定要活下去揭发真正的恶棍蔡世新!
“当初好心给我手枪,并不是为了让我防身。那晚派人假冒李显恩助理前来贿赂,隔天再找混混捣乱我的早餐店,目的都是为了使我对李显恩更为痛恨。不帮我举办记者会,我搞不好还会经由其他管道揭发李显恩,以此打击他的选情。”警笛已经近在耳边,音量之清晰,感觉随时都会有警察突然冲出,“对你们来说,资助我逃亡只是一项投资,我这个亡命之徒,搞不好有一天走投无路,就会去枪杀李显恩。即使事后我抖出你们,你们也会一概否认。因为……本来就没有人会相信我……”
说到这里,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直上心头。
“哼,你们真的做到了!”看着小欣不以为然的眼神,我冷笑一声。
“不许动!”
不出所料,警方不久后迅速现身,动作整齐一致,不一会儿就将我团团围住。
情急之下,我起身将左手直接绕过小欣脖子,拿枪抵住她的太阳穴。先前腹部的枪伤,因为起身动作的拉扯撕裂,灼热感再次出现。但这次的出血量明显少了许多,也许自己即将穷途末路了。
“连续杀人犯林家兴,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继续执迷不悟,赶快弃械投降吧!”一名警察拿着扩音器喊着,在空荡的废工厂附近产生回音。
“小欣,醒醒吧!虽然我只是你们借刀杀人的工具,但蔡世新何尝不把你也当做他攀升的工具之一!哪天你危害他利益时,他不会把你除掉吗?这种人你打算让他继续带着假面具危害整个社会吗?”我在小欣耳边低声说着。尽管四肢由于失血过多,已经逐渐不听使唤,双脚更是麻不已,但为了揪出蔡世新的恶行,我使尽所有力气努力维持拖行的脚步。
小欣没有任何表情,完全吓呆了。探照灯刺眼的光线直入视网膜,更加重了我原有的晕眩感。
警方荷枪实弹,不断向前包围,由于我抵住小欣头部的枪支相当坚决,使他们不敢贸然行动。
不能就此结束,我还有该尽的社会责任!然而四肢已经不自觉微微颤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生理上的反应,我已经不能自已。
“再不弃械我就要开枪了!”
王组长雄浑的声音响彻云霄,接着出现在我前方不远处。
双方僵持不下,蔡世新那恶棍竟突然从人群中走出,站在王组长身边,对我微笑着。
“妈的!恶魔!”我低声咒骂。
他对王组长说了一段悄悄话,当然,我不可能听到说了什么。
我反射性地将枪支对准前方,并不停来回于警方与小欣身上。
“砰!砰!砰!砰!砰!”
王组长突然连开数枪,几颗子弹似乎击中小欣,使她整个人瘫软下去,还有几颗更直接进入我的胸膛。
“蔡……”我努力想大声喊出真正幕后黑手的名字。
尽管我已经完全不再相信警方,但在场的那么多人,即使只有那么一人,只要有人注意到我喊出的名字就好。
“砰!砰!砰!砰!”
又是一阵乱枪,我感到一种淋浴般的头部湿热。接着我失去对四肢控制的能力,四周瞬间安静下来,眼前上演的仿佛是部没有任何声音的哑剧。
虽然周遭一片安静,但我还是听到有人说着:“对付这种杀人魔,只能直接击毙!他挟持的那女人是他同伙,蔡议员已经找到证据了!”
这是我的想象,还是真的话语?
装得一副正义天使,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却浮现许多蔡世新不停窃笑着。
不只是蔡世新,所有和这些案件相关联的人依序出现在黑暗的布幕上。
我好恨,只差那么一步,竟然就这样留下未尽的社会责任走了。
罢了!我彻底痛恨这个社会!
装乖的阿吉不能相信!
抛弃我的惠娟不能相信!
爱翘班的陈医师不能相信!
隐藏罪行的林护士不能相信!
跟医院勾结的李显恩不能相信!
开假死亡证明的何医师不能相信!
假装好心的议员助理小欣不能相信!
假冒早餐店死忠顾客的老黄不能相信!
彻底欺骗我儿女情感的假姗姗不能相信!
见风转舵和蔡世新勾结的王组长不能相信!
披人皮的禽兽、万恶不赦的蔡世新不能相信!
那么,林家兴就能相信吗?
当然也不行。
那对亡命鸳鸯如果前去动用秘密账户就会被警方逮捕。
因为二十年前早被北部警局的陈组长感化,供出秘密账户,为了维持帮派势力均衡,陈组长一直没有动作。但只要有人动了那个账户,就会马上被逮捕。这是我和陈组长的秘密约定,去领款的人就是杀害前帮派参谋林家兴的凶手!
这是给那对亡命鸳鸯的最后考验!虽然我反对他们自首,但如果还是不知悔改,倒不如让他们见见陈组长,也许会对他们的人生有新的改变!
至于陈组长能相信吗?
以前是相信的,但蔡世新这恶魔的存在,真的让我对这社会彻底失望,再也无法相信陈组长以前跟我说过的动听话语!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值得相信,
因为,
整个社会都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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