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马小峰 于 2014-9-17 19:1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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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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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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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生命中,有这么一位女性是让我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倒不是因为她对我或者是谁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而是因为她的这一生所经历过的苦难实在是非常人所能想象。在真正的了解到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以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我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能更早的发现一些征兆......不,应该说她很早就已经向我发出了求救的信息,但是我的愚蠢却让自己一直没有察觉。 虽然一直到最后我都没能帮到她脱离苦海,但是我觉得我有义务将她的故事告诉大家,所以今天我怀着沉痛的心情把她的故事记录成这篇文章,目的就是为了纪念这位悲剧的主人公,同时也是为了感激一直都在支持我的好朋友杜律洁和充满正义感的警察张铁。 在一年前的梅雨季,故事就在我和她那一次偶然的相遇开始... ( _5 ~3 p4 q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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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杜律洁的咖啡馆里打工也有一两年的时间了,托他的福,我也算是经历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事,见识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同样值得我感激的还有另一个人,就是我们市公安局刑侦队的队长张铁。要不是他,杜律洁可能也不会通过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事件来展示他异于常人的头脑。 值得一提的是,隶属于公安机关的张铁,在发生案件以后与杜律洁这种不被承认的民间侦探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但自从我认识杜律洁所经历过的第一桩疑案——八角村疑案之后,张铁每每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件,必然会过来请教杜律洁,而杜律洁也从来不会摆出任何架子,每次也都会仔细、高效、谦逊的解决问题。故此,张队长和我们大侦探的关系相当不错,简直是“民警一家亲”的模范组合。 有时候张铁甚至会将公安局内部的一些尘封已久的档案借出给杜律洁查看——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而杜律洁也乐意张铁常来他的咖啡馆喝咖啡都免单。这不,杜律洁刚将一堆厚厚的资料交给我,让我去送还给张铁。 这天外面的云层又厚又重,虽然是大白天的,但是店内还是必须把灯光都点亮,打扫完店内卫生的我明显感觉到身上沾着一层黏黏糊糊的细汗,这种感觉压得我有点透不过气,我正好借这个机会开车出去兜兜风,希望能以此让我的身体感到清爽一点。 我驱车开往市公安局,在公安局门口登记了来访信息后带着杜律杰给我的资料直接走向张铁位于二楼的办公室。张铁正坐在办公室里面悠闲的喝着茶,似乎眼下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件需要处理,他看到我来了,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 我把资料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身子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张铁和我都不算是善于聊天的人,他为我端了一杯水,然后我和他互相寒暄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便打算离开了。 就像我一个人过来的时候一样,我轻快的穿过用大理石铺建的公安局大厅。此时的大厅内人影稀疏,伴随着我有节奏的脚步声的,是大楼各处传来的电话铃和紧急通讯的声音。 突然,一个声音让我不由得驻足回望。只见一个女人跪坐在大理石地板上,怎么看都像是鞋跟断了。她的裙子铺开在地上,随身携带的物品也散落在四周。地上有个大纸袋,还有从里面掉落出来的手帕和手机。每样东西都单独装在小塑料袋里。 “你没事吧?”我跑到她跟前,把散落的东西捡起放回到纸袋里。我把东西递过去,那个女人轻轻按住脚踝,抬头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我。她异样的目光令我不由自主屏住呼吸。那空洞无神的眼眸,仿佛把照进瞳孔的光线全都吸收掉了。那是一双如同燃烧殆尽的炭火般乌黑的眼眸。慢慢地,她眨了眨眼,像是相机对准了焦点似的,双眼恢复了生气。 “你是……林乐同学?” “啊……?”我一下子摒住了呼吸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难道你是……张雪玉……!?” “果然是林乐啊。” 张雪玉小姐,她是我大学时代的同学……也是我当时的暗恋对象。 突然想起她还坐在地上,我慌忙伸出右手将她搀起。 “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可是她却一脸为难的样子,慢慢伸出左手。我仔细观察才发现,她的右臂一直无力的垂着,似乎不能动弹。似乎是被人看到了不便示人的东西,她垂下了双眼。为了不触及她的伤处,我把伸出的右手换成了左手。 她抓住我左手的那一瞬间,雪一般冰冷的触感传遍了我全身。她看了看矮了一截的凉鞋,梳理了一下挡在脸前的头发。 “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大学同学。” “我也很吃惊呢。”这是我的真心话。谁会想到在公安局的大厅里,与暗恋对象重逢?心脏像疾锤儿打鼓似的怦怦直跳,我担心连站在对面的她都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林乐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哦,我过来找一位朋友。” “……是警察?” “嗯,刑侦队的。” “原来是这样啊。”听了我的话,她一脸的惊讶和困惑。然后,好像恍然大悟似的,流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张雪玉,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今天来这里领遗物……那个……”她轻轻提起手中的纸袋让我看了看,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丈夫的……”。 “那个……对不起,问了不该问的事。”什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我感到自己的体温和声调骤然下降。“我很抱歉,请你节哀……” 我本该在看到散乱的物品时就注意到的。那种袋子是用来装暂扣物品的,而且里面装的全部都是粗狂的男性用品。我一边暗暗骂着自己的粗心,一边偷看她的脸色。她虽然脸色不太好,但并没有要哭的意思。我也稍稍安心了。 “突然说起这些,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对不起……那……我先走了。”张雪玉用脚尖勾起断了跟的鞋,轻轻摇着头走开了。 她步履蹒跚,这样下去很危险。那种危险,感觉似乎隐喻着张雪玉现在的生活处境。我连想也没想就飞快的跑过去,默默地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帮她提着。 “林乐!?”她显然吃了一惊。 “还是我帮你提吧,你看你脚都扭伤了——要不要我抱着你啊?”我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开起了玩笑。张雪玉看到我这个样子,也不禁露出一丝浅笑。“我太重了,你抱不动的啦。” “哪有的事,明明身材还那么好。” “讨厌,别说啦,好难为情。” 我本来没打算说这些让她感到难为情的话的…张雪玉靠在我的肩上,垂着头,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哈哈哈!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啦。正好我有车,你住在哪儿?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可是……太麻烦你了吧?”她表现得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会呢?别在意这个。” “嗯,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看到张雪玉慢慢点了点头,我从兜里掏出车钥匙,“那我先过去,马上把车开过来,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 她点了点头,站在了原地。
, Y; @& H( W3 y0 }/ ^) m: n% x* r" `我抱着东西,把车开到大厅门口,然后绅士般的将张雪玉扶进副驾驶座。 “林乐,真是太麻烦你了。”张雪玉慢慢把安全带系上以后,又轻轻地说。 “哪儿的话,帮助有困难的老同学需要什么理由吗?再说也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了。” “……”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没有,林乐,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不会也是警察吧?” “不是啦,我在朋友的一间咖啡馆里打工。他跟这里的一位警察是熟人,我过来只是帮忙送点东西。”我将车驶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哦,原来是这样。” 一路上,张雪玉在我车上和我就像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不过——林乐,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她突然说。 一点都没变……真的是这样吗?自从跟着杜律洁以后,我看到了一般情况下看不到的东西,知道了一般情况下无法知道的事。虽然我深信这对我的人格有很大影响……不过或许在旁人看来,这些可能只是不易察觉的微小变化吧。 “是吗?不过张雪玉你可比大学的时候成熟了呢。” “是这样吗?”她淡淡一笑。 莫非是我的心理作用吗?她的言谈举止明明没什么变化,我却总有一种与她很疏远的错觉。面对刚刚丧夫的初恋对象,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雨点打在柏油路面上的声音愈发清晰。天空开始下起了雨,外面更加昏暗,我们好像被装进了水族箱里。她目光远远的,眺望着外边。不,也许她看到的,不是车窗外的风景,而是更远的东西吧……比如,她看到了再也触不到的亡夫的身影。 大学毕业已经4年了,这段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发生巨大的变化。虽然她说我“一点都没变”,但我自认为自己稍稍成长了些。而坐在我旁边的她,与其说是成长了,倒不如说看上起似乎失去过太多东西——不仅是精力和健康,还有活下去的力量,以及放眼未来不断前进的动力。 我默默地握紧方向盘,雨刷在车的前挡风玻璃上不停的摆动。今年的雨季较之往年格外的长,雨总在不停的下,令人心情郁闷。默默看着窗外的她,头也不回的开口说话了:“我们毕业典礼的那天,也下雨了呢。” “是吗?”我一时竟不知该何从回答。 “是啊,好不容易盼来的毕业典礼,大家都觉得很遗憾。”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伤感。 我记不清了,那时的我,没有时间去惋惜即将逝去的青春年华,而是在竭尽全力地规划自己模糊的未来。 就像许多面临毕业的大学生一样,我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十分的迷茫,在现在这个社会,大学生一抓一大把,而真正良好的职位又是那么的稀缺。父母不止一次的希望我能考上公务员,就在老家谋一个他们眼里的“铁饭碗”,然后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可能因为那时的我仍处于叛逆期吧,那段时间的我却非常不喜欢父母给我安排的这条路,父母的唠叨在我听了多次以后也觉得烦了,于是便一狠心离开家乡来到这个城市。 “那时候,我真想把自己做的手机链送给你当作饯别礼物。” 张雪玉的话出乎我的意料,那时候的女生似乎有这种将小饰品作为礼物送给意中人的风潮。 “这样啊……既然如此,你尽管送给我就好了啊。”我故作镇定的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 “如果我能送的话,当然会去了,但是……” “是因为觉得难为情所以说不出口吗?”我似乎感觉到后视镜里面我的眼神变得炯炯有神起来。 “不、不是的。” “那是为什么?” “我们班有规定的……” “竟然还有这种规定?”不许在毕业典礼上送小礼物,应该没有哪所学校会规定这么奇葩的校规吧。而且,就算禁止的话,那也应该是全校性的规定。她只说是我们班,有点莫名其妙。 “你当然不知道了。”她说着,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啊?为什么?” “因为这是全班女生自己规定的。‘为了避免出现争抢着给林乐同学送礼物的场面,谁也不许去。’” 争抢着送我礼物……?我正琢磨这句话的含义时,正好赶上红灯,我停下车,刷的一下回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她。 “学生时代的我有那么受欢迎吗?” “虽然你当时完全没有察觉,不过你在同年级学生中,低年级学生中,甚至周边学校的女生中都很有名呢。” “不会吧,这种事我也是头一回听说。”我没有说谎,我以前从没听说过这种事。如果我真那么有人气的话,为什么学生时代那么不得志呢? 似乎是察觉到我对此有疑问,张雪玉笑着继续说道:“总之,因为你又温柔又帅所以非常出名。” 真有那种事吗……? “所以我们才会有这种规定。” “所以我的大学生活才会如此暗淡乏味啊……这可真是,万千宠爱反成灾啊。唉,真是的…” 张雪玉听到我赌气似的话,大声笑了起来。 “该不会是你把青春期的那种渴望全都投注到课外活动上去了吧?” “不,我是超级宅的。” “真的是那样吗?” “是啊,那时我为复习考试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你以前就那么用功啊。” 只不过是没其他爱好罢了。我心中默念道。 听了我的话,张雪玉微微笑了笑。我一边并入左转车道一边问她:“我记得你那时候好像是美术社的吧?” “是啊。” “哦,你想必很喜欢画画吧?” “是的——说起来,我喜欢的不是毕加索或莫奈的作品,而是国画。” “啊,国画……?” “山水画,花鸟画啦……” “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虽然这么说,但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今天,我和她的不期而遇也算是某种缘分吧。要是能让她忘记丈夫的死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瞬间。我这样想着,开口问道:“那你现在是从事与美术相关的工作吗?” “直到去年2月都是和丈夫在市区开画廊,不过后来不行了,经济不景气,经营状况开始恶化,然后就……” 我本来想转移话题的,结果却适得其反。我忍住咂舌的冲动,苦苦思索该如何改变话题时,她谈谈地继续说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人可是相当威风呢。 “——我是在美术馆打工时与我丈夫相遇的。看到从美国带回来的那幅画时,我连手里的活也忘了做,这时他过来跟我搭话。” 啊,又来了。侧对着我的她,感觉离我越来越远。她追寻着这世上已不存在的那个身影,心已不在这里,似乎飞到别处去了。我经历过许多奇奇怪怪的案件以后,这种情形看到过很多次了。人们往往不愿正视残酷的现实,而宁愿沉湎于回忆的海洋中。我禁不住想伸手拍拍她肩头给予安慰,但手却在方向盘上握的更紧了。 “不过……命运这种东西我真是说不清猜不透,谁又会想到,才过了几年,就发生了这种事。 “林乐,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无所谓,只要够用就行了。但那个人好像不这么想,他觉得越多越好。他说要赚很多钱给我买很多好东西,带我去见更多世面。然后就开始胡来,最后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像个傻瓜。”——她小声嘟囔着。 “仔细想想,变成现在这样也有过预兆吧。前些日子,他还小心翼翼的拿出相册,一边翻看以前旅行时拍的照片,一边说‘哪天再一起去旅行吧’之类的话…… “自从破产后他就一直很消沉,也没说过那种话,所以我还以为他终于又振作起来了……但是我错了,我误解了他的意思。想必那时他已决定要走上那条路了吧。” 像崩坏的水龙头一样。她为了缓解悲伤的情绪,不停地说着,我无法打断。 “我想偶尔也让他吃点好东西,就去市区的的菜市场买了他最爱吃的家常菜,回家后却发现……他已经……浑身冰凉了。 “我不断地大声喊叫、呼唤着他的名字,本以为这种情景只会出现在电视里,没想到现实中也是如此。我紧紧抱住吊在门框上的那个人,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就像早上叫他起床那样。——然而他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给我回应。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是傍晚了,化掉的冰激凌从购物袋里流了出来。我本来想和他一起吃的,哪怕是偶尔享受一下也好,于是就买了这些回来,没想到……”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没有哭。倾诉完这一切,她只是呆呆地睁大眼睛看着我……不,那只是她的眼里映出了我而已。这样的她反而更令人心疼,我什么也没说,一直等着她平复自己的呼吸。 她深吸了几口气,像是要转换心情似的,一边撩撩长发,一边羞涩地笑了笑。“像这样和林乐说话,在学生时代可从没有过呢。” “啊?哦……说的也是。”我努努嘴。 “那时的林乐,总是一脸的不快,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呢。” “是这样吗?” “当然是啦。不过这样看上去很成熟很帅呢!所以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 学生时代的我对人冷淡确实是事实,但要说我受女孩子们欢迎,确实难以置信。 像是要从悲伤的情绪中挣脱似的,张雪玉的语调变得轻快起来,与刚才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所以呢,在大三那年的班级旅行回来后,我被大家狠狠地批评了一通。” 班级旅行?那时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会儿工夫,我不断地回想。 “啊!在旅馆吃晚饭时!” “没错,我明明对小麦过敏,可是坐我旁边的同学突然拿出面包吃了起来。” “那时候真吓我一跳,我突然就听见‘哐当’一声。”我边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边说道。 “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呢。”说着他笑出了声。 这还是今天第一次听见张雪玉大声笑。这使我不禁回想起学生时代的她,也是那么的爱笑。 “林乐那时候也真是的,突然起身,一把就把我抱起来……而且,没想到你像扛米袋子那样把我扛在肩上……是吧?”她表现的有些羞涩。 “那个……我当时只是一心想着要尽快把你送出去才行……也没考虑别的……”我解释着,眼珠在眼眶中飘忽不定。 “虽说是这样,不过用肩扛也有些过分了。” “可我真是吓了一跳,才……我担心那样下去可能会出人命。” “嗯,的确是相当危险呢,多亏了你我才得救。——唉,因为那件事,我现在哪怕只是拿着小麦制的食物都会浑身发冷,出现强烈的过敏反应。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当时的你真的好帅呢。” 咚咚咚——我的心跳加速。她靠近我的脸,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这样就能看穿我一样。回忆大学时代的往事,似乎使张雪玉的内心有了短暂的平静。 之后,她又继续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似乎是为了赶走那不自然的空气。 在她的引导下,车停在远郊的的住宅区深处的一栋小公寓楼前。这是一栋两层楼的水泥砖结构建筑,它静静地矗立在雨中,外墙早已被雨水浸湿。 这栋不适合年轻女性居住的小楼,与撑着伞站立在雨中的她,恰巧组成了一副很和谐的画面。 “真是太谢谢你了。” “哪里哪里...” “公寓太破旧了,不嫌弃的话,上来喝杯茶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虽说是以前的同学,不过去一个刚刚丧夫的单身女人家里还是让我有些心有余悸。我这么想着,却说不出口,而她又用非常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 心里还是没底啊,终于,我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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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H8 u: z1 ~ 穿过阴暗、散发着一股霉味的走廊和楼梯,我们来到她的家门前,勉强能从不清晰的门牌上看出这里是204号房。张雪玉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位于公寓二楼的这个房间狭小而整洁,不过却完全没有生活气息。房间里摆着一张小桌和几件餐具。没有花、照片、书籍之类的东西,甚至连一幅画也没有。就像搬家前的房间一样,但实际上又并非如此。 张雪玉从壁橱拿出两张坐垫放在地板上,然后去厨房倒茶。我坐在地上,不由得蜷起身子,竖起耳朵听着张雪玉倒茶的声音。一想起毕竟她的丈夫在这里自杀了,我就无法保持冷静,可又不能显露出害怕的样子,感觉有点不自在。 “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很吃惊吧?虽说以前我们有一间位于市区黄金地段的铺面,但现在所有用不着的东西都拿去抵押了。”听她的口气似乎并不感到难过,她一边说着,一边端来了茶。杯子上印着零乱的图案,看上去像是地摊上的东西。 “抱歉,请稍等一下。”张雪玉拉开了小厨门,里面的隔间摆放着一个白布包着的小匣子,还供置着一个相框。她熟练而麻木的点燃一支香,只用左手做了下叩拜的动作,那想必是她去世丈夫的骨灰吧。 “能让我也...上柱香祭拜一下吗?” “啊?嗯,请吧。”她完成祭拜后,我跟着上前,对着遗像双手合十。刚刚与初恋对象重逢,就要面对她自杀身亡的丈夫的遗像。本以为自己已看惯了生老病死,然而此刻我的心情却很复杂,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刚才她的话给人的印象——对妻子温柔体贴的好丈夫——与我看到的照片上的人的形象有些出入。 不过那也仅仅是我的臆测,而且照片这种东西,拍摄角度的不同,给人造成的印象也会不同。我这么寻思着,双手再度合十。 祭拜完以后,我继续坐回地板上。或许是心理作用在作怪,我总感觉身后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看,可是我身后的地方是正对着大门的,而事实上那里什么都没有。 似乎被我频频回头的动作吸引住了,张雪玉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吗?老是回头在看什么呢?” “啊……不,没什么。”我连忙端正坐姿,一定是错觉吧。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觉得自己太失礼了,要是让张雪玉看出我的不自在,那才是更尴尬的事情吧。 “啊...你说你以前是跟丈夫一起开画廊的是吧?那你现在有做什么事吗?”为了避免尴尬,我问道。 “自从破产以后,为了维持生计,我找到了一家离这里有点远的快餐店打工,虽然每天幸苦了点,但是勉强还能吃饱饭,房租也足够支付。”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继续说着,“平常的时候,我都是从店里面带点剩饭回家热一热就吃了,你也看到了,在这个屋子里生火做饭也挺不方便的。” 还真是艰苦啊……了解到她这样的生活状况,估计任谁都会心酸的吧。但是面前的她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要抱怨这种日子的意思,她只是低垂着眼睑,微笑着平平淡淡的说出了这些,似乎是并不想乞求他人的同情一般。 不一会儿,杯中的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张雪玉连忙站起身说:“我再给你倒一杯吧。” “不,不麻烦了。时间不早了,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说着,我也站起身,“打扰你了,实在抱歉。” “哪里……”她有点低落的说。 我走到门口,穿好鞋。她一直守在旁边看着,她也曾多次这样目送丈夫出门吧。一想到这些,我的胸口就不禁一阵刺痛。 “啊,带把伞吧,不介意的话,就请拿走吧。外面的雨下得很大的样子……”话音刚落,像是要让我听清似的,雨比刚才下得更猛了,外面传来雨点拍打屋顶的声音。来的时候还是蒙蒙细雨,所以也没带伞。我正犹豫要不要冲出去的时候,雨就下大了。 窗户完全湿透了,来往车辆的尾灯闪烁着,像烛火一样摇摆不定。我老老实实地接过伞,说道:“谢谢,下次来还给你。” “嗯,我等着你。” 我隐约感觉这是一句微妙的话,却也不敢妄猜含义,于是右手握着门把,一时僵在那里。我左手提着刚刚借来的伞,她伸出左手,盖在我的左手上。有种把手插进冰雪中的感觉。她的左手异常冰凉——却又带着即将消逝的温柔,无名指上的婚戒,给我一种异样的触感。 “张雪玉……”我有些吓到了。 她不顾我的惊慌失措,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很寂寞……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屋子里……” “嗯……” “林乐。” “什么?” “我已经是孤零零的了。” “没有这回事……” “真的吗?” “……你不是还有朋友和家人么?” “是啊,”她的声音有一些失落“而且……还有林乐你啊。” “……嗯。” 她一动不动,头一直靠在我的肩上,长长的秀发自肩头滑落,甜蜜的香味俘获了我的嗅觉。 “林乐……” “……嗯?”我站着一动不动。 “……我可以依靠你吗?”她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了。”我回答道。 是啊,她很不安,很孤独,还无依无靠。所以她才想把我——不,是把我这种学生时代看起来很可靠的人当作依靠吧。我一边努力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平静下来,一边这样不停地对自己说。 直到听见房门内侧上锁的声音,我才向停在外面的车走去。雨还在下着,别说是星星了,就连一丝月光也看不见。像是被好几层透明幕布围起来了似的,这个夜晚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我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发动了引擎,最后再看了一眼张雪玉房间里透出来的昏暗的灯光。那种异样的感觉仍然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甩甩头,驾驶着车离开了。 |